殖民主義歷史遺產與非洲經濟發展

關鍵詞：非洲經濟；殖民主義；歷史遺產；路徑確定中圖分類號：K4；F1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8634(2025)04-0005-(09)DOI:10.13852/J.CNKI.JSHNU.2025.04.001

關于殖民主義歷史及其遺產的討論，始終是非洲歷史研究的重要課題。著名非洲歷史學家阿杜-博亨（A.AduBoahen）指出：“任何主題都不可能像殖民主義對非洲的影響那樣引起如此廣泛的爭議。”①關于這個問題，學者們的觀點主要分為三種。第一種觀點以甘恩(Gann)和杜伊格南(Duignan)等人為代表，他們把非洲近代史解釋為非洲大陸接受歐洲的政治經濟力量，從而推動了非洲進步的歷史。所謂\"帝國主義剝削”只是少數不滿者的思想。他們的結論是：非洲的殖民主義和帝國主義（尤其在1869年以后)是一種正面和建設性的力量，而不是負面和破壞性的因素。②這種觀點認為殖民主義歷史遺產（下文簡稱\"殖民主義遺產\"）值得肯定。第二種觀點以菲爾德豪斯(D.K.Fieldhouse)等人為代表，他們認為不應該全盤肯定或者全盤否定殖民主義，殖民帝國產生了具有深遠意義的經濟后果，既有好的，也有壞的。③這種觀點比較折中，既有批評也有肯定。第三種觀點以羅德尼(D.W.Rodney)等人為代表，他們認為應該全盤否定殖民主義，因為殖民主義對非洲只有破壞作用。羅德尼說：“有些人指出，一方面存在剝削與壓迫，而另一方面殖民政府又做了許多有利于非洲人的事情，是他們開發了非洲。我們認為，這種說法具有欺騙性。殖民主義只有一面，就是它剝削和壓迫了非洲。\"因此，歐洲在非洲的殖民統治應該為非洲經濟的欠發達承擔主要責任，因為殖民制度掠奪了非洲大陸的財富，延緩了非洲經濟的發展。①這種觀點全面否定殖民主義，因此也必然對殖民主義遺產持批判態度。

雖然學術界否定殖民主義遺產的觀點越來越占上風，但是爭論從來就沒有結束。2017年，美國波特蘭州立大學的政治科學系副教授布魯斯·吉雷（BruceGilley）在《第三世界季刊》（ThirdWorldQuarterly）發表題為《關于殖民主義》（\"TheCaseforColonialism\")的文章。此文為近代西方殖民事業辯護，認為應當糾正“殖民主義在任何時候都是壞的\"觀點，強調殖民主義具有積極的歷史作用，聲稱當今第三世界發展遲緩的原因之一就是殖民者撤離過早、過快。他的觀點遭遇了猛烈的輿論反擊，眾多學者聯署，最終成功迫使期刊撤稿。吉雷的文章引起了學術界的反思，也推動了對殖民主義遺產的深入研究和討論。②本文擬就殖民主義遺產所涉及的歷史時段的界定、殖民主義遺產的主要內涵、殖民主義遺產的特點，以及殖民主義遺產對非洲國家獨立后經濟發展的作用進行探討。

在討論殖民主義遺產時，必須對一些相關概念進行界定和闡述。

1.對殖民主義遺產所涉及的歷史時段的界定

當前，學術界流行著兩種關于殖民主義遺產的概念：一是\"殖民地遺產”，二是\"殖民主義遺產”（或者“殖民遺產”）。如果進行嚴格的界定，兩者在所涉及的歷史時段上存在較大差別。殖民地遺產是指西方在殖民地統治期間所留下的歷史影響，涉及的時段為1884—1960年。1884年，柏林會議揭開瓜分非洲的序幕，此后，非洲淪為西方殖民地并且遭受西方的殖民統治。非洲的殖民地歷史直至非洲大陸獨立才宣告結束，歷時80余年。殖民主義遺產是指西方殖民主義活動所留下的歷史影響，對應的歷史時段為1415一1960年。1415年葡萄牙入侵摩洛哥的休達城，標志著西方殖民主義登上非洲大陸，揭開了西方在非洲大陸進行殖民主義活動的序幕。西方殖民主義活動一直延續至非洲大陸擺脫殖民統治，獲得獨立，即1960年，總共500多年。

