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漢青銅燈具形制的初步研究

摘 要：漢代青銅燈具造型豐富、做工精美，在我國燈具發展史上以及青銅器發展史上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漢代青銅燈具也是研究兩漢手工業史、物質文化史和科學技術史的原始資料。

關鍵詞：兩漢；青銅燈具；形制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5.14.026

燈是人們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生活用品。自有燈以來，人們不再局限于只能白天工作，燈具切實地影響著我們每個人的日常生活。商周時期的文獻中沒有“燈”這個字，到戰國時期開始出現了“鐙”。到了漢代，“鐙”和“錠”互用。《說文解字·注》記載：“鐙，錠也。錠中置燭，故謂之鐙。今俗別作燈，非是。”①孫機先生認為我國在不晚于早商時期已經出現了點燃油脂的燈具②。燈具最早是陶質的，之后又出現了青銅燈具和鐵質燈具等。漢墓出土的燈具中，材質豐富，有銅、鐵、玉、陶、瓷、石等材質，其中以青銅燈具為主。針對兩漢的青銅燈具，前人已經做了一些研究。本文主要以搜集的考古發掘資料為基礎，系統梳理兩漢青銅燈具，對兩漢青銅燈具的形制進行初步研究，并對各形制青銅燈具所體現的社會生活進行簡單解讀。不足之處，敬請批評指正。

1 兩漢的青銅燈具

青銅燈具發展到戰國時期，已經出現了豆形燈、簋形燈、連枝形燈、人物形燈等③。兩漢時期，青銅燈具承襲了戰國以及秦時期青銅燈具的風格，又有所發展。西漢時期，新出現了行燈④。此外，豆形燈也是從戰國繼承而來的，但比戰國時期的更富有變化。漢代青銅燈具造型多樣，數量增多，工藝精美，制作精細。依據青銅燈具的外形，可以分為動物形青銅燈具、人物形青銅燈具、連枝形青銅燈具、器物形青銅燈具以及其他類型的青銅燈具等。

1.1 動物形青銅燈具

依據動物造型的特點，西漢墓葬中出土的動物形青銅燈具可分為牛形青銅燈、羊形青銅燈、禽類青銅燈、雁魚青銅燈以及其他動物形青銅燈具。

一是牛形青銅燈。以1980年江蘇邗江甘泉二號墓出土的錯銀銅牛燈（圖1）最為典型，現藏于南京博物院。錯銀銅牛燈由燈座、燈盞和煙管三部分構成。燈座是一站立的黃牛，牛腹中空，背負一圓形托盤，托盤上為燈罩，飾有鏤空斜方格形紋。燈罩上緊扣一穹隆頂形的罩蓋。罩蓋上部有一彎曲形的燈管與牛頭頂正上方完美相接。盞徑11.2厘米，盤徑24.5厘米，通高22.4厘米⑤。

二是羊形青銅燈。以1968年河北滿城中山靖王劉勝墓出土的銅羊尊燈（圖2）最為精美，現藏于河北博物院。銅羊尊燈外形為一昂首挺胸的臥羊。羊的頸部有旋鈕，可將羊背翻轉到羊的頭頂正上方形成燈盤，燈盤為橢圓形，有一小口。出土時腹腔內裝有油脂性的白色沉積物，說明羊腹部曾經用來存放燈油。燈通高18.6厘米，長23厘米；燈盤長15.6厘米，寬9.2厘米，高3.2厘米⑥。

三是禽類青銅燈。以1968年河北滿城竇綰墓出土的銅朱雀燈（圖3）為例，該燈現藏于河北博物院。此銅朱雀燈由朱雀、燈盤和盤龍三部分組成。外形為一昂首翹尾的朱雀，嘴叼燈盤，足踏盤龍，展翅欲飛。燈盤為環狀，內分三格，每格內有燭釬。盤龍龍頭上揚，龍身卷曲。此外，朱雀、燈盤和盤龍是分別鑄成的，有合鑄的痕跡。該燈通高30厘米，盤徑19厘米⑦。

