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輕盈地呼吸
下雨了,立冬之后,在北方,還有雨,是可疑的。但這么多年,可疑的事情越來越多,心下已沒有了驚愕。
林海音在《城南舊事》中說:“秋天在北方的故都,足以代表季節變換的氣味的,就是牛羊肉的膻和炒栗子的香了!”冬天呢?人們愛說:一看到雪,北京就變成北平了。這無疑是一座城的氣息的再現。對呀!城市也有自己的氣息。可是今年,至今還沒有看到北京的雪。
又一季,結束了…大地,卸掉沉沉累累的負重,空了出來一一它舒展腰身,在輕盈地呼吸。
當莊稼獻出籽食,當果瓜獻出果實之時,土地終于松了一口氣。當白晝的喧囂退到幕布背后,悠悠的眠曲便成為夜的主旋律。那些夢中反復出現的場景,多么美好!
你均勻的呼吸、松弛的面容,是睡眠的獎賞,也是歲月的饋贈。你不再因為白日里、俗世中,一事一物所謂的對錯與得失苦苦糾結,柔腸寸斷;也不會因為理想的幻滅、未來的不確定而苦思冥想。疲憊的四肢、繁忙的大腦,終于在輕盈的呼吸中得以休整、安頓,整個人都因此容光煥發一一那正是為苦累所累的身心,需要放空的美麗憩園。
《輕盈的呼吸》本是俄羅斯作家伊萬·蒲寧的短篇小說。小說的主人公是一個名叫奧莉婭·梅謝爾斯卡婭的女中學生。她因漂亮、可愛、富有、聰明而在一群穿著學生制服的小姑娘之中格外迷人。但她有主見,特立獨行,主動打破女孩應有的種種“規矩”,根本不把班主任和校長的訓誡放在心上。15歲時,她在全校已相當“出眾”。蒲寧說她風姿綽約,服飾華麗,舉止靈活,眼睛明亮,跳舞、滑冰無人能及,舞會上也是當然的主角。她因而成為學校中一個特別的存在,擁有一大批“粉絲”。她“簡直玩瘋了”,看起來是最無憂無慮、快樂幸福的那個人。她的特立獨行還表現在她與父親的朋友、鄰居馬柳京的越軌出界。他本是一位其貌不揚、土里土氣、50多歲的軍官。一天,她去火車站為軍官送行,揚言說從來沒打算愛他,并讀給他一則自己寫過的日記作為佐證。軍官聞聽此言大受刺激,當場舉起了手槍。她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兒,被突襲的暴力定格在盛開的路上…
她的班主任一直單身。在經歷了世事之后似有所悟,她總會在節假日來到奧莉婭的墓前呆坐幾個小時,目不轉晴地看著橡木十字架上被花卉環繞的瓷相框上她蒼白的小臉,想起偶然聽到小姑娘生前與她的一位女同學的對話:她爸爸有許多書,她看過其中的一本印象深刻,書中寫到一個女人應該有這樣的美:“像沸騰的煤焦油似的黑眼晴,夜一樣黑的眼睫毛,淡淡的紅暈,苗條的身段,比一般尺寸稍長的手,小巧的腳,大得適度的胸脯,渾圓的小腿肚,貝殼色的膝蓋,圓圓的肩膀一一好多都快讓我背下來了。說得真對!你知道主要的是什么嗎?是輕盈的呼吸!我就是這樣,你聽聽我怎么呼吸—一對嗎?”
