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武漢,大地褪去厚重的冬裝,枝頭的梅花釋放著春的暖意,大街小巷充滿勃勃生機。此刻,我乘興漫步于中國車谷,最先映入眼簾的是碩大的東風公司總部大樓,它像一艘巨輪正在破浪航行,一眼望不到頭的汽車廠房就像大海涌起的層層波浪,綿延不斷。
今年是東風公司成立56周年,“56”即“我順”,寓示著東風公司勇闖險灘,順利前行。看著這吉祥的兆頭和東風如今恢宏的陣仗,作為一個退休多年的老東風人,我浮想聯翩,感慨良多。我多么熱望東風偕同汽車群英,助力中國從汽車大國向汽車強國進發啊!
風起東方
1970年初的一天,我打起背包行李從武漢出發,坐火車、搭輪船、轉汽車,行程近千里,抵達鄂西北一個叫十堰的地方。這就是二汽(后更名為東風汽車公司)的誕生地,也就是被后輩稱為“東風的延安”的地方。當時的十堰是個只有十幾戶居民的小鎮,四下里渺無人煙、滿目荒蕪,只是隨著二汽落戶此地,10余萬人的涌入,才使她頃刻喧鬧起來。
在我進入二汽之前的1968年9月22日,二汽已于大爐子溝正式破土動工了,現在已進入建廠的高潮期。只見十堰地區近百里的幾十條大大小小的山溝里鋪開了27個專業廠的建設,勞動號子聲、基建設備的轟隆聲、開山炮聲在群山上空回蕩,忙碌的人群、奔跑的汽車、負重的三輪在泥濘的山澗里川流不息。
對于籌建二汽的前因后果,當時的我是不甚了解的,直到50年后在東風博物館里才找到準確答案。博物館里有一塊標明時空電話的屏幕,屏幕里的美女編輯居然能回答我關于二汽的所有問題。
“你能告訴我二汽的籌建情況嗎?”我拿起時空電話,問美女編輯。
“好的,請稍等。”美女編輯說著便飛速地跨越時空,給我講述了一段又一段珍貴的往事……
1953年3月,在始建一汽的時候,領袖毛澤東說:“中國這么大,一個汽車廠不夠,要建設第二汽車廠。”隨即,湖北省組建了二汽籌建領導班子。可是,由于一場政治運動,二汽第一次上馬便下馬了。
1958年6月,毛澤東再次指出:“要調一個師的部隊到江南建設第二汽車廠。”于是,二汽籌建工作再次展開。誰知,一場自然災害使得二汽第二次上馬即下馬。
1964年,毛澤東又說:“建設第二汽車廠是時候了。”至此,二汽終于正式踏上了誕生之路。二汽的先行者們聚集了業界精英,他們研討建廠方案,走遍大江南北,勘察選擇廠址。
二汽的廠址選定凝聚著黨和國家領導人的智慧。1964年,鄧小平在視察三線建設工程時指出:“二汽應該擺在襄渝線上。”
1968年11月,周總理最后下命令:“二汽就建在湖北十堰。”
聽著美女編輯的介紹,我深感二汽的誕生是毛澤東、周恩來、鄧小平三位偉人的英明決策,這是二汽的無上榮光!
關于二汽廠址的選定,從我后來的所見所聞中判斷,確認選在鄂西北的十堰是一個偉大的決策。有幾條事實可以說明:
──十堰坐落于三千里漢江之畔、八百里武當山麓,領了碧綠的秀水滋養,沾染了仙山的靈氣熏陶。
──十堰汽車城規模與人口適中,有著現代的繁華而無嘈雜喧鬧,郁郁蔥蔥的樹木覆蓋全城,絢麗繽紛的花草布滿街頭。這正是領袖毛澤東倡導的“波恩式的城鎮”。
──十堰汽車城,600年前,明朝皇帝朱棣在此大興土木,修建了武當山大建筑群。此后,賀龍率領紅軍在此安營扎寨,李宗仁在此抵御日寇鐵蹄,李先念在此實現中原勝利大突圍。還有,這里的鄖陽是古人類的起源地,古房陵是唐朝皇帝李顯龍潛的地方,也是上古神農氏炎帝嘗百草之地,還是詩經文化的重要發祥地。這里的竹山是女媧用五彩石即綠松石補天的圣地,這里的鄖西天河是牛郎織女七夕相會之地。這些優秀的歷史文化底蘊為汽車城增光添彩。
──十堰汽車城成為鄂西北璀璨的工業明珠,它拉動了周邊數百萬人口及數千平方公里的經濟發展,為改變貧困地區面貌作出了巨大貢獻。
當時的十堰,雖然處于建設初期,荒山野嶺等待我們開拓,現代化工廠等待我們籌建,但剛入職的我站在十堰這塊風水寶地上,似乎已經看到了東風未來的輝煌:她是“東方底特律”,她是世界卡車之都。
馬燈歲月
我把東風的建廠初期稱為“馬燈歲月”,是因為馬燈這個原始的古老的物件象征著建廠初期的艱苦生活。是馬燈照亮了生活起居,是馬燈方便了夜夜攻讀,是馬燈引領著建設者們夜以繼日地奮斗。
