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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區里的堂吉訶德

2025-08-21 00:00:00小咩
山東文學 2025年8期

1

大概,新建小區都是相似的,老舊小區則各有各的煩惱。譬如我剛搬進的這個老舊小區,已經漸漸讓我領教到了各種難處:樓宇橫七豎八,毫無規劃;垃圾袋包圍著垃圾桶,常見有污水滲出來;違章建筑各自為戰,將小區內道路擠成了歪歪扭扭的羊腸子。更討厭的是因為沒有地下車庫,私家車只能停路邊,雙車道硬改成了單行道。相向車輛在道上互不相讓、斗智斗勇,成了小區早晚的風景。

但小區離我和妻的單位都近,上下班不用開車,又因為是學區房亦不用擔心孩子上學問題一一這大概就是我在這里買房的理由了。

晚上罕見地沒有一絲風。走下樓來,像撲進了沉悶的鍋里。往西走出幾米,是棵水缸粗細的槐樹,蓬松如愛因斯坦畫像里的頭發。游走的人們皆沉默成靜物。歪歪扭扭的車輛,各種愛誰誰的躺平姿勢,仿佛這道路是它們的,整個小區都是它們的。是哦,這樣的老舊小區,就像沒人關心的老人,風燭殘年,已經談不上有什么未來和希望,不過茍延殘喘罷了。可又有那么多人離不開它,棄不了它,各種心思、各懷鬼胎在它身上生發出各種故事,像要榨干這個已沒有任何反抗能力的老人的最后一滴血。

妻開始向我抱怨了,說該買新小區的新房,不該住在這黑咕隆咚里。天氣悶燥,言辭生硬,都叫我心煩。回到家,簡單洗刷后,我早早躺在床上。路燈的幽光透進來,讓我想起了許久不見的月光。難道連月光都不愿在這陳舊里尋尋覓覓了么?

迷糊中,被樓上一陣嘈雜驚醒,一個女人尖厲的叫罵在夜里疾馳;又一陣嘈雜,像有結實的硬物砸在地板上。天花板上的塵土仿佛都要震落下來。妻在一旁打著呼嚕,難得她這么沒心沒肺。我瞪樓頂一眼,去趟衛生間,回來剛要躺下,樓上又傳來了“啪啦啪啦”聲,像是什么東西在爭執中打碎了。

我心情本來不好,氣不打一處來,套上大褲衩就出門爬上去,毫不客氣地拍響房門。夜深人靜,盡管用力不大,但聲音格外脆響。

門開了,一個穿著灰坎肩的男人立在眼前。他留著板寸頭,大鼻子小眼,面容清秀但帶著憔悴。待問明來意,他趕緊出來虛掩上門,沖我連連作揖,說:得罪了!得罪了!這事整的……

我見他態度謙和,又比我矮著近一頭,心里也沒啥顧慮了,說:大半夜的,你們鬧個啥?

他說:居家過日子,哪有勺子不碰鍋沿的……只是這么晚了,確實打攪了…

我有些哭笑不得。見他一臉窘相,明白了他也是“受害者”,說話又痛快,想來也不是無賴,肚里的氣才漸漸消了。樓道殘破的窗戶里,竟然透進些月光,照得拐角處一片皓亮。起風了,爽爽的滑滑的。沒想到夜深后,小區竟換了一副面孔。

或許沾染了月的博愛與大度,我們倆越聊話越多,越聊越投機。他從家搬出兩個馬扎,拿出一袋花生米和半瓶景陽春。我們在月光中抿著酒竟吡吡笑出聲來。我說:你老婆挺生猛呀!他說:今晚這事真不賴人家,怪我,沒給人家把事辦好!