四是雁魚青銅燈。以1985年山西朔縣西漢墓葬出土的彩繪雁魚銅燈（圖4）最為精美，該燈現藏于中國國家博物館。彩繪雁魚銅燈的外形由一雁、一魚、燈罩以及燈座組成。雁作俯首佇立狀，嘴銜魚，魚作側立狀，魚下為燈罩，燈罩可開合，燈罩與雁背上的燈座相連。雁腹、魚腹中空，相互貫通，煙霧可以流通，能減少環境污染。此彩繪雁魚銅燈被譽為“西漢的環保杰作”。該燈長34.5厘米，高53厘米⑧。

五是其他動物形青銅燈。漢代動物形狀的青銅燈具很發達，除了上述幾種動物形狀的青銅燈具外，還有獅形燈、龍形燈、犀牛燈、銅兔燈等。

1.2 人物形青銅燈

依據人物與燈具的位置關系可以分為人物雙手持燈、人物單手執燈、羽人底座銅燈、人形懸燈以及其他人形青銅燈等。

一是人物雙手持燈。以1968年河北滿城竇綰墓出土的長信宮燈（圖5）最為精美，現藏于河北博物院。長信宮燈因曾經長期放置于長信宮而得名。長信宮燈的外形由一跪坐的宮女雙手執燈構成。宮女右袖看似擋風，實則連接起了宮女身體與燈罩。燈罩由兩塊瓦狀的罩板結合而成，可開合，燈罩下為圓形燈盤，可轉動。燈盤下為燈座，燈座上有把手，可調節燈的亮度。宮女左手持燈座。宮女身體中空，通過右袖與燈罩相連，有利于煙霧流通，方便使用，也可以凈化空氣。宮女及燈罩、燈盤、燈座皆由鎏金工藝制成，均可離合。長信宮燈被譽為“天下第一燈”⑨。

二是人物單手執燈。以1968年河北滿城中山靖王劉勝墓出土的銅當廬燈（圖6）最為精致，現藏于河北博物院。銅當廬燈外形為一異域風格的銅人單手托舉燈盤。銅人為跪坐狀，右手托舉燈盤，左手按于左膝上。燈盤為圓形、敞口、直壁、淺腹，燈盤中心放置燭釬。燈盤外壁刻有“御當戶錠一，第然于”的銘文。該燈通高12厘米，燈盤徑8.5厘米，高1.6厘米⑩。

三是羽人底座銅燈。以1973年廣西梧州鶴頭山漢墓出土的羽人銅燈（圖7）最為別致，現藏于梧州市博物館。羽人銅燈由燈座、燈柱、燈盤三部分組成，可以拆卸。燈座上刻有三勇士各騎怪獸飛躍奔騰的圖案，中間為一身披羽毛的羽人，雙手按膝，頭頂燈柱支撐上面的燈盤。燈盤素面呈圓形、直口、淺腹，平底，三足帶把燈盤正中有一根小柱子，可插燭釬。該燈通高30.5厘米，底徑12.8厘米k。

四是人形懸燈。1974年湖南省博物館征集了一件人形懸燈（圖8），現藏于湖南博物院。人形懸燈由燈盤、人物及鎖鏈構成。燈盤呈圓形，中間可放置燭釬。人物束發高髻，作仰首匍匐前進狀，雙肩及臀部各放置一旋紐，通過懸鏈與上方的圓蓋相連，圓蓋上方鑄一鳳鳥，上方為懸紐，可用來懸掛。此種燈具出土較少，別具一格。該燈通高29厘米，長28厘米l。

五是其他人形青銅燈。除以上幾種人形燈具外，漢墓中還出土了人騎駱駝銅燈、人騎馬銅燈等。

1.3 連枝形青銅燈具

連枝形青銅燈具，顧名思義，“連枝”就是指在一棵樹上長出的樹枝。考古發掘資料表明，此類燈具在戰國時期就已經出現，盛行于漢代。以廣西貴縣羅泊灣漢墓出土的十連枝青銅燈和貴州興仁縣漢墓出土的四連枝青銅燈為例。