那個時候,十幾萬人一下子涌進這個偏僻山溝,缺少吃穿用度,缺乏一切生活的必需。“饅頭夾咸菜,稻草當鋪蓋”“晴天是揚灰路,雨天是泥水路”是再普通不過的現象了。因為常常下雨,滿地泥濘不堪,我卻連一雙水鞋也買不到,后來還是托人從上海代買的。因為供水不足,人們常常要靠接雨水維持正常生活。為了接雨水,我的住處還發生過一段令人啞然失笑的故事。有段時間,天干多日,人們都在企盼天公下雨。這時,一名男職工在露天地里一邊小解一邊大喊:“下雨啰!”我的隔壁住著一位畢業于清華大學的小媳婦,她聽說下雨了,端起盆子噔噔噔地跑出來接雨水。當她看到并沒有下雨,而是那名男職工搞惡作劇時,又沒好氣地噔噔噔地回去了。有個冬天,因為沒有熱水、沒有暖氣,洗澡很不方便,一名職工搭便車到鄖陽洗了個澡,返回時沒有汽車,不得不步行70里地。
那時候,職工們居住的大多是干打壘的土坯房子,生產場地大多是蘆席棚,甚至還有的住在露天、生產也在露天。這種“干打壘精神”、“蘆席棚精神”,也就成了“馬燈精神”的內涵。正是靠著這種戰天斗地的精神,早期的建設者們創造出了一個又一個的驚人的奇跡。
鐵塔上山的故事是“馬燈精神”真實生動的寫照。
二汽開工前,十堰山溝是不通電的,一到晚上一片漆黑。職工生活離不開電,即將開始的建設與生產更需要電。于是,架設丹東線的工程啟動了。這項工程需要從丹江到十堰的170多里的高山上矗立270多座鐵塔,鋪設一條11萬伏的高壓輸電線。任務交給一支由20多人組成的電力施工隊,限期3個月。這是一項不可想象的艱巨任務,在尚未開墾的山區,汽車、起重機等施工設備無法使用,卻要把270多座每座重八九千斤的鐵塔、上萬噸的水泥沙子運上高山進行施工,靠這二十幾個人,5年也未必能完成任務。困難難不倒二汽建設者。沿線先后有20萬農民群眾前來支援。為了把水泥沙子運上山,在扁擔挑子不夠的情況下,大家想盡辦法,小學生用書包背,婦女用圍裙兜,新娘子用頭巾包,老年人扎住褲管裝,硬是用“螞蟻啃骨頭”的辦法把萬噸水泥沙子運上山。鐵塔最高的51米、重10多噸,最小的十幾米、重1噸,要把它們運上山那就更難了。民工們勤力加智慧,一面人拉肩扛,一面采用“官山險道眾人抬”的土辦法,終于使270多座鐵塔全部矗立在群山之上。
1969年4月29日,丹東線飛架貫通。這項浩瀚工程沒有用到5年,也沒有用到原定的3個月,而是僅用一個多月就大功告成。
600年前,明朝的能工巧匠們在武當山之巔建造了雄偉壯觀的金殿。數百噸重的基座和金殿是如何運上1600米高的陡峭山頂的,一直是個天下之謎。然而,這個謎被二汽人鐵塔上山的故事破譯了:在人民群眾面前,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沒有上不去的高山,沒有創造不了的奇跡!
隨著時代的變遷、社會的進步,東風人的生活與工作條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那些蘆席棚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現代化大廠房;那些干打壘不見了,換來的是一棟棟高樓大廈;那些高山上的鐵塔已不再給人帶來驚奇,唯有那些原始的沾滿歷史塵埃的馬燈還陳列在東風博物館內。每當我們這些經歷過馬燈歲月的老東風人看到馬燈時,總是引起了滿滿的幸福回憶,總是感到它還在繼續散發著光亮,照亮著新一輩東風人永遠艱苦奮斗的道路。
苦戰能過關
“攻城不怕堅,攻書莫畏難。科學有險阻,苦戰能過關。”葉劍英元帥1978年發表的這首《攻關》詩是對東風公司歷經磨難、克服無法想象的艱難險阻、闖過道道難關的真實寫照。
1978年,二汽虧損3200萬元,產品質量上不去,汽車賣不出去。次年,又遇上國家經濟建設收縮,二汽被列為停緩建項目。
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企業要關門停產,意味著十萬名職工要卷鋪蓋回家。消息傳來,我們這些普通職工感覺天要塌了,地要陷了!
