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移風易俗的協同治理機制探索

引用：.鄉村移風易俗的協同治理機制探索：以福建省石獅市為例［J]．農村·農業·農民，2025（7）：68-73

關鍵詞：移風易俗；剛性與柔性治理；鄉村振興中圖分類號：D422.6 文獻標志碼：A

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最艱巨最繁重的任務仍然在農村[]。鄉村振興，鄉風文明是保障；文明鄉風，移風易俗是關鍵。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關于加強和改進鄉村治理的指導意見》中提出了移風易俗的具體任務，要求全面推行移風易俗，整治農村婚喪大操大辦、高額彩禮、厚葬薄養等不良習俗［2]?！多l村建設行動實施方案》中提出要深入開展農村精神文明創建活動，持續推進農村移風易俗，健全道德評議會、紅白理事會、村規民約等機制，治理高價彩禮、人情攀比、封建迷信等不良風氣，推廣積分制、數字化等典型做法[3]。

現有研究主要從以下視角來探討移風易俗的治理機制：從國家與社會互動視角，邱婷[4]提出應從政策主導轉變到政策引導，形成政策與民俗的良性互動。從“再分配”視角，耿羽「5］提出將法治與自治結合，對人情圈進行分層治理，引導華僑中的成功人士由追求“炫耀性”的“面子文化”轉向“公益導向”的“社會聲望”，將分錢等粗放的再分配方式轉變為更加精準、合理的再分配模式。在移風易俗過程中要注重“疏堵結合”柔性治理，強調引導而非強制［6]。從村民參與性與主體多元視角，李建軍等「7提出動員型、自治型、協同型、整合型4種治理模式，每種模式有不同的適用條件和范圍。在動員參與模式下，移風易俗治理具體包括試點、示范和評比[8]。楊曉菲等[9]等提出了新內源發展機制，利用內部資源激活和外部資源汲取推進鄉村文化治理。

如何有效促進鄉村移風易俗治理一直是學界研究的熱點話題，本研究結合協同治理理論，采用田野調查法，以移風易俗治理效果顯著的福建省石獅市作為典型的個案進行剖析，嘗試提煉出一個更為系統且有效的鄉村移風易俗治理機制，為鄉村全面振興提供有力支持。

一、福建省石獅市移風易俗治理的創新實踐

福建省石獅市位于東南沿海地區，地處閩南金三角地帶，擁有得天獨厚的海洋資源，海灣和港口較多，對外貿易交通方便。在經濟建設方面，全市實現生產總值917.84億元、公共財政總收人58.80億元、公共財政預算收人36.75億元，綜合經濟實力位居全國中小城市百強第15位、福建省第2位。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和城市化進程的加快，人際交往增多，社會競爭日益激烈，一些不良風俗和陋習在石獅市逐漸抬頭。在婚慶酒桌文化中，酒席規模與檔次成為衡量社會地位的標尺，出現天價彩禮和鋪張浪費現象，加重居民經濟負擔。喪葬儀式也逐漸演變成一種炫耀和攀比，原本緬懷逝者的儀式轉變為展示家庭社會地位與經濟實力的特殊場面。筆者依托地域和語言優勢，在福建省石獅市的F街道、H街道、B鎮、A鎮開展田野調查，采用半結構化訪談方式，對移風易俗治理工作密切相關的人群進行訪談。訪談對象有鄉鎮干部、村級黨組織與村委會成員、鄉村精英人士及普通村民等，樣本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一）喜事新辦，助力公益新風尚

隨著社會經濟的持續增長，人際交往活動日益增多，婚慶文化逐漸呈現異化態勢。酒桌文化演變成為“面子競爭游戲”，鄉村中的少數人以此彰顯其經濟實力與社會地位[10」，表現為天價彩禮的盛行以及講究排場、鋪張浪費等現象。石獅市進行了有益探索，基層的工會組織、青年團體以及婦女聯合會等多元主體加強了對市內青年婚育觀念的教育，提倡集體婚禮、家庭婚禮及旅行婚禮等新型婚禮形式，宣傳優秀的傳統婚俗文化。對于易鋪張浪費者，則采用雙向激勵的措施，在正向激勵上引導富人精英群體降低宴席標準，將節約的資金捐贈至“老年免費食堂”或教育基金會，助力鄉村公益事業發展；遇到無視規勸仍堅持鋪張浪費者，則由老年協會牽頭施以“以捐代罰”的負向激勵策略。雙向激勵有助于引導社會精英群體發揮榜樣作用，助力公益事業，推動鄉風文明，促進移風易俗治理。

