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數字技術催生的界面霸權正重塑人類認知生態,數字閱讀的即時性、碎片化與量化邏輯導致人的深度思考能力退化。面對閱讀異化問題,紙質書從時間、認知、情感三個維度展開“界面抵抗”,并從被動防御到主動增值、從實用工具到意義載體、從個體消費到文化基質等方面再現閱讀價值靈光,以解構數字技術的無限侵入。最后,從錨定深度閱讀價值、構建復合閱讀場景、開發增值數字服務、培育文化認同生態等方面提出數字時代提升紙質書生命力的創新路徑。
【關鍵詞】紙質書;數字閱讀;紙質閱讀;界面抵抗;靈光再現
一、研究背景:數字時代的閱讀異化
近年來,隨著互聯網技術的迅速發展,我國數字化普及率快速提升,對人的學習、工作、生活特別是閱讀帶來了顛覆性影響。截至2024年12月,我國網民規模達11.08億,互聯網普及率達78.6%。[1]在閱讀方面,2024年我國成年國民綜合閱讀率為82.1%;數字化閱讀重塑成年國民閱讀習慣,近八成的人通過手機閱讀。[2]數字技術與數字閱讀呈顯著正相關關系,技術驅動下的閱讀媒介轉型趨勢明顯。而這種技術滲透往往伴隨著深刻的認知代價,即碎片化、淺層化閱讀習慣的形成,深度閱讀能力逐漸被削弱。電子書的進度條、剩余時間等功能更是將數字閱讀異化為可量化的生產指標,使閱讀淪為即時快感的消費品。德國思想家本雅明所言的“靈光”,即藝術作品“此時此地性”的價值在數字文本的無限復制與遷移中逐漸消散,傳統閱讀的神圣性也逐漸被技術理性解構。[3]
然而,在數字閱讀覆蓋率超過80%的今天,全球紙質書市場仍呈現逆勢增長態勢。2024年歐洲和國際書商聯合會發布的《消費者行為研究:購書趨勢、閱讀習慣和讀者需求》顯示,購買紙質書、電子書和有聲書的讀者比例分別為86%、28%和16%,紙質書在其調查的19個國家市場中仍占據優勢。[4]盡管數字技術深刻重構全球閱讀生態,但紙質書仍存在較大的生存空間和發展價值,且在某些方面具有不可替代性。這也使我們產生好奇和追問:當屏幕試圖將人類馴化為被數字界面控制的生物體時,紙質書如何保持旺盛的生命力?又應以何種魅力喚醒沉睡的物質感知?在意義日益虛擬化的世界里,紙質書如何通過感官感受和物質性重建讀者被算法肢解的主體性?對這些問題的回答,或許不僅關乎紙質出版的存續,更涉及數字文明時代人類如何在技術狂飆中守護意義的物質載體。而紙質書作為抵抗技術異化的文化載體,其存在本身即是對數字時代人類主體性危機的回應。
二、界面抵抗:紙質書對數字技術的解構
在數字技術全面滲透的當下,因算法操控、信息過載和情感異化而主動疏離屏幕的“數字倦怠者”們,正通過回歸紙質閱讀發起一場持續而深刻的界面抵抗。這種抵抗并非簡單的懷舊或技術倒退,而是以紙質書的物質性為抵抗中介,系統挑戰數字界面在時間、認知與情感維度的霸權邏輯,重塑人際關系,通過物質性重構時間體驗、認知模式和情感聯結,以對抗數字技術對人類主體性的侵蝕。
(一)時間抵抗:“精品化”出版的“減速”實踐
在“效率至上”成為普遍認知的時代,現代社會通過技術、社會變遷與生活節奏的加速,將人類拋入“時間異化”的漩渦[5],閱讀活動也難以獨善其身。依托于數字設備的屏幕閱讀使得紙質圖書的線性閱讀模式逐漸轉變為跳躍性的超文本閱讀模式[6],其非線性呈現與算法驅動的即時性壓縮了內容生產與消費的反思空間,導致“共鳴時間”的淡化。對數字閱讀已成為主要閱讀方式的讀者而言,線性閱讀甚至不可觸及,“安靜地讀完一本書”已經成為一種奢望。[7]在此背景下,紙質書出版實踐以“減速政治”形態回應加速社會。
