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水利史;水歷史;卡里巴大壩;通加民族;文明互動中圖分類號:K4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8634(2025)04-0014-(10)DOI:10.13852/J.CNKI.JSHNU.2025.04.002
一、引言:從非洲水利史轉向非洲水歷史的研究
水利活動起源很早,相關文字記載可以追溯到六七千年前:遠古人類擇丘陵而處,逐水草而居,繼之出現防洪、供水問題;刳木為舟,結網而漁,繼之出現航運和水產問題;抱甕灌園,桔棒取水,繼之出現灌溉及水利機具問題。對這些問題的記錄和探討,形成了水利史。由于非洲歷史發展的客觀原因,對于非洲水利史的研究更多地由西方國家或國際組織主導,針對具體項目做出可研報告,注重對個案的研究,關于非洲水利史的學理方面探討較少。然而,長期以來,非洲民族的用水習俗、水權分配原則與國家權力、宗族組織、民間秩序、社會關系密切相關,水在非洲民族發展的歷史進程中發揮著關鍵作用。在這個意義上,對非洲而言,重要的不是單純的“水利史\"研究,更應該關注“水歷史”的研究,以展現曾經被忽視的、可以更全面被研究的非洲歷史。
卡里巴位于贊比西河谷水能資源最豐富的峽谷區,原是通加等當地民族生存居住的區域。那里水能資源豐富,后建成的“卡里巴大壩”是世界上庫容第一的水庫和電站。卡里巴大壩于1955年開始修建,1958年至1963年完成水庫蓄水。自建成以來,卡里巴大壩已為兩岸國家一贊比亞和津巴布韋一—提供了逾 50% 的電力,惠及約
450萬人。①然而,卡里巴大壩在整個非洲歷史中的負面形象超過正面形象。一方面,盡管在20世紀五六十年代它是一個創新的設計,但由于政局變動和大功率泄洪消能技術不佳,加上贊比西河下游河床裂隙發育、加固措施不足,卡里巴大壩在建設期間就出現溢洪現象,雖經多次修復,但仍對壩下巖石造成了嚴重沖蝕。卡里巴大壩是六個千億立方米水庫量級中地震最頻繁的,建成后不到十年,可測到的地震次數就超過2000次,其中周邊最大震級達到6.1級。②另一方面,從環境史的角度來看,大壩控制了贊比西河(贊比亞境內)90% 的徑流,由于水庫沉積和反硝化作用,原有土地中 90% 的磷和 70% 的氮損失,泥沙向下游濕地的輸送減少,甲烷排放較高,這導致了多種動植物的變遷。③卡里巴水庫淹沒了5580平方公里的土地,導致大量動植物滅絕。殖民者沒有兌現對原住民“通加人\"(Tonga)的承諾,當地人失去生計、被迫遷徙、最終被邊緣化。④雖然他們在建國前后一直爭取發展權益,但仍屢次被排除在議程之外。
21世紀之后,卡里巴大壩的發電量不足以滿足國家需求,而且持續出現結構性險情,潰壩風險日益加劇。贊比亞和津巴布韋都公開向國際社會求助,希望募集費用修繕大壩。多國針對壩體討論新的水電修復方案和壩址方案。③2009年,由中國水電建設集團承建的贊比亞卡里巴水電站北岸擴建工程舉行奠基儀式。2018年,中國水電建設集團承建的卡里巴南岸水電站擴機工程竣工。中國在保障大壩兩岸國家用電需求的同時,加固了堤防,并開展了一系列社會安置工程。這些舉措得到當地從高層到民間的廣泛贊譽,展現了一種與以往外部力量不同的新氣象。
二、卡里巴壩區傳統非洲水歷史:“水鄉牧歌”
作為地名的卡里巴(Kariba)是和當地的“通加人”一起出現的。其書面記錄始于1860年利文斯通(DavidLivingstone)在贊比西河的巡游。那時,他在贊比西河順流而下,水流忽然變得湍急,“水中的一些巖石錯位、彎曲,甚至扭曲到了驚人的程度,立刻證明了大自然發生了一些巨大的動蕩和痙攣…在大自然目前安靜的運作中,我們可能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與之匹敵”。利文斯通根據當地通加人的描述,將這個地方命名為“卡里巴”,但這個詞實際上指的是急流下的一塊巖石,據說河神雅米雅米(Nyaminyami,以下簡稱“雅米神”)就住在那里。雅米神形似一條蛇,時常需要弓背運動,否則就會情緒非常激動地攪動水面。利文斯通和后來的探險家不相信這些神話,但因為此地的水流實在太湍急,超過了當時歐洲的航行能力,故將其記錄在案。照片、圖像和其他的記錄則來自1903年“羅德西亞科學協會\"(Rho-desiaScientificAssociation)的報告。③在卡里巴大壩建設之前,“通加人”自稱“巴西爾維齊河人”(Basilwizi或BaMulonga),意思是“河流中的人”本文的\"通加人\"指代范圍較廣,包括贊比西河沿岸世代居住在貴恩貝山谷(Gwembe)受到卡里巴大壩影響的原土著通加人(Tonga)和克克人(KoreKore),其中以通加人為絕大多數。因卡里巴大壩的興建,這個群體約有57000人被迫遷徙出原來的居住地,遷至高地賓加(Binga)地區,失去了原