二汽垮了嗎?沒有。二汽領導團隊集體誓言:“失敗不屬于二汽,我們要背水一戰!”于是,二汽拉開了勇闖“停緩建關、產品質量關、汽車滯銷關”的序幕。
二汽第二任廠長黃正夏在他離休后向我們講述了“闖三關”的精彩片段。
黃正夏提出了“自籌資金,量入為出,續建二汽”的方案,要求不對二汽進行停緩建的調整,并把報告打到了國家領導人李先念那里。誰知,李先念批復:“黃正夏,目前國家財政這么困難,決不許你在下面亂開口子!”得此批復,有股倔勁的黃正夏仍沒有停止自己的努力。在革命戰爭年代,他是李先念的部下,他太了解這位老首長的領導風范了。他堅信,如果自己把事情說清楚了,李先念一定會轉而批準自己的方案的。于是,他重新書寫報告,并報國務院各部委會簽。按照老的工作流程,各部委會簽一個文件沒有個把月是落不了地的。“讓我來給國家部委當一次通訊員吧。”黃正夏說。他拿著報告馬不停蹄,一個部委接一個部委地跑,僅用了幾個小時就把報告會簽完畢。國家部委一位老領導感慨地說:“在我的行政經歷中,像這樣自己拿著文件一家一家地跑還是第一次。”李先念看到會簽的報告后立即召開相關會議,終于通過了“續建二汽”的報告。自此,國家投資全部切斷,二汽投入到“置死地而后生”的“續建二汽”戰斗。
孟少農剛來二汽任總工程師時,正趕上“闖三關”的戰斗。當時二汽不合格件有1200多種,質量問題達9300多個。他親自任質量攻關總指揮部總指揮長,帶領16個攻關隊對642項重要質量難關夜以繼日地攻堅。
有一次,法國一家汽車企業的董事長貝利埃來訪。在二汽鑄造二廠門口見到一堆廢品,他問黃正夏:“這是為什么?”黃正夏答:“對職工進行質量教育。”又問:“請問你們鑄件的廢品率是多少?”黃正夏答:“原來是23%,現在是5%。”貝利埃說:“16%是世界公認的標準,你們不簡單,中國二汽了不起!”后來兩人成了好朋友。黃正夏去法國訪問時兩人再一次相見,臨別時貝利埃把黃正夏送上車,并說:“我們法國人送朋友一般只送到門口,你,我要送上車。”
“水到絕境是飛瀑,人到絕境是重生。”二汽攻關奪隘、死地求生,取得重大勝利。1975年6月,二汽生產出第一輛汽車,型號為東風EQ240,標志著二汽具備了初步生產能力。1978年7月15日,二汽正式建成投產。1985年,二汽達到10萬輛生產能力,提前兩年超額完成“續建二汽”的任務,生產優質汽車35萬輛,汽車產銷、上繳利潤和稅收,均占全國汽車企業60%以上。二汽生產的汽車在青藏高原被稱為“小老虎”,在自衛反擊戰中被稱為“英雄車”“功臣車”,在國慶閱兵式上萬無一失安全通過。二汽創造了20世紀80年代的輝煌!
20世紀90年代末期的一段時間,是我供職于東風遇到的又一個艱險的日子。跟我同樣在東風工作的妻子四十幾歲就退崗做了家庭主婦,我一連幾個月拿不到工資。當然,遭此窘況的不止我一人。東風有3萬多職工被壓縮減員,所有在崗職工的工資被拖欠。過去瘋狂搶購的東風車市場一下子步入低迷,效益急劇下滑,企業出現虧損,經營難以為繼,一道道難關再次把東風公司推向崩潰的邊緣。
東風遭此逆境,我卻沒有看見唉聲嘆氣,沒有看見悲觀失望,看到的只是上下同心,共克時艱。產品銷售理應是銷售部門的事,可在這艱難的時期,產品銷售成了全廠上下每個單位、每個人的事。一時間,領導干部、銷售部門人員、普通職工紛紛訪客戶做調研、跑市場搞促銷、走親友宣傳產品,人海戰術驟然生效,銷售工作四面開花。
改革改制是增產增效的靈丹妙藥。東風公司打破平均主義,拉開收入差距,鼓勵多勞多得,充分激發了職工的勞動熱情;劃分業務板塊,實行分級承包,分解了壓力,調動了基層的積極性。
“二汽要走出國門,面向世界。”這是鄧小平1980年7月視察東風時的指示。東風領導團隊帶領東風人不辜負偉人的殷切希望,解放思想,開放搞活,積極探尋國際合作之路,成立了全國最大的中外合資企業,壯大了體量,獲得了新的經濟增長點。東風沖破了這次逆境,開始向世界汽車巨人邁進。
2018年,正當東風以年超427萬輛的最高紀錄跨入新年時,突然間出現市場飽和和經濟衰退,其后又遭新冠肺炎疫情沖擊,生產經營出現斷崖式下滑,東風在全國排名從第二落到第五,社會各界一片嘩然,甚至不時傳來唏噓聲:東風的好景不再啦,這真是,山雨欲來風滿樓,黑云壓城城欲摧!
