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

那年夏天，我在美國伊利諾州立大學讀書。身上只剩下一點點生活費，居留是大問題，工作沒有著落，前途的茫然將步子壓得很慢，穿過校園時，頭是低著的。

遠遠的草坪邊，半躺著一個金發的青年，他注意到了我，我知道他在看我，但沒有抬頭。他站起來了，仍在看我，他又蹲下去在草坪上拿了一樣什么東西，向我走來。

他步子跨得很大，輕輕吹著口哨，是一首不成腔調卻愉快的曲子。

我沒有停步。忽然，一片影子擋住了去路，那個吹口哨的青年，把右手舉得高高的，手上捏著一枝碧綠的青草，正向我微笑。“來！給你——”他將小草當一件珍寶似的遞過來。我接住了，驚訝地望著他，然后忍不住笑了起來。

“對，微笑，就這個樣子，嗯！快樂些……”他輕輕地說完，拍拍我的面頰，將我的頭發弄得有些亂，眼神送過來一絲溫柔的鼓勵，又對我笑了笑，然后雙手插在口袋里，悠閑地走了。

那是我到美國后第一次收到禮物——小草。我保留了許多年，那個人的名字，我無從知曉，他的臉在回憶中也模糊了，可直到現在，我仍無法忘記他。

很多年過去了，我常常覺得欠了這位陌生人一筆債，一筆可以歸還的債：將信心和快樂傳遞給另外一些人。將這份感激的心，化作一聲道謝，一句輕微的贊美，一個笑容，一種鼓勵的眼神……送給似曾相識的面容，那些在生命中擦肩而過的人。

將這份債不停地還下去，就是生命的快樂了。

（摘自《時代青年·悅讀》2024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