有在洪泛區的生計。
通加人原來的主要聚居區在贊比西河谷的卡里巴地區,他們現居住于馬拉維、贊比亞和津巴布韋等地,語言屬班圖語系。一直以來,通加人的生存、擴散和發展都與水有關。在卡里巴大壩建造之前,外界對通加民族的印象大體有兩種:第一種是通加人只有兩個腳趾,并且有尾巴;第二種是通加男女都抽水煙。①前者神話了與世隔絕的通加民族,后者則確實是通加人的日常生活和休閑方式。直到今天,津巴布韋普通民眾對通加民族的生活仍不甚了解,大致只知道他們居住在卡里巴大壩附近,生活貧困,依靠政府及社會組織的援助維持生計。②筆者在津巴布韋國家檔案館查詢文獻時發現,涉及通加人的文獻資料僅有約50篇,其中大部分是關于語言的描述。③
根據通加人的口述,過去的通加民族對外界也知之甚少。他們原先居住在一個名叫卡里瓦的山谷(Kaliwagorge)之中,一直過著水鄉田園生活。由于離群索居,他們有獨立的文化傳承,在雅米神的護佑下進行生產旁作。雅米神是贊比西河的河神,通常的形態是漩渦或者一條水龍,有蛇身魚頭。雅米神和他夫人的住所在如今卡里巴大壩壩墻附近的巨石之下,兩位水神管控贊比西河流域與水相關的一切生靈。只要有人試圖駕獨木舟路過水神住所,很快就會陷人水渦不能出來,通加人稱之為“陷阱\"或“圈套\"(Kariva/Karinga/Kariba),音譯為“卡里巴”,這也是峽谷和湖名稱的來歷。部族長老和靈媒(巫師)擁有傳統地位,在雅米神發怒時,他們負責和他進行溝通。通加人每遇險難,雅米神總會以各種方式出手相助,保佑通加人一世安康。通加人崇敬雅米神,從不去他的住所旁尋畔。桑帕卡盧曼(Sampakaruma)酋長表示他見過雅米神兩面,那是在白人到達這個國家之后。④
1888年,羅德斯獲得了恩德貝勒國王的土地開采權,并于1895年宣告建立殖民國家“羅德西亞”。1940 年左右,非洲電力供應組織(ElectricitySupplyCommission)對可行的電力項目進行調研,認為卡里巴地區的水力發電前景最好,可為殖民地日益增長的工業需要提供充足的動力。隨后,一群白人便在下游25公里處安營扎寨,建立了奇聞度(Chirundu)測量站。盡管南羅德西亞(今津巴布韋)和北羅德西亞(今贊比亞)曾對大壩選址存在爭議——因為卡夫河谷(KafueRiverGorge)似乎也是一個好的選項,但經過詳細的勘探和預測,卡里巴大壩在建造可行性和經濟效益方面更勝一籌,能夠成為“推進經濟發展、鞏固資源豐富的新生國家”的大壩。用理查德·懷特(RichardWhite)的話說,卡里巴大壩建成后可以成為一臺“有機機器”,規律的水流就是動力齒輪。緊接著,一群白人工程師便來到卡里巴峽谷卡拉村(Kraal)。③他們告訴通加人,他們要在這里建造一座世界上最大的水壩,而這個大壩將淹沒通加人所有的土地,通加人應該離開。通加人表示拒絕,說雅米神不會同意這樣做的。但白人沒有放棄,幾經周折找到了首長,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詢問如何才能得到雅米神的同意。首長正襟危坐,說這只有問雅米神的意見了。在指定日期前,他們需要備齊禮物,分別是:白、紅、黑色衣服若干,牛、羊若干,兩桶啤酒,十五袋咖啡,兩輛汽車以及其他物品——這些都是問詢雅米神時需要獻祭的禮物。白人們按照首長指定的日期如數交納了物品,并遠離了村莊。兩周之后,白人們再次拜訪酋長,酋長帶來了好消息:可以去田野調查了。白人們歡欣雀躍,立刻和酉長簽署了合約,并強迫通加人離開。通加人同村的親眷,因為合約不同,被分隔在贊比西河的南北兩岸。
三、白人的杰作:卡里巴大壩
1.“光明和權力”的攻堅戰
從歷史的角度看,卡里巴水庫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后南北羅德西亞面臨電力赤字的副產品。由于工業的快速發展,歐洲移民泛濫,非洲人口被動膨脹,非洲各城市中心紛紛新建房屋,擴大銅礦開采活動。社會和經濟的轉型,迫使南北羅德西亞的政治家、礦工和工業家都認真考慮所需電力的問題。
