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TP1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8634(2025)04-0055-(10)DOI:10.13852/J.CNKI.JSHNU.2025.04.006
“仿生”這一概念濫觴于人與自然的深度交互。“仿”意味著觀察、模仿與創造,“生”將模仿對象框定在生物原理的范疇。人類通過學習生物的各種形態、結構與功能,制造出改造自我與世界的工具。從“仿生\"的脈絡來看,古人重于仿“形”—河姆渡人基于動物骨骼發明榫卯結構,春秋時期墨子仿鷹飛造“木鳶”,古希臘人觀察魚類脊骨發明鋸子;現代人擅于仿\"技”一復眼透鏡來自蒼蠅、蜻蜓復眼的啟迪,用于緝毒、搜救的“電子警犬\"受賜于犬類超強的嗅覺,雷達系統則是蝙蝠回聲定位的科技延續生物的各項結構和機能通過人為化用,成為增強和延伸人體功能的工具,幫助人類突破身體局限,在更廣闊的范圍改造世界。隨著技術發展,“仿生”進一步分化為兩種主要形式:一是\"嵌入式\"感官仿生——如\"仿生眼”“仿生手”,以身體嵌入的方式調整人類的行動功能;二是類生物機器人,如人形機器人、機器狗等,從外形到行動都與生物高度類同,在與人的交互中產生“生命印象\"(ImpressionofLife)。據物理學家西德尼·佩爾考維茨(SidneyPerkowitz)的觀點,兩種仿生形式仰賴于數字電子技術(DigitalElectronics)和數字計算技術(DigitalComputation)的蓬勃發展。①數字技術為有機物與非有機物的物理合成、生命與非生命間的界面構建等,提供了實現運轉的后勤支持。據此,本文將這兩種形式的仿生技術統稱為“數字仿生”。進一步歸納,最初的仿生技術應用于改造世界,數字仿生技術則開始轉向改造主體,甚至創造新的主體。
與技術同步產生的,還有人類對仿生生物的擔憂和恐慌。一方面,人類不斷優化技術,試圖通過仿生技術優化自身,甚至努力賦予機器自主行動能力;另一方面,完美形態的仿生機器對有機生物的超越性,又不斷刺激人對自身主體性消解的焦慮。著名的阿西莫夫“機器人三法則”正是從“主一客”二元律的角度折射出人類對仿生人深層次的隱憂。但事實上,數字仿生技術不僅在創造人造物種,同時在對包括人在內的生物本體進行改造。在這一技術背景下,社會行動者的組織成分愈加多樣。由此,新的問題域亦同時產生:追隨“數字仿生\"技術對社會行動主體和環境的改造路徑,我們是否可以找到一種人機關系協同發展、共演共生的未來交互方案?針對這一問題,本文以“數字仿生\"技術作為研究對象,從技術哲學的視角出發,在個體、群體和環境等層面,理解人機共生的內涵、社會實踐,以及對未來二者共存的基本圖式進行勾勒,以此回應面對技術發展,人的深層次主體性焦慮等問題。
一、“人機共生\"的內涵:基于\"數字仿生\"的理解路徑
“數字仿生\"技術的發展為主體向多元樣態發展提供了前置條件,為人機走向共生賦予了全新釋義,也是二者關系建構的重要技術前提。對“人機共生”的內涵進行剖析發現,“數字仿生\"生成新的主體樣態,通過與生物體共形,實現生態維度的物種同構,以及社會意義上的情感具身;計算科學和仿生遙感的發展,為人機在行動上的“同頻共振\"提供了個體和環境等不同維度的技術支持;最終,伴隨技術而生的“數字仿生體”成為人機共存不得不審視的非人主體存在。
1.共形:仿生技術的客體實踐
在數字時代之前,“仿生\"形式經歷了從“可活動的部件”向“可行動的整體\"轉變。對生物行動狀態和外形的模仿,是這個階段“仿生\"技術的顯著特征。“仿形”最初根植于人類在集體生活中產生的求同存異的本能。人類居于“由給定互動實體構成的群體,則傾向于展示相似的群體行為”。①對相似行為和狀態的模仿,既是群體對個體接納的前提,也是個體對群體表達認同和歸屬感的方式;在環境層面,“仿生\"技術是生存驅動下人類與環境平衡的方法。劉易斯·芒福德(LewisMumford)認為,人類使用技術的主要目的在于“制造身體外的一切條件以此保持平衡確保有機體的生存”。②當非人生物體具有超越人的有機功能時(如飛禽借助翅膀翱翔天際,嚙齒類動物有尖利的爪牙),便被人類視為一種失衡的潛在威脅。人類發揮主觀能動性,效仿生物的部分功能,化用為自身改造世界、征服自然的手段,其最終目的在于明確和鞏固人類自身的主體地位。整體來說,對周遭世界進行模仿,是人類尋求生存和發展的原始手段之一。
