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文章以參與式傳播理論為框架，聚焦珠海市斗門鎮鄉村振興實踐，探討大眾傳媒與基層治理的互動機制。通過田野調研發現，斗門鎮運用技術賦能、制度協同與文化轉譯三重路徑，構建了“媒介化治理”創新模式：依托“智慧一公里”數字平臺與文明實踐積分制度，重塑信息交互格局；通過“人大代表+村民小組長”聯合機制與“政企社”協作網絡，實現多元主體共治；以非遺活化、建筑更新為媒介，推動文化認同轉化為內生治理動力。研究表明，參與式傳播通過技術工具、制度設計及文化嵌入的有機融合，可破解傳統鄉村治理的行政主導困境，為鄉村振興提供“雙向賦權、內生驅動”的本土化方案，其經驗對同類地區具有普適性參考價值。

關鍵詞：參與式傳播；鄉村振興；珠海；斗門鎮；媒介化治理

21世紀數字時代，人工智能技術的迅猛發展進一步推動了全球媒介生態的變革，打破了傳統媒體的單向傳播格局。同時，社交媒體、短視頻平臺的推廣使得傳播主體泛化，建構出一套全新的參與式文化體系。黨的二十大報告強調“全過程人民民主是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本質屬性”，要求各地要充分調動廣大農民群眾參與鄉村建設的積極性、主動性、創造性，扎實穩妥推進鄉村建設；2023年1月頒布的《農民參與鄉村建設指南（試行）》要求激發農民內生動力，引導廣大農民共建共治共享美好家園；2025年2月《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進一步深化農村改革 扎實推進鄉村全面振興的意見》也強調“進一步完善村務公開和民主議事制度，支持農民群眾多渠道參與村級議事協商?？梢?，在我國全面推進鄉村振興與城鄉融合發展的背景下，參與式傳播作為一種強調雙向互動、賦權與共建的傳播模式與民主化訴求高度契合，在鄉村治理中發揮著日益重要的作用。

通過梳理發現，參與式傳播在鄉村治理中的運用探討集中于傳播賦權與村民主體性、公共空間與文化認同、信息傳播與溝通機制幾個方面，更多關注參與式鄉村建設的本土性實踐。如韓鴻《參與式傳播：發展傳播學的范式轉換及其中國價值——一種基于媒介傳播偏向的研究》深度剖析西方的理論框架，提煉出中國鄉村傳播的“內生性媒介”路徑；焦晶嫻在《參與式傳播視角下中國鄉村建設研究綜述》中分析參與式傳播在鄉村公共領域重建、地方知識再生產和民主性塑造方面的重要意義，從賦權和參與角度評估地方實踐的深層次問題；關永鳳《長沙縣“樂和鄉村”社區建設中的參與式傳播研究》指出湖南長沙“樂和鄉村”引進第三方公益組織，搭建社工團隊，對村民進行理念宣導、制度培訓和知識幫扶，鄉村治理成效良好；張莉在《鄉村治理創新實踐中的參與式傳播運用探析》中指出參與式傳播在各地鄉村建設中形成了一套以“內生型自治組織”為中心，各利益主體有效互動的立體化傳播格局。但參與式傳播的鄉村治理實踐尚未得到系統性驗證，如何搭建因地制宜的運作模式，提高治理效能，規避賦權過程中的權力失衡風險還有待深入研究。基于此，本文選取珠海市斗門鎮作為調研對象，以期借斗門特色樣板豐富該領域的實證案例，進一步探討參與式傳播理論在中國鄉村的實踐潛力。

一、斗門鎮參與式傳播的實踐路徑與治理效能

在“百縣千鎮萬村高質量發展工程”的戰略框架下，珠海市斗門鎮以參與式傳播理論重構大眾傳媒與鄉村治理的關系，形成媒介工具賦權、制度協同、文化認同的復合型鄉村建設路徑。作為全國第二批新時代文明實踐中心試點，斗門鎮通過融媒體矩陣搭建起政府、村民、市場三方對話的“制度性公共領域”，響應了國家鄉村振興戰略對于“農民主體性”強調，突破了傳統傳播的“中心-邊緣”結構。斗門鎮的“智慧一公里”數字平臺重構了信息流動秩序，將村民從政策接受者轉變為治理共建者，使新時代文明實踐中心從物理空間升維為“媒介化治理節點”。