小說所描繪的畫面感極強。我仿佛看到一臉無辜、歡快的小姑娘,本是鬼靈精怪的小可人兒,卻故意小心翼翼地繃緊自己的臉龐,拿捏著如蘭的呼吸,裝扮成小大人的模樣。
我總是無端地想起這個多半不存在的小姑娘,并愿意把她放置于現實生活中:當我家附近的學校放學的時候,在潮水中驚現那位長相俊美、活潑的女孩時;當我看到越來越多被各種有形、無形的壓力脅迫,目光不再清澈的女孩時;當我在自媒體或某個節目中,看到行為舉止銳敏、果敢的女孩時…噢,文學作品是什么東西?它在呈現生活海平面下面的清淺,也在昭示不為人知的海底的殘渣;它在袒露日的白,也在撕開夜的黑;它在溫柔地表達生與愛,也在殘酷地記錄死與傷…
但是,在所有事物面前,純真、干凈永遠是最美的底色。而與此相伴的反叛、挑戰與抗爭,卻顯得多么軟弱無力啊!尤其對一個涉世不深的孩子來說。她像春風一樣清爽的面容,像泉水一樣清澈的氣息,像野花一樣自然的氣質,注定被滾滾紅塵玷污、覆蓋、吞噬像玩家失手打碎一只精美的瓷器,像惡浪輕松咽下一葉試航的小舟。但這樣的“犧牲”,換來了更廣泛意義上的譴責、反思與啟發。
當一切轟轟烈烈、紛紛揚揚歸于平寂,唯有“輕盈的呼吸”恰到好處地平衡著愛恨情仇。在匆忙中,別忘了找一個空隙,讓自己深呼吸。久而久之,你的呼吸才會變得輕盈。
2.萬物的簽名
還有十幾天,2024的最后一頁日歷便會像雪花一樣,旋舞,飄落。四季輪回的又一個嶄新開篇,忠實地等待于水陸邊緣。蘆荻晚照,落日熔金,光明的坦途已鋪陳于汪洋的海面之上。親愛的你,是否看見?
世事安然行舟,萬物各得其所一一按照既定的軌道,也有可能會有軌跡的微微偏移、小小傾動一一以喜悅,以傷悲,以我們力不從心、無從把握,卻又不得不直面的種種“意外”的方式相見。但最終,時光的巨輪總會平穩地“破冰”前行,繼往開來,駛入它特定的航道。從過去到現在、向未來,以至無窮。
不過,晨曦與落日依舊,廓朗的蒼穹、無涯的天際依舊,星漢燦爛依舊,河川浩瀚依舊,春花秋月依舊,大地上的春秋大夢依舊,人們美好的理想與愿景依舊如此說來,世界是我們看到的那樣,但更多的時候,世界是我們看不到的那樣。
俄羅斯裔美國詩人約瑟夫·布羅茨基在他的著作《小于一》中說過:“在我們的一生中,時間用各種語言來跟人說話:用天真、愛、信仰、經驗、歷史、犬儒、愧疚、頹廢等的語言。其中,愛的語言顯然是通用語。”此時此刻,一個約定俗成的計時單位即將告一段落,不管你是否愿意,不管你是否記得,不管你是否不舍,用你的愛就夠了。
天空深湛,草原蒼涼,牛羊轉場,樹木凋敝,雞鳴于舍,狗吠相聞,河流無語橫流,鳥兒晾曬翅膀。大地袒露著心跡,萬物的簽名,正等著你去著筆。
回首無疑是加速器,加速了時光流逝的速度。但展望又會因為急切與等待,而變得縹緲與虛空。不如,還是停留在現在吧!靜心地看看日影駐留在大地上的印痕,耐心地聽聽光陰飛馳而過的回聲。在時光的中游,那些你看到的、聽到的,都是自然的絕響,它們也會像流星一樣,錯過就不會再見。
抬眼還能望見遠處隱約起伏的山巒一一在翻閱書頁眼睛疲勞的間隙,在奮筆疾書中思路忽然受阻的時候,在茶歇或補茶之后移步窗前的空當,青黛色的遠山總能靜臥在不遠不近的地方,使我的目光準確地得以接駁。都說仁者樂山、智者樂水。險阻高山是爬不動了,又不是喜水的“旱鴨子”,所以,仁與智都提不上綱線,只能做個山水之間的“低能兒”,望一望山,近一近水,權且表達對山水的虔敬吧。