隨著技術進一步發展,仿生技術開始具有人類形態修復的實用功能。據說第一個被文字記載的“假肢”出現在印度《梨俱吠陀》詩歌中,一位名叫維斯派拉(Vishpala)的女王在戰爭中失去了一條腿。為獎勵她的勇敢堅強,神賜予她一條鐵腿讓她得以繼續戰斗。古希臘的故事中也有許多關于“義肢”的記載,木頭常作為肢體的替補工具,其材質方便雕刻,同時在一定程度上也起到支撐身體的功能。從中可窺見,早期的“仿生\"技術已經開始追求部分形態和功能的統一。到了17世紀,“機械論”(Mechanism)的出現和發展為仿生生物的完整形態提供了獨立組織的技術想象空間。以笛卡爾(Descartes)為代表的一批哲學家主張將機器類比為人體的器官,指出機器的各個部分承擔不同功能進行交互。③這一套技術哲學范式主張從機械視角理解生物體,即人和動物的身體可以分解為不同的部件。當各個部件各司其職,整體就能在部件的組合下安然運轉。較之工匠時代,“仿生\"技術物的內涵增加了機械學動力,允許在組合拼接下進行機械式的行動觸發。
在“機械論”的影響下,啟蒙運動時期“人是機器”的觀點一度盛行。機械自動化技術將自然狀態精準地具象化呈現,因此有觀點認為,人的構造也是一種結構化技術。18世紀中期,法國哲學家拉美特里(JulienOffroydeLaMettrie)在其著作《人是機器》(L'HommeMachine)中對這一觀點進行了深刻闡釋。④此后,早期仿生機器人陸續被發明出來,包括由瑞士鐘表匠雅克·德羅(Jaquet-Droz)發明的如真人大小的寫字機器人,法國發明家德·沃康松(deVaucanson)創造的具有“消化系統”的機器鴨子。在機械動力加持下,“仿生\"技術在行動和形態方面都趨于對生物體的完整模仿。雖然制造出的機器人栩栩如生,但本質上仍然依靠復雜機械原理實現功能運轉,屬于技藝精巧的裝置藝術,在行動上只能重復和模仿,缺少意向性和自主性。
人類基于自身的特點,通過思考與實踐相結合的方式,向世界投射出具有實體形態的“仿生體”。用德國哲學家恩斯特·卡普( ErnstKapp 的觀點進行概括,技術的本質是器官的投射。①生命具有“演化創造的原始沖動”,②這種演化不僅體現在漫長的自我進化中,還通過技術外化的方式,對器官功能進行放大和解放。總結來說,在前數字時代,仿生物以人類和人類的認識對象作為參照,其存在的意義是為了確立和增強人類的主體性,通過依附于物質環境,成為人類延伸、復制、增殖自我的一種手段。與其認為早期的仿生技術是人類向世界的“自戀式”投射與想象,母寧說是向“超人\"演進過程的一次技術“大躍進”。由于缺少反饋機制,人和仿生物之間缺少了交互、溝通的調試能力,進而拉鋸出人和機器彼此對立的二元關系。反映在文學作品中,那些經由“魔法”而突然富有生命的仿生生物,演化為“弗蘭肯斯坦”(Frankenstein)式的恐懼幻象。
2.共振:異質體的有機互嵌
人和仿生物之間的共振意味著二者在行動協同和意義互通兩個維度實現系統化交互。共振大體依賴兩種路徑,一是在感知神經上實現二者的同步;二是通過數字化手段,在交互環境中實現信息轉譯。生物動力學、熱力學、計算機科學、認知神經科學等學科的跨界加盟,共同構筑類似于人體組織復雜的結構。如模擬人腦自然神經元的運行機制,利用有機材料開發類腦神經計算系統;人造仿生體對視覺接收的光信號進行編碼與建模;通過電刺激實現仿生體的類人運動;利用具有反饋功能的自組織算法協調仿生體的不同運動模塊,等等。復雜系統表明,生物機能與技術正持續深度融合,系統間不僅可實現信息反饋,還能形成交互作用機制,進而實現整體對部分行為的有效調控。
“數字仿生\"技術與身體的耦合意味著技術正在成為有機生命體的器官代理。隨著生物科學、計算機科學的發展,有機計算成為指導機器仿生學發展的重要理論范式。有機計算的發展目標在于實現技術自組織計算系統,自主形成類有機體互動中的復雜涌現行為。③通過有機計算理論的植入,“數字仿生\"開始嘗試在身體之外,構建一種“有機機械主義\"(OrganicMechanism)的自組織方式。前沿的仿生機器人在開發過程中,會考慮到各個組織部件之間的相互作用。如韓國IRIMLAB實驗室研發的仿人雙臂機器人LIMS2-AMBIDEX,在設計過程中采取了“肌腱驅動”的方式,實現手肘的俯仰自由。在數字技術的加持下,仿生物與身體高度嵌合,配合大腦的指揮與調度,與生物體一同實現行動層面的共振。
在環境層面,數字技術通過“表征再造”和“感知締造”完成意義共振。“表征再造”是指“數字仿生\"通過對生物體的高度擬真,實現生物體仿真再造,進而激發社會情感具身認同。組織心理學家馬克西米利安·布雷澤內德(MaximilianBretsch-neider)等學者將“數字仿生\"技術定義為“具身數字技術”(EmbodiedDigitalTechnologies,縮寫EDT),認為仿生技術通過對人體部件的高度還原(如假肢),對身體進行增強或補償,從而在社會認知上實現具身。④社會心理學家貝爾托·梅爾(BertoltMeyer)和弗蘭克·阿茲布魯克(FrankAs-brock)研究發現,當“仿生假肢”被運用于提高“健全者\"(Able-bodiedPeople)的身體機能而非重建(Restore)時,使用者在社會的接受度上不會有太大的改變。③也就是說,“數字仿真\"技術通過對人體各個部件的質料仿真、形象還原、行動模擬,從而在社會文化層面獲得與身體互嵌的合法性基礎。
