擱淺奇遇記

我是一頭白鯨。

每天按時吞下投喂的鯡魚，機械地在狹小的康復池里轉圈，每當月光穿透玻璃穹頂，我總會夢見那片幽藍海域——那里有追逐磷蝦的哥哥，總愛頂我肚皮的妹妹，還有總把新鮮魚兒讓給我的外婆。

記憶的洋流總在深夜翻涌。那天，晨霧像柔紗籠罩海面，我追逐著一群閃著銀光的沙丁魚闖入淺灣。潮水退得比海豹翻身還快，等我覺察時，巖礁已劃破尾鰭，在我的皮膚上刻下月牙狀的烙印。毫無反抗余地，我被擱淺在了沙灘上。

“它需要幫助！”有個扎馬尾的女孩第一個沖過來，她掌心覆在我滲血的傷口上，溫度竟和母親用吻部輕推我時一樣暖。

浸透海水的紗布層層裹住我發燙的軀體，他們一直在安慰我。最年長的救助員輕語：“小家伙別怕，我們送你回家。”

康復期的每個黃昏，馬尾女孩都會坐在池邊讀書。她總把臉貼在玻璃上說：“等新鰭長好，你就能看見真正的日出啦！”藥膏是薄荷味的，發光儀器嗡嗡作響，大家都在等我康復。

還記得最煎熬的那次換藥，我發出了嬰兒啼哭般的尖鳴。穿草莓裙的小女孩立即捂住耳朵：“媽媽！壞孩子在尖叫。”

“那是白鯨寶寶在找媽媽呢。”年輕母親蹲下身，指尖在玻璃上畫出愛心，“它就像你上次走丟時那樣害怕，記得嗎？”

此后，那孩子總會踮腳對我說：“要勇敢噢！”

啟程那日，運輸艙門開啟的瞬間，咸腥海風卷著自由的味道灌入我的肺腔。我縱身躍入久違的大海，又在最高處轉身——馬尾女孩的橙色外套像一簇不滅的漁火。遠方傳來此起彼伏的哨聲——是我的族群！我加速游向那些閃爍的背鰭。海面上，我們背鰭劃出的浪痕，正與朝陽灑下的金箔融為一體。

（責任編輯 / 趙鶴立" " 美術編輯 / 徐博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