跌倒了,爬起來;失敗了,再奮進。這是東風應有的骨氣,這是東風不服輸的倔勁。在東風領導團隊的帶領下,東風人追風趕月,永不言棄。他們精簡了機構,壓縮了行政人員,充實了基層一線,節省了開支,提高了效率。他們審時度勢,重組了業務板塊,加強科學管理。他們遵循習近平總書記關于“發展新能源汽車是我國從汽車大國走向汽車強國的必由之路”的指示,瞄準汽車工業前進方向,發展新質生產力,實行經營轉型,大力開發新能源產品和人工智能產品,經濟效益日趨凸顯。2024年東風生產新能源汽車86萬輛,人工智能汽車入選央企白皮書,兩項成果均居全國前列,東風又一次走出低谷,開啟新的航程。
這三次大的波折,歷練了東風,成就了東風。我們深信,東風這艘巨輪能夠經得起任何驚濤駭浪!
東風人不會忘記,在東風建設的各個歷史階段和最困難的時候,都得到了黨中央的親切關懷和扶持。鄧小平、李先念、江澤民、胡錦濤先后到東風視察,幾乎所有的中央領導人都曾到東風視察。我參加了許多中央領導人視察東風的采訪活動,以下是我的一段采訪實錄。
1999年5月25日至28日,時任中共中央總書記江澤民親臨東風十堰、襄樊、武漢三大基地視察,吳邦國、曾慶紅、于永波等中央領導人以及14位部委辦領導同志隨行視察。江總書記是在東風最困難的時候來的,是在東風最盼望的時候來的,東風員工奔走相告,熱淚盈眶。江總書記現場辦公,幫助東風解決財政、金融、銷售難題。江總書記帶來了精神食糧,勉勵東風人戰勝困難,砥礪前行。
在總裝線上,江總書記與上海交大畢業的技術員小雷對起話來。他問了小雷的年齡、文化程度、籍貫等情況,小雷對答如流,并說:“我是您的校友。”江總書記說:“你很年輕,我是年逾古稀。”小雷說:“您是老當益壯。”這時江總書記趕緊說:“往下說,下面是什么話?”小雷答不上來,全場一時靜了下來。于是,江總書記高聲朗誦道:“老當益壯,寧移白首之心?窮且益堅,不墜青云之志!”曾慶紅給大家解釋說:“這句話出自《滕王閣序》,意思是年紀大了應當更有壯志,哪能在白頭時改變心志?境遇困厄應當越發堅強,不能放棄凌云之志。”
黨中央給了東風溫暖和力量,境遇困厄的東風人應當越發堅強,不減志氣!
東風的闖關戰斗,也造就了一大批先進模范人物。這里我只能擇其代表人物簡述了。
東風總裝廠有一名普通調整工王濤,他干一行愛一行鉆研一行,入行就成為行家里手。他每天寫呀記呀畫呀,不停地記錄著工作實踐,不斷地總結經驗,創造了“王濤操作法”“王濤故障排除法”,被工友們廣泛采用,顯著提高了工作效率與工作質量。作為一個文化程度并不高的工人,他卻與書結下深厚的情緣。他不僅愛看書,還愛買書愛寫書,他自費訂閱多種汽車雜志。他結合工作實際編寫了多種汽車工人的應用書籍文章,工人出版社等出版單位先后出版了他的多部專著。
這就是全國勞模、獲得“中國產業工人楷模”稱號的王濤。
戴宗晴,著名外科專家,原東風醫院名譽院長、教授。他在醫療戰線上為奮戰的東風職工提供了最良好的服務。汽車生產沖壓設備多,那些年份斷指事故較多。他帶領醫務人員刻苦鉆研業務,很快掌握了斷指再植技術,并在鄂西北首創斷指再植手術成功,因工傷斷指職工的手被保全了。他的醫術有名,醫療道德更有名。有段時間,做手術收紅包是普遍社會風氣。可他不僅不收紅包,而且對病人一視同仁,盡心盡力診療。有一天我問他:“你天天做手術,難道一次紅包也沒收過嗎?”他回答說:“有過一次。”接著他說了事情原委:來做手術的一位老工人執意要送紅包,說不收他不安心,戴宗晴只好收下。手術順利完成后,當戴宗晴把紅包還給他時,老工人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這就是戴宗晴,白求恩式的大夫,全國醫療戰線的一面旗幟。
轎車夢想的乞丐
古羅馬詩人奧維德曾說:“我寧可做有夢想的乞丐,也不愿做沒有夢想的國王。”在東風公司,有著一大批這樣的“乞丐”,他們朝朝暮暮做著一個夢──發展中國轎車。
在我的資料庫里有著如下的記載。
──世界上第一輛轎車誕生于1886年1月29日,是由汽車之父德國人卡爾·本茨研制成功的。20世紀初,歐美發達國家開始流行轎車,而到20世紀50年代便實現了轎車普及化。
