派出所的“后花園”

2024年初夏，安徽省淮南市公安局八公山分局八公山和新市場兩個派出所合署辦公，成立了“大八公山派出所”。搬到新址那天，我剛跨進院子，胳膊就被蚊子叮了兩個大包。推開辦公室窗戶，眼前的景象讓我倒吸一口涼氣——后院荒草叢生，足有半人高，磚頭瓦塊散落一地，角落里還扔著幾張缺胳膊少腿的舊桌子，陣陣霉味隨著風撲面而來。

當天中午吃完飯，所長就把大家召集到后院：“兩個所合并后，咱們就是一家人了。這院子就像咱們自家的臥房，得拾掇利落了才舒服。”所長是農村出身，說話帶著莊稼人的實在勁兒。話音剛落，他就抄起鐵鍬、砍鐮刀，準備先把荒草收拾了。草根扎得深，好些地方得幾個人合力才能拽動。輔警邵師傅的草帽被樹枝勾破了，他卻笑著打趣說：“正好涼快涼快，省得冒汗。”

收拾“爛攤子”

頭一樁大事是清垃圾。舊院子里堆積著不知道多少年的破爛，廢輪胎、碎玻璃、生銹的暖氣片，啥都有。食堂朱大姐戴著手套翻撿時，突然拎起個鐵盒：“喲，這里面還有半盒沒吃完的炒瓜子呢，也不知道哪年的。”這話逗得大家哈哈大笑。雖說干活累，但氛圍格外熱鬧。

所長帶著男同志們搬廢棄的水泥板，那東西沉得很。我和原新市場所的朱道東搭伴抬木頭。他比我小十來歲，別看個子矮我一頭，干起活來卻十分利落。一趟趟跑下來，他額頭滿是汗水，還不忘跟我開玩笑：“孔姐，咱這哪是當警察啊，分明是轉行當農民工了。”

垃圾清完后，所長蹲在地上畫草圖，規劃起了空地：“這邊弄個小菜園，那邊搭個葡萄架，角落再建個涼亭。我老家院子里就有葡萄架，夏天在底下吃飯涼快得很，葡萄熟了摘一串，酸甜可口。”他邊說邊用樹枝在地上畫格子，“種菜得講究輪作，黃瓜和茄子不能挨著種，絲瓜得搭架子，這些我都懂，回頭教你們。”

菜園子和葡萄架

翻地時，大家才體會到其中的艱難。土坷垃硬得像石頭，鐵鍬鏟下去直冒火星。不少地方還埋著碎磚頭。輔警邵師傅有經驗，從家里扛來個耙子：“這種地得先松土，再把石頭撿干凈，不然種子都發不了芽。”他都快五十了，腰不好，卻堅持和我們一起干，彎一會兒腰就得扶著膝蓋歇口氣，嘴里還念叨：“我小時候在生產隊種地，比這累多了，現在就當鍛煉身體。”

播種那天，所長變魔術似的掏出個布袋子，里面裝著黃瓜、西紅柿、茄子、扁豆的種子。“這西紅柿種子得先育苗，咱們沒那個條件，就直接撒地里，蓋上薄土，早晚澆水。”他手把手教90后的輔警小劉培土，“手輕著點，別把種子壓壞了。”小劉學得認真，蹲在地里半天沒起身，結果站起來的時候腿麻，差點摔個屁股蹲，逗得大家直樂。

搭葡萄架時，材料成了難題。所長從村委會討來些竹篾子，回來后一根根用鐵絲綁牢。老姚年輕時當過木匠，主動負責搭架子。他拿著卷尺量尺寸，嘴里嘟嚏：“得搭高點，不然人站底下會碰頭。”幾個人忙活了一整天，總算把架子搭起來了，雖然有點歪歪扭扭，但大家看著都挺有成就感。

“四季有花”的小花園

打造小花園的重任落在了老民警江勇肩上。平日里，他就愛擺弄花草，辦公室窗臺上擺滿了多肉盆栽。這回，他上網查了不少資料，說要讓花園四季有花。“春天種杜鵑、梔子花，夏天太陽花耐旱，秋天種點菊花，冬天就養蠟梅，雖說咱這院子不大，花樣得齊全。”他把買回來的花種裝在小塑料袋里，每袋都標著名字和播種時間，跟對待案件卷宗一樣認真。

播種前，他帶著我們給土地施肥。“這肥料得提前發酵，不然燒根。”他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些腐葉土，混著雞糞一起翻進地里，那味道熏得人直皺鼻子，他卻笑著說：“臭是臭了點，花兒喜歡啊。”花苗長出來后，他每天早晚都要去看看，發現有蟲子了，就蹲在那兒一個個捉。別人笑他小題大做，他卻說：“小苗苗脆弱，得精心呵護。”

曾在八公山所工作的劉所長，一聽說派出所在興建后花園，就開始念叨起“居有竹，院不俗”。他到處打聽哪兒有合適的竹子。有一回，他聽說鄉下有戶農家樂種了片竹林，硬是騎著摩托車跑了一趟。“那老鄉剛開始舍不得賣。我跟他說我們是派出所的，種竹子是為了美化環境，他才同意賣幾棵。”竹子運回來后，他親自帶著人挖坑栽種：“竹子根系發達，坑得挖夠尺寸，土得壓實，澆水也得講究，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如今，那幾叢竹子郁郁蔥蔥，風吹過時沙沙響，倒真有幾分雅致。