與殖民地遺產相比，殖民主義遺產涵蓋的歷史時段更加長久，包括近代殖民主義在非洲大陸活動的全部歷史。以資本主義發展的三個階段為背景，西方殖民主義在非洲大陸的活動大致可以分為三個時期：一是資本原始積累時期，西方殖民主義的活動形式為地理大發現、西方早期殖民活動和400年奴隸貿易。二是自由資本主義時期，西方殖民主義的活動形式為禁止奴隸貿易、提倡\"合法商業貿易\"和內陸探險。三是壟斷資本主義時期，西方殖民主義的活動形式為瓜分非洲，建立各自殖民地和完善殖民統治。殖民主義是資本主義的孿生兄弟。從嚴格意義上說，殖民主義始終跟隨資本主義的發展而發展。因此，上述三個時期既是資本主義發展的三個階段，也是殖民主義活動不斷深化的三個階段。這三個階段的殖民活動是一個上下銜接、相互融會貫通并且不斷深入發展的整體。如果說地理大發現、西方早期殖民活動和隨后的奴隸貿易是西方殖民主義在資本原始積累的推動下，為掠奪非洲大陸的自然資源和人力資源進行的一場搶劫活動，那么，這些也只是西方殖民主義在非洲大陸活動的開端。工業革命的完成促使西方殖民主義者修改了對非洲的殖民政策，他們在自由貿易的旗號下，推行所謂的\"合法商業貿易”，力圖把非洲改造成西方的原料產地和商品市場。禁止奴隸貿易、提倡“合法商業貿易\"和內陸探險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出臺的。19世紀末，西方進入帝國主義時期，排他性地獨占殖民地成為西方殖民主義的活動目標。1884年的柏林會議揭開了西方瓜分非洲殖民地的序幕。19世紀末20世紀初，西方殖民者快速完成了對非洲的入侵和占領，建立了對非洲殖民地的統治。在此后的半個世紀里，西方殖民當局通過政治、經濟和文化等各種途徑摧毀和瓦解非洲傳統的政治、經濟結構和傳統文化，逐步建立和完善了非洲殖民地的政治治理機構、經濟結構，以及各種法律和規章制度。非洲殖民地徹底淪為西方的政治經濟附庸。

上述分析表明，雖然殖民地歷史是非洲殖民主義歷史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但是，如果僅僅以殖民地歷史為視角研究殖民主義遺產，難免會出現不完整或者不全面的現象，因為僅僅研究非洲的殖民地歷史會使西方在非洲的殖民活動時間減少400年（即上述三個階段中的前兩個階段)，一些重要的殖民活動（它們對于殖民主義遺產的形成發揮了重要作用)將被忽略。以奴隸貿易為例，其在西方殖民主義活動中占據重要地位。我國著名非洲問題專家吳秉真教授對400年奴隸貿易的后果作了總結，認為“奴隸貿易給非洲在政治、經濟和社會文化等方面帶來了無可估量的損失”。①在經濟上，數以億計青壯年勞動力的喪失、正常生產秩序的破壞、傳統生產技術的消失使非洲傳統經濟受到致命沖擊，經濟發展陷入停滯狀態；在政治上，早期國家的瓦解、部落戰爭的橫行使非洲大陸傳統的社會治理機構、社會秩序出現大倒退現象；此外，傳統的倫理道德被摧毀，種族歧視使黑人處于恐懼和消極的心理狀態之中。總之，奴隸貿易成為西方殖民主義打開非洲大門的前哨戰。大西洋奴隸貿易的發展永遠地改變了非洲和歐洲之間的關系。②很明顯，奴隸貿易嚴重破壞了非洲的經濟發展，為西方殖民入侵奠定了基礎。奴隸貿易的破壞作用，不僅在殖民地時期，而且在非洲國家獨立后始終存在。奴隸貿易實際上也成為今天非洲國家經濟落后的重要原因之一。

因此，西方殖民主義在非洲大陸的活動幾乎貫穿了自15世紀以來的500多年，它隨著西方資本主義的發展而發生變化。但是，變化的最終目的始終是一致的，即把非洲改造成西方的政治經濟附庸。完整了解和剖析西方殖民主義在非洲大陸活動的全部歷史，對于認識西方殖民活動的歷史影響、認識今天非洲大陸發展的歷史環境，具有更加全面和深刻的意義。

2.殖民主義歷史遺產的主要內涵

就殖民主義遺產產生的根源而言，今天的殖民主義遺產與當年的殖民主義活動存在著緊密的因果關系一殖民主義活動是前提，殖民主義遺產是后果。要了解殖民主義遺產，就必須了解西方殖民主義活動。

