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崗位于山東省臨沂市平邑縣城南29公里處,平邑縣鄭城鎮轄區內,海拔498米,面積2平方公里。山體由寒武系、奧陶系的灰巖、砂巖、頁巖構成。原名抓九山,后歸蘇姓管理,遂改現名。
蘇家崗是長形山崗,略呈東北西南向,該崗的地形特點是臨到山頂有數十米高的陡巖峭壁,能上下通行的道路很少,只有北門和南門兩條山道,山頂較為平坦。只有北頭及南頭有路,東西兩側均為20至40米高的崖壁,山頂平地北低南高,長約1800米,北頭寬80至100米,中部以南寬達200米左右,南頭隆起為一小高地,與西南側的曬書臺相連。山頂中部稍凹,有十幾間舊房殘壁。
崗頂渾圓平坦,樹木甚少,只長有側柏。崗下生有刺槐、酸棗、荊棵等,再向下梯田邊、地頭上,種有金銀花、梨樹、板栗等經濟樹種。
1941年12月8日,日軍發覺中共山東分局黨校轉移到蘇家崗山區,隨即糾集6000余人,從城后、白彥、地方、平邑等地,分10路向蘇家崗山區“奔襲合擊”。
八路軍山東縱隊一旅三團掩護山東分局黨校轉移。12 月8日3時許,二營與城后出動之敵接火。5時許,三營與白彥方向來敵打響。5時半,黨校突出包圍圈。當團長王吉文率一連、四連和特務連一部向木頭崖前進時,發現敵人正集中兵力尾追黨校人員。
為牽制住敵人,確保黨校安全轉移,團長王吉文即令一連搶占蘇家崗山頂,并率四連登上北頂。雙方展開激戰,一
連長壯烈犧牲。
12時許,團長王吉文由北頂突圍,團政治部主任陳曉峰光榮殉國,年僅24歲。四連仍堅守北頂。
下午3時被迫突圍,因地形險峻,兩面受敵夾擊,除30多名戰士沖出包圍圈外,其余120名同志壯烈犧牲。此役,斃傷敵旅團長福田以下400多人,保衛了山東分局黨校的安全突圍。
2023年的臘月,蘇家崗的山風異常的凜冽。
我和弟媳小胡懷著無比崇敬和緬懷的心情,踏著沉重的步履來到平邑縣鄭城鎮蘇家崗抗日陵園,在這片寂靜的園林中,探索此地留存的抗戰痕跡,追尋往昔的紅色記憶。
“英雄獻身垂千古,烈士遺愿化宏圖。”
剛進廣場,映入眼簾的便是那兩座雄偉的石獅守衛著的威嚴壯觀的大門,牌匾上清清楚楚寫著“蘇家崗抗日烈士陵園”幾個遒勁有力的大字。
穿過大門,來到一條幽暗的小徑,路旁是見證無數歷史的數枝蒼竹。
沿著小徑走到盡頭便是蘇家圖抗日烈士紀念碑。它挺拔高聳,莊嚴地矗立在那里,無關風雪,它是八十多年前用烈士們的鮮血澆筑而成的,歷史侵蝕著它,又不斷地修復它,如今它在人們面前長眠。
站在紀念碑前,耳畔清脆的鳥啼驀然消逝,心中不自覺地奏起了《義勇軍進行曲》。
環顧四周,周圍是烈士們的陵墓,縱使大多墓碑上無名無姓,只是革命戰士的代稱,但透過一座座墓碑,仿佛看到一個個鮮活的八路軍戰士,他們性格各異,來自五湖四海,卻都四海一家,有著最純粹的初心一一為了祖國可以獻出一切。
在這次探訪中,聽烈士陵園看門人王大爺講述了一個讓人潸然淚下,悲壯而又凄美的故事。
碑影如刀
1947年春天的彈片不僅削去了孫玉芝半截左臂,還在骨縫里嵌進一塊桃木屑。這塊帶著丈夫鮮血的木屑,竟在七十年后長成她院子里的老桃樹。
每日寅時,老人便用殘肢抵住樹身磨蹭,樹皮上的溝壑與斷臂疤痕嚴絲合縫,像某種血肉與草木的密語。
八十八載春秋將孫玉芝的脊背壓出弧度。
褪色的大襟藍布衫在碑林間游走,左袖管空蕩蕩地兜著山風,右臂挎著藤條編織的籃筐,筐底墊著當年那件染血的粗布嫁衣—那是1947年暮春,她坐在老槐樹下繡完最后一針并蒂蓮的嫁裳。