時間凝練蘊含獨特文化與審美價值,“特裝書”“精裝書”等細分領域通過藝術化設計實現了時間抵抗邏輯。如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出版的會員定制本《爪牙:清代縣衙的書吏與差役》,采用布面精裝四色印刷及書口噴繪工藝;上海譯文出版社出版的特版《白鯨》以濕拓畫環襯提升審美與收藏價值。此類書籍以精致工藝與限量發行對抗平臺流量邏輯,將生產節奏從“一鍵印刷”的即時性中剝離,讓物質生產節奏重歸身體感知。讀者在紙張肌理的觸感、版式隱喻的解密、裝幀設計帶來的空間敘事的復合體驗中,主動放緩認知節奏,以理解文本物質層與意義層的互動關系。技術通過時間壓縮降低人類的存在意義,紙質書的“減速”恰是通過生產與接受上的雙向實踐重構時間資源的分配邏輯,共同構成對加速社會的系統性回應,從而將紙質書出版中隱秘復雜的美學敘事轉化為抵抗“加速化”數字閱讀所帶來的淺表化認知。
(二)認知抵抗:具身閱讀的抵抗潛能
數字界面的交互設計內嵌著認知簡化的控制機制。以滑動點擊為主導的觸控方式通過簡單便捷的交互體驗,將復雜的理解過程壓縮為手指的機械位移,迫使大腦適應非線性的、去語境化的信息處理模式。但平滑意味著沒有阻力,是對否定性的消除,不需要有思考的壓力。過于平滑的作品會誘人產生“觸覺強迫”,“平滑”的流線型所帶來的感官順暢愉悅“只是一個供人享樂、擁有絕對積極性的世界”[8],而所謂的“積極性”則意味著主體對他者的不加批判的全然吸收。[9]讀者逐漸滑向淺層化、碎片化的閱讀方式,被動削弱深度思考和批判思維。這種認知路徑的塑造可被理解為,為適應算法邏輯而對認知方式可塑性的技術馴化,即當讀者在超文本網絡中不斷跳轉時,其認知焦點被解離為注意力碎片。
相較之下,紙質書通過多樣化的紙藝設計和閱讀形式實施著對于認知路徑簡化的抵抗與重構。在空間設計上,一些立體書通過紙張的物理形變將讀者從二維文本拉至三維認知,而這種突破傳統平面空間的設計形式也意味著紙質書的敘事方式逐漸豐富。在數字媒介如此發達的今天,傳統紙質書可以嘗試脫離文本獨立存在,使讀者在多維感知中重建空間與語義的映射關系。以西安出版社出版的《長安!長安!穿越中華古都立體書》為例,讀者在閱讀過程中模擬古書閱讀形式,拉伸折疊書頁后閱讀其中的文字。紙質書閱讀過程的非線性與數字閱讀的非線性存在一定的區別,其通常通過操作非線性的認知負載打破讀者固有認知進程,從而激活多器官協同,對抗深度閱讀過程中的注意力渙散。一些供不同活動場景下閱讀的圖書通過版式設計與身體位移形成動態耦合,使環境感知與文本理解構成反饋循環。如由德國圖書藝術基金會主辦的2024年“世界最美的書”評選活動中榮獲“金字符獎”的《Walking as Research Practice》,將行走視為研究實踐,小開本和毛邊的裝幀設計方便讀者在行走、等待或站立時閱讀,書的右手頁碼為主要文本所在,一手持書便能輕松翻閱,而左手頁則留白或僅包含插圖和圖片,以隱匿的方式揭示設計深意并切合研究主題。讀者在站立或行走中通過觸感、思考與行走的交織形成“觸覺般的視覺”,在視覺性內涵中發掘出身體與影響感覺運動的通道。[10]這種策略也使書籍成為攜帶“此時此刻”的物質載體,讀者在行走中理解行走,本雅明筆下“石頭在陽光下散發的氣息”也在此重構。
更關鍵的是,數字界面缺乏諸如頁碼、書脊厚度等物質性標志,讀者在虛無的網絡空間中喪失對知識結構的空間把握能力,而這恰是紙質書通過裝幀設計維護的特殊認知路徑。紙質書通過界面設計的物質性抗爭也在向我們傳達一種認識,媒介不僅是信息容器,更是形塑認知方式的空間場域。紙質書的存續價值或許就在于其為數字原住民保留著拒絕被算法形塑的認知選擇權。
(三)情感突圍:紙質書閱讀的反量化策略