2

早晚的上下班高峰,車比人多。若非眼疾車快,稍有停頓,迎面就會堵上一輛,教人進退兩難。早晨還好點,讓一讓就開出去了,晚上則不然,都是回家尋找車位的,干一天活,身心俱疲,又陷入尋位之苦,火急火燎容易產生矛盾。我就碰到兩輛車為了一個車位互不相讓甚至惡語相向。一個有著愛因斯坦畫像里蓬松頭發的老漢,光著膀子來調解。他問:爺們兒,住南區還是北區?幾號樓的?瘦臉的對答如流,圓臉的支支吾吾。老漢對圓臉說:這北區,白天外面車可以進,晚上就免了。你不是小區業主,出去吧。說完沖后面排隊的車擺擺手,示意后退。圓臉不服,搖下車玻璃,伸出腦袋說:你是物業?老漢綻開滿臉褶子,挑著眉毛說:物業?我管這片的時候,物業還沒出生呢!他的話音明顯提高了,黏稠、沙啞中帶出堅定,像是發出集結暗語。果然,四周幾簇慵懶的人,打牌的、健身的、喝茶的,都是上了年紀的老頭老太,齊刷刷站起來,眼里發出蜇人的光。圓臉趕緊將車玻璃搖上去。老漢指著小車不客氣地說:我老孬在這里住了四十多年,什么風浪沒見過?小兔崽子不知深淺!瘦臉車停好后,下來先拿出兩盒煙遞給他。老孬接過煙,看他一眼,不說話,嘴里“哼哼”兩聲。

此情此景,我忽然替南報義擔心了。南報義,我樓上的鄰居,那晚他所犯難的、耿耿于懷的,就是車位問題。因為沒占著車位,老婆只能將車停在小區外,回來踩空扭了腳,晚上便對他劈頭蓋臉了。

我回頭問他:你準備咋辦?

他說:占唄,搶唄,誰搶著算誰的!

他說得輕巧,哪有那么容易?但之后幾天,他都提前回家,坐馬扎上占車位,一邊刷手機一邊搖蒲扇。有次我下班回來,正看見他揉搓腿,幾個蚊包已赫然在目。他看見我尷尬笑笑。我說:你這日子真悠閑,還上班不?他撓撓頭,說:都是請假提前走,頭頭都有意見了。然后悄悄指指周圍幾個打牌的老太太、兩個喝茶的老頭,著嘴說:這些老家伙,哪有正經玩的?都是給孩子占車位的!

南報義說得不假。一簇夕陽紅里,遠遠近近的人其實各懷心事,人流堆積起的嘈雜,便聽著格外虛浮,如這夏日熏人的熱浪。我說:你能和這些老人一樣,天天在這里消磨時間?

他沖我一笑,我才發現他滿嘴珍珠似的牙齒。光看臉,他談不上俊俏,卻也是個干凈人兒;說話也干脆、亮,渾身散出輕快勁兒。生活里已經很難找到他這般實在人了,這也是我愿意和他打交道的原因。他心里藏不住事,所以笑容也很快消失了。我感覺這明知故問的話,刺激到他了。

肯定不行啊,我哪有那本事?但我會想辦法的!他抬起頭來,小小的眼睛里射出希望的亮光,對不對,哥?

輪到我尷尬地笑了。我實在不忍心用生冷的現實,去澆滅他眼里希望的火苗。可我又多么希望他所希冀的話語,都是真實存在的。路上人來車往,有好幾輛車路過這里,摁著喇叭讓他離開,他緊張得頭頂冒汗,但始終巋然不動。一旁不遠處就是老槐樹,仿佛被他的行動感染著,綠葉都溫潤起來。看到古槐我忽然靈機一動,說:我倒有個辦法,能讓你脫離占位之苦。

我伏在他耳旁一陣輕語,說完,聽到了他從肚里翻上來一個深長的響隔,又在嘴邊化成“咯咯”的笑聲。

他果然不含糊。翌日下午,他曾坐著一動不動的地方,用水泥砌出了一個鐵三角地鎖。晚上十點多,我剛洗完腳,他打電話約我出來,樓道拐角處,還是一樣的月光,還是一碟花生米伴著景陽春。我也不客氣,說:這么好個點子,就值一碟花生米錢?

他向我作個揖,臉在月光中綻出一簇幸福的白花。他不虛偽、不做作。他說:今天咱多喝點,喝一瓶,喝不完不許回家。我說:

你膽子肥了,喝多了不怕她拾掇你?倒牽帶著我們跟著睡不成!他拍著胸脯說:以后就不一樣了!

