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視角與地方性表達專題 (第一期)
20世紀60年代開始,???、列斐伏爾等學者在反思現代性的理論視野中提出了空間的問題,拉開了思想界“空間轉向”的帷幕。隨后,不同的學者從不同角度對空間問題進了闡發。??抡J為19世紀最重要的“魔忙”就是歷史,丹尼爾·貝爾斷言空間的建構是20世紀中期文化的基本美學問題。如果我們從二元分割的角度來理解時間和空間,將時間及其衍生性理解為線性、單向度、主潮、整體性,那么空間則更多地體現為立體、多元、并置或共生的特征。這些學術活動逐漸介入了既往人們以時間為主導的知識體系,空間也因此被視為重新形塑人們看待世界的立場、觀念、視角和眼光的一種方式。
在學術界,20世紀90年代以來不斷拓展的多元共生的文化語境與西方理論界的“空間轉向”相呼應,使“地方”成為重新進人藝術分析和藝術研究的新角度。相應地,文化地理學、地方性知識、“在地性”等理論資源也成為重要的理論補充。而在創作方面,多元共生在一定意義上可以理解為創作者在處理政治宣傳、市場需求和藝術自律三者關系時,因側重點的差異而使作品表現出話語紛呈的多重樣貌。在此語境中,關于“地方”的藝術創作很好地平衡了三者之間的關系。一方面,對地方風物的描摹、對地方文化的闡釋,很大程度上可以作為講好“中國故事”的主旋律作品,獲得制度保障和資源配給;另一方面,異地、異文化的風土人情在成熟的市場運營中成為“地方名片”,面向消費打開了創作空間;與此同時,“假小說以寄筆端”的精神情懷和審美追求也能通過對風景、風物、風俗等的“深描”而得到充分的釋放。由是,在創作與批評的頻繁互動中,“地方性”表達逐漸成為近些年備受關注的文藝現象之一。但我們必須承認的是,所有的藝術生產都必然帶有地方性,只不過,是否在作品中凸顯地方性,以及凸顯怎樣的地方性,取決于創作者對材料的處理和研究者對作品的闡釋。
本期的三篇文章便是基于不同的理論視角對作品中地方性表達所進行的闡釋。李丹丹、任禮陽以展覽《游牧在南方》為研究對象,考察當代藝術中的“南方”想象。這種觀察視角將“地方”理解為一個表達差異性、獨特性的范疇,借助河流、隧道、濕熱、星群這些意象,討論“南方”在地域概念、文化觀念、藝術創作等范疇中的話語生產。文章嘗試從地域、文化、藝術實踐等不同層面為“南方”定義,在“地域性與全球性的交融和碰撞中”表達地方的主體意識。換言之,文章對“地方性”的理解是在本土與世界、邊緣與中心、城市與鄉土、傳統與現代這些現代性議題的辯證關系中展開的。
然而,何為“南方\"?當學界通常將“南方”視為與“北方”相對應的空間概念,進而建立其論述的基本維度時,唐詩人、林于淇懸置了這一參照系。他們在《空時性、越界性和在地感》中,借用韋斯特法爾的“空時性”概念,以近幾年觸發廣泛討論的“新南方寫作”為題眼,在新的維度上討論了“地方”之“新”。其實,將空間問題納入時間軸來討論并不新奇,巴赫金關于“時空體”的描述即是認為以具體地點為出發點的創作想象,并非觀察者情緒的“抽象的景觀”,而是“濃縮在空間中的歷史時間”。張金童對“新南方”科幻寫作的討論便是在這一時間維度上的展開,他的《向地方尋找未來》讓科幻作品中關于未來的想象回到了地方歷史、文化和自然。巴赫金所說的“時空體”顯然是以時間帶動的空間表達,然而,當我們以“空間”來帶動時間,賦予“空間”以充分的主體性時,文學史則轉變為“由諸多空間內的文學合奏而成的‘文學風景面'”,文學發展變化的內驅力也由文學傳統的繼承與創新轉變為空間層面的“地方輻射”和“空間廣延”。唐詩人、林于淇也正是在此意義上重新論述了“地方”之“新”,并將“新南方寫作”視為根植于“地方”,進而探詢世界主義人文理念的一種嘗試。
在藝術生產越來越關注“地方”的當下,不論我們從何種角度來理解“地方性”,都只能在具體的社會文化語境中結合具體的文本實踐來闡釋,而由“地方”所引發的相關問題的討論則不僅關乎空間如何形塑我們的認知方式,也有助于我們將“地方”視為一種方法,去建構一個新的兼具差異性與包容性、特殊性與整體性的知識譜系。
(作者單位:中山大學中國語言文學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