數字界面通過點贊、轉發、評論等數據,制造表演性親密與缺乏真實鏈接的假性共在感,使得閱讀情感體驗被量化。這種異化過程導致情感主體陷入智性的孤獨困境。[11]相比之下,紙質書作為“非透明媒介”,通過物質性與痕跡網絡重構了情感的私密性與真實性,為情感表達提供了不可量化的基礎空間。如廣州出版社出版的《消失的名菜》,運用古代箋紙風格,在書中插入由灑金宣紙制作而成的手寫豎排菜單。這些傳統書籍印刷工藝與美食的結合使讀者閱讀時不僅能夠接收文本信息,更能夠與制作者匠心相連,喚起強烈的文化認同感,感知名菜消失過程中暗含的時代變革。這種物質性的情感傳遞與數字平臺將情感降維為數據點的邏輯形成鮮明對比。在情感儀式層面,Z世代對毛邊本、刷邊書等小眾設計的追捧映射出對視覺霸權與技術異化的文化抵抗。此類書籍通過保留手工痕跡、紙張質感等不可復制的物質特征,使觸覺成為重建真實情感的媒介。讀者在翻閱毛邊書時,粗糙的紙頁邊緣與未裁切的書脊,不僅能夠喚起對制作過程的想象,更通過身體感知強化了閱讀的儀式感。紙質書的工匠技藝與可保存性的痕跡網絡使情感體驗獲得歷史縱深感。比如,二手書市場中一些含手寫批注的書籍由于包含私人化的情感體驗與人生過往而受到許多讀者的喜愛,其流轉軌跡構成對抗數字“版本覆蓋”的微觀史。這種痕跡網絡允許陌生人通過“缺席的共在”建立情感聯結,復歸了數字社交中日漸消逝的“弱聯結”。
紙質書通過生產、設計與傳播環節的創新,將出版實踐轉化為對數字界面的系統性抵抗,紙質書活力的復現不僅證明了媒介物質性的力量,更守護了人類時間尊嚴、認知自由與情感真實的核心價值。在技術壟斷時代,這種抵抗充分體現了人類對技術異化的主動回應和對主體性的堅守,為數字文明中的意義存續提供了可行路徑。
三、靈光再現:數字時代紙質書功能嬗變
數字技術的擴張雖裹挾著閱讀生態的劇變,但未能消解紙質書的獨特價值,反而推動其在潛移默化中實現功能轉型。在此過程中,紙質書不再是傳統、單一的傳播媒介,而是升級為多維意義交織的文化載體。其不再是被動固守文本載體的媒介身份,而是通過物質性、儀式感與代際聯結主動建構起對抗數字異化的認知防線。由此,紙質書功能邊界不斷被打破與重塑,并實現深刻的功能與價值轉向。在算法滲透的標準化世界中,紙質書從自身的“實體性”出發,為讀者打造出數字文明中靜謐的閱讀空間。
(一)抵抗實踐的賦能效應:從被動防御到主動增值
本雅明的“靈光”概念可界定為藝術作品因時空獨特性而產生的不可復制的審美體驗。這種體驗的本質在于觀者在面對原生藝術品時,雖處于物理距離之外卻能感知其內在生命力的直觀震撼,本質上是對藝術物質唯一性和原真性的敬畏與認同。靈光并非源于藝術品的形式特征,而是植根于其存在的唯一性、歷史情境的不可還原性,以及與觀者相遇時的“此時此地性”,這種時空共在性賦予真品以“權威在場感”,使其與贗品形成本質區別[12],并賦予真品一種熠熠生輝的“靈光”。在數字時代,本雅明的“此時此地性”獲得了新的闡釋維度。數字閱讀通過云端存儲、跨設備同步與標準化文檔格式,徹底消解了文本的“此地”歸屬,無限復制性則使其失去物質載體的在場感與歷史痕跡。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紙質書通過物質唯一性與強烈的在場感,重新賦予文本以靈光。以花山文藝出版社出版的《每一只你都惹不起》為例,其通過顛覆性設計將圖書從靜態的文本容器轉化為動態文化裝置。其突破傳統形態,以中國民間刺繡中的十四種瑞獸為敘事核心,將裝幀升級為可穿戴裝置:書籍內嵌可調節背帶,整本書可轉換為挎包或拎包,方便攜帶閱讀;護封采用瓦楞紙板仿制傳統刺繡紋樣,封面壓印工藝復刻老繡片肌理。這種設計不僅呼應了主題中的“刺繡”內核,更通過物理形態的創新重構了讀者與文本的物質聯結。讀者在觸摸繡片、背負書籍移動時,身體與文本形成空間共生關系,認知與行為逐漸不可分割,閱讀過程逐漸超越單純的視覺感受,升級轉向為具身的認知體驗,閱讀行為脫離靜止場景,轉化為動態的從身體到文本再到環境的交互過程。這種設計策略直接回應了本雅明對機械復制的批判,即通過物質創新,紙質書成為對抗數字認知侵入的空間武器。這一實踐反映了紙質書在數字時代的價值轉向,其不再局限于對技術異化的被動防御,而是通過物質性重構主動實現自身價值功能的增值。
(二)儀式需求的價值轉化:從實用工具到意義載體