在“感知締造\"方面,人與仿生體的意義共振借由數字感官的模擬,還原知覺,甚至可以通過技術,反饋遠程的覺知操控。這項技術應用于殘肢的感覺\"恢復”,利用\"骨結合\"(Osseointegration)技術固定在殘肢末端,再通過電極植入,將假肢觸碰產生的“力\"轉換成電極信號發射給大腦,進而產生虛擬觸感。①仿生知覺打破了人機之間的對話壁壘和屏障,生成協同式的人機合作模式,“呈現出逼真的類人性感官體驗與超越人類感知的‘技術無意識'的奇特融合”。②感知的技術化使身體突破了肉身限制,通過集成人和機器的方式,實現人對遠程環境的精準操控。目前該技術正在醫療領域嘗試運行,未來,一個經驗豐富的外科醫生可以遠程操作一臺手術,無需身體在場,也可以準確地獲得來自知覺對其操作步驟的即時反饋。根據法國哲學家莫里斯·梅洛-龐蒂(MauriceMerleau-Ponty)的觀點,“身體是世界上存在的媒介物,擁有一個身體,對一個生物來說就是介入一個確定的環境,參與某個計劃和繼續置身其中”。③仿生知覺拓展了身體“遙在\"的體驗,“置身于其中”成為人與機器信息交換的產物,重塑了人置身于世界的方式,在實踐層面進一步改寫了共振的社會歷史意義。
3.共存:新質主體的復合與重組
前文討論了共形和共振兩個問題,從形態和實踐兩個層面論述了“數字仿生\"技術是如何在技術和文化層面與人實現深度交融的,同時亦為理解“人機共生\"開辟了一條新的檢視路徑。在“數字仿生\"技術視域下,人和“仿生物\"突破了對立關系,轉而在技術和情感上,實現具有雙重共振意義的復合與重組。人的主體地位面臨被改造與被沖擊的風險。如何與新的主體實現共存,是“數字仿生\"技術終極演化下無法回避的關鍵問題。基于主體視角的嬗變,要實現二者共存,首先要明確對新質主體的界定和理解。目前,“數字仿生\"技術創制的新主體主要分為兩類,一類是基于技術嵌入生物體改造而成的“生物一仿生體”,另一類則是脫離生物體形成的具有智能屬性的“智能一仿生體”。本文將經由“數字仿生\"技術生成的新型主體統稱為“數字仿生體”
于“生物一仿生體\"而言,主體性的改造通過數字技術嵌入的方式,賦予生物主體前所未有的機械自主力。在這一改造過程中,主體需經歷“感知改造\"和“反身自察\"兩個環節,最終確定自身持存屬性。在“感知改造”的環節,人的感知系統被技術化,轉化為可計算的結果。通過數字技術的植入,呈現出與生物邏輯迥然不同的環境感受力。如歐洲共同體委員會支持的“仿生眼”項目開發,通過植入電極的方式,在視覺皮層實現光幻視“觀看”,使視障者恢復視覺功能。基于“感知改造”,主體的自我認知順勢發生改變,亦即本文所說的“反身自察”環節。依照生命的自創生理論,如果將生物體定義為一個生命系統,那么圍繞該生物體發生和呈現的生命現象,都是其在環境中的呈現結果。④概言之,生物體對環境所形成的感知力,對其主體性形成具有反身性效果。感知向主體反饋關于其在環境中的位置、形態、能力等信息,以此幫助主體確定自身與周遭環境之間的關系。隨著仿生技術對感知神經的改造,主體對于自身的認知能力也會發生改變。因此,共存問題牽涉技術和生物雙重邏輯的糾纏,包括主體面對二者如何進行自我調試、定位甚至持存等困境,以此延展出“人是機器”抑或“機器是人”的焦慮反思,一定程度上也反映出“數字仿生\"對主體“入侵”后的社會癥候。
對于“智能一仿生體”而言,共存意味著人與仿生物之間以相對主義為行為準則的調試約定。也就是說,“智能一仿生體”不單純是人的工具和手段,而是以主體間性存在的異質主體。相應地,人和“智能一仿生體”之間的共存涉及兩個方面,一是交互過程中的邏輯對等適應路徑,二是對二者“有機”組織后涌現出的新質主體的深度理解。前者在前文中已有過相關論述,即通過智能技術的轉譯,二者在情感和實踐層面實現雙重共振,繼而產生出兼具生物邏輯和技術邏輯的協同共存模式;后者更具前瞻性。根據英國《衛報》(TheGuardian)的報道,科學家開發出的人工神經元,不僅可以克服人的生物缺陷,還可能讓人與機器連接起來。③如此一來,便應驗了斯蒂格勒等人對于“技術創世紀\"的前設—“數字仿生\"技術參與到人類物種和文明的形塑之中。“數字仿生\"脫胎于人的生命體,走向自主循環的自組織邏輯鏈條,又通過與人實現技術接合,創造具有復合意義的、超越人與非人的新質主體。
基于“數字仿生\"這一路徑考察,“人機共生”的內涵經歷了從共形到共振,再走向共存的意義演變。這種變化反映出人類中心主義在面臨技術發展時遭遇的主體性深層危機。針對這一危機,有學者呼呼從物質性社會這一面向出發,借助實踐的自反性力量重新認識機器、理解人機關系。①這為我們破除傳統的“人一機”二元對立提供了一個思路,即以人為代表的“生物體”與“數字仿生體”是否在實踐交互層面存在有機勾連的可能性?如果共生是一個無法避免的社會趨勢,我們應該如何與這些新型的主體協同合作?這種模式是否依然可以保留人類的主體性?抑或需要新的理論支點去觀照這一即將來臨的人機交互圖式?