（二）喪事簡辦，共筑文明新風氣

石獅市頒布了《關于在全市域推行文明喪葬改革實踐的通告》，通過創新性實踐手段，實現喪事流程的精簡化與治喪時長的嚴格規制。該通告具體規定，喪事辦理活動應被限定在“不超過三日”的時限范圍內，對超出規定時限的辦喪行為，相關部門將依法啟動責任追究的程序。對于公職人員涉嫌協同偽造文件或違背喪葬管理規定的情形，將依法移送至紀檢監察機關予以查處。此外，強化了出殯規模的管控力度，明確規定出殯隊伍的規模，且花圈的數量上限設定為15個，以此作為規范喪葬活動、促進文明辦喪的具體舉措。規定禁止喪事期間的大型聚餐活動，提倡以簡餐招待吊唁親友。為減輕喪事活動對公眾生活秩序的干擾，明確指定區域為祭祀、送葬、安放靈位等葬禮相關活動的專屬場所。對于確有必要在短時限內利用公共空間舉辦喪事活動的情形，要求必須向所在街道辦事處提交申請并獲得批準。堅決禁止在市區擅自占用道路舉辦喪事、制造噪聲以及燃放煙花爆竹等違反公共秩序與環境保護的行為。為推動綠色殯葬，石獅市著手推進城市公益性公墓項目的建設。項目依據“公益惠民、節地生態”的理念進行規劃設計，采取政府主導搭建平臺、國有企業負責運營的模式，對墓穴面積與價格有嚴格的監管。建設城市公益性公墓，更好地滿足人民群眾的需求，有效減輕了市民在殯葬方面的經濟壓力。

（三）文明積分制，提升參與新動力

積分制作為鄉村移風易俗治理的有益探索能夠讓村民“德者有得”[]。鄉村治理中的文明積分制，通過民主程序將各項事務如紅白喜事簡辦新辦、環境衛生整治、參與志愿服務活動等村居文明鄉風建設的多個方面量化為具體積分指標，對村民的日常行為進行評價。指標是文明積分制運行的核心內容，在指標中納入移風易俗治理的相關事項能夠形成有效激勵約束機制，推動移風易俗治理的常態化與長效化，提升治理的服務質量和水平。石獅市在全域范圍內試點實施“文明實踐”積分制，通過數據化手段推動文明創建，創新和提升基層治理的服務質量與水平。石獅市新時代文明實踐中心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依托智慧平臺，建立了文明實踐積分系統。系統將“婚事簡辦”“喜事不辦”和“按期治喪”等移風易俗的內容納入實施細則，將各種文明新風行為量化為積分。市民通過踐行相應的移風易俗活動，可以獲得對應的“文明實踐”積分，這些積分按照“10分折抵1元”的比例，直接用于在所屬村（社區）指定商家兌換商品或服務。文明積分制有效調動了村民參與的積極性，增強了村民的獲得感，同時也使移風易俗治理工作常態化。

二、福建省石獅市鄉村移風易俗治理的推進路徑與理論依據

深人剖析福建省石獅市移風易俗治理的成功經驗，發現其在治理過程中形成了剛性規范與柔性引導的雙重機制。剛性規范包括上級引領統籌、政府內部動員和基層運作，柔性引導體現在鄉村干部、老年協會、村中鄉賢以及群眾多元主體協同共治（見圖1）。鄉村移風易俗需要剛性規范治理要素和柔性靈活治理要素協同作用，實現高效治理。