西方殖民主義在非洲大陸活動的出發點和歸宿是在政治、經濟和文化生活等領域對非洲實行全面的控制，并把非洲改造成西方的附庸。為了實現上述目標，在漫長的殖民活動過程中，西方殖民者對非洲的社會政治經濟發展制定和實施了一整套符合其殖民利益的“發展路徑”，包括殖民地的政治治理制度、經濟和生產管理制度、貿易制度、文化教育制度等。制度是為決定人們的相互關系而人為設定的行為準則。因此，制度在人類社會發展進程中發揮了極其重要的作用。在非洲，經歷了西方殖民者長期的精心設計和安排，這套制度所體現的“發展路徑”已經深深滲入非洲社會。即使在獨立后，這些制度安排往往還會以各種形式存續，并且深刻地影響非洲國家的發展，這就是所謂的“路徑依賴”（pathdependency)現象。③比如，在政治體制上，獨立后的非洲國家依然沿用西方民主體制，實行三權分立、多黨制;在經濟制度上，單一經濟結構依然主宰非洲國家的生產和貿易；在教育制度上，這些非洲國家依然模仿西方宗主國的教育體制和內容。著名的非洲經濟史學者奧斯丁(G.Austin)指出：“殖民主義遺產的最高表現形式是‘路徑確定'（pathdetermination），這意味著殖民時期的選擇決定了后殖民時期選擇，或至少為后殖民時期的選擇設置了條件，因此，離開殖民模式是困難的，而且其代價可能仍然是昂貴的。\"④必須指出，殖民主義遺產具有巨大的歷史慣性。殖民時期制定的制度一旦滲入社會深層，人們的行動規則會自覺或者不自覺地遵守或者跟隨舊制度。因此，改造或者根除殖民主義遺產將是一項十分困難的歷史變革，需要漫長的時間。

因此，殖民主義遺產主要是指西方殖民主義在非洲大陸建立的一整套殖民地發展制度和體系，它們在非洲國家獨立后并沒有立即消失；相反，在巨大的歷更慣性下，它們繼續發揮作用。其結果是，非洲國家在形式上擺脫了殖民主義統治，但是實質上繼續不同程度地沿襲殖民地的發展模式。

3.殖民主義遺產的特點

第一，殖民主義遺產具有多樣性。西方殖民主義在非洲的活動具有以下特點：其一，西方宗主國眾多，包括英國、法國、德國、荷蘭、比利時、葡萄牙和西班牙等。由于國情和實力不同，這些國家在非洲的殖民主義活動所采取的方式（尤其是對各自殖民地實施的統治手段和方式)各不相同，殖民主義遺產的表現形式也有所不同。其二，非洲面積遼闊，各地的氣候、民族、自然資源、地形地貌均不相同，這迫使西方殖民者制定和采用不同的統治政策和手段。可見，殖民主義遺產與西方殖民主義活動的地域、時間、各國制定的政策和制度存在緊密的有機聯系，并且呈現顯著的多樣性。以不同宗主國的統治制度為例，英國在非洲的殖民統治以“間接統治\"為主，它在形式上保留了傳統社會制度和傳統統治者，這樣可以減少管理成本，有利于殖民地的穩定和統治，也有益于維持和延續對殖民地獨立后的政治影響。相比之下，法國在其殖民地大力推行同化政策。政治上廢除了原來的首長制度，將其改為總督制度，還必須按照法國的制度來執行。依靠獨特的同化性殖民政策，法國至今依舊得以對其非洲前殖民地保持超強的控制，也因此得以保持自身一定的經濟活力。再以不同地域為例，東非高原氣候涼爽，適宜歐洲人生活，因此，歐洲人的大農場生產占據優勢。而在氣候炎熱、疫病流行的赤道非洲，歐洲人不適應當地氣候，留在當地的歐洲人數不多，因此流行小農生產。于是，東非高原的生產力水平較高，而赤道非洲則較低，這給兩個地區獨立后的經濟發展基礎帶來了不同結果。

第二，殖民主義遺產具有廣泛性。廣泛性是指殖民主義遺產的分布領域十分廣泛，幾乎無處不在、無時不有，具體表現在國家的基本構成、政治領域、經濟領域和社會生活領域。在國家的基本構成上，獨立的非洲國家來自當年西方殖民者人為瓜分的殖民地，因此，殖民地的領土面積、人口、民族構成、自然資源，以及這些基本構成所形成的各種矛盾，都直接遺傳給新生的非洲國家。在政治領域(包括國家管理機構、政治制度和治理體系等），許多撒哈拉以南非洲國家在西方殖民者入侵之前尚處于原始社會后期，沒有國家組織和機構。淪落為殖民地以后，西方直接引進或者設計殖民地各級各類管理機構和管理制度。非洲國家獨立后，既沒有歷史經驗，也沒有可以借鑒的樣本，因此，許多國家直接抄襲或者繼承原殖民地管理模式和治理體系。在經濟領域，為了把非洲殖民地改造成西方的原料產地、商品市場和投資場所，西方殖民者采用各種經濟或者超經濟的行政手段（諸如強迫種植制度和強迫勞動制度），在非洲殖民地大力推行單一經濟結構。受各種條件的制約，非洲國家獨立后很難在短時期內完全擺脫或者改革單一經濟結構。在社會生活領域，西方殖民者推行種族歧視，黑人種族甚至無法享受合法公民的待遇。由于得不到基本的教育和醫療，他們的健康和文化素質長期處于低水平狀態。非洲國家獨立后，這種狀況不可能在短時期得到根本改變。由此可見，非洲國家即便獲得了獨立，也仍然會被廣泛存在的殖民主義遺產包圍。殖民主義遺產之所以具有廣泛性，是因為非洲大陸受到殖民主義的影響最大，因而遺產也最廣泛。在亞非拉三大洲中，非洲最早受到西方殖民主義入侵，最晚取得獨立。毫無疑問，西方殖民主義對非洲大陸的殖民活動時間越久、涉及的領域越多、滲透得越深，殖民主義遺產的廣泛性就越明顯和突出。