我曾寫過一首詩,《我要在心里供養一頭小獸》:
給它時間!給它鮮肉、果子
晴空、溪水、叢林和閃亮的眸
給它危崖、斷橋;給它狂風暴雨、硬的
翅膀;給它秋風的火車
在月下,低低地飛
給它“嘎嘎”作響的筋骨
直起身,啪拔節
仰頭長嘯,折斷閃電
在萎萎荒草中,它靜靜地蟄伏著
有時,因搏斗而流血;有時,因花凋
而淚落…
3.那沸騰起伏的群山
我在北京的鬧市蹭得一間工作室一一之所以說“蹭”,是因為家人在北京開公司,他又滿世界地跑,我便心安理得地“鳩占鵲巢”。
工作室的落地玻璃窗外,永遠是晝夜不停、經久不息的車流聲。入夜,如流水般的車河,燈光閃爍,給人一種置身世外的感覺。時間久了,這樣的囂驤倒如嬰孩哄睡的白噪音,短暫隔絕了與紛擾塵世的聯系,想來真是偏得。如果天光晴好,意外的驚喜堪稱獎賞。
七樓的高度,在林立交錯的高樓間隙,我要在心里供養一頭小獸小時候,以我的血喂養它的火爐,抱著它取暖長大以后,一邊憤怒地驅趕一邊目送它,翻越沸騰的群山
《詩探索》雜志在編輯“華文青年詩人獎20年”作品大展時(我曾獲得第九屆該獎項),把我那一期命名為《翻越沸騰的群山》。冥冥之中,某種契合不期而遇。
當我寫下這首詩的時候,我想到了兒子、孫子等親情,也想到了我的詩歌理想,還有那些無法厘清的生命狀態:我以血汗、血肉供養他們(它們),待他們(它們)成熟與長大,我便“憤怒地”驅趕,讓他們(它們)離開舒適區,去經歷人世的風雨雷電。
當“那個小獸”終于如我所愿,遠走他鄉,踏上自我成長之路,噢!你知道,我并非那個狠心的人一一我偷偷地目送他們(它們)翻越沸騰的群山。那一刻,是群山在沸騰嗎?不!分明是我的心!曾經的“冰冷”是為了“可愛的小獸”斷了溫柔鄉的念想,而收拾傾覆的、被攪擾的心湖,那是我即刻要做的功課。然后,我將以更清凜的方式、釋然的心態,過自己的日子,緬想群山后面的生活。
也許,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生命狀態和美好愿望,對此,該抱持怎樣的態度?予己,予他,予家,予國。
我沒有仔細研究過,窗外那連綿的群山到底叫什么名字,大約是燕山的余脈吧。這片土地上,每一條山脈,都有它的前世今生。猶如每一個人,都有他的祖宗。那靜默的群山,也是沸騰的群山。在它們的靜默里,存貯著、埋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故事、變故和秘密。
下午四點半左右,玫瑰、橙黃、淡紫混合色的夕陽,斜斜地打在高樓的墻體上,照在玻璃窗上的斜陽,仿佛被分格懸掛的串串裝飾品,現代感極強。那是又一個黃昏的簽名嗎?站在窗前,眨眼的工夫,顏色又有了變化,因為太陽又沉墜幾分。看著看著,總有一種令人感動且傷感的情緒縈回于心頭,揮之不去。又一個月升日落,好在“這一個”被我記錄下來,沒有白白錯過。
再看遠處的群山,依次被太陽的余暉襯上不同色澤的光暈,深淺不定,似有若無,使群山與天空之間的距離完美地過渡,潤染得自然而然,又層次分明,沒有生硬的隔閡,卻依然分得清誰是誰一一它們還是它們各自的自己,有著獨立的專屬簽名,但作為一個有趣味、有意義的整體,仿若神祇,覆蓋著四野。
入夜,遠山與天際渾為一體,如多維時空的順次疊加,白日里肉眼可見的一切,只能交給想象。連綿起伏的群山再次沉默,主動退到燈盞與群星的屏障后面。唯有夜,讓它再次顯形一一在自己的世界里,成為完整的它自己。