二、“人機共生\"的社會化改造:基于“數字仿生”的認同共塑
“數字仿生”賦予“人機共生”新的歷史內涵,從技術、文化等多個維度,確立了“人機共生\"中的主體形態等形而上的問題。本文需要解決的第二個部分的問題聚焦社會層面的人機交互,通俗來講,即探討“數字仿生體”通過何種機制制造符號層面的認同,進而在交互中實現社會身份的合法性闡釋。曼紐爾·卡斯特(ManuelCastells)認為,“認同是行動者的意義來源,也是自身通過個體化(Individuation)過程建構起來的”。②“數字仿生體\"的個體化建構過程是人機交互的動態結果,它以人類的身體為媒介界面,以數字仿生技術為改造標準,改寫身體與環境的聯結關系,以此實現生物意義上的身體認同、文化意義上的身份認同,以及“人機共生”意義上的環境認同。
1.身體認同
“數字仿生體\"在技術層面實現了“人一機\"的有機結合。這一結合革新了社會行動者的復雜樣態,重塑了社會交互結構。在新的技術社會場域中,“數字仿生體\"表現為人與非人、物質與非物質混合而成的產物。其中,“數字仿生\"技術除了對生物主體進行改造和增殖外,還不斷地通過技術邏輯反哺新型主體,制造新的社會認同,為其加持技術和符號層面的社會正當性。這個辯證的過程首先發生在“數字仿生”對身體認同的“制造”階段。具體分為兩步:一是“數字仿生”為生物有機體提供允諾,為其實現自我超越創造合理的技術想象;二是“數字仿生\"通過嵌人效率主義的話語體系,為身體認同賦予合理化的社會標準。對于前者而言,仿生技術的發展一貫有增強、修復和完善主體的傳統。較早的仿生技術應用于殘肢修復、生物功能補償、“社會公共完整性展示”③等方面,整體來說是技術向生物體輸出單向矢量,通過補充的方式,減弱生物體在身體功能上的匱乏感,幫助個體更好地融入群體中。概言之,傳統仿生技術制造的身體認同遵循從特殊向普遍的發展路徑。
“數字仿生\"技術的應用顛覆性地改寫了這一認同邏輯,或者說它實現了從傳統的“普遍化認同\"到面向未來的“個性化認同\"的轉變。個體有機體的發展動力來自對自身的超越,根據美國社會學家伯格(PeterL.Berger)等人的觀點:“對于已經充分社會化的個人來說個人始終感覺自己是個有機體,這個有機體脫離了自身的社會客體,有時甚至與之相抵悟。\"④“數字仿生體\"明確了肉身的局限性,通過提供“非人”的進化前景,為個體開辟了技術化的成長空間,進而促使生物體與機器實現彼此互聯。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通過植入芯片、電子眼等方式,將自己升級為“初代賽博人”。埃隆·馬斯克(ElonReeveMusk)的Neuralink公司將腦機接口直接運用于人體實驗,野心勃勃地要將人機結合變成一種商業化的常態。未來,“生物身體”面臨降維風險,被增強后的非人身體成為具有超越性的特質,進階為身體認同的新的社會符號。
再進一步考察,由“數字仿生體\"制造的身體認同甚至會拋棄以“生物形”為基礎的傳統束縛,轉而追求“意義活動效率”。③美國當代技術哲學家蘭登·溫納(LangdonWinner)在其著作《自主性技術》中曾論述:“如果某事以最小消耗產生了想得到的結果它的單位投入提供了最高水平的產出,那么它就是合理的。\"當一種新技術優化生產關系和勞動效率時,那么這種技術便可能符合“適者生存\"規律,進而取代舊有技術形式。從技術合理性推及社會層面的經濟考量,在\"經濟理性\"以最小成本換取最大利益①的驅使下,“數字仿生\"技術主導的身體認同反而是一種“去身體化\"的符號認同,其凸顯的價值不在于與生物體有多大程度的形似,而側重于彰顯仿生主體的“自主能動性”。如“軟體機器人\"設計模仿自然界的章魚、蚯蚓等軟體動物,在行動上具有無可比擬的靈活性,可以代替人類進行一些高難度工作。投入社會生產活動中,“數字仿生體”有望在突破身體形態的基礎上,提高生產效率,實現最優的績效結果。一旦技術與經濟成本乃至社會績效掛鉤,其提升收益的自主性將進階為賦權“數字仿生\"身體認同的理由之一。