我們在暢快中不知不覺喝多了,第二天就起晚了。我拿起一個面包急匆匆往單位沖,剛下樓,發現大槐樹旁圍著好幾個人。只見昨日那個新砌的地鎖,已被人連根拔掉,地鎖變形,帶出的水泥支離破碎了一地。破壞者用出了洪荒之力。

領頭的是老孬。我第一次這么近地看他,原來他還有雙猩紅的眼睛,皺紋刀刻一般交錯在骨瘦的臉上。人群里有個光頭,那是西棟樓下賣早點的。他光著上身,手里臟兮兮的,豆大的汗珠如無數光亮的蟲子在板油一樣的身上滑動。破壞者應該就是他了。

老孬看見我,問:安地鎖的,你認識吧?我見你倆成天嘀咕在一起。我說:樓上樓下,也不很熟。他眼里閃出冷冷的光,說:晚上你讓他來找我,我就在西棟樓下。我問:有事?他說:沒事,喝茶。他說話的時候,周圍幾個人,都冷冷地看著我,有人嘴里在蠕動著什么,露出難受的表情,仿佛我就是那咯牙的沙礫。光頭一直挺胸站著,乳頭上的卷毛在斑駁光線中格外扎眼。我不怕他,我相信身材矮小的南報義也不怕他。我只是心疼了這新砌的地鎖,它本來預示著南報義即將到來的幸福生活。所以我說:可以。然后頭也不回地走了。大槐樹葉子“沙沙”脆響,我走得格外鎮靜和從容。

3

我后來陪著南報義跟胡梭吃飯時,才知道這個小區分南區、北區。南區是居委會所在地,自營商店、健身設施、服務場所都在那里,搞得欣欣向榮,據說常有單位來學習觀摩;北區呢,老弱居多,夾雜著各種租戶,灰頭土臉的。南區北區,怎么看怎么都像兩個小區。

南報義下班后簡直怒不可遏,一向彬彬有禮的他,對著地鎖爆出了難聽的粗口。他揚言要拿著菜刀找老家伙算賬。我知道他憤怒是真的,砍人是假的,他此刻的心跳肯定比我還厲害。當我們都平靜下來,往前走的時候,平整的水泥地卻咯得腳底板疼。路過光頭的地攤,他正在和老婆洗菜、和面、剁肉,準備明日早餐的食材。我們不經意間對視了一下,南報義竟不知天高地厚地停下了。我剛才和他說了破壞者可能是誰,他已經將嫌疑人鎖定為光頭。但此刻光頭手里有把明晃晃的菜刀,刀起刀落間,留下案板上猩紅的肉醬。我不想和他成為光頭菜刀下的一攤肉泥,拉著他快速離開了。不過從這刻起,他在我心里,已經由一個毛頭小伙向一個不畏艱險的鐵甲戰士轉型了。

遠遠地,老孬果然坐在單元門下喝茶。黃昏中飄出了醇厚的煙火氣。這煙火氣里,他竟然慈眉善目起來,完全不見了上午的江湖氣,一如這笑看風云的古槐。他見到我倆沒說話,只是一口一口喝茶。好幾個人在他面前經過,殷勤地和他打招呼,他微帶笑意擺擺手,派頭像足了領導。南報義沉不住氣了,說:你們憑啥破壞我的地鎖?

他斜著眼看一下,繼續喝茶。他的沉穩和南報義的莽撞形成鮮明對比。我知道,南報義根本不是對手。爺們!挺有種的,連聲大爺都不叫!他終于說出話來。一個瘸腿婦人推著三輪車從他面前經過,然后將車停在一處空地,他町住看了好久,才又說:你們這是要把北區瓜分了嗎?有沒有問問這里的老少爺們兒?

爺們兒,我明人不說暗話,你們要動這里的一抔土、一根草,都是不行的!何況挖開了這里的地基!這是北區,不是南區,莫說你們,就是居委會來了,都是要和我商量的!

南報義說:那你們破壞我的地鎖,是不是也得和我商量下?我的意思是,你們這屬不屬于違法?

爺們兒,我不是不講道理。但是,家有家規、國有國法,在北區,你是不能胡來的,是要講究程序的。你在北區亂搞,莫說我不同意,他們也都不會同意!他說完指指那個瘸腿婦人說:你認識她嗎?馮小屈他娘。她腿怎么瘸的?拆遷那年,從四樓跳下來摔的。四樓,有多高?你敢跳?我料定你倆都不敢跳!

他說話的時候一臉嚴肅,肚子鼓起來,手在輕微抖動著。南報義聽后火氣收斂了不少,這說明他心里開始打鼓了。但他依舊不甘心地說:隨便破壞新安的地鎖,這不跟地痞一樣嗎?

我察覺到了空氣中的煙火氣正在變著味道,正要提醒他,卻見老孬沖東面擺擺手,吆喝道:奮子,你先別過來回去、回去,洗你的菜去吧!