4.地下鐵
寫字樓的樓下,就是方孔標志的地鐵站。
作為標配,地鐵站附近會有麥當勞、肯德基、必勝客、星巴克之類的餐飲機構,它們會使地鐵口吞吐出來的人們有一種大都市所給予的流線型、既得感。食物或咖啡的味道,也會使饑餓的嗅覺或胃得到瞬間的填充與補償。即使向透明的玻璃窗里望上一眼,看到孤坐或獨自餐飲、或低聲對談、或凝神眼前筆記本奮筆疾書的人,都會有一種共鳴、同謀的感覺,不免下意識地加快了奮斗的腳步。
晨曦微露的黎明,或暮色沉沉的夜晚,他們乘坐扶梯,向地下縱深處行進一一那其實是他們向上的通途一一去打卡、刷臉、簽名,以不同的方式,在這個城市、在這個人間,留下“曾經來過”的證據,無怨無悔。也可能有怨有悔,但一代又一代的青春,依然“喂養”著地下鐵。這誘人的鐵器,比父輩、祖輩的鏵犁,更有吸引力。冰冷的鐵器如暗物質、看不見的高科技、無法觸及的宇宙,是人類文明進步的階梯,他們比具體的土地、農作物更令人向往。新一代“打鐵的人”,用時光和青春詮釋著鐵的意義。地下鐵帶出的風,翻卷著姑娘們的長發、小伙子們的衣角,使漂泊一詞有了深意。
每當走進、想起地鐵,很容易就會聯想到美國詩人龐德的《地鐵車站》,“人群中這些面孔如幽靈般顯現/濕漉漉的黑色枝條上的許多花瓣。”人群、面孔、幽靈、枝條與花瓣,五個意象構建出來的巨大時空,如一張大網,把真與假、現實與想象、感官所觸與理性升華等等對立關系統一起來。極大的張力形成了悖論之美,為詩歌最后的和解增加了較強的彈性,從而拓延了詩歌的統涉疆域,使詩意更加開闊、深沉。每當在地鐵站臺候車,我總是下意識地望向移動的人群或洶涌的人潮,細細體會此中真意,暗自唏噓。在這個巨大的場域,我們都是那個無法顯示自己簽名的人,而被統稱為旅人。
我在首都師范大學做駐校詩人時,同時也在《詩刊》社做兼職編輯。那時,詩刊社的辦公地點位于中國出版集團辦公大樓。集團樓下就是10號線停靠站之一的團結湖地鐵B出口,而彼時與之交會的6號線還沒有開通。所以,每天早上上班,我只能乘坐公交,到達地鐵公主墳站,先坐1號線,再換乘10號線;或乘坐公交幾站,再步行穿過紫竹院公園,到達地鐵國家圖書館站,先坐4號線,再換乘10號線。總之,行程要一個多小時。6號線開通后,我出了首師大公寓,步行十分鐘就可以踏上6號線,直達團結湖了。中午午休時,我有時會步行至不遠處的三里屯一帶,點杯咖啡,坐在各色商鋪的回廊間,看神態各異的行人,猜測他們的現狀、過去或種種際遇,再看他們匆忙或悠悠地隱于地鐵口深處,那強勁的吸力,像童話、像魔術,瞬間把一個人隱匿起來,再在另一個方位出現,或消失于人潮如哲學意義深刻闡述的直觀教案。
第一次去香港,是在1997年歲末。爸爸出資,我們全家十一口人從沈陽乘坐飛機到達香港。爸爸學著那位老人的話笑著對我們說:到自己的土地上走一走。那時,我二十九歲。香港的初見令我覺得新奇,但印象深刻的卻是一個瞬間:那天,因為要問路,我便隨機找了抬眼可見的一個人。只見那位西裝革履、穿著鋰亮的三接頭皮鞋的年輕男人一邊快速通過斑馬線,一邊數著手中的一沓鈔票,我的問詢他聽也沒聽,潦草地看了我一眼,便邁著與他身高嚴重不符的大步伐,鉆進地鐵不知道被我這個外來者強行打斷,他腦子里的鈔票數額卡在哪兩個數字之間,但你不覺得這個特寫之于香港太過形象了嗎?