2.身份認同
按照芝加哥學派“符號互動論”的基本界定,實體身份形成于符號互動之中,即“想象他的自我一—他專有的所有意識一是如何出現在他人意識中的”。②“數字仿生\"技術引發的身份認同,折射出生物主體、技術主體以及社會結構互相形塑的辯證關系。多元主體的交互實際上預設了一個前提,即主體需要在交互過程中顯示出充分的“關系自治\"(RelationalAutonomy),這意味著交互對象具備主體行動能力。這一論點將身份構建這一問題引人更深層次的本體論視角。技術哲學研究者戈達德(Goddard)將“數字仿生”身份構建中的“關系自治\"拆分為兩個面向:“敘事的連貫性”以及“實踐的自主性”。③前者指行動主體有能力對“我是誰”這一存在問題進行連貫表述,以此界定身份;后者指其具備包含意向性的行動能力。回到本文的語境中,“數字仿生體”要在社會復雜的系統中獲得身份認同,不僅需要遵循以上兩個原則,還需要形成能被異質化他者感知的具象體驗。
在敘事之維,“數字仿生\"技術開發了一種“身份景觀\"④風格敘事,通過對生物向技術維度進行關系拓撲,否定自身出現的隨機性,以“技術血肉”的成長狀態與人類相脫離,以一種“透明”的承接裝置,承接人類的價值凝視和觀念投射,繼而營造出延續自然、社會身份的技術身份景觀。價值身份的承載使人類在“由實入虛”的認知層面具備連貫敘事的能力。生物的運轉機制依然是敘事的框架,內部則被作為“血肉神經”的技術機理所取代,人造突觸、機械手臂等仿生技術,通過“類生物\"的同構方式,呈現出生物體在技術環境中拓展多重身份的可能性。事實上,這種身份的形成與現實中的人類身份存在“斷裂”,正如英國哲學家德里克·帕菲特(DerekParfit)的著作《理與人》中設想的“傳送機思想實驗”(通過電子掃描,在另一個空間中即時生成人的復制體,同時消解被掃描的肉身 ⑤ )指出,一旦機器出現故障,新的主體產生,舊的主體未被消除,二者不能互相取代。也就是說,“數字仿生體\"是人類身份向技術景觀的投射,而非物理和心靈(記憶)上的延續。正因如此,“數字仿生”所構建的“身份景觀\"在敘事的連貫性上解構了物理時空的規定,在精神空間上完成了“生物想象一技術具象”的前后統一。
在實踐之維,身份建構的形成源于主體互動過程,在這一過程中“他者\"得以形成。“數字仿生\"技術在行動中進行意向性滲透,通過影響生物主體性的方式,成為生物視角中的“他者”。依照目前的技術水平,這種意向性不一定意味著“數字仿生體”具有人工意識,而更多地在于技術如何在實踐中改變生物體原始意向性,進而制造新的身份認同機制。根據國外仿生科學團隊的研究結果,當“數字仿生體”反向與生物體發生聯結時,會對生物體造成不可逆轉的改變。如斯坦福大學團隊通過實驗指出,利用人工突觸和小白鼠相連,會改變小白鼠的多巴胺分泌情況,進而造成其一系列行為模式的變化。經由仿生技術“升級”后的白鼠就與其他生物白鼠出現了“質”的差異。雖然出于倫理等原因,這項技術尚未得到廣泛運用,但不能否認的是,在連接環境中,“數字仿生\"技術可以對生物體的行為、情緒和認知產生強制性影響和后果,改變生物體的行為模式,進而將生物體納入“他者”的群體中,以此不斷對身份認同的方式進行改寫。
3.環境認同
在《技術的追問》一文中,海德格爾(MartinHeidegger)對“古代技術”和“現代技術\"進行了對比,他認為古代技術是通過引發和推動的方式,使某物在場;而“現代技術\"則是通過“解蔽\"的方式“向自然提出蠻橫的要求,要求自然提供能夠被開采和貯藏的自身能量”。①在海德格爾的“現代技術”觀中,技術通過聚合的方式,對世界的神秘性和未知性進行祛魅。在“現代技術\"的介人下,人類使用技術的方式也在發生改變,古代技術傾向于對自然的模仿和改造,而現代技術則側重對世界進行意義的賦予和機制的塑造。面對技術的不斷更迭,技術環境所提供的意義,以及以此生成的新的社會關系也在改變。