十連枝青銅燈（圖9），所屬年代為西漢早期，廣西貴縣羅泊灣漢墓出土，現藏于廣西壯族自治區博物館。該燈造型為“扶桑樹形”，主桿上部及中間較細，下部為寶瓶形狀，從主桿處分三層伸出9條支桿，每條支桿上各有一個燈盞。支桿錯落有致，相互交叉，不重疊。主桿頂端也有一個燈盞。該燈通高85厘米，底徑20厘米m。

四連枝青銅燈（圖10），所屬年代為東漢早期，貴州興仁縣漢墓出土，現藏于黔西南州博物館。主桿上端有一條龍纏繞，從主桿處分兩層伸出四條支桿，皆呈弧形向下彎曲，分別托一燈盤，燈盤中部有燭釬。燈盤為圓形、直壁、敞口，有三足，帶把。支桿上有站立的朱雀和鳥等。燈通高96.2厘米，寬60厘米，底座寬34厘米n。

1.4 器物形青銅燈具

器物形青銅燈具是指根據青銅器的造型而制作的燈具。漢代主要有豆形青銅燈、行燈、爐形銅燈、卮形銅燈、組合形銅燈等。

豆形青銅燈，是從青銅器中的豆發展而來的，在戰國時期就已經出現。此類燈在考古發現中出土最多。以河北滿城中山陵椒林明堂的銅豆燈（圖11）為例，現藏于河北博物院。下部為一圓形底座，越往上越細，中間似有一倒立的寶瓶，往上為圓柱形，再往上為一圓形燈盤，燈盤外壁刻有“椒林明堂銅錠，重三斤八兩，高八寸，三十四年，鍾官造，第十”的銘文。該燈通高18厘米，燈盤徑12.3厘米o。

行燈，是西漢時期為方便在夜間行走而發明的，它的命名來自器物上的銘文。山西朔縣曾出土一件行燈，盤外壁的銘文為“成山宮行燈重二斤五鳳二年造第冊三”。以陜西長楊宮遺址出土的銅行燈（圖12）為例，現藏于陜西歷史博物館。燈盤下設三矮足，一側有扁鋬，燈盤外側刻銘文“長楊宮銅行燈一重一斤十三兩神爵二年造”，其銘文對于漢代度量制度研究有重要價值。該燈通高4.2厘米，口徑11.1厘米，柄長16.8厘米p。

爐形銅燈，是由爐發展而來的，有單煙管爐形銅燈和雙煙管爐形銅燈之分，以1968年河北滿城中山靖王劉勝墓出土的銅爐燈（圖13）保存最為完好，現藏于河北博物院。此燈為單煙管爐形銅燈。下部為一三足爐，馬蹄形足。三足爐上有一個帶圈足的燈罩，可開合，燈罩底部帶有把。燈罩頂部為穹隆頂，穹隆頂頂端通過一圓形煙管與爐身相連接，三足爐中空。此燈設計科學環保，煙霧通過煙管流通至爐身內部，能減少環境污染。該燈通高33厘米，三足爐腹徑15.6厘米，燈盤徑12.2厘米q。

卮形銅燈是由商周時期的酒器—卮演變而來的，以1968年河北滿城中山靖王劉勝墓出土的帶銘銅卮燈（圖14）最為精美，現藏于河北博物院。整個燈呈筒形，內部可以存放大量的燈油，方便長時間使用。上部有一蓋，把蓋翻開可作圓形燈盤，似有圈足。右側有一菱形鋬，與蓋上的槃正好扣合，方便人們使用。器體及器蓋（燈盤）上都刻有銘文。器體銘文為“御銅卮錠一，中山府，第鴶”。器蓋（燈盤）銘文為“卮錠，第鴶”。該燈通高10.6厘米，徑7.1厘米，蓋高1.7厘米r。

組合形銅燈是由多種器物組合而成的，以1968年河北滿城中山靖王劉勝墓出土的青銅組合燈（圖15）最為著名，現藏于河北博物院。青銅組合燈由燈、勺和承盤組成。燈為圓形，平底帶有三個馬蹄形足。燈盤一側有一菱形鋬，鋬有槽；另一側有一管狀流。承盤為敞口，折腹，圓形，平底。勺為大口、平底，有一小口，帶有一龍形長把手。此青銅組合燈通高5.9厘米，燈高4.5厘米，口徑11.8厘米；盤高2.5厘米，口徑22.2厘米，底徑8厘米s。