魚塘和涼亭

院子西北角有塊低洼地，一到下雨天就積水，所長說干脆挖個小魚塘。大家擼起袖子開挖。泥土又濕又黏，鐵鍬上全是泥，甩都甩不掉。挖到半米深的時候，突然冒出水來，年輕民警陶雪松興奮地喊道：“哇，地下水冒出來了！”接著又挖出些小石子，正好用來鋪塘底。食堂朱大姐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些荷花苗：“這玩意兒能凈水，還好看。”她小心翼翼地把荷花栽進塘里，又放了些鯽魚、泥鰍、錦鯉進去。

涼亭的石桌、石凳是大伙兒從舊貨市場淘來的。那石桌缺了個角，邵師傅就一點點打磨修補，手上磨出了泡也沒吭聲。安裝健身器材的時候，螺絲不夠用，輔警小張騎著電動車跑了三趟五金店，總算配齊了。他回來時滿頭大汗，卻笑著說：“就當減肥了。

鴨子的故事

我在院子東邊圍了塊草地，養了兩只鴨子。剛開始大家都笑我，說派出所養鴨子像什么話。可我覺得有意思。每天早上喂食時，鴨子搖搖晃晃地跑過來，“嘎嘎”叫著，像是在跟我打招呼。后來鴨子下蛋了，我把蛋拿到食堂煮給大家吃，張大姐嘗了直夸：“這土鴨蛋就是香，比買的好吃多了。”

最讓我難忘的是鴨子孵蛋的時候。有只母鴨趴在窩里不動，我知道它在孵蛋，就特意給它搭了個暖和的窩，每天輕輕給蛋翻個身。那二十多天里，我像著了魔似的，一有空就去看看，生怕蛋凍著或者被別的動物碰著。當小鴨子破殼而出的那一刻，我激動得差點掉眼淚，趕緊叫大家來看。輔警小劉蹲在旁邊拍照，打趣道：“孔姐，你這是當鴨媽媽了。”

意想不到的作用

整整一年時間，我們利用休息時間收拾院子。春天翻地播種，夏天澆水施肥，秋天搭架修亭，冬天給花草樹木裹上保溫層。大伙兒誰也沒有怨言，反而覺得挺樂呵。午休時坐在涼亭里喝茶，看著自己親手種的花花草草，心里格外踏實。

如今的院子，再也不是當初的荒雜地了。涼亭里，石桌、石凳擦得干干凈凈，老同志喜歡在這兒下棋，年輕同志圍坐著聊案子；訓練角的健身器材上，總有人在鍛煉，單杠上還掛著用舊輪胎做的沙袋；小花園里，四季花開不斷，春天杜鵑紅，夏天梔子香，秋天菊花艷，冬天蠟梅俏；小菜園里，黃瓜爬上架子，西紅柿掛滿枝頭，扁豆開著紫色的花；小魚塘里，荷花綻放，魚兒在水里游來游去，小噴泉噴著水花，陽光底下還能看到彩虹。

前不久，住在附近的王大娘來所里辦事，一進院子就愣住了：“喲，這還是派出所嗎，跟逛公園似的。”路過小魚塘時，她蹲下來看錦鯉，笑得合不攏嘴：“比俺家院子還漂亮，你們警察同志手可真巧。”還有一回，一位年輕媽媽帶著孩子來開證明，孩子町著魚塘里的小噴泉不肯走，奶聲奶氣地說：“媽媽，這里有小彩虹！”媽媽笑著跟我們說：“以前怕孩子來派出所鬧騰，現在好了，環境這么好，他比我還想來。”

最讓我觸動的是前幾天調解的一起鄰里糾紛。樓上張大爺和樓下李大爺為了噪聲的事情吵得面紅耳赤，到了派出所卻被花園吸引了。張大爺町著竹叢說：“你們這竹子長得精神，比我在花鳥市場買的還好。”李大爺摸著石桌說：“這桌子打磨得真光滑，坐這兒嘮嗑比家里舒服。”等我們在涼亭里給他們調解時，氣氛已經緩和了不少。最后兩人都說：“看著這么好的環境，咱也不好意思再吵架了。”

日子像花兒一樣

又是一個初夏的傍晚，我坐在葡萄架下，看著夕陽把院子染成金色。大鴨子帶著小鴨子在草地上散步，遠處傳來同志們的談笑聲。這一刻，我突然覺得，這一年的辛苦都值了。生活哪有那么多轟轟烈烈，不過是一群人一起干活、一起說笑，把一個破破爛爛的院子變成了溫暖的家。

警營的小花園，沒有名貴花草，也沒有壯麗景色，但這里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浸潤著我們的汗水與歡笑。它見證了兩個派出所的合并，也見證了我們從“你們”變成“我們”的過程。如今路過小菜園，能順手摘根黃瓜解渴；經過魚塘時，會不自覺地放慢腳步看魚兒游動；遇到來辦事的群眾，他們的一句稱贊，就是這花園最美的裝飾。

生活大概就是這樣，在平凡的日子里種下希望，在共同的勞作中收獲溫暖。而我們的警營小花園，會一直在這里，陪著我們守護一方平安，也陪著我們把日子過成自己喜歡的模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