兒子小時候,有一次問我:媽媽,你希望我將來去哪里生活?我說:希望你去到一個有飛機、有地鐵的城市,我拿著一張身份證隨時就能看到你,但我并不想時時與你一起生活。
5.開滿荷花的護城河
從寫字樓出來,通透的落地玻璃門正對著的,就是開滿荷花的護城河。這恰好滿足了我關于鄉村、奶奶家和童年的許多回憶。那是一條穿城而過的河流,還是一段河流的某一段?我不曾具體考證過。其實,無須考察它具體的姓名、編號及歸屬,只叫它“河”就夠了一一我只取他的象征意義。
當初選擇這里做辦公室,這條河是否暗中助力?不得而知。但我清楚知道,它一定是加分項之一。四季更替,這里的風景隨之各異。最喜歡看到的,還是夏季。
每到夏季,護城河里的荷花便一點點粉墨登場了。從小荷尖尖到粉團滿面,從盛碩如蓋到藕斷絲連,無一處不是美的。它們亭亭玉立于河池中央,或調皮地隱于蘆荻之中,碧綠叢中的點點香粉,總能讓眼睛明亮,心靈光明。
早、午餐后,我習慣于信步于河池的兩岸,沿著條木齊齊整整鋪出來的棧道,走走,看看,聽聽。如此這般,還有意想不到的福利:春天,會看到桃花、杏花、迎春、丁香等花朵盛開;夏末、入秋,河岸邊不僅有山楂、蘋果、梨,還可以看到臨水照影的蒲棒。這里是難以采摘的,也不知是否可以采摘,倒是家鄉的田野邊、堤壩旁、坑塘里的蒲棒可以采來置于書房的粗陶瓷瓶中,再采些蘆花拼在一起,書房登時平添了野趣。但作為大型城市,能夠在堂前有荷香,耳畔有鳥鳴,已屬難得。不久前,北大第一醫院新院區就近落成,使這條護城河又多了一番意義。
我沒有忘記,荷花,還叫芙蕖、水芙蓉、菡萏。當然,我們知道更多的是它叫:蓮。專業的說法叫中國蓮。凡事與“中國”字眼兒相連,必有深意。這也表現在我們中國人對它的喜愛上。當然,在世界范圍內,它也得到了相當多的青睞。我們在觀賞它“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的美麗畫面時,更欣賞它“中通外直,不蔓不枝,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至上境界。因而,它有其他花卉無法擁有的定力。仿佛它們在哪兒,哪兒就是至純、至圣之地。我們看慣了生老病死,但往往糾纏的仍是生老病死。我們知道那種疼與痛,但也只有親身經歷的時候,才能痛徹地知道它到底有多疼、多痛。
北大第一醫院是新落成的,周邊的飯店、賓館因此隱隱地多了一些底氣。這些多出來的底氣或可直接折算成它們多收的三五斗。這沒什么不好,誰都不容易。但我望著看似沒有直接聯系的它們有了必然的聯系,心下不免還是生出幾分愴然、恓惶的復雜情感。
斜斜對望的醫院與護城河,不會那么想。但我看到如織人流中漠然的臉、失神的臉、淚流不止的臉哦,我只能在心中,悄悄地把護城河中的蓮送給他們一朵。那時候,護城河已不僅護城,還護佑著他們的心靈:供奉的蓮,代替了多少世間默默的祈禱與祝福……·
我愣忙著,常常不連貫地望著、想著,也常常反省著。“滿目山河空念遠,不如憐取眼前人。”不遠處,快遞小哥穿梭往來的集散地出口,左邊,是高米店地鐵站;右邊,是七鮮超市。他們急促的鳴笛聲,以及子彈一樣擦肩而過帶出的風,提醒著:生活還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