多元主體協同

圖1石獅市鄉村移風易俗治理推進路徑

（一）剛性規范治理

一是上級引領統籌。在建章立制方面，石獅市將移風易俗工作納入全面從嚴治黨的主體責任檢查、年度績效評估以及精神文明建設等考核工作中，并建立責任清單，切實增強剛性約束。在組織架構上，市級成立了以市委書記為組長、相關職能部門“一把手”為成員的市移風易俗工作領導小組。各鎮（街道）則設立以黨委（黨工委）書記為第一責任人的移風易俗專門機構。在村級，基于紅白理事會等“四會”組織，成立移風易俗宣導隊，形成包括移風易俗監督員、網格員和宣傳員在內的“三員”體系，確保在“事前、事中和事后”全過程進行宣傳、勸導和督促。在任務分工上，每年制定移風易俗專項工作方案或要點，細化并分解各項工作任務目標，以推動移風易俗治理工作的落實。二是政府內部動員。在國家政策的指引下，政府內部動員不再以管理鄉村組織為主要任務，而將其視為合作伙伴，協助完成下放的使命。重點是將資源和管理職能下沉至基層，以鄉村為核心，通過上級支持實現對鄉村社會的有效治理。在政府內部動員中，鄉村組織仍需對上級負責，但工作重心放在有效治理鄉村社會，而非單純履行上級任務。根據中國的體制安排，需要平衡中央統一領導與地方自治的關系，實現重心下移、權力下放，釋放地方活力，同時確保基層治理符合國家整體規劃。政府內部動員在鄉村移風易俗治理中有3項重要工作：領導管理村級組織并進行評估；以鄉村為治理重點，將工作重心下沉并提供所需治理資源；在村級組織管理中，引入行之有效的管理模式。三是基層運作。在鄉村移風易俗治理中，基層黨組織以技術化、規范化、制度化的方式運作。在技術化層面，基層組織借助現代技術手段和管理方法，創新“文明積分制”，以數字賦能文明創建常態，助力提升基層治理服務質量和水平。通過信息化系統的應用，能夠更快獲取和傳遞信息，推動普及移風易俗。同時，規范化操作流程和標準化管理模式，提高工作效率，為鄉村居民提供更加高效的服務。制度化運行體現在基層黨組織建立規章制度，明確權責邊界和操作流程，簽訂移風易俗承諾書，建立婚喪喜事報備制度。另外，將執行情況納入黨員年度民主評議中，為移風易俗治理工作奠定良好基礎。

（二）柔性靈活引導

一是鄉村干部發揮引領作用。大部分村干部都是黨員，在推動鄉村移風易俗治理工作中起到典范引領與導向性的關鍵作用。村干部要嚴格遵循黨的紀律，并且借助親屬關系、地域聯系、友情紐帶等多重社會結構元素，滲透村落內部網絡。村級干部因兼具黨員身份與村莊管理職責的雙重屬性，擁有更為堅實的權威基礎與強烈的責任感，能夠展現出更高的說服力和威信，從而影響村民行為。二是老年協會發揮引導作用。在重視血緣親情的石獅市，老年協會被視為鄉村中重要的民間組織。老年協會不僅僅是一個團體，更是鄉村社區的精神支柱。老年協會中的長者長年累月生活在鄉村，與每個家庭都有著密切的聯系，他們不僅是家庭長者，也是村莊的智囊團。同時，特殊的“宗老”群體在家庭和鄉村社會中擁有雙重權威，言行舉止往往被村民們所尊重和遵從。宗族長輩們教育村民“不比排場比捐款”。對于那些捐款較多的村民，宗族長輩們利用自己的社會關系，邀請社會名流或者政府領導參加其家族活動，并為捐款者頒發榮譽證書，以正面激勵取代“面子競爭游戲”。三是本土鄉賢發揮示范作用。石獅市的宗族文化基因決定了其在資源整合與團結群眾上的優勢，這在當地的慈善活動中得到了體現。石獅市本土鄉賢轉變理念，降低酒席標準，縮減宴席規模，將節省下來的資金捐贈公益慈善事業，以此引領其他村民的行為，推動風俗的轉變。本土鄉賢以實際行動積極助力鄉村發展與公益事業的推進，在鄉村社會中營造健康的文化氛圍，為村莊社會帶來積極的變革，實現社會共同利益的最大化。四是人民群眾共同參與。在黨組織的指導下，村民通過各種形式積極參與鄉村移風易俗治理，既能避免行政管理可能產生的全面包辦與過度干預，還能充分滿足鄉村居民自主管理村落事務的內在需求，激發群眾集體智慧。踐行村民自治、民主參與和合作共贏的理念，黨組織與村民形成良性互動，實現治理過程的民主化和社會化，調動了村民參與治理的積極性和創造力。

（三）移風易俗治理實踐與協同治理理論

協同治理理論融合了自然科學領域的協同論與社會科學范疇的治理理論。協同論由赫爾曼·哈肯所創立，當環境中的各個子系統能夠彼此協調一致，圍繞共同目標展開合作時，便能夠產生部分之和超越整體效能的協同效應[12]?！爸卫怼弊畛踔傅氖桥c國家公共事務相關的管理行為或者政治活動，其核心是控制、操縱和引導[13]。治理是在一系列活動領域中實施的一種管理機制，旨在達成共同目標。它并非必然由政府執行，也無需依賴國家的強制力。治理的主體構成更為多元，既涵蓋正式機制，也包含非正式機制[14]。鄉村治理模式正經歷從傳統單一性治理架構向多元化主體交互作用的復雜治理體系的深刻演變[15］。在鄉村文化振興過程中，各級政府、村“兩委”、民間組織、村民等多主體協同共治推動了鄉村文化治理政策目標的有效實現。