卡里巴水庫項目不僅是殖民當局改善財政的需求所在,也是為聯邦發展進一步提供“光明和權力”的關鍵項目,是中非聯邦消除財政赤字的項目①和最核心的發展投資項目。《新聞周刊》后來甚至將其描述為“西方資本和專業技術的紀念碑”。②盡管在20世紀50年代,反對種族歧視的浪潮已經開始在全球范圍內蓬勃發展,但以經濟為中心的現代化觀念最終成為年輕的中非聯邦的政策取向。卡里巴水庫項自被界定為:為非洲人創建“多種族伙伴關系”并推動非洲人發展的項目。當時的情況確實如此:盡管白人聲稱黑白種族間是伙伴關系,但仍奉行種族隔離的激勵政策,限制非洲人在立法、住宅、學校、法律、醫學、工程等行業的參與。聯邦總理莫爾文勛爵傲慢地挫敗了非洲人對聯邦政府所謂的種族合作理想的信念,他表示,期望白人和黑人之間的伙伴關系類似于“馬匹和騎手”。③
因此,工業文明的領頭羊英國以“高級合作伙伴\"的身份領銜,國際復興銀行(IBRD)提供融資,連同贊比亞銅礦主等希冀日后分享電力成果的私人企業家,都支持建造卡里巴大壩,希望以此推動非洲向西方社會化轉變。當然,也有反對的聲音。盡管各方動機不一,經濟利益和殖民強權最終促使新組建的聯邦電力委員會(FederalPowerBoard)下定決心,按照既定計劃推進大壩工程:招募投資、匯集設備、招募工人和資源,以加快啟動大壩項目。委員會匯集了世界著名的市政工程專家和公司,合力興建這個至今仍保持世界最大庫容的水庫。
此時,原先的通加人已經遷走,但隨著建筑工人們的到來和工程的開展,卡里巴鎮反而成為人丁興旺的地區。殖民當局委托理查德·科斯坦(RichardCostain)公司承建城鎮。這里迅速發展出一座令人印象深刻的、種族隔離的、自給自足的城鎮,并成為殖民地中最大的城市之一。卡里巴鎮的基礎設施包括房屋、商店、銀行、醫院、學校、教堂和娛樂設施(如游泳池和電影院)。根據合同,雖然理查德公司應該在24個月內開發所有設施,但是他們只用了19個月就完成了任務。據說,這是因為公司要求員工每天工作14到18小時,每周工作七天。同樣地,基于非洲工人的超負荷工作,恩普西(Impresit)公司提前十個月建成大壩。非洲工人不僅面臨歐洲管理人員的暴力威脅,還被迫接受低薪、強制加班、惡劣的衛生設施、簡陋的住宿條件以及匱乏的食物供應。這些非洲工人既有公司的員工,也有來自坦噶尼喀、貝專納保護地(博茨瓦納)莫桑比克、安哥拉、剛果、葡屬東非等臨近非洲國家的勞工。這種勞動力構成并非體現真正的“多種族合作”,而是索爾茲伯里(Salisbury)等城市不斷興起的建設熱潮所致。①據統計,在卡里巴大壩建設期間,在由約2000名歐洲人和8000名非洲人組成的約10,000名工作人員中,有87人因為觸電、被機器卷入或被落石擊中死亡,他們大多數是非洲人。②這些勞工中只有極少數的通加人。絕大多數的通加人已經被迫移居到盧薩卡高地,與干燥、不適宜種植谷物的氣候做斗爭,他們在后來的動物救援行動“諾亞方舟行動”中受雇,這可能源于他們對當地動物知識的把握,或是當局“種族隔離\"的分而治之。1963年,中非聯邦解體,羅德西亞戰爭爆發。南羅德西亞(今津巴布韋)的白人種族主義政權于1965年控制水壩,原計劃的北岸電站建設受阻,直到1975年才重新開工。卡里巴水庫的主要投資者贊比亞銅礦用電受限,外加國際銅礦價格猛跌,其無暇顧及后期修建。因此,盡管這個時期贊比西河流域有長達20多年的連續豐水,但卡里巴大壩都未妥善利用,造成了大量棄水。
所有的曲折從未讓官僚們失去信心,因為在名義上建造一個不僅能發電、還能提供灌溉用水的多用途水庫,并改善流離失所的通加人的生計,不僅充滿正義、寬容、仁慈,而且一本萬利。在卡里巴大壩建成前,“在一片野蠻的荒野中,人類來了”。③“人”意味著白人,意味著現代性。在卡里巴大項建成和發電運營后,卡里巴大壩“自然地\"成為白人“人定勝天\"的象征,是功績,是科學的、生態的、美學的、愚公移山式的,是殖民者拯救原始民族(甚至沒有提“通加\"的民族之名)的壯舉。④
2.雅米神與白人工程的角力
從氣象記錄來看,贊比西河流域最長的洪水周期發生在1952年,贊比西河的每個子流域都產生了大量徑流,當地人稱之為\"CheiaM'bomane\"(意為“摧毀一切的洪水\")。而在卡里巴大壩開始運轉的1958年,贊比西河三角洲再次經歷了極端洪水,被稱為\"CheiaN'ssira\"(意為“迫使人們生活在白蟻丘頂部的洪水”)。