──中國第一輛轎車是1901年由外國人通過袁世凱送給慈禧太后的。一直到新中國成立前夕,全國只有極少數達官貴人才能享用轎車,而且全是進口轎車,自己連一輛轎車也生產不出來。那時候,沒有人敢做中國轎車夢。
──新中國第一個敢做轎車夢的是領袖毛澤東。他于1958年2月13日視察中國一汽時說:“什么時候能坐上我們自己造的小汽車。”此后,“早日造出小汽車,獻給領袖毛主席”成為一汽人的口號,中國的轎車夢正式開啟。
──1958年4月,中國第一輛轎車——東風牌轎車試制完畢,旋即轉產紅旗轎車。次年,紅旗轎車進京向國慶十周年獻禮。這是中國第一款正式投入使用的轎車。此后30年,雖有上海牌轎車面世,但中國自己造的轎車仍然微不足道,占據路面的還是萬國牌轎車。
20世紀80年代初的一天,我坐轎車回家鄉,老家人都用驚訝和羨慕的眼光看著我。當時我做夢也想不到,若干年后我們普通人坐轎車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了。
20世紀90年代初,我去法國考察,在國際大都市巴黎街頭竟然看不到多少行人。我問:“人呢?”主人答道:“人在地鐵里、在汽車里。”我一看,滿大街都是汽車,才恍然大悟。我坐車在法國大街上轉了一天,見到每個農戶門口至少停放著兩輛轎車。由此我想到,國內不僅農戶門口看不到轎車,即使在城鎮,轎車也是極少數人享用的稀罕物。由此再想到,我們的轎車要趕上歐美發達國家僅僅只是一個夢。盡管是個夢,可中國的汽車巨匠們仍然沉醉在轎車的夢鄉。
孟少農,這個名字在中國汽車界無人不曉。1946年,這位畢業于美國麻省理工學院、供職于福特、通用汽車公司的學者,放棄優厚的待遇回歸祖國。次年,他成為清華大學教授中第一名中共黨員,新中國成立后成為全國汽車界唯一的院士。這位老專家對于汽車的敬業幾乎到了癡迷的程度。有一次我到他的寓所拜訪他,只見他埋頭在滿是汽車資料和書籍的書桌上工作著。他老伴對我說:“他是個書呆子,經常看書看得忘記了吃飯。”她給我講了個故事:“有一次,孩子喊他吃飯,連喊幾聲他都答應了,可眼睛一直盯在書桌上。我一生氣,對孩子們說‘我們吃,不管他’,等大家吃完飯散去,他才走到飯桌前,一看杯盤狼藉,已是吃完飯的樣子,便自己問自己‘我已吃過了嗎’,過了一會兒,飯沒有吃,又回到書桌旁。”
正是這位老東風人,在20世紀70年代中期,東風公司正式投產不久、全國爭相發展卡車之時,到處宣揚他倡導的“轎車論”。他說:“世界汽車發展的規律是小廠搞大車、大廠搞小車。”又說:“搞卡車是小學水平,搞輕型車是中學水平,搞小車才是大學水平。”他堅信,中國的汽車業一定能做大做強,中國的轎車夢一定能夢想成真!
有一件事最能表明他追求夢想的鴻鵠之志。一次,在談到中國汽車工業發展前景時,孟少農與中國汽車工業的奠基人之一、中國汽車工業聯合會理事長陳祖濤有過一段精彩的對話。陳祖濤說:“不把中國汽車搞到100萬輛,我不見馬克思!”孟少農說:“不把中國汽車搞到100萬輛,我死不瞑目!”兩位汽車巨匠的誓言,當時似乎是不可企及的神話,可后來的情形卻大大超出了他倆的想象。
轎車夢想,還在繼續。
20世紀80年代,轎車業在黃正夏等老一輩汽車人的呼喚下風起云涌,上海等地的轎車業捷足先登。借此良機,東風公司趁熱打鐵。1987年5月,“中國汽車工業發展戰略研討會”在十堰召開,我作為新聞記者有幸目睹了會議的盛況。參加會議的有國家有關部委的領導、全國大型車企的領軍人物、全國汽車界的專家學者,共計200余人。研討會的主題是“中國到底適合不適合發展轎車?”,會議的發起者和東道主是東風公司領導團隊。東風的掌門人以“振興我國轎車工業的重要抉擇”為題,第一個在會上發言。他說:“中國汽車工業的發展,要從以貨車為主,向以轎車為主轉移”,并提出東風公司要一次性建成30萬輛規模的轎車工業基地。這是中國第一個要大規模上轎車的呼喊,這是中國第一個大型轎車基地橫空出世!發言者以他雄辯的邏輯征服了所有人,所有人一致發聲:中國的轎車發展不能再等了!從此,中國的轎車工業突飛猛進,中國的汽車工業迎來一個新時代!