“數字仿生\"技術通過有機整合生物感官和多維世界制造對環境的認同感。簡單梳理人技關系可以發現,技術最初的特征是對人的各個感官進行專業化“拆解”,又隨著其互嵌、迭代和融合的發展趨勢,將技術邏輯反身“寫人”身體。如大眾傳播時代的媒介融合就是將信息以可視化的方式整合進媒介域(Mediasphere)②中,推動視覺升格為當代社會的首要體驗,最終形成技術與對技術環境認同之間的因果閉環。在本文中,“數字仿生”技術具有復合能力,成為各種物質與非物質交匯的技術中轉站,通過延伸生物感知能力、模糊生物和技術的邊界等方式,在物理空間構建起“技術一社會\"\"虛擬—現實\"兼容的第四維時空敘事。③換言之,“數字仿生”在感官之外,為生物體提供了更多接人環境的方式。例如,“數字仿生\"技術通過在頭骨處植入天線裝置等方式,幫助色盲患者接收電子輻射讀取色彩信息。仿生技術與身體在感知層面的互滲程度越高,對技術環境的“解蔽”也會越徹底。
“數字仿生\"技術在揭示更為開放的技術環境的同時,也重塑了認知世界的方式,即從“感受一認知\"向“認知一感受\"轉變,以自反的方式改變了人類對空間的實踐性經驗。在傳統世界中,“人的生物構造內含世界的開放性”,④意義以人的生物感知為中心點,伴隨生物能動性漣漪式地向外擴散,組合成一套可以言說現實的象征體系。“數字仿生”主導的技術環境向生命經驗滲透,為人的體驗、經歷、所思、所想營造一種由技術主導的策略性氛圍。環境對行動者的要求側重于對體驗的關注和參與,反而弱化了對能動性的要求。由此可以觀之,“數字仿生\"不僅是一種技術手段,而且被編織進一套全新的話語體系中。進人這個話語體系意味著必須和“數字仿生\"技術發生聯結,甚至接受其改造,并與之共存,其可以類比如今可穿戴設備對現實增強的作用,全息影像技術對沉浸式體驗的營造等。“數字仿生\"步入生活的前臺,不僅是對人的生物性的超越,還將環境認同設定為技術世界人場的憑據,成為社會新型共同體醞釀和萌芽的場域。
三、人機關系未來展望:“數字仿生”視域下走向共生
本文通過探討人與“數字仿生\"技術的人機融合,旨在勾勒出一幅人機共生的未來圖景。在可預見的未來,人與“數字仿生\"技術融合下個體身份的個性化重塑對社會領域產生變革式影響,為人類社會引人實踐多樣態的可能性,催生出更多的職業領域。在組織層面,物質與非物質集結的群體模式,推動世界以虛實相生的景觀朝人類敞開。“數字仿生”為人機共生的未來提供了破譯第四維時空的密碼,通過打破肉身的有限性,刻畫更加豐富的生命體驗和社會組織方式,為人類走出現代性困境提供切實可行的技術方案。
1.個性化:個體身份的拓展
在個體層面,“數字仿生體”面臨如何在社會中獲得身份合法性的問題。不論是《銀翼殺手》中被獵殺的“連鎖6號\"復制人、《人工智能》中被遺棄的小男孩大衛(David),抑或瑪麗·雪萊(MaryShelley)筆下被燒死的科學怪物,科幻文本中的仿生人都因為社會身份定位失調而難以善終。人們害怕如果將仿生人納入人類演進的歷史中,將中斷人類身體、身份文化的歷史譜系。身份焦慮不外乎以下幾種討論:一是主體的瓦解。人失去了在“人一技\"關系中的主體性地位,機器可以以自組織的形式與世界產生意義關聯。二是人的異化。馬克思指出:“勞動是整個人類生活的第一個基本條件,而且達到這樣的程度,以致我們在某種意義上不得不說:勞動創造了人本身。\"①勞動是人作為高級智能體的重要標志。當“數字仿生體”以自組織的方式形成自為存在,人被迫與勞動的各個環節相互剝離,從而成為技術“異化”的對象。三是意志真實性喪失。“缸中之腦”的實驗為我們呈現了一幅恐怖的圖景,缸中腦通過技術的介人,產生了“具身”的虛幻意識。“數字仿生”技術的出現和運用沖擊人的社會性自我認知,我們的意識究竟是來自存在主義的積極構建,還是“缸中之腦”的無意義實踐?