關于非洲水神信仰如何面對現代水庫技術的問題,在卡里巴大項修建過程有兩種不同維度的解釋。按照通加人的口述史,故事梗概如下:在通加人被迫離開原來的村落后,雅米神對這些沒有親眷的白人(白人工人們通常不會帶家眷修建大壩)非常不滿,并決定給人們點顏色看看。1950年2月15日晚,來自印度洋的暴風突如其來,席卷了整個村落。這樣的事情從未在一個如此持久穩定的、與世隔絕的地方發生過。超過歷史紀錄的15英寸的降雨持續了數小時。河流當晚就上升了8米之高,不少村子都被淹沒了。當營救隊伍3天之后到達此地時,他們看到腐爛的羚羊和其他的動物掛在樹梢上。由于山體崩塌,營救隊伍被迫中止任務。然而,1955年,白人還是決定興建卡里巴大壩。
這深深地冒犯了雅米神,因為水庫不僅將他的臣民及親眷分隔,也阻隔了他和妻子。于是,在水庫建設過程中,雅米神時常制造一些洪水,并引發水庫工地的傷亡。可是,白人們仍不信雅米神,也沒有聽從“神旨”停工。千百年的古樹被砍倒用于修路,當地人的房屋需要讓位于水庫建設。因水庫修建導致洪水泛濫,越來越多的通加人必須從下游遷居到其他地方。隨著卡里巴湖的水面不斷上升,雅米神更加憤怒。在同年的圣誕節前夜,一場未曾預期的洪水猛攻山峽。數月里,洪水反復達到峰值,退卻又上升。這是前所未有的。人們再次討論起雅米神,但卡里巴大壩的建設仍未停下。可是,只要居住在城里的人們不信雅米神,雅米神就讓他們見識他的厲害。1956年11月,卡里巴地區迎來了第三次洪峰。由于強降雨持續了數月,贊比西河洪水的影響范圍竟達1300公里,其所涉范圍內所有的牲畜都被吞沒,這使得原先的河面拓展了一半左右。已經建了一半的大壩被沖毀,導致196名工人死傷。老一輩通加人告訴族人,河流總勝于人,是雅米神制造了這場災難,并將失蹤的人們當作他的祭品。①
災難之后,卡里巴大壩的防汛功能被再次提升,以確保相似或者同等規模的洪水只可能千年一遇。繼之,雨季再次來臨,但干旱卻連年加重。雖然通加人認為雅米神還在繼續襲擊卡里巴大壩,并摧毀了圍堰、橋和主墻。但是,卡里巴大壩項目最終還是保留了下來,大壩被加固到5英尺高,贊比西河最終被控制住了。1958年12月,卡里巴大壩修建完成。1960年,大壩開始為津巴布韋和贊比亞供電。通加民族最終離開了他們賴以生存的家園。
3.“諾亞方舟行動”
20世紀50年代,繼《世界人權宣言》后,環境和動物權益在世界范圍內得到了以英國為首的西方國家的關注。②1959年初,幾家本地和國際報紙發表了關于卡里巴大壩淹沒原有島嶼、導致島上動物陷入困境的圖文報道。③這些報道很快引起了西方環保主義者、動植物保護協會和慈善家的注意。為了拯救即將因卡里巴大壩建設引發的洪水而被淹沒的動物,人們開始以一種合乎圣經的方式實施人道主義干預。“諾亞方舟行動\"(Op-erationNoah)隨即被提出,其目的是在西方募集公眾物資、捐款和財政資源,以回應創世紀時經典語句“將是我與地球之間盟約的象征”,并使卡里巴成為整個羅德西亞工業的動力之源,造就“應許之地”—“一片綿延到地平線、從湖中誕生的豐饒之地”。④
1959年3月,在大壩封鎖三個月后,一系列動物保護行動開始開展。盡管在拯救動物的同時,通加人也開始遷徙,但外界除了意識到通加人遷居的盧薩卡高地有很多野生動物外,并未對通加人本身給予關注。這在相關的財政資源分配上一目了然:對每個動物大概有968英鎊的資金支持;而對每個通加人則僅有50磅。③動物和通加人遷居的地方也存在差異:對動物而言,它們需要和原來相似的生活場景及安全的水源地,其中不少土地非常肥沃;但對通加人來說,他們遷居的盧薩卡高地卻與原先的贊比西河腹地大相徑庭,不但高山崎嶇、土壤貧瘠(多為沙地和鹽堿地)高溫少雨,而且采采蠅侵擾不斷。
按照傳統生活方式,通加人撿拾柴火、水果、地衣和食用昆蟲,他們也放牧牛羊,并為了保護莊稼和牲畜免受侵害,捕殺野生動物。但通加人離開故土后,情況發生了變化。為了防止生態超載,管理局和歐洲人可以在保護區內對野生動物進行狩獵。但是,即使野生動物進入鄰近的通加村莊,通加人也不允許捕殺它們。除了明顯的種族法規之外,通加人因太窮而無法負擔“狩獵許可證”也是一個重要的原因。但在大多數情況下,通加人都不知道殖民當局要求的許可證是什么。因此,通加人只能任由從保護區溜出的動物在他們的村莊中漫游、啃食和破壞莊稼、攻擊牲畜。他們唯一“不違法”的做法是,跑到離他們的村莊數英里之外的管理局,請求當局采取措施予以幫助。不過,當局通常會說:“這些野生動物是你的,他們就像你的牛。如果你的牛摧毀了你自己的田地里的莊稼,沒有人會賠償你。”①