任何新生事物的發展都不是一帆風順的,何況轎車。在尋求國際合作伙伴過程中,東風公司可謂是大海撈針,苦苦尋覓,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合適的伙伴,卻因受一場國際政治風波沖擊而耽擱4年,導致中國第一個大型轎車合資項目神龍公司起了個大早,趕了個晚集。
轎車生產是個高效率、高節奏的現代化大生產,投資風險大,管理難度大,這無疑給從業人員帶來了巨大的壓力。有一次,我到上海一家大型轎車廠考察,聽說這個廠的主要領導跳樓了。我問:“為什么?”答:“壓力太大。”我認識的另一位大型轎車廠的總經理,他是一位十分敬業的企業家,可有一天他竟然脫離崗位不辭而別。一探究竟,還是壓力太大。
神龍公司的首款轎車是富康車。這款車經濟實用、款式新穎,在歐洲十分流行,可是中國的消費者大多停留在三廂車的消費觀念上,導致這款兩廂車遲遲打不開銷路。
當然,阻力與困難還不止這些。
“無人扶我青云志,我自踏雪至山巔”。中國的汽車人踔厲奮發,篤行不怠,終于克服了千難萬險,迎來了轎車的艷陽天。現在,中國的轎車車企群龍四起,中國的大地成了轎車的海洋,中國的轎車產量躍居世界首位。現在,像我這樣一個普通家庭,不僅子女們都有自己的轎車,就連我這個老者也可常常開著自己的愛車去游玩兜風了。
撼動世界汽車行業的腳步
我在東風從業40年,期間先后參觀考察過一汽、上汽、北汽、南汽、濟汽、柳汽、云汽等車企,退休后又長期跟蹤并研討中國汽車工業,可以說是東風及中國汽車工業飛速發展的全程見證者。
全國剛解放時,領袖毛澤東扳著手指頭說:“現在我們能造什么?能造桌子椅子,能造茶碗茶壺,能種糧食,還能磨成面粉,還能造紙。但是,一輛汽車、一架飛機、一輛坦克、一輛拖拉機都不能造。”
1949年底,毛澤東訪問蘇聯參觀斯大林汽車廠時,看到流水線上魚貫而出的汽車,說道:“我們也要有這樣的汽車廠。”
1956年,長春第一汽車制造廠建成,結束了中國不能造汽車的歷史。從此,中國汽車工業開始起步了。
1969年,二汽開工建設。1986年,二汽全面建成投產。這是新中國歷史上第一座完全靠自己的力量、由中國人自己設計自己施工建設的特大型現代化汽車廠。東風的建成,開創了中國汽車工業的新紀元,奠定了中國汽車工業全面發展的基礎。從此,中國的汽車工業開始起飛了。
20世紀80年代,就在中國汽車工業起飛的前夕,歐美發達國家的汽車工業已開始進入全盛時期,其中日本年產汽車超1000萬輛,曾位居全球產量第一。而在中國,除了一汽、二汽、上汽稍有規模外,其他遍布全國的2000多個汽車廠家,多的年產千余輛,少的年產才幾輛,全國年產汽車總計只有日本的百分之一。中國的汽車廠家之多是全球之最,中國的汽車產量之小也是全球之最,中國的汽車業成了“世紀笑話”。
就是在如此頹勢的起跑線上,東風以三級跳的方式實現起飛。
第一跳,跳到了襄陽。襄陽是一座古城,而且是一座包含有汽車文化和汽車歷史的古城。早在1800多年前的三國時期,諸葛亮為軍隊運送糧草物資而發明了一種運輸工具──木牛流馬。它重達400多斤,邁開四條腿可自動行走。每日行程為“特行者數十里,群行三十里”。它是中國最早的仿生機械,也是世界上最原始的汽車,它的制造技術對中國車輛的發展作出了巨大的貢獻。
借助這個汽車發展的風水寶地,東風施展了自己的才華。1984年10月5日,東風公司襄陽基地奠基。于是,東風鑄造三廠、柴油發動機廠、輕型車廠、神龍襄樊工廠等數十家車企拔地而起,沉寂的襄北油坊崗搖身一變成為東風繼十堰基地后的又一座汽車城,十堰卡車之都派生出了襄陽輕型車之都,東風公司年產量由幾千輛猛增到幾十萬輛。
第二跳,跳到了大武漢。武漢雄踞華中,九省通衢,大學云集,占盡交通樞紐、科教與人才優勢。當初東風建在十堰,是國際軍事形勢的需要;現在東風移師武漢,是國際經濟形勢的需要。2006年6月,東風總部從大山正式遷移武漢,落戶沌口。
沌口這個地名頗有些來歷。明清時期,此地因是沌水入長江之處,因此叫小河口。后來一個縣令命他的隨從吳常給小河口改地名。吳常說:“我看就叫沌口算了,沌在當地諧音讀壯,有壯大人口、壯大實力、壯大本朝之意。”沌口因此得名。