第三，殖民主義遺產具有持久性。非洲國家獨立60年的歷史表明，殖民主義遺產并不是一時一事的歷史現象，而是長時段的歷史過程，這主要是由于西方殖民主義遺產具有“路徑依賴\"的特點。路徑依賴”具有巨大的歷史慣性，因此必然具有一定的持久性。非洲國家盡管力圖擺脫“路徑依賴”的束縛，也做出了許多努力，但是實踐證明，這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是需要漫長的探索和堅持不懈的努力。在政治體制上，獨立之初的非洲國家曾經模仿歐美國家的三權分立和多黨制，結果造成政局動蕩，軍事政變四起；此后，非洲國家嘗試采用中央集權和一黨制，效果依然不佳；當前，非洲國家實施多黨民主政體，政治體制仍然在探索之中。在經濟領域，為了改造殖民地經濟體制，尤其是畸形的單一經濟結構，非洲國家先后推行過非洲社會主義和經濟結構調整，分別實行計劃經濟和市場經濟，但是都無功而返，殖民地經濟結構依然如故。在對外關系領域，非洲國家從獨立之初就希望擺脫對西方國家的政治和經濟依賴關系，在非洲統一組織和非洲聯盟的許多重要文件中（諸如《蒙羅維亞宣言》《拉各斯行動計劃》《非洲發展新伙伴計劃》)，都一再強調要制定自給自足和自力更生的發展戰略，強調非洲需要與國際社會以及西方國家建立新型的、平等的伙伴關系。①但是，半個多世紀過去了，非洲大陸嚴重依賴外部世界的狀況基本沒有改變。在其他領域，基本情況也十分相似，殖民主義遺產的影響已經深入非洲國家的機體。

第四，殖民主義遺產與獨立后的非洲國家發展具有潛在的對抗性。從本質上講，殖民主義遺產完全符合西方殖民主義在非洲的利益，是西方殖民利益的具體體現。殖民主義遺產的本質決定了其與獨立后的非洲國家發展方向是背道而馳的，因為西方殖民主義的戰略目標是改造非洲，使之成為西方的政治經濟附庸；而獨立后的非洲國家的發展目標是建立獨立自主的民族經濟體系，加快進入現代化的進程。顯然，兩者的根本目標完全不同，甚至相互沖突。因此，兩者存在潛在的矛盾和對抗，從一開始就不能融為一體。隨著時間推移，這種矛盾和對抗將變得更加激烈。按照殖民主義遺產的指引，非洲國家將長期保留昔日的殖民地狀態，成為沒有宗主國的殖民地。非洲國家獨立后，對如何加快發展進行了艱苦的探索，這些探索的實質，就是擺脫和消除殖民主義遺產的影響。比如，非洲統一組織和非洲聯盟一而再、再而三提出的自力更生、自主發展戰略，其實質是改造遺留下來的殖民地經濟結構；建立非洲經濟共同體，是為了從根本上消除西方殖民者人為劃分非洲殖民地而產生的惡劣后果。對于政治體制的探索，目的是擺脫西方政治體制的束縛，建立適合非洲國情的政治制度。因此，非洲國家走上民族國家發展之路，其實也是非洲國家消除殖民主義遺產之路。

本部分就殖民主義遺產對獨立后的非洲國家經濟發展所產生的宏觀影響進行闡述。

第一，人為瓜分非洲引發獨立后的非洲國家政局動蕩，直接惡化了經濟發展的客觀環境。1415年，葡萄牙占領了摩洛哥的休達城，此舉雖然揭開了西方殖民者在非洲殖民活動的序幕，但是歐洲對非洲大陸的了解微乎其微。其后，雖然葡萄牙、荷蘭、英國和法國先后進入非洲活動，但是直至18世紀末，西方對非洲大陸的了解也僅僅停留在沿海地區。自18世紀末開始，西方發起了“內陸探險”，數以百計的西方探險隊（包括探險家、傳教士、科學家等)進入非洲內陸。在近一個世紀的“內陸探險”中，探險家們深入非洲內陸，勘察和調查了非洲各地的地形地貌、河流山川、物產分布、民族和人口組成、宗教文化、氣候、語言等，基本上完成了對非洲大陸的了解，為瓜分非洲準備了條件。