（一）媒介化治理：信息交互與服務效能的雙重提升

媒介化治理通過技術手段重構基層治理的信息交互模式，實現服務效能的系統性提升。在參與式傳播理論框架下，媒介不僅是信息傳遞工具，也是激發社會協同的催化劑。斗門鎮人民政府長期以來致力于推動鄉村基層治理的信息化與數字化進程。斗門鎮引入無人機巡檢技術，構建覆蓋全域的“低空巡查網”，結合AI圖像識別、5G專網以及數據融合分析，將傳統人工巡查效率提升3倍以上，問題識別準確率達98%，基層人員能夠迅速且準確定位問題所在，還能通過數據分析精確識別潛在風險，有效預防并解決安全隱患，實現了科學化、精細化的管理目標。

斗門鎮通過構建融媒體傳播矩陣深度融合技術賦能與基層治理。以“智慧一公里”文明實踐小程序為核心載體，斗門鎮構建起覆蓋全年齡層、多場景聯動的立體化傳播網絡，該平臺以“村村通”廣播系統、戶外高清電子大屏、文明實踐電視專欄及微信小程序為載體自疫情以來成為基層信息交互的關鍵節點，兼具意識形態宣導、文化傳播、應急響應和基層治理等多元功能，形成政府與村民間的雙向信任紐帶。這款綜合媒介還構建起了“群眾發聲-中心響應-服務落地”的完整鏈條：村民能夠在該平臺上實時提交文化活動申請、環境整治建議等訴求，后續也能追蹤處理進度。這種透明化機制使基層治理從單向指令轉變為雙向對話，打破了傳統的信息單向傳遞模式。與融媒體傳播矩陣配套的文明實踐積分制度將志愿服務時長與超市購物折扣、景區門票優惠等12項福利掛鉤，進一步激活了村民的主體性參與。在“文明積分兌換生活物資”活動中，村民可通過參與志愿服務、內容生產（如拍攝鄉村風貌短視頻）或轉發政策資訊獲取積分，這一舉措在提升基層治理效能的同時，又將村民從被動接收者轉化為主動傳播者——截至2024年，全區超8400名志愿者兌換總值15.5萬元禮品。

（二）制度協同：多元共治與資源整合的機制突破

制度協同的核心在于打破行政壁壘，構建“政府-社會-市場”三元動力機制。斗門鎮通過“1+6+N”基層社會治理體系，將網格員、鄉賢、法律顧問等7類主體納入共治網絡，形成“銀發常青”調解隊等特色品牌，營造平安和諧穩定的社會環境，構建起斗門鎮探索基層社會治理的現代化新路徑。在資源整合層面，“政企社”聯動模式成效顯著。南門村成立村企合作公司運營“斗門印象小鎮”，通過構建起“四方合作、利益共享、共建共贏”的利益共同體，盤活了村內閑置宅基地及閑置房屋，精心打造了37家店鋪，形成以村民為主體的創業平臺，并引入多種特色業態，實現村集體、社會資本、農戶和經營者各方受益、共同發展。截至2023年12月，吸引游客超20萬人次，帶動農副產品銷售120萬元。

制度創新還體現在權責重構上。斗門鎮還首創“人大代表+村民小組長”聯合工作模式，將人大代表的政治引領與村民小組長的本地治理優勢相結合，通過在地化的話語體系和反饋渠道，形成基層治理的“雙軌協同”模式。在環境衛生監督領域和農房風貌管控實踐中，該機制通過每周定期聯合巡查建立起動態監管網絡，代表與小組長依托“民情議事廳”召開聯席會議27次，制定“1+5+N”農村住房建設管理改革文件，實現業務流程全鏈條和監督全鏈條“雙鏈條”監管，緊扣“見典型、出實效”；在“三清三拆”人居環境整治中，代表與村民小組長協同動員，形成“問題發現-協商-反饋”的扁平化鏈路。

（三）文化轉譯：認同建構與可持續發展的內生動力

文化轉譯通過解碼本土文化基因，將其轉化為可持續發展的治理資源。斗門鎮依托宋皇室后裔聚居地、嶺南水鄉聚落及僑鄉商貿樞紐的歷史積淀，形成了以“水上婚嫁”“沙田民歌”為代表的疍民文化體系以及以“T型騎樓”“蠔殼墻民居”為載體的建筑文化景觀。通過對這些文化要素的系統性轉譯，斗門鎮一方面將繁復的婚嫁禮儀、即興創作的民歌調式等非物質文化要素，通過數字化建檔、活態展演等形式轉化為社區治理的情感紐帶，有效強化居民的文化認同；另一方面將古建筑群改造為“斗門印象小鎮”，通過村企合作機制將傳統民居轉化為集非遺體驗、民宿經濟、文創開發于一體的治理空間，形成“村集體+企業+農戶”的利益聯結網絡，帶動37家特色店鋪年均營業額超百萬元。這種轉譯實踐本質上是以文化符號為介質，實現地方性知識向現代治理能力的創造性轉化。