借古人的吉言,東風的到來,終于使沌口壯大起來了。神龍公司、東風本田公司、東風乘用車公司等一大批車企爭相出世,眾多的相關產業蜂擁而至,武漢經濟技術開發區榮膺“中國車谷”和“轎車之都”的桂冠。
與此同時,漢十沿線,十堰、老河口、襄陽、隨州、孝感、武漢的汽車業多點連接,形成了著名的“千里汽車走廊”,使湖北成為汽車大省。
第三跳,跳到了全中國。先來看跳到了珠三角。珠三角有個花都。花都這個地名取得好。“花”有“花好月圓、花開富貴”之意;“都”在漢語中“大”曰“都”,“都”有“大”的意思。東風落戶花都,使其名副其實。2003年,東風日產落戶花都,使這里形成了以東風日產為龍頭的汽車產業集群,成為東風南方“汽車城”、東風四大基地之一。2019年,花都排行中國百強區第19名。
再來看跳到了長三角。上海及長三角地區,不僅經濟發達。而且內聯外通,具有獨特的地理優勢。東風在此大力發展汽車零部件事業,拓展了國內外業務,降低了物流及運營成本,增強了企業的競爭力。
接著看跳到了內陸各地。東風鞏固和加強了聯營工作,在浙江、江蘇、云南、廣西、河南、新疆等地設點和建立分支企業,在各省市設立共計數百個銷售服務機構,使東風公司成為擁有12萬多名員工、5000億元資產的龐大汽車集團。完成了這三級跳,東風公司創建了汽車工業的奇跡。本世紀初葉,東風公司年產超400萬輛,產值超4000億元,產量和效益是原建廠目標的40倍。2018年,東風公司進入世界500強,排名第65位。與此同時,中國的汽車工業飛速發展。2023年,全國汽車產量超3000萬輛。占全球產量的三分之一,是全球第二位美國的3倍,穩居全球第一。同年,中國出口汽車達500萬輛,超越日本,躍居全球汽車出口榜首。2024年,東風公司新能源汽車產量達86萬輛,同比增長64.4%。全國新能源汽車產量達1288.5萬輛,全球占比三分之二。
世界首富馬斯克在特斯拉2023年度財報電話會議上說:“如果沒有貿易壁壘,中國車企能摧毀全世界。”
以東風公司和中國汽車工業的前進腳步,我看中國車企離撼動全世界汽車行業的日子不遠了!
至死不渝的汽車人
報告寫到這里,我不禁感慨:今天輝煌的東風,不能忘記國家的扶持、全國人民的支援和全體東風員工的拼搏,特別是不能忘記那些至死不渝的汽車人,是他們為我們做出了表率樣,是他們為東風及中國汽車工業奉獻了熱血和生命。
我這里就有許多這些汽車人的事跡檔案。
饒斌,高大魁梧的身材,炯炯有神的眼睛,儀表堂堂的相貌,用他夫人張矛的話說:“那叫一個帥呀!”
他是20世紀30年代參加革命的大學生,是哈爾濱市解放后的第一任市長,是中國汽車工業的奠基人,是一汽的第一任廠長和二汽的第一任廠長,是中國機械工業部的部長。
全國解放初期,他帶領職工出色地建成了一汽。20世紀60年代后期,他踏遍大江南北,翻越崇山峻嶺,為二汽選廠址。20世紀70年代末,他日夜操勞,嘔心瀝血,使二汽成為祖國汽車工業的驕子。他為我國汽車工業的創立和發展作出了重要貢獻。
1974年的一天,因工作極度勞累,他的血壓忽高忽低,躺在了醫院。一位醫師診斷后說,他這是疲勞疊加疲勞造成的,告誡他不能再不注意身體了。然而病情稍有好轉,他又全身心地投入了工作。
20世紀80年代后期,古稀之年的饒斌還在帶病為祖國的汽車事業忙碌。
1987年是他生命的最后一年。這一年5月,他奔赴十堰,出席“中國汽車工業發展戰略研討會”,為發展中國汽車工業出謀獻策、指點迷津。7月,他北上一汽,參加一汽產品換型改造建設工程竣工驗收會。他在會上動情地說:“中國汽車工業的第三次創業,我就起不了作用了,但我愿趴在地上化作一座橋,讓大家踏著我的身軀走過,齊心協力把轎車搞上去。”這一年8月,他冒著40攝氏度的高溫抵滬指導汽車工作。然而這一次,長時間的勞頓擊倒了他,他住進了醫院。他說:“同志們,我累極了,想睡一會兒。”他確實太累了,太困了,他睡了,永遠地睡了。
若干年后,我在東風十堰基地看到了佇立于青年廣場上的饒斌雕像,不禁肅然起敬,心中默念著:“老廠長,東風人永遠緬懷你,中國汽車人永遠緬懷你!”