法國思想大師布爾迪厄認為,文化資本通過具體化、客觀化與制度化形態參與社會階層的再生產,其中客觀化文化資本通過符號化實踐成為身份認同的核心媒介[13],其核心在于將物質載體轉化為承載階層區隔的符號系統。在消費領域,這種符號暴力通過物質文化的象征意義實現。如手工精裝書籍的觸感、紙張肌理與限量發行策略,共同構成“文化精英”與大眾的身份分野[14]。此外,個體消費選擇受長期形成“慣習”的驅動,這種文化傾向的內化使紙質書在社會文化中始終占據核心地位,成為特定社會場域中的選擇優勢載體。在數字時代,認知碎片化與時間加速催生了對抗性的儀式需求。紙質書由此從實用工具轉型為意義載體,其物質獨特性成為抵抗算法均質化的核心資源。如精裝書與手工書通過觸覺與視覺的深度耦合將閱讀升維為藝術凝視的儀式,讀者在接觸書籍時,身體感知與文本意義產生具身化聯結。這種消費行為本質上是對符號資本的購買,即消費者為書籍支付溢價,實則是通過物質稀缺性標識階層歸屬,完成文化資本到經濟資本的轉換。如同濟大學出版社出版的《陳從周造園三章》,通過圓形模切設計模擬蘇州園林的月洞門形態,使書籍本身成為“掌中園林”。該設計通過物質形態的象征重構,使書籍從文本容器升格為文化儀式道具,賦予書籍“園林微縮模型”的展覽價值。其高昂定價與稀缺性使書籍超越知識載體功能,成為消費者購買某種文化的媒介。消費者為這種“非標準裝幀”支付溢價,實則是在購買“文人雅士”的身份符號。
四、強化價值:數字時代紙質書創新路徑
在數字技術深度滲透的當下,紙質書并未如一些預言猜測的那樣走向消亡,反而在與數字閱讀的博弈與合作中展現出獨特的生命力,其生存邏輯早已從被動防御轉向主動進化。紙質書的價值也不再局限于內容承載,而是通過物質性、儀式感與情感聯結構建不可替代的認知界面。從讀者利用紙質書抵抗數字界面侵蝕中所體現的紙質書價值轉向來看,其未來發展絕不在于拒絕技術,而在于以物質性為錨點,通過場景重構、服務增值與文化認同,在數字文明中開辟出一條從抵抗到共生再到超越的進化路徑。
(一)強化物質性優勢,錨定深度閱讀價值
紙質書的核心競爭力在于其實體性特性和深度閱讀體驗。認知神經科學表明,紙質閱讀時大腦處理視覺和空間線索的頂葉皮層更加活躍[15]。因此,紙質書的發展與創新,首先應進行觸覺革新,強化物質性優勢,針對不同的文本類型及受眾進行差異化設計,增強翻閱時的體感反饋,利用觸覺記憶提升內容留存率,提升紙質書深度閱讀價值,增強閱讀沉浸感。其次,應強化空間敘事創新,通過不同的裝幀和裁剪方式重構文本空間邏輯,以對抗數字界面閱讀帶來的虛無感,并吸引讀者重建對紙質書的認知路徑。此外,在圖書出版發行過程中,應鼓勵讀者在紙質書頁中進行手寫批注、折痕標記,創造屬于自己的記憶文本,并鼓勵讀者通過二手書平臺交換書籍,從而實現紙質書價值增值與閱讀記憶的跨代際流轉,在構建物質記憶鏈的同時實現獨屬于紙質書的增值鏈條。
(二)構建復合閱讀場景,打破紙數對立邊界
紙質書與數字媒介是互補而非對抗的關系,二者結合即可實現場景化的協同。一方面,數字媒介的加入能夠延伸文本的場景化內容。如在紙質書中嵌入動態二維碼,掃碼即可獲取作者訪談視頻或與文本內容相關的最新資料。但在這一過程中需要強調,二維碼應是“冷熱媒介融合的橋梁”,而非主導閱讀的工具[16],鏈接數量應受到嚴格限制,避免干擾線性閱讀節奏,打破深度閱讀氛圍。另一方面,實體書店可設立紙電對照區,讀者可同步翻閱紙質書與電子樣章,利用電子檢索功能輔助深度閱讀,通過線上與線下合作聯動形成讀者體驗閉環。在環境耦合設計方面,可開發適配戶外場景的便攜書,為交通通勤、公園小憩、排隊等候等場景提供閱讀空間,從而與數字設備爭奪碎片化時間,打破紙質書不便攜的傳統認知,拓展紙質書使用邊界。
(三)開發增值數字服務,重塑紙質圖書功能