20世紀70年代初,當局通過《野生動植物法案》,并于1975年允許歐洲農民在農場內保留和追捕野生動物。這部法案延續了20世紀60年代以降對通加等非洲民族的歧視,禁止非洲人進入國家公園等公共領域。然而,管理局卻在贊比西河谷實施了大規模的動物殺戮,如羚羊、斑馬、水牛等,并以不同的名義賣給公園運營者。這引發了通加人的強烈不滿,他們按照傳統方法制造簡單的工具或者偷盜公園管理員的槍支進行偷獵,繼而引發了管理者、運營者和通加人之間的憤怒和相互猜疑。
津巴布韋民族政府于1980年建立政權后,以福利政府的形式在農村區域建立了不少基礎設施,但這些基礎設施并未完全改善通加人的生存問題。遷居的賓加地區水源本就不及動物保護區,加之旱季時通加人通常與動物共飲水源,導致通加人的飲用水衛生無法保證。賓加地區的水多為高礦物質水,無法用于正常的糧食灌溉,所以糧食安全也沒有保障,通加人大多只能依靠政府補助和國際社會的救濟。
按照通加的傳統,首長為“土地的所有者”文化價值的管理者、習慣法的掌管者和農村自然資源的監護人。但1982年津巴布韋頒布《公共土地法案》,宣傳酋長和習俗隸屬于國家控制。1990年,津巴布韋新政府引入土著資源社區管理方案(CAMPFIRE)來重新配置資源所有權,但令人遺憾的是,該政策的重點是對野生動物的保護和延續,對農民社區生計的考量仍是模糊地帶。盡管政府管理局授予賓加鄉村議會“適當的權威地位”,允許其與公共區域的農民協商共同保護和分配在該地區開發野生動植物資源的收益,②但是,管理局同時又授予了國家公園私人運營者(大多為恩德貝萊人、紹納人和白人管轄其領地的全權,這造成當局、狩獵運營商、通加人和酋長在分配和使用王地等自然資源上的持續爭議。雖然從理論上講,動物管理組織(PAC)應負責管理脫離保護區的野生動物,但因為管理部門批準的狩獵捕獵配額減少,所以他們能射殺的動物數量也相應減少。③除了受到\"法律\"保護的經營者,無論是當局、首長,還是通加人,都無法掌控國家公園。
越來越多的野生動物給通加人的生活造成影響,但即使是當地政府或者酋長,也沒有權力對野生保護區內的動物做出決定。很多時候村民們需要整夜燃起篝火,不時敲擊鐵罐,以便讓象群遠離作物。而在通加人的記憶中,象群原先一直是和人相安無事的,只是如今象群才肆無忌憚地侵犯人的領地。④“我們很難獲得收入。我們大多數人沒有任何收入來源,沒有工作。我盡量保留山羊和牛,但獅子等野生動物會來吃它們;我在田地里耕種,但大象會來吃它們。我沒有什么可以去市場上換回收入。我沒有辦法支持我的家人。這就是為什么我經常想到(贊比西)河(過去)的生活。那時,我不會有這些問題。\"
四、轉型與升級
1.“應許之地”
為了使卡里巴成為整個羅德西亞工業的動力之源,灌溉大片土地并成為豐富的漁場,白人用“應許之地\"來描述卡里巴區域的發展—“一片綿延到地平線、從湖中誕生的豐饒之地”。基于這樣的“崇高理想”,南羅德西亞政府在卡里巴沿岸劃定了整條海岸線作為休閑的國家公園所在地,并寄望于“(卡里巴)將使乞力馬扎羅山、維多利亞瀑布和金字塔等國際旅游景點都黯然失色”。①1958年,當通加人遷往盧薩卡高地時,殖民政府沿著湖岸為通加人設計了“本土\"的通加漁村,英國高級專員還宣稱“通加民族可從開采湖泊的資源中獲得無法衡量的收益”。②
1958年12月,在卡里巴大壩關閉大壩墻、卡里巴湖形成及之后的一段時期,大量從淹沒的陸地中浸出的營養物質促使魚類物種,如老虎魚(tigerfish)、紅胸鳊魚(redbreastedbream)、白鳊魚(whitebream)和鯰魚(catfish)快速繁殖。參與新興漁業的發展,可以獲得高捕撈量和經濟收益。③殖民政府宣稱將讓通加人優先進入新興水域,并計劃投入資金發展一個強大的漁業部門,最終通過市場機制的刺激,將通加民族轉變為專職漁民。④不過,愿景和事實的差距在于,直到1962年《卡里巴漁區管理法》(KaribaControlledFishingAreaRegulations)出臺,通加人才開始在居住的周邊合法捕魚,而這是在北羅德西亞政府允許在北部海岸線捕魚的三年之后。南羅德西亞政府聲稱,他們推遲向湖邊的通加人發放捕魚許可證,是因為他們希望魚類種群穩定。