1884年的柏林會議成為西方瓜分非洲的信號為了滿足自身的殖民利益，歐洲殖民者完全根據彼此的實力對比，人為隨意瓜分和占領非洲。聯合國前秘書長加利(BoutrosGhali)指出：“非洲從沒有過嚴格的邊界概念；非洲未曾參與自己疆界的劃分，非洲的邊界是人為造成的，是殖民主義列強強加于它的。\"①蘇聯學者葛羅米柯(Gromyko)更加形象地指出：“非洲領土問題有一個父親，他的名字叫做殖民主義。\"西方劃分殖民地的方法包括：其一，直接以經緯度作為殖民地邊界線，比如埃及與利比亞、蘇丹，納米比亞與博茨瓦納。其二，在兩個殖民地之間以幾何直線或者曲線作為分界線，比如尼日利亞與尼日爾，尼日爾與達荷美。其三，以互換領土的辦法達成邊界線，比如英屬塞拉利昂與法屬幾內亞。根據葛羅米柯的統計，非洲國家的邊界有 44% 以地球的經緯度劃分， 30% 使用直線和曲線的幾何方法劃分，只有 26% 按照山脈、河流和湖泊構成的自然邊界線劃分。②

人為隨意瓜分非洲的后果十分惡劣。一方面，許多經歷共同歷史發展并且長期一起生活而自然形成的民族遭到人為分割，被劃人不同殖民地。比如，剛果族被劃入安哥拉、剛果(金）剛果（布)和加蓬四國；馬拉維族被劃入馬拉維、坦桑尼亞、莫桑比克、津巴布韋和贊比亞。此外，諸如索馬里族、埃維族、曼丁哥族、豪薩族、約魯巴族等都遭到了同樣的命運。另一方面，歷史、文化、語言、血緣上各不相同的眾多民族卻被強制生活在一起。比如，尼日利亞有250個民族，坦桑尼亞有120個民族，就連國土面積不大的喀麥隆境內也有100多個民族。

作為殖民主義遺產，人為劃分的殖民地不但成為今天非洲國家內部民族矛盾和糾紛的根源，而且成為非洲國家邊界沖突的導火線。非洲大陸獨立后，一方面，大部分非洲國家領導人都主張維持殖民地邊界的原狀，以盡量避免邊界沖突和民族矛盾，維護非洲大陸的穩定和發展。非洲統一組織成立后，發布了許多文件和宣言，比如《關于非洲邊界不得改變的決議》，要求成員國承認現在的邊界現狀，并且把此原則作為處理邊界沖突的基本出發點。另一方面，也有一些非洲國家要求改變不合理的邊界現狀，重新劃分邊界。①他們提出重新劃分邊界的依據包括：民族統一原則、恢復古代王國邊界的原則和合理利用自然資源的原則。這種想法在非洲國家領導人中有一定的代表性，時任索馬里總統的阿卜杜拉·歐斯曼和摩洛哥國王哈桑二世就是他們的代表。由于看法的分歧，非洲國家的邊界沖突成為不可避免的常態。非洲統一組織成立后不久，就爆發了摩洛哥與阿爾及利亞的邊界沖突。據統計，1963—1993年，非洲國家的邊界沖突超過40次。②除邊界沖突之外，人為劃分殖民地而引起的內部民族矛盾和宗教矛盾，在非洲國家獨立后常常演化為國內沖突，比如1967—1970年的尼日利亞內戰、1975—1994年的安哥拉內戰、1990年的蘇丹內戰、1991年的索馬里內戰、1992—1993年的盧旺達內戰等。

經濟發展需要安定和平的環境，政治不穩定（包括頻繁的內戰和邊界沖突）對經濟發展帶來了嚴重沖擊。美國學者福斯(Fosu)在長期研究后發現，1960一1986年期間，政治動蕩對撒哈拉以南非洲GDP增長的直接不利影響高達 33% 。③這種不利影響主要包括：其一，投資減少。一旦發生政局動蕩，生產秩序受到沖擊，企業預計的利潤將大大降低，引發資本外逃。其二，出于對政治不穩定的高度擔憂，人才大量外流，這直接影響勞動力的數量和質量，從而進一步影響經濟發展。其三，政治不穩定改變了既有的操作規則，增加了預期的不確定性，常常會導致投資項目的頻繁變化，對生產過程產生負面影響。

第二，殖民主義活動使非洲淪落為全球經濟最落后的地區，這直接決定了獨立后的非洲國家必須在最脆弱的基礎上發展經濟。西方殖民主義活動的宗旨是開發和掠奪非洲大陸的自然、人力和經濟資源，以最大限度滿足宗主國的殖民利益。500多年的剝削和掠奪使非洲國家陷入貧窮落后的深淵。以奴隸貿易為例，根據最新研究成果，僅1501一1866年間，大西洋奴隸貿易的數量就達到12，521，336人。④如果加上沿途死亡的人數，在奴隸貿易期間，非洲大陸至少損失了2億人口，而且其中主要是青壯年勞動力。奴隸貿易摧毀了非洲社會正常的生活生產秩序，經濟發展出現大踏步倒退。在殖民地時期，西方宗主國更是采取各種措施，加大剝削和掠奪的力度。因此，非洲國家獨立之初接手的是一個爛攤子，是世界上生產力水平最低下和經濟發展最落后的地區。