面對數字時代的強勢到來,數字技術應被視為紙質書的“增值插件”而非替代品。如為具有收藏價值的紙質書配備NFT(Non-Fungible Token)芯片,創作手稿掃描件等獨家數字內容,從而實現數字化增值。但需注意的是,數字內容應當與實體書具有強綁定關系,以防止其價值的稀釋乃至消失。此外,還可推出紙質書與有聲書組合會員包,讀者購買紙質書即可獲贈制作優良的有聲書資源,從而滿足讀者多模態閱讀需求,并為后續訂閱式紙數捆綁服務的開展培養消費黏性。在較為嚴肅、枯燥的出版領域,亦可嘗試紙質框架與云端附錄相結合的文本模式,在紙質版保留核心素材,讀者閱讀時再通過掃碼訪問實時更新的數據集,在保留紙質書權威感的同時化解內容滯后性困境。
(四)培育文化認同生態,對抗算法信息繭房
首先,通過社群運營與儀式構建等方式,紙質書亦能夠形成獨特的反算法堡壘。如關注當代小眾圈層文化,為其提供定制服務,推出各類創新性、特殊性、身份性較強的精裝書、特裝書、手工書等,通過限量發行等形式強化圈層文化認同。其次,利用獨立書店、書展、市集等線下空間建立紙質書閱讀積分體系,鼓勵讀者在線下分享自己讀書時記錄下的感悟、筆記與批注,將深度閱讀的成果轉化為社交資本,賦予紙質書閱讀更廣闊的意義與價值。在公共文化建設方面,聯合圖書館、書店等場館推出“紙質書遺產計劃”,收集讀者捐贈的批注本并進行策展,使個體閱讀史成為公共記憶載體,以強化物質痕跡對社會加速、數字記憶脆弱等的削弱作用。
應該看到,數字媒介與紙質媒介并非非此即彼的對立關系,二者的創新性融合其實早已在紙質書跟隨時代步伐發展的過程中嶄露鋒芒,各類立體書、解謎書、特裝書的出現,極大豐富了紙質書的文本展演空間與方式,拓寬了讀者的認知途徑,對抗了算法推薦的“信息繭房”效應,為深度閱讀習慣的養成提供了豐富多樣的路徑。此外,在紙質書與數字技術的融合過程中,仍應關注技術介入的節制,強調數字服務需以增強而非破壞紙質書物質性為前提,保持閱讀空間的視覺純凈與寧靜。
五、結語
數字時代的閱讀革命本質上是一場關于人類認知主權與存在方式的無聲戰爭,紙質書的未來或許正取決于我們能否在技術狂飆中保持清醒。文明的韌性正源自那些拒絕被標準化、被加速、被量化的異質空間。在這場漫長的對話中,紙質書既是問題的提出者,也是答案的書寫者,更是數字文明不可或缺的“他者鏡像”。當界面以效率之名重構神經回路、以算法之力侵蝕注意力邊界時,紙質書以其物質性筑起的認知防線守護著人類深度思考能力,更在技術發展的溝壑間開辟出抵抗異化的可能路徑。種種現象表明,紙質書并非數字洪流中的文化遺跡,而是通過界面抵抗、靈光再造與價值轉化演化為一套獨特的認知免疫系統,其幫助人類在觸覺中保存身體記憶,在老化痕跡里封存時間重量,在裝幀裁剪間書寫抵抗的意義。這種抵抗絕不代表對技術的全面否定,而是對技術單向度發展的批判性制衡,其價值就在于維系文明演進中不可或缺的認知多樣性。面向未來,紙質書的存續仍將深嵌于技術共生之中,紙質與數字的動態平衡仍是數字時代紙質書發展的應有之義。未來研究可繼續突破媒介二分法的桎梏,建立基于物質文本分析與神經科學的跨學科框架,重估紙質書等慢媒介在加速社會中的時代意義與價值。
[基金項目:2023年度中原文化領軍人才資助項目;韜奮基金會2025年度規劃課題(課題編號:TF2025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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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孫保營,鄭州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教授、編審,博士生導師(鄭州 450001);董琎,鄭州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博士生(鄭州 450001)。
編校:王志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