20世紀60年代,釣老虎魚活動開始流行,來自南非和歐美多國的垂釣者們紛紛來到卡里巴湖進行國際比賽。由是,南羅德西亞政府將卡里巴湖劃入“國家公園”范疇,并將農業活動視為對其保護使命、美學價值和旅游潛力的威脅。 ⑤20 世紀70年代中期至1980年,隨著津巴布韋獨立戰爭越來越激烈,殖民當局為阻止津巴布韋民族主義戰士,在靠近湖泊的道路上埋置地雷并摧毀了辛那宗地區(Sinazongwe)所有的大船,卡里巴湖周邊的捕撈活動得以平息。直到1980年,全新的津巴布韋民族政府建立,宣稱“結束帝國主義的剝削,實現對自然資源的更大和更公平的自主權,并促進國民和國家參與和擁有大部分經濟”。③和鄰國贊比亞一樣,新政府采取了社會主義的政治形態和集體所有制的經濟形態,鼓勵建立合作制,在全國范圍內推進制造業、養殖業、漁業的發展。但是基于《蘭開斯特大廈憲法》所規定的對白人財產的保護,?新政府懷有根據社會主義議程對貧苦大眾進行經濟賦權的良好初衷,最終和之前殖民當局推行的合作社舉措別無二致。在很長的一段時期內,通加人的村鎮里沒有學校、診所、商店、電信服務和道路等政府原先承諾的基礎設施,所以漁民即使捕撈豐收,也沒有市場可銷。
20世紀90年代,隨著津巴布韋對景觀改造和旅游業重視程度的提升,卡里巴湖為世界各國游客提供了更多的旅游可能性:自然美景游覽、國家公園參觀、垂釣賽事、狩獵、攝影、觀鳥、游泳、蹦極、游艇、漂流等,卡里巴湖也成為津巴布韋主要的外匯收入來源之一。雅米神被制成了各種工藝品吸引游客,神奇的故事不斷增加著當地的吸引力。然而,通加人仍然沒有從中受益。景觀是社會關系構成的組成部分,并為想象的身份提供了物理模板,是集體自我概念的構建基礎。③之前通加人居住的景觀是他們集體自我概念的構建,如今遷徙所帶來的空間錯位破壞了通加人與土地、空間以及自然資源的關系。卡里巴的旅游產業主要由白人和津巴布韋的恩德貝萊人、紹納人經營,通加人在歷史進程中早已遠離這些水域。通加人以漁業、作物生產、牲畜飼養為主的傳統生活方式,已完全讓位于非洲被動工業化引發的勞務移民(前往城市地區和采礦中心)所帶來的新生活方式。
2.“土著文化運動”和“反壩運動”的影響
從20世紀70年代開始,全球土著民族興起了爭取土著文化權利的運動。1982年,聯合國設立土著居民問題工作組,審查有關促進和保護土著人權與基本自由的情況和進展。1989年《土著和部落民族公約》重申了保護土著人民的權利并保證和尊重他們的權利完整性。隨后,1995年至2004年被定為“世界土著人民國際十年”。國際上對“土著\"的界定,一般指主要民族之外的定居者。獲得這一身份認定后,相關人員就可以獲得相應的物質補償。通加的一些政治積極分子利用這一契機,主張在全國范圍內為邊緣化的通加人謀求更好的生計權。不過,通加人不同意把自己界定為“土著”,而決意將自己置于津巴布韋歷史的中心。他們認為,與不同時期遷入津巴布韋高原的白人群體不同,也與當今在津巴布韋占主導地位的紹納族和恩德貝萊族不同,通加民族自古以來就生活在這片土地上,只是他們在漫長的歷史中喪失了自然資源的話語權,尤其是在20世紀50年代,他們的祖輩為卡里巴大壩的建設被迫遷居,但沒有得到應有的補償。因此,現在賓加地區的土地、水和野生動物,都應屬于通加人。但是,通加民族的義憤填膺除了獲得國際社會的同情,并未產生更多的實際成效。由于缺乏進展,通加人幾乎依靠各種慈善機構的援助過活,①但總統穆加貝多次將國外援助指控為“外國勢力控制\"津巴布韋的“證據”,這進一步削弱了國內外協同應對通加人日益加深的危機的能力。②
20世紀80年代中期,致力于保護生計和生態的“反壩運動”在國際上興起。在國際河流網絡(IRN)的組織下,來自40多個國家的代表參與了環境測評和生態綜合發展項目。世界自然保護聯盟(WCU)設立了世界水壩委員會(WCD),除了分析水壩的社會、經濟、政治和環境影響外,還旨在制定國際上可接受的大項規劃、設計、評估、建造、運行、監測和退役的標準。世界水壩委員會選擇卡里巴水壩作為世界十大水壩之一,并進行案例研究,廣泛審視水壩的社會、經濟和生態影響。其報告指出:卡里巴水壩不僅讓通加人失去了土地、資源和生計來源,也造成文化認同危機、就業困境及生活水平下降等問題。當局應為通加人“賦予流離失所者以新環境的管理權,使他們擁有在原有環境中的自信和安全感”。③