在工業生產領域，殖民統治摧殘、打壓非洲大陸的工業發展。1945年以前，沒有一個非洲殖民地設立工業部。殖民統治使非洲工業不進反退，殖民地的基本生活用品，諸如火柴、肥皂都依靠進口。而前殖民時期非洲的一些工業，諸如建筑材料、鐵制工具和布匹也被摧毀殆盡。正如布斯(Booth）指出：“在大多數殖民地，宗主國對促進工業增長沒有什么興趣，事實上，它們經常奉行去工業化的政策。”③

在農業生產領域，自殖民主義進入非洲以來，農業的生產工具和耕作方法幾乎沒有任何改進，原始的手鋤和鐮刀還在沿用，農業生產長期處于停滯狀態。獨立前夕，農業人口所占比重極高，例如，中部非洲為 70% ，法屬赤道非洲為 74% ，法屬西非為 84% ，比屬剛果為 79% ，尼亞薩蘭為 89% ，岡比亞為 98% ，尼日利亞為 85% ，肯尼亞為 74% 烏干達為 98% 。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在廣大農村占據主導地位，在許多地區，生產仍以刀耕火種為主要手段。原始落后的生產技術使生產長期在低水平上徘徊。根據聯合國糧農組織統計，1947—1948年八種主要糧食作物的單位面積產量，非洲僅為世界平均水平的 56% ，而人均產量僅為世界平均水平的 29% 。非洲國家多為農業國，糧食卻還要依賴進口。⑥

長期的殖民統治使西方資本完成了對非洲國家經濟的滲透和控制。至第二次世界大戰前夕，西方在非洲的總投資額達到40億美元，其中英國居首，占1/2，其余依次是法國、比利時和意大利。第二次世界大戰后，英國、美國、法國的投資有較大增長，日本和聯邦德國也積極介入。因此，在非洲國家獨立之初，主要的國民經濟部門，諸如銀行、鐵路、礦山、海關、農場和種植園等都掌握在西方資本手中。獨立后的非洲國家在經濟上無法完全擺脫西方資本的控制。以尼日利亞為例，英國資本達20億英鎊，擁有170家公司和企業；美國資本為10億美元，擁有150家公司和企業；德國資本為3.1億馬克，主要投資于汽車工業和建筑業。類似尼日利亞的狀況在非洲國家十分普遍，而且在短時間里也無法得到根本的改觀。①在殖民主義活動期間，西方殖民者一方面肆意掠奪非洲的自然資源和人力資源，另一方面卻蓄意保留非洲的原始公社制度和氏族部落制度，這些落后的社會制度成為非洲社會生活的基礎，從而有力遏制了非洲民族資本主義的發展。

此外，種族歧視制度使黑人難以獲得教育機會。非洲國家獨立之初，嚴重缺乏訓練有素的人力資源，無論是技術人才還是管理人才都只能依賴國外。其中，贊比亞對外國人才的依賴率為62% ，科特迪瓦為 45% ，博茨瓦納為 42% ，肯尼亞為 45% ，坦桑尼亞為 31% 。至于受過大學教育的高水平人才，情況更加嚴峻。例如，博茨瓦納于1966年取得獨立時，全國僅有22名大學畢業生、100名中學畢業生。在許多非洲國家，高層崗位（包括政府部門的高層官員）中有3/4是外國人。在扎伊爾，獨立之初甚至沒有一個非洲人醫生、律師和軍官。②

因此，殖民主義留下的遺產是落后和貧困。新獨立的非洲國家必須從十分低下的經濟發展水平上建立和發展民族經濟，這決定了非洲國家的現代化之路比世界其他地區更加漫長、更加艱苦。

第三，單一經濟結構使獨立后的非洲國家經濟發展嚴重依賴外部世界。殖民主義遺產在經濟領域的最大表現就是單一經濟結構。單一經濟結構是一種畸形的殖民地經濟結構，具體表現為動用一個國家的主要人力、物力和財力生產一種或者幾種農礦初級原料產品，實質是使非洲殖民地成為西方宗主國的工業原料產地和商品市場。單一經濟結構對外部經濟具有嚴重的依賴性，因此非洲經濟發展缺乏自主性和獨立性。