斗門鎮的轉譯策略在建構文化認同與內生發展動力層面呈現出多方協同的特征。政府、企業、村民及非遺傳承人等多元主體形成動態治理共同體。在“雙百行動”示范點建設中，高校團隊將荔枝種植傳統與非遺元素融入農房墻繪，既激活了村民的集體記憶，又塑造了文旅融合的空間敘事；而“傳承居”等返鄉創業項目通過復刻鍋邊糍、艾餅等傳統飲食工藝，使家庭作坊升級為非遺傳播節點，實現文化資本向經濟價值的轉化。這種轉譯機制成功的關鍵在于保持文化本真性與現代適應性的平衡：既嚴格遵循《珠海市斗門鎮歷史文化名鎮保護規劃》的“修舊如舊”原則，又創新性地將“趙氏皇族祭禮”等6項非遺植入現代節慶活動，形成“古風廟會”“大灣區南獅爭霸賽”等文化IP。2024年，全鎮實現限上住宿餐飲營業額同比增長19.4%，印證了文化轉移作為內生發展動力的治理效能。

二、斗門模式的本土化創新與普適性經驗

（一）理論啟示：參與式傳播的本土化創新

參與式傳播是一種通過雙向互動激發傳播主體主動性的理論，使得受眾從被動的信息接收者轉變為積極的內容參與者和者。斗門鎮注重傳播過程中的平等、互動和共創，在基層治理中充分激發每一個主體的主觀能動性和創造力，實現了更有效的信息和社會動員。斗門的實踐也表明，中國鄉村的參與式傳播實踐，不該是西方理論的機械模仿，而應在治理傳統性與現代性之間的張力中探索中國式參與式傳播的道路，將西方理論作為本土改革的“催化劑”，助力中國鄉村振興。

在媒體治理創新上，斗門鎮擺脫了“技術至上”的慣性，構建了數字工具與傳統媒體相結合的治理生態系統。面對農村老年人群在技術接受度上的差異，該鎮不僅保留了方言廣播、墻報等對技術門檻的傳統傳播方式，還靈活運用數字積分系統和各個新媒體平臺提升村民參與度，使技術設備與鄉土實情的平衡。這種治理的智慧體現了對“技術霸權”的抵制和親切的人文關懷。數字技術、平臺和工具是社會關系的服務者而非控制者，不能排擠“技術弱者”。

制度創新的突破在于打破傳統治理的僵化框架。斗門鎮通過構建“政府引導、市場驅動、村民自治、社會支持”的四維聯動機制，實現了治理權力從縱向控制到橫向賦權的轉變。通過土地股份制和創業支持等契約機制，村民從被動接受者轉變為積極的治理參與者，直接參與基于自身經驗和需求的政策制定。這種制度創新的本質在于重新配置權利和責任。所有利益相關者共享，同時形成共同責任機制，這不僅避免了過度的行政干預，也防止了市場邏輯對鄉土原貌的侵蝕。

在文化創新上，斗門鎮通過創意轉化實現了文化內容的再現、形式的創新和體制機制的重構，創造了超越符號化、景觀化的文化傳播模式。例如，傳統工藝與現代設計的結合形成了新的文化符號，短視頻和直播等媒體形式將民間文化轉變為可分享的內容，使村民從文化傳承者轉變為積極的生產者。通過現代手段表達的地方文化突破了時間和空間的限制，保留了農村文化的根源，同時產生了社會和經濟價值，促進了文化認同和產業發展的良性循環。

（二）可移植經驗：斗門模式的普適性策略

斗門鎮的基層治理模式巧妙融合、靈活應用了參與式傳播的理念，為鄉村振興提供了創新、高效且可操作的本土化方案，技術-制度-文化三個層面環環相扣，在破解當下中國鄉村基層治理困境中體現出顯著的優勢，為中國鄉村基層治理現代化轉型提供了可移植的優秀范式。

1. 技術賦能：多層次、高覆蓋、可持續的傳播生態

在老齡化顯著、數字鴻溝突出的鄉村地區，斗門模式借助現代信息技術工具例如融媒體、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極大地提升了基層治理的精準性、科學性。首先是融媒體傳播矩陣。斗門鎮積極吸收新興能量，建設AI主播、短視頻、直播、公眾號、小程序等多渠道的新媒體平臺，也注重人文關懷，保留傳統的人力信息傳達（村民小組會議等）、FM電臺、村口廣播等，并大力投入資金建設高覆蓋的“智慧一公里”戶外大屏，達成了信息的高效傳播與互動反饋。