在技術高度發達的今天,我們依舊將人與技術置于敵對情境中進行審視。然而,從本文的共生觀點切入,“數字仿生”似乎能夠獲得新的理論生命。按照吉爾伯特·西蒙棟(GilbertSimondon)的說法:“技術的發展似乎是世界之穩定的保障。機器作為技術元素被融合進技術整體之中,從而成了增加信息量、提升負熵和對抗能量衰退的積極單位。機器是信息和組織化的結果,它類似生命體,并與生命體協作以對抗無序。\"②延續此觀點,人與機器的互滲是抵抗無序的必然路徑,二者在交融中需要不斷界定身份,即存在的狀態。然而,正如斯蒂格勒斷言,技術雖由人創制而生,但在發展的過程中會導向無法預測的方向,對人類進行自反。③也就是說,無論是人還是技術,都是在個體交互差異中形成的可個性化存在物。
個性化技術的核心在于“數字仿生\"對生物在技術環境中的中介屬性所進行的改造。生物體在某一方面與仿生技術結合,也就是以自身為媒介,重新調試對世界的感知和組織方式,進而形成新的行動路徑,在實踐維度為人類提供了更大的個性化延展的空間。在社會層面,人與“數字仿生”生成的新型有機體可以深度應用于“情感陪護”④“公共教育”5“公共醫療\"等領域;在個體層面,仿生技術可以幫助個體完善和修復身體機能,從而在實踐層面提供更多的可能性。如在抑郁癥的臨床治療中,最新的“腦機接口\"技術可以通過植入人體大腦,幫助抑郁癥患者調控情緒,從而重新獲得感知快樂和正常社交的能力。一方面,人和數字仿生的有機結合可以幫助人類克服自身局限,在行動層面提升實踐勢能,拓展行動領域;另一方面,二者的有機結合也為社會職業身份提供了未來式身份入場的可能性。這種有機結合既具有專屬人類生理和心理的雙重特征,又帶來了技術賦予的\"超人\"體驗。
2.符號中轉:群體組織新模式
“數字仿生\"技術為人機關系探尋出一條彼此聯動、協同合作的闡釋路徑。這種協作路徑是從橫向維度實現一種人機關系的平衡和互嵌。數字仿生體”保留了有機體的生物性,依然具有生命向前的演化沖動,同時兼具技術對非物質世界的聯動性,跨越人與非人、物質與非物質,具有中介意義上的組織和實踐意義上的操作能力,并在不同維度的符號中實現意義的轉換。更形象地類比,“數字仿生體\"類似于一個通過編碼被納入共同信息庫的實體,仰賴\"其所處的直接、遠程、當前和過去的社會環境中他人的社會活動”,對群體活動模式進行創新。在多維媒介下,原本處于環境容器中的主體衍變為聯動萬物的介質之一。在“數字仿生體\"的中介之下,社會資本重新流動、分配、再組織,在動態中不斷生成新的社會關系。
從社會行動者層面審視,由“數字仿生體”中轉形成的社會組織,其資本分配方式不同于傳統物質社會,有利于打破傳統社會由“同構性\"(Homology)所造成的身份區隔。“同構性”是指“各場域之內部構成、運轉邏輯、等級關系、斗爭策略、生產及再生產機制等的趨同性”。③按照“同構性”的定義來看,同一階層的行動者具有趨同的社會資本組織能力。同構性既充當著保障主體附著于某個階層的手段,又成為阻礙階層流動的結構性因素。①“數字仿生體\"對“三維”乃至\"多維\"系統的交互轉換,使虛擬和現實、非人與人、物質與非物質在各種復雜的社會存在中相互重疊、彼此融合。②群體組織模式突破舊有區隔,朝著更開放、平等的方向發展。樂觀地判斷,由身體引發的階層、性別、種族之間的不平等問題也會隨著“數字仿生\"的普及進一步消減。如在技術的加持下,被主流文化視為“亞人類\"的殘障人士可能在“后人類\"語境中獲得“新生”。
行動主體呈現出多元發展態勢,進而催生出新的社會組織形式。人類作為節點和單元,與“數字仿生\"技術相互融合、嵌入,整合成一個個“數字仿生體\"媒介節點。鑒于此,群體組織新模式中意識的歸屬權是一個值得深人探討的問題。約克大學教授路易斯·列佩奇(LouisLePage)將“人類一技術半機械人\"界定為“一種唯物主義的、具身的本體論”,他進一步認為:“意識一—以前是人類主體的基礎——被賦予了副現象性(Epiphenomenal),成為一個更大的認知分布系統中的一個小部分。\"③也就是說,原本從屬于人類的意識的解釋權和擁有權,在主體向節點的動態化轉變中變得更加模棱兩可。人機融合涌現出的群體智能有望通過調動意識,協調人機,實現對跨物種社會組織的控制。有學者將這種“引導者\"稱為“虛擬剛體”(VirtualRigidBody)。④在一些具體的應用中,人類可以通過“虛擬剛體\"的引導,操控一個更大的人機融合群。如艾利斯奧·費蘭特(EliseoFerrante)等學者通過一小群機器人的行為設計,對更大群體機器人的移動方向進行控制和引導。③但這種“超人\"的意識是否會引導人類朝更好的未來發展,尚需時間觀察。
3.仿生互聯:開放的技術世界
以上的論述表明,仿生學研究并非單純局限于生物學領域的問題,對技術哲學中人機關系的探討也具有鮮活的闡釋力。仿生學的發展不僅豐富了人類對生物形態的認知與探索,在后人類語境中,對未來物種、性別的概念界定都具有潛在的重塑價值。它所創造的主體掙脫了傳統意識形態的束縛,具有中間物的屬性。與之相伴生成的,是一個多維立體的技術環境。該環境以“數字仿生體”為行動者中介,跨越物質與非物質、人與非人、虛擬與真實編織而成。也就是彼得斯(JohnDur-hamPeters)等人所倡導的\"環境即媒介”。③未來技術環境的特征,標注出人機關系的走向和出口,也提示人類從何種視角理解我們周遭的環境和生存境遇。