我剛入職東風時正趕上全廠都在宣傳陳全保。他是一汽調入二汽的老勞模。有一次,二汽鑄造二廠一條進口的自動線需在上海預調試,原準備花巨額代價請外國專家用一年的時間完成。陳全保帶領幾個徒弟,自己動手勇挑重擔。沒有圖紙,就以設計時的草圖為參考;缺少費用,就勤儉節約,不浪費國家一分錢。他不住旅館,住在大型的設備包裝木板箱里。包裝箱拆卸下來的釘子足有100多斤重,他把它們一顆顆地撿起來,廢物利用。不到半年他就完成了調試任務。春節時,他在上海同時接到兩封電報,一封是鑄造二廠催他回廠安裝自動線,一封是岳母病危的消息。他毅然立即回廠,投入自動線安裝工作。
為了二汽早出車,他鞠躬盡瘁。1972年,他得了壞死性肝癌。從入院治療到去世,他想的、說的最多的是“自動線”的事。
1990年8月的一天,我作為記者正在發動機廠采訪,忽然看見感人肺腑的一幕:廠閉路電視播出一條消息——黨委書記趙瑜令因病醫治無效,于今天下午不幸逝世,頓時,哭泣聲、惋惜聲連成一片,整個廠區沉浸在悲痛的氣氛中。我立即擱置手中的工作,投入趙瑜令模范事跡的采訪中。
趙瑜令,關心職工、為職工辦好事的實例說不完道不盡。有個張姓職工病亡留下妻兒四人。大年初二趙瑜令去拜年,聽張妻訴說沒有戶口的難處,又見她一家人住在一間陰暗、潮濕的小房子里,心里很難過。節后,趙瑜令到處奔走,幫著這一家遷來戶口,調換住房,安排生活。老工人汪師傅有氣喘病,在生產一線工作身體吃不消。趙瑜令與有關干部協商,把他調入質管科,既減輕了他的勞動強度,又發揮了他的技術專長。有一件事職工小趙提一次就感動一次。15年前有個上大學的名額,班組推薦了他,但車間領導因工作需要沒有同意。時任車間副主任的趙瑜令說服他為車間整體著想,放棄上學機會。幾年后,已離開車間的趙瑜令沒有忘記他上學的事,向廠里要了一個上學指標給他,無奈他因故又沒有去成。1987年,廠里得到了兩個干部崗位培訓的名額,已是黨委書記的趙瑜令仍然記得他想上學的事,要求人事科安排他參加培訓,他終于如愿以償。
趙瑜令無微不至關心職工、關心他人,唯獨不關心自己。他一家老小五口人擠在只有24平方米的斗室里,沒有陽臺,沒有廁所。建廠20年了,許多普通職工也比他住得好。1985年,廠里按分房條件又一次給他分配了新房,可他堅持不搬,并說:“廠里還有比我住得更差的,等他們都住上好房子再考慮我吧。”20世紀80年代后期,他已身患癌癥,可仍然心系生產與工作,哪里最困難、最辛苦,哪里就有他的身影。一次高溫檢修期間,他忍著病痛在現場連續工作幾天幾夜,突然有個職工喊了起來:“趙書記,你吐血了!”趙瑜令一邊捂住嘴一邊說:“別喊別喊!”他繼續忙碌著,還囑咐這個職工對他吐血的事保密。
生命的最后時刻,趙瑜令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干部和職工群眾紛紛前來看望他,他一再叫大家不要來,有次還發了火:“你們都來干什么,還要不要工廠?”廠黨委副書記帶著職工來看望他時,他對副書記說:“你跟他們講,叫他們不要來看我了,廠里生產太忙。”副書記噙著淚水說:“現在已經6點多鐘了,他們是下了班來看你的。”他又說:“下了班也不行,叫他們回去,別影響他們休息。”
趙瑜令去世后,人們在他的遺囑里看到他催人淚下又催人奮進的話:“在發動機廠當領導,就要為發動機廠的人多做好事。職工一家老小依靠誰?最直接的依靠就是廠領導。能辦的事就要加緊辦,辦一件少一件……”
沈解偉是車架廠的一名中層干部。我采訪他的先進事跡時他愛人哭了,職工們哭了,我也哭了。
沈解偉一心撲在工作上,很少回家。他有個活潑可愛的獨生女,可女兒連見到爸爸的面都很難。有好幾次他答應星期天帶女兒上街游玩,可每次都因為忙著加班加點而失約。當妻子埋怨他“在孩子面前說話不算數”時,他才想辦法滿足了女兒的一次要求。女兒高興地一邊跳一邊叫:“我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后來,他得病了,是肝癌晚期,有的人說他不該得這種病,更多的人說他的病是累出來的,是為工廠操心操出來的。即使得了重病,他仍然惦記著工作。當他被同事拖著到天津診治時,他沿途逛商場看市場,調查與他所在的采購部有關的物資行情。他從天津回來時,除了帶回一大包中草藥外,還帶回了一大摞采購物資的調查資料。
在他生命最后的日子里,他由妻子攙扶著挨個來到自己曾經工作過的崗位,向心愛的工廠作最后的訣別:“我要走了,再也回不來了,再也看不到車架廠了,再也不能和大家一起干活了”“老天爺要我走,我不想走,我要干活”……
這些事跡檔案,永遠激勵著東風人為祖國汽車事業不息地奮斗!
當我的報告收筆的時候,傳來東風即將與長安合并重組的好消息。新組建的汽車集團,將是位居中國第一、世界第五的汽車巨人,東風公司將從荊楚大地再進發!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前進吧,東風公司!前進吧,中國汽車工業!汽車強國的桂冠等待我們去摘取,汽車人大顯身手正當其時!
作者簡介:
隗金明,男,77歲,主任編輯,東風汽車公司原高級管理人員。
責任編輯 雨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