爺們!我再說說他,朱奮子。他為什么留著光頭?你以為他想留著光頭?錯了!他之前可是留著長發,比這槐樹上的枝子都長都密,比馮小屈的小辮子都長。他這早餐攤對面,現在是個理發鋪,原先也是個早餐攤,一個外來的小子,到這里唱對臺戲,這能行嗎?奮子是個爺們,砍掉了那人兩根手指,自己也被掀去了半拉頭皮我說奮子,你就別來了,你過來干什么?這倆孩子是好孩子,我看明白了,是好孩子,你就收起你那刀子勺子棍子吧,什么年代了,不興老輩那一套了。他嘴角鼓起了白色泡沫,鼻孔大開大合,粗氣來回穿梭。最后他壓低了嗓子,認真地對著我倆說:就剛才我說的這倆人,發起飆來,我都攔不住,莫說你倆!

我料定他這是在嚇唬我倆。都什么年代了,還搞地痞那一套?但不可否認,他們大概都不是好惹的。南報義卻一根筋似的繼續往前沖:那這個地鎖,誰來賠?

我說:就當丟了,咱也不找人賠了。

南報義以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我,仿佛我叫他大失所望了。他不甘心就這樣走。老孬忽地站起來,和南報義差不多的身量,但氣場完全不同,說出的話也像丟出去的刀子:別說你那地鎖,就是車停在上面,我也能給你翻過來!

說罷,他躍到一旁花壇上,高高立在上面,眼晴町著前方,表情凝重,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風輕微地吹著,人緩緩地走著,日頭慢慢地落著,都像在注意著他,又像根本不在乎他。馮小屈他娘在和幾個老太打牌,她們看見老孬這架勢,都張嘴笑起來。

這個下午充滿了糾結與迷惑。

南報義已經憋得滿臉通紅,很顯然,他還有話要講,甚至,還要噴出點火星來。他竟然單純地如樹權里鉆鉆出出的鳥兒。若不是遠處一輛車行駛過來,停在了他砌地鎖的車位上,他肯定還會糾葛下去,因為我看清了他的拳頭正攘得緊緊的。他仿佛永遠都是一副向前沖刺的姿態。但現在他顧不上了,觸電似的,高喊一聲沖過去。那輛車已穩穩地停下,一個戴著墨鏡、留著小辮子的人從車里走下來。面對小跑過去、嘟嘟嗪嚏的南報義,小辮子淡定從容,點上一根煙,好像在故意等著他。

老孬從花壇跳下來,吆喝道:馮小屈,你娘都給你占位了,你還吃著碗里的瞅著鍋里的!咱們北區可不是這么講究的!

馮小屈嬉皮笑臉地說:孬叔,有您罩著,我這車還不是想停哪里停哪里!

老孬說:那怎么行?天塌下來,咱也是講理的!咱不怕事,也不能隨便惹事!

好巧,一輛紅色車也緩緩駛來。南報義看到后急得直躁腳。我認出那是他家的紅色朗逸。

馮小屈卻不急不躁的,將紅車引到了他娘三輪車位置,相當大方地將車位讓給了紅車。紅車停下了,下來的人也是戴著墨鏡、扎著辮子,不過穿著一身紅衣。光線昏暗下來,已經看不清模樣。南報義迎上去,訴冤似的比比劃劃,但女人下車后根本不看他,倒是先和馮小屈打起招呼。身材矮小的南報義夾在中間,被兩人談笑出的風聲吹來蹭去,渺小且滑稽,最后,他干脆坐在槐樹底下,生起了悶氣。我心里忽然酸酸的。我能感受到他心底涌動著的河流“嘩嘩”作響,一如槐樹“沙沙”的樹葉聲,但都被這里輕易地無視了。我想過去安慰他,但又不知該從何說起,因為我畢竟沒有幫他爭取到什么。起風了,槐樹葉子“沙沙”聲在變大,我似乎聽見他內心的水流聲也漸漸變大,甚至洶涌出倔強的浪花來。它還遠遠未到靠岸歇息的時候。

4

一連幾天,忽然沒了他的動靜,包括夜里的樓上。在那個奇異的黃昏后,好像所有問題都迎刃而解了。

直到某天他給我打了一個電話。電話里,他的聲音響亮,能想象出他電話那頭的興奮。他說:哥,我今天去找胡梭了,告訴他這邊的問題。他很關心,說要給我解決呢!

胡梭?我想了半天才記起來。他是小區的網格員,他的照片就貼在西棟樓的墻上,恰