陵園西北角的無字碑常年蒙著苔蘚,看門人老王初來時曾疑惑:“這碑怎么連顆紅五星都沒有刻?”直到某年清明發現碑腳藏著半枚彈片,才驚覺此處埋著當年平邑突圍戰中未能收斂的忠骨。
孫玉芝跪在濕冷的水泥臺上,將黃桃擺成北斗七星的形狀,這是她與丈夫趙青山最后的暗號。1946年深秋,那個穿著補丁軍裝的青年指著夜空中最亮的星:“等仗打完了,就帶你去濟南府看電燈。”
看門人老王不放心,總是離她幾米遠的后面默默跟著。
聽她嘀咕一些只有她自己聽懂的話:“青山最愛吃帶霜的桃。”
血色并蒂蓮(1947年春)
炮火撕裂了二月二的龍抬頭。孫玉芝記得自己正在蒸桃花糕,炊事班長趙青山突然沖進院子,軍裝上的血漬把門框染成晚霞色。“玉芝,快帶鄉親們進山!”他往她懷里塞了包溫熱的炒黃豆,轉身時軍裝后襟裂開道三寸長的口子,露出昨夜她
新縫的針腳。
三天后的黃昏,十七歲的孫玉芝在崖洞外采止血草,忽見漫山遍野的映山紅都在顫抖。
轟隆聲里,整座蘇家崗被染成赭紅色,她眼睜睜看著丈夫所在的三連陣地騰起黑煙。待到硝煙散盡,陣地上只余半截系著紅頭繩的竹扁擔一那是他給炊事班挑糧的物件,斷口處還粘著炒糊的黃豆粒。
她顫巍巍摘下七棵最飽滿的黃桃,擺成當年丈夫教她的北斗陣。
山風掠過空袖管,將幾瓣桃花吹進青石縫隙,恰巧蓋住碑底那枚生銹的彈片。
遠處跑來幾個戴紅領巾的孩童,老人招手喚他們近前:“嘗嘗甜不甜?”孩子們咬破桃肉的瞬間,金黃的汁水順著碑面蜿蜒而下,像極了七十七年前那個青年偷喝喜酒時,從嘴角漏下的那滴蜜。
孤影守山河
1950年谷雨,孫玉芝在無字碑前埋下第一顆桃核。
彼時烈士陵園尚未建成,荒坡上有118個黃土堆。她用殘缺的左臂摟著竹筐,右手握鐮刀割凈雜草,殘肢斷面被茅草割得鮮血淋漓,卻比不過心口撕裂的疼。民政科送來“光榮烈士”鐵牌那日,她正跪在灶臺前熬藥,鐵牌掉進藥罐濺起的滾水,在右手腕燙出永久的月牙疤。
1978年清明特別冷,新栽的桃樹苗凍死了七棵。孫玉芝把棉被拆了裹住最后三株,自己蜷在碑座旁哆嗦到天明。
月光照見碑面細密的裂紋,恍惚間竟顯出丈夫的眉眼,她伸手去摸,斷臂處的舊傷崩裂,血珠順著碑文流淌下來。
灼灼其華
孫玉芝的空袖管藏著七十二種桃花編 法。她用殘肢與右手配合能將桃枝編成北 斗七星、步槍甚至濟南府的鐘樓。
2023年中秋節后,她耗時半月編成3尺高的“電燈桃籃”,內嵌1946年留存的煤油燈芯,掛在無字碑前恍若星辰落地。一個菊花開滿南崖的深秋夜,孫玉芝將珍藏的三十七顆桃核擺成北斗陣。月光透過殘破的窗紙,在她佝僂的脊背上投下陰影。
看門人老王清晨推門時,見她安坐桃木圈椅,右手緊握半截紅頭繩一—正是1947年系在扁擔那截的殘余,嘴角含笑如少女出嫁。
風過處,案頭未寫完的信箋飄落,最后半行字涸著桃汁:“青山啊,我把濟南府的電燈種在土里了。”
桃木生新枝
2019年深秋,89歲的孫玉芝在桃林里摔斷了髖骨。手術室外,鎮干部捧著《優撫對象醫療補助申請表》等她按手印,老人卻町著窗外的桃樹枝:“留著錢給小孩們修修烈士紀念館吧。”她不知道,此刻陵園里的無字碑正在落雨,雨水沖開經年積塵,露出1947年某位小戰士用刺刀刻的“炊事班趙”四個歪扭小字。
2023年清明,孫玉芝的桃樹第一次掛果。
孫玉芝下葬的那日,漫山桃樹同時落葉。光禿枝?在風中敲出清音,陵園605座石碑應和如編鐘。當春風又一次拂過蘇家崗山嶺,新栽的桃樹苗破土成林。
戴紅領巾的孩童們發現每片桃葉都帶天然紋路:有的像炒黃豆,有的似紅頭繩…風過陵園,三十七棵桃樹向西傾斜,那是濟南府的方向。
枝頭新結的黃桃泛起紅暈,像極了新娘腮邊的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