在治理話語體系中，剛性治理主要指清晰性強、能動性較弱、較無情感色彩的一類治理要素[16]。

剛性治理的主體主要是基層黨組織，作為正式的國家權威組織，具有規范性。以情感、關系、文化為基礎的柔性治理要素通過制度化或非制度化的方式來滿足社會成員的情感需求和心理需求，在治理中構建有力的聯系，從而實現對治理主體與客體關系以及秩序的重構[17]。鄉村社會的特點決定了許多管理事務呈現出“非規范化”的特點，單純靠“制度化”的治理模式并不能適應鄉村復雜的治理場景。與剛性治理相比較，柔性治理顯得更加靈活「18]，柔性治理的核心依舊是黨組織，同時也是國家權力在場的體現，與剛性治理相輔相成，不完全依賴于制度與技術，更多的是依靠與群眾建立深刻的聯系。

三、結論與建議

本研究在協同治理視角下，選擇移風易俗治理成果顯著的石獅市，發現該市移風易俗治理主要圍繞喜事新辦、喪事簡辦以及創新文明積分制3個方面。在文明積分制中，石獅市依托智慧平臺，建立了文明實踐積分系統，將移風易俗相關內容融入實施細則，通過數據化手段推動文明創建的常態化與長效化，從而有效提升基層治理的服務質量與水平。石獅市發揮各個主體的作用，形成了剛柔并濟的治理體系。剛性規范是基層黨組織在鄉村治理中的權力運作特征，它涵蓋了上級引領統籌、政府內部動員和基層權力正式運作3個重要方面；柔性引導體現在石獅市移風易俗治理中的多元主體協同共治?；趯Ω＝ㄊ∈{市移風易俗治理典型案例的剖析，結合協同治理理論，總結治理成功的經驗，提出以下鄉村移風易俗協同治理的對策建議。一是剛性規范，推進制度化進程。強化組織管理，將移風易俗工作納人全面從嚴治黨的主體責任檢查、年度績效評估以及精神文明建設等考核工作。同時，規范紅白理事會、道德評議會等基層組織的運行，明確相關職責。完善村規民約，將移風易俗的相關舉措納人其中，明確村民的權利和義務，形成制度約束。二是柔性引導，樹立典型示范。黨員干部在移風易俗治理工作中應當發揮示范引領作用，堅決摒棄封建迷信和陳舊陋習，引導村民轉變觀念。加強宣傳教育，發揮社會媒體的力量，利用廣播電視、具有影響力的網站、微博、微信等社交媒體平臺，深入挖掘并推選移風易俗的先進典型，傳播先進事跡，樹立榜樣，營造良好的社會風氣。三是剛柔并濟，多元主體協同參與。充分發揮基層政府、村“兩委”、老年協會、村民等多方力量，形成合力。定期培訓鄉村干部，提升村干部的能力和素養，增強執行力。重視老年協會的宣傳教育作用，形成正向激勵機制。發揮村民的主體性，在參與移風易俗治理活動中樹立正確的價值觀念和文明行為習慣，推動鄉村文化的進步與發展。四是數字賦能，建立長效機制。建立數字化文明積分制平臺，對村民的日常行為進行評價并形成積分。運用數字技術對移風易俗活動進行動態跟蹤，通過全面的數據分析，準確掌握鄉村社會文明習慣的演變趨勢以及良好風尚的傳播路徑，推動培育文明鄉風，進一步推進鄉村振興戰略的實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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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ploration on the collaborative governance mechanism for the custom transformation in rural areas： a case study of Shishi City， Fujian Province

WANG Lijing（College of Philosophy，Law and Politics， Shanghai Normal University，Shanghai 2Oo234，China）

Abstract： The transformation of customs and practices has played a significant role in promoting rural civilization，good family virtues and simple folkways.Shishi City，located in Fujian Province，has achieved notable success inthe governance of custom transformationand practices.Combining the theoryof collaborative governance and using the field investigation method，analyzing the successul experiences of the governance of custom transformation in Shishi City： promoting the new handling of joyful events，reforming funeral practices， and implementing a civilized points system，among others.In terms of governance mechanisms，rigid governance encompasses three aspects： leading and coordinating by higher authorities， internal mobilization by the government，and the formal operationof grassrots power.Flexible governance is reflected inthecollaborative governance of multiple subjects，including the leading role of vilage cadres，the guidance of senior citizen associations，the exemplary role of local virtuous people in the village，and the participation of the masses. The rural governance mechanism for the custom transformation and practices in Shishi City，Fujian Province， provides a diverse perspective for the implementation of rural cultural construction practices in different regional rural societies.

Key words： the custom transformation；rigid and flexible governance；rural revitalization

[責任編輯：樊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