除上述幾種青銅燈具外，還存在其他類型的一些青銅燈具，如缸燈、鼎形燈、奩形燈等。

2 漢代青銅燈具所反映的社會生活

2.1 漢代青銅燈具的功能

一是照明。我國古代早期一直奉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觀念。有了燈，人們就可以不受黑夜的限制，在晚上也可以進行各項活動。燈具產生的主要功能就是照明，這也是燈具實用性的最主要體現。燈具是人們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必需品。在南陽漢代畫像石中就已經出現侍女端燈的形象t。

二是隨葬器物。漢代厚葬之風盛行，流行著“事死如事生”的生死觀，這些在傳世文獻中都有體現。《鹽鐵論》記載：“今富者繡墻題湊，中者梓棺楩槨，貧者畫荒衣袍，緒囊題橐。”“厚資多藏，器用如生人。”“今富者積土成山，列榭成林，臺榭連閣，集觀增樓。中者祠堂屏閣，垣闕罘罳。”u漢代人去世后，往往會把生前所使用的生活器具帶到墓葬中。

三是裝飾品。在戰國時期就已經出現了連枝燈，在兩漢時期，燈具造型豐富多樣、不斷發展。各種動物形、人物形青銅燈具設計巧妙，制作精巧，具有一定的觀賞性，體現了兩漢時期人們的審美觀念，是不可多得的藝術精品。各種形制的青銅燈具也被視為人們的生活裝飾品。

2.2 漢代青銅燈具體現的社會地位

青銅燈具制作工藝復雜，對技藝要求極高。所出土的兩漢時期的青銅燈具隨葬品大多見于高等級的貴族墓葬中，而普通平民大多隨葬陶燈、鐵燈等。青銅燈具也成為墓主人社會地位和社會權力的一種象征。

2.3 漢代青銅燈具的制作工藝

漢代青銅燈具的工藝技術水平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兩漢時期青銅器鑄造的整體工藝水平。兩漢時期是我國古代藝術工藝發展的第一個高峰期。燈具的設計也采用了當時先進的工藝—鎏金工藝。例如長信宮燈整個燈具都采用鎏金工藝，宮女、燈座、燈盤都可以拆卸，方便攜帶，然后再套合而成。

2.4 漢代青銅燈具體現的環保理念

兩漢時期的青銅燈具設計體現了2000多年前人們的環保理念。例如長信宮燈、彩繪雁魚銅燈、銅爐燈等都是其中的代表之作。燈具器物內部中空，燃燒后的煙霧通過煙管又回流到了器物中，減少了空氣污染，體現了2000多年前人們的低碳環保理念，這正是今天我們所倡導的。有些青銅燈具的燈罩還具有調節亮度的功能v。

3 結語

兩漢時期的青銅燈具主要以考古發掘為主，以1968年河北滿城漢墓出土的銅燈形制最為豐富，也最為精美。漢代青銅燈具設計形態多樣，如牛、羊、雁、魚以及羽人等燈具形制，體現了漢代人民對于美好生活的向往與追求，反映了“制器尚象”“事死如事生”的思想觀念。漢代青銅燈具的制作工藝體現了當時最先進的工藝水平，其造型多樣、制作精美，所體現的環保理念正是當今時代我們所倡導的，對當代燈具的制作也有很大的借鑒意義。

注釋

①許慎.說文解字注[M].段玉裁，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1234.

②孫機.漢代物質文化資料圖說[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351-352.

③李侃.戰國秦漢出土燈具研究[D].重慶：西南大學，2011：13.

④周暢.戰國秦漢青銅燈具的初步研究[D].上海：復旦大學，2010：39.

⑤紀仲慶.江蘇邗江甘泉二號漢墓[J].文物，1981（11）：1-11.

⑥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河北省文物管理處.滿城漢墓發掘報告[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0：66-69.

⑦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河北省文物管理處.滿城漢墓發掘報告[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0：261-262.

⑧平朔考古隊.山西朔縣秦漢墓發掘報告[J].文物，1987（6）：1-52.

⑨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河北省文物管理處.滿城漢墓發掘報告[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0：255-2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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