鄉村振興是一個長期過程，需要持續在資金、人才、技術等方面的投入和源源不斷的內生動力，和對時代趨勢的深度洞察和及時的危機應對。斗門模式在基層治理中融入大數據和人工智能，利用數據反饋、用戶評價等手段，建立起動態監測系統與反饋機制，能夠及時對傳播與治理策略進行調整優化，實現對傳播效果和治理效能的動態監測與評估，并依據結果持續改進?？偟膩碚f，斗門模式積極利用技術為基層治理賦能，通過內容分層化和多渠道高覆蓋傳播矩陣滿足多元化需求，同時也注重持續更新與優化，形成了可持續的傳播生態。

2. 利益共享：多元主體協同治理的合作模式

斗門模式突破了傳統“政府主導、村民響應”的單向信息傳播和治理框架，通過組織動員、項目合作等多種方式，建立了相應的激勵機制，如文明行為積分制度、村企合作利益共享機制等。這些舉措推動了政府、社會組織、企業和等多方主體的協同合作和共治共享，從而構建了“政策引導—資金注入—地方參與—社會支持”的四維協同網絡。該網絡了治理資源的內部循環。這種治理機制的顯著效果得到了其他地區的認可和借鑒。例如，柳州市白沙鎮將古村落的發展權讓渡給企業，村民以房屋使用權作為股份參與服務提供，政府通過稅收激勵和基礎設施支持實現間接調控。這種契約式協作機制平衡各方的權利和責任——政府專注于規則制定和風險防范，企業承擔專業化和市場導向的運營責任，村民通過貢獻本土知識和經驗提升治理精準。各利益相關方各司其職，互補優勢，形成了平衡高效的治理生態。

3. 文化嵌入：文化轉譯與傳播的新興路徑

文化是人類的“根”，是技術、制度最終的落腳點。斗門模式注重和積極發揮文化對村民的歸屬感和凝聚作用，投入精力對地方文化資源進行全面梳理，建立文化基因庫，并將其創造性轉化、創新性再生產，利用數字技術等多重手段對文化進行內容、形式的創新或者產業化建設，對地方文化進行轉譯與傳播，一方面增強了村民的歸屬感與認同感，凝聚民心，另一方面使得地方傳統文化在新時代煥發出新活力，為基層治理和鄉村振興提供內生動力，既留住了民心又給村民帶來了切實可觀的利益，總結來說就是“符號再生產—儀式重構—記憶激活”的文化嵌入路徑。遵義金橋村借鑒這一思路，通過挖掘珠海文化亮點，并與現代農業進行融合創新，打造出因地制宜的遵義金橋·斗門印象農旅小鎮。遵義金橋鎮文化轉譯策略的成功，是對地方文化的深層解構與有機融合——利用方言敘事、非遺展演等文化基因強化情感聯結，再通過短視頻、直播等現代人喜聞樂見的新媒體渠道將文化符號嵌入當代生活語境，使傳統技藝在云端代代傳承。同時也要注意在文化傳播與轉譯過程中，需要避免扭曲文化內涵或者過度的商業性問題，平衡文化傳統性與現代性。

三、結語

珠海市斗門鎮的實踐表明，參與式傳播通過技術、制度與文化的協同創新，重構了媒介與鄉村治理的關系。實踐驗證了參與式傳播理論在中國鄉村場域的適應性，構建起“技術賦能-制度創新-文化驅動”的治理生態，為同類鄉鎮的數字化轉型提供了范式參考。當然，斗門鎮的參與式鄉村治理方案也存在諸多挑戰：一方面，除了量的增長，政務參與的公平性還需關注人口年齡比例問題；另一方面部分實踐活動依賴于財政補貼，需提高自身內驅發展力；此外，斗門鎮的政務參與高度依賴技術平臺，功能單一且信息安全存在隱患，平臺開發仍需跟進。從宏觀視角看，當下對各地參與式鄉村治理案例的分析多聚焦于單一區域或特定項目，缺乏跨區域比較與長期跟蹤，需進一步提煉普適性規律與差異化策略，以深化參與式傳播理論的中國化闡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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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本論文為珠海市哲社課題“基于參與式傳播的珠海鄉村振興路徑探究”（2023YBB043）項目成果。

（作者單位：北京師范大學珠海校區文理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