一批受過教育的通加年輕人受此鼓舞,成立了一系列組織,如賓加發展協會(BIDA)、賓加天主教正義與和平委員會(CCJP)等,主張改變依賴援助、外來者主導當地經濟的現狀。贊比西河管理局受到影響,④于1996年提出“諾亞行動重新啟動\"計劃。在調研了通加人的生計現狀后,管理局認為其窮困的原因是長期缺水、糧食短缺、野生動物威脅及基礎設施匱乏。因此,管理局確定了一系列社區賦權項目以促進通加人自給自足,包括引進磨煤機、飼養山羊、添置捕魚設備,以及建造小型水井和實施灌溉計劃,以緩解生活和農業用水短缺問題。1997年,管理局設立了贊比西河谷發展基金(ZVDF),為贊比亞流離失所者提供個人補償和協調社區發展項目,并期望從贊比亞政府和津巴布韋政府籌集活動資金,例如從卡里巴水力發電項目中征收 1% 作為發電的水費。⑥不過,由于管理局沒有法律約束力,其幫助通加人多基于道義和社會責任。大眾媒體雖廣泛宣傳對通加人的大量援助,但這些援助并未從根本上改善通加人的生活。
20世紀90年代末期,津巴布韋開始遭遇經濟大衰退。20世紀80年代初期的“福利主義\"和20世紀90年代初期的“新自由主義”備受爭議,2000年后經濟形勢加速下滑,至今未得起色。受到民族區域主義(ethno-regionalism)的影響,在200o 年津巴布韋土地改革時期,通加人普遍認為,無論執政黨基于種族主義的判斷作出何種土地分配決定,這些土地從來都不是由白人繼承而來的。①所以,當政府準備加強對土地權的重新配置時,一些通加農民開始對周邊土地進行侵占,以顯示自我賦權的努力。②他們公開宣稱:“賓加地區的所有土地、水域和野生動植物都屬于通加人。\"③2002年,巴希爾維茲信托基金(BasilwiziTrust)成立,旨在將卡里巴大壩歷史補償的范圍拓展到其他地區,為所有流離失所的受害者及其后代提供賠償。至今,在津巴布韋的55個地區中,賓加地區仍是被管理者忽視或被置于發展最末端的區域。通加人原來的家園已變為擁有強大發電能力、豐富漁業資源、生態旅游和休閑觀光產業的國家保護區,但通加人似乎從未搭上發展的便車。
如今,通加民族已逐漸失去對雅米神的信仰,僅在遭遇極端天氣時,才會再次提到雅米神的憤怒。卡里巴壩區時常發生微型地震,通加人將其解釋為:雅米神希望見到他的妻子,正試圖切斷阻礙他的大項圍墻;當他沒法穿越時,便通過地震的方式發泄怒火。老一輩通加人曾經試圖讓后輩相信,終有一天雅米神會將大壩摧毀,實現他對通加人的保佑,以更大的洪水摧毀巨大的水泥墻,讓他們返回河岸的故鄉,重新過上好日子。不過,隨著旅游業的發展,雅米神形象的物品如今已成為當地旅游的伴手禮。原先出現在酋長權杖上的雅米神,如今被用木雕、石雕和骨雕塑造(偶爾也見于象牙、銀飾或金飾之中),以珠鏈點綴,作為象征好運的禮物。
3.卡里巴大壩擴建的“中國效益”
2000年后,贊比西河進入一個比較短的豐水期,但由于沒有充分利用棄水,護坦的沖蝕程度加劇,下游的350萬人口受到直接影響,卡里巴大壩的安全風險又一次受到廣泛關注。此外,近年來南部非洲降雨量不足,水庫水位較低,致使依賴水力發電的贊比亞和津巴布韋均出現嚴重電力赤字,供電形勢緊張。僅津巴布韋一國,每月用于進口電力的花費就高達2000萬美元。如何維護和利用好卡里巴大壩,成為當代國家發展的又一關鍵課題。
面對傷痕累累的卡里巴大壩,地質難題的修復、水電資源的可持續發展和人民的再就業都是新世紀的難題。此時,中國政府提出支持包括非洲國家在內的發展中國家加強自身能力建設、實現發展繁榮,并提出“中非命運共同體”的概念。借此契機,贊比亞與津巴布韋政府在公開募資之后,進一步考量了技術支持和人力培訓等方案,最終都選擇中國水利水電建設集團作為大壩南北岸擴機工程的設計施工方。從爆破單耗到機組標準,④中國讓兩國都連連夸贊。在中國與津巴布韋簽訂的卡里巴大壩擴建商務合同中, 15% 的金額專門用于采購當地材料和設備。依托這個項目,多家當地公司獲益頗豐。③受雇于中國企業的當地居民不僅掙錢多,還能學到新技術。在項目擴建過程中,許多當地人成為能勝任電焊、金屬制作、推挖機操作、汽車駕駛等工作的“技術多面手”,提升了收入,改善了生活。中國水利水電建設集團項目部還向當地學校捐建教室,為當地社區修繕道路,聯合中國援津醫療隊在卡里巴鎮開展義診,應當地政府請求參與重大交通事故救援等,以實際行動悄然改變著卡里巴小鎮居民的生活,受到當地民眾和政府官員的一致好評。單在津巴布韋,項目累計提供了超過3000人次的就業機會。③另外,由于項目位于津巴布韋動物保護區內,項目部積極與當地環保部門溝通,做好環評工作,在生產活動中合理安排施工,盡量減少項目對保護區環境的負面影響。項目部還聘請當地國家森林公園人員開展動物保護培訓,提升工作人員的動物保護意識。③中國良好的履約能力、施工過程中體現的“中國速度”和“中國質量”,以及造福當地社會的決心,受到贊比亞和津巴布韋各界的一致認可。①卡里巴大壩與外部世界的關系似乎開啟了新的篇章。