單一經濟結構的形成經歷了漫長的歷史過程。西方殖民者進人非洲后，注重掠奪非洲當地的自然資源。比如，尼日爾河三角洲盛產棕櫚油，由于棕櫚油既是制造蠟燭和肥皂的重要原料，又是機器的潤滑油，因此在歐洲商人的推動下，棕櫚油很快成為當地出口的主要產品。在非洲大陸淪為殖民地以后，西方殖民者以暴力為后盾，通過各種經濟或者超經濟的行政手段加快單一經濟結構的形成。他們頒布了一系列法律法規和政策，諸如土地登記和使用制度、作物種植制度、強迫勞動制度、產品強制收購制度和稅收制度等，強迫非洲居民放棄傳統的生產制度和傳統產品，轉而生產殖民當局所規定的經濟作物和礦產原料。至第二次世界大戰前夕，單一經濟結構在非洲基本形成。在經濟作物生產領域，東非殖民地主要生產棉花、咖啡、煙草和劍麻；西非殖民地主要生產棕櫚仁、花生、棉花和可可；南部非洲殖民地主要生產玉米和煙草；中部非洲殖民地主要生產橡膠、咖啡和棉花。在礦產原料生產領域，南非生產黃金和鉆石，贊比亞生產銅，幾內亞生產鋁，利比里亞生產鐵。

非洲國家獨立后，一直試圖改造單一經濟結構。1977年，聯合國非洲經濟委員會發表了《關于非洲發展趨勢以及前景的初步評估》的報告。報告指出，非洲要扭轉經濟不景氣，“首先應該在國家層面上建立以獨立自主和自力更生為基礎的新的經濟秩序。這需要對自己的能力具有自信心，相信我們能把本國經濟從過分依賴外國的束縛中解放出來”。之后，在《蒙羅維亞宣言》和《拉各斯行動計劃》中，非洲國家也一再重申這個立場。但是，改造單一經濟結構在實際中收效不大。通過分析非洲開發銀行在2015年（非洲大陸獨立半個世紀后）對非洲國家出口商品的統計資料，我們可以得出以下結論：其一，從出口商品的品種和數量來看，非洲國家幾乎都為單一經濟結構。其中，一種產品出口占總出口量 50% 以上的國家就有21個，占非洲國家總數的 39% ，分別是安哥拉（黃金，91. 3% ）、博茨瓦納（鉆石， 74.8% ）、布基納法索（黃金， 72% ）、布隆迪（黃金， 62.9% ）、乍得（石油， 90.5% ）、科摩羅（丁香，51. 1% ）、剛果（石油， 63.7% ）、剛果民主共和國（銅， 55.6% ）、赤道幾內亞（石油， 67.7% ）厄立特里亞（銅， 86.4% ）、加蓬（石油， 70.2% ）幾內亞比紹（腰果， 81.8% ）、利比亞（石油， 58.1% ）、馬拉維(煙草，56. 1% ）馬里（黃金， 86.6% ）尼日爾（黃金， 50.8% ）尼日利亞（石油， 77% ）、圣多美與普林西比（可可豆，63.8% ）、塞舌爾（各類金槍魚， 71.7% ）、蘇丹（石油， 51.3% 以及贊比亞（銅， 63.9% ）。如果把兩項出口商品和三項出口商品占總出口量 50% 以上的國家一起計入，那么這個數字會更大。其二，從非洲國家出口的商品品種和種類來看，幾乎全是農、礦初級原料產品。其中一類是自然資源的礦產品，如黃金、石油、天然氣、錳、銅、鐵、鎳、鋁、鈮、鈕、磷酸鹽和鉆石等；另一類是農業經濟作物，如腰果、棉花、芝麻、丁香、蔬菜、煙草、咖啡、可可豆等；還有一類是漁、木等產品，如金槍魚、木材、鮮花等。在非洲國家的出口商品中，幾乎找不到工業制成品或者加工產品。

聯合國非洲經濟委員會在1989年發表的《替代結構調整計劃的非洲方案：變革與復興的框架》中指出，非洲經濟結構，即“非洲經濟的生產、消費和交換格局，是導致不發達和倒退的最根本原因”。單一經濟結構對于獨立后的非洲國家的國民經濟發展產生了不利影響。其一，由于生產、流通和銷售都與國外市場緊密聯系，因此，世界市場的供需變化和價格消長直接制約了非洲國家的經濟發展。如果遭遇西方國家經濟不景氣或者世界市場對原料產品的需求下降，那么，這些國家的經濟發展就會受到沖擊。肯尼亞總理奧廷加對單一經濟結構做了形象的比喻：“當美國打噴嚏時，歐洲就感冒，亞洲得肺炎，而非洲的肺結核開始惡化。\"①其二，由于不合理的國際經濟秩序，非洲國家生產的初級原料成品在國際市場上的附加值很低。相反，非洲國家在國際市場上進口制成品的附加值卻很高。顯然，非洲國家在國際貿易中處于一種不平等的交換狀態。其三，單一經濟結構使非洲國家的生產基礎十分狹窄。聯合國非洲經濟委員會在1989年指出：“農業和制造業在國內生產總值中所占的比重從60年代的 50% 左右降到80年代的 30% 。農業仍然以傳統生產技術和低生產率為特征，糧食和原料生產受到忽視。工業結構狹窄，發展薄弱，部門之間缺乏聯系，資金、人才、技術仰賴外國。\"②單一經濟結構造成非洲經濟處于畸形發展狀態，少數農礦原料產品的生產片面發展，農業生產受到輕視，工業生產十分弱小和落后，許多國家的糧食和工業制成品都需要從外部大量進口。如果單一經濟結構得不到根本改變，那么，非洲國家永遠只能為世界市場提供初級原料成品，處于產品附加值的最低端。