隨著行動者媒介屬性的不斷增強,新興的技術環境表現出強大的開放性、互融性和滲透性。異質性的對象都可以被視為環境生成過程中的節點,而“數字仿生\"技術便是貫穿、聯動節點的重要動因之一。循此思路,技術環境也折射出一組隱喻的辯證關系一“關系一動態”。由“數字仿生體\"不斷建構而成的關系,成為未來技術環境動態發展的前提之一;技術環境具有的流動性又要求人機之間不斷聯結、生成新的“數字仿生體”。如果說全球化發展催生了風險社會,沖擊了原本靜態的生活場景,要求人們在變化中把握應對挑戰、抓住機遇的方法,那么在“數字仿生”主導的技術環境中,如何接受不斷變化的關系,持續地適應動態場景,可能是我們未來必須面對的課題。
開放的技術環境意味著對傳統環境中系統化組織模式的解構。不乏有觀點認為,技術世界與生物界在結構功能、運行機理、演化發展等方面都存在著眾多的相似性。?上述觀點認為,廣義的技術世界也是一個可以自調節的“生態系統”,如互聯網黑客與防火墻相對應,算法的推薦與屏蔽功能相互制衡,垃圾信息則對應著攔截功能,這些都可以被視為技術生態平衡的種種表現。在本文中,“數字仿生\"技術最終導向的不是生態系統的平衡,而是節點的不斷生成以及介質的持續涌現。過往系統性的自適應環境理論與新的技術環境之間存在理論斷層。“數字仿生體”有多維的技術端口,但其組織形式和行動路徑依然缺乏理論上的準確把握和闡釋。正因如此,“數字仿生\"所描摹的技術環境可能會脫離人類掌控,朝我們無法預測和控制的態勢發展。
四、結語
基于“數字仿生\"技術,機器的自組織形式將逐漸走向成熟,向著高仿真和智能體的方向大步邁進。人所進人的并非以生物生命為基礎的碳基生態群,而是卷人了碳基、硅基等復雜存在體的交互之中。從表面上看,發展和演進的技術正在給我們帶來一系列問題,如\"主體困境”“賽博越軌”(CyberDeviance)、“倫理失范”等,這些都是在技術和人加速融合的背景下,因主體身份失調、虛實責任不清、制度不健全而產生的。然而,從技術哲學譜系來看,自技術誕生之初,它便并非純粹的人類產物,其客觀性同樣決定著人類社會的發展方向。對此,亞里士多德(Aristotle)在《尼各馬可倫理學》中對技術有這樣的表述:技術的有效性在于制作者而非被制物。因為亞里士多德認為,技術并不依賴于存在的事物、必然要生成的事物以及出于自然而生成的事物,這些事物的始因在它們自身之中,①而技術的關鍵在于制作者。因此,我們可以認為,技術本身就是人類社會得以持存和向前演化的一個重要的動力因,它具有強大的自反性,影響著個體的心靈、社會交往以及社會意義建構。
因此,面對技術和人之間的深度融合,人類無法回避也無法拒絕與技術走向共生。但在這個過程中,仍然存在許多亟須解決和調和的矛盾。要想抵達西蒙棟所說的“共振同頻”的境界,不僅要攻克技術上的挑戰,還要在人機實現有機組織的前提下,開發出一套真正適用于二者的符號體系。這種符號體系不僅在意義上互通互融,更是在情感上能夠引發人機之間的情感共鳴。在人機物有機組織的過程中,保留人性底色,同時兼具機器理性,這或許是人機數字共同體建構的一條行之有效的路徑。
Howto Co-exist- -The Futureof\"Digital Bionics\"and Human Machine Relationships
ZHANG Yue
Abstract:Withthedeepeningevelopmentofintellgenttechnology,“digitalbionics”technologyisnolongerlimitedtoimitatingthe“formandtechnology”oflivingorganisms,buthasbeguntocreateamorecomplexstructureof“digitalbionics\".This “artificiallife”originatedfromumancognitiveimaginationofselfprojectionoutward,andthroughthestrategyof“cofortion” and“resonance”withthebody,itultimatelyachieves“detachment”fromthebodyandbecomes anew subjectthathumans have to coexistwith.Digitalbiomimeticsprovidesuswithanewpath tounderstandtherelationshipbetween humansandmachies: throughtechnologicaltransformation,“digitalbiomimeticbodies”achevesocialidentityinthreedimensions:bod,identity, andenvironment.Theyconstructrelationshipsandtransform media between humansandnon humans,materandnonmater, andrealityandvirtuality,providingathree-dimensionalandcompositeimaginativespace fortheconstructionofhuman-machine relationshipsand human development.
Keywords:digital bionics;humanmachinerelationships;co-existence
(責任編輯:蘇建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