五、結語:自然資源的利用與賦能
卡里巴大壩的歷史進程展現了自然和環境的可塑性,展現了不同歷史階段的人類互動對自然環境的影響,也展現了歷史進程中生態與政治的互動關系。同時,卡里巴水權、水資源利用和社會發展的歷史,還揭示了環境與文化、景觀與經濟等多重相關性。從整個非洲的視域來看,以通加人為代表的非洲水利社會的少數民族,在漫長的發展過程中,民族原生的水利社會的特征被殖民化和工業化的特征逐漸取代,而新的現代化特征并未隨之形成,基礎設施和基本公共服務嚴重滯后。另外,大多數非洲國家沒有足夠的財力提供水利等公共服務,導致社會經濟的發展需求錯位或陷入困境。隨著傳統非洲水利社會的解體,新興的非洲民族國家尚無法對地方和民族形成有效治理,民族和國家的互動不暢,一直依賴水利社會生存的非洲少數民族利益難以保障,國家的資源調配能力也較為有限。
如今,一些通加人仍自稱為“河流人\"(Basil-wizi),把卡里巴壩區稱為“通加土地”(Tonga-land)。這樣的命名方式,一方面是為了銘記他們與贊比西河的歷史聯系,另一方面也是一種自我定位策略,用于維護他們在卡里巴水景觀和資源中的權利正當性。通加長老仍堅持口述歷史傳統,銘記著卡里巴大壩建成之前當地人與外來人的對話。他們簡單地沿用對卡里巴區域的稱呼:庫衛茲(KuLwizi)河流或贊比西河。他們似乎仍能通過故事穿越回那個久遠的水鄉澤國,享受與雅米神相敬相親的時光。如何將他們的民族利益與身份想象融人贊比西河的水電現代化發展進程,恐怕是需要在堅守之余深入思考的話題。
Civilization Interaction in African Water Conservancy Projects : A CaseStudyofKaribaDam
ZHANG Jin
Abstract:Thetraditionallocal waterconservancysocietyinAfricaisbasedonthekinship-geographicalrelationshipand mainlygovernedbychiefandtraditionalbelieves,andhas litlecontact with theoutsideworld.Thelarge-scalewaterconservancydesignpromotedduringthecolonialerahasmarginalizedthetraditionalAfricansocietyinthedevelopmentprocess.Their treatmentwassometimes worsethanthatofanimals.AftertheAfricannation-stateswontheir independence,thelocalsfoughtfor newidentityandinterestsencouragedbyoutsidersbutwerestiltbeexcludedtothebenefitsofModernprojectsjustlikeKariba Dam.China’sarrival inthenewcenturysemstoshowapromising beginingforexternalinvolvement,providedthat Chinese projectscanrespectlocal interestsandrights,and empowercommunities to makebeteruseof their naturalresources.
Keywords:historyof water conservancy;water history;Kariba Dam;Tonga people;civilization interaction
(責任編輯:中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