單一經濟結構的存在是非洲國家獨立后經濟遲遲不能較快發展的主要原因。從本質上講，殖民地經濟結構在資本主義世界經濟體系中處于附庸地位，這種經濟是為西方發達國家的經濟利益服務的。因此，非洲國家獨立后必須盡快改造這種不合理的經濟結構。但是，單一經濟結構在非洲國家已經扎根多年，要進行改造必然會面臨巨大困難。一方面，從單一經濟結構轉向多元化的經濟結構不但需要足夠的技術，也需要大量的資金。另一方面，現有的國際經濟秩序是西方國家占主導地位，它們在千方百計地維護這種不合理的經濟秩序。非洲國家獨立后做了許多努力，但是效果不盡如人意。進入21世紀，非洲國家認識到經濟轉型的必要性，加快了對單一經濟結構的改造，但還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得到根本的改變。

三

綜上所述，本文可以得出以下結論：

第一，殖民主義遺產是西方全部殖民主義活動的歷史后果。殖民主義遺產具有多樣性、廣泛性、持久性和對抗性的特點。殖民主義遺產的核心內容是“路徑確定”戰略，即采用各種途徑，確保非洲大陸成為西方宗主國的政治和經濟附庸。菲爾德豪斯指出：“外國統治把非洲強行帶人世界經濟，并且確保其將來的發展一不管是資本主義、社會主義或者是混合經濟一都置于西方經濟的引導之下。\"③在500多年的殖民主義活動中，“路徑確定”戰略具體化為各個領域的制度、法律和政策，它們逐步滲透到非洲大陸的社會深層，對非洲的社會發展產生了引領作用。非洲國家獨立后，“路徑確定\"轉變為“路徑依賴”，殖民主義遺產通過這種依賴發揮作用。

第二，“路徑確定”的實質是保證西方殖民主義最大限度地攫取殖民利益。因此，這條路徑是為西方殖民主義利益服務的，與獨立后的非洲國家的利益和發展目標相互矛盾、背道而馳。從這個角度講，殖民主義遺產不可能對非洲國家帶來正面影響；同時，負面影響也是無法避免的。

第三，殖民主義遺產本質上是西方殖民統治的繼續與延伸。因此，非洲國家要實現經濟現代化，就必須在經濟領域實現自力更生，擺脫對外部世界的依賴。而要達到這個目標，就必須清除殖

民主義遺產的負面影響。

第四，殖民統治者為了把非洲殖民地經濟納入全球經濟之中，修建了公路、鐵路、運河、港口、水利等基礎設施，興辦現代工廠，引進種植新的經濟作物。有人認為這些舉動體現了殖民主義遺產的積極方面。然而，“修建公路之類的基礎設施不僅是為了便利商品和機器的運輸，而且也是為了使殖民地軍隊和警察對土著人民實行紀律，不論是將他們驅逐出他們的土地，還是強迫他們種植經濟作物”。①這種看似進步的經濟發展具有明顯的片面性和脆弱性，因為殖民者的自的是更加有效地開發和掠奪非洲的人力和自然資源。客觀地講，這是西方殖民政策為了促進殖民利益而意外生成的副產品。

Historical Legacy of Colonialism and the Economic Development in Africa

SHU Yunguo

Abstract:ThehistoricallegacyofcolonialisminAfricaremainsapivotalsubjectinAfrican historicalstudies.Thelegacyof colonialismcoespolegacyofcolonialismndstotheperiodofWestercolonialactivitiesfrom1415to96o，whichencopaes theentirehistoryofWesterncolonialisminAfrica.Thelegacyofcolonialismisprimarilycharacterizedbyitsroleinshapingthe trajectoryofcolonialrule，withdistinctivefeaturessuchasdiversity，pervasiveness，persistence，andantagonism.Thislegacy hasexerteda profoundand multifaceted impactonthepost-independenceeconomic development of African nations．The arbitrarterritorialdivisionsimposedduringcolonialismhavecontributedtoenduringpoliticalinstability，severelyunderminingpreviouslyfavorableconditionsforeconomicgrowth.Colonial exploitationrelegatedAfricatothestatusof theworld’smosteconomicallyunderdevelopedregion，leavingnewlyindependentnationswithfragileeconomic foundations.Moreover，theentrenched mono-economic structures haverendered post-colonial African economiesheavilydependentonexternal markets.Inessence， thelegacyofcolonialismrepresentsanextensionandperpetuationofWesterncolonialdominationConsequently，tsimpacton the economic development of independent African nations has been overwhelmingly detrimental.

Keywords：African economy；colonialism；historical legacy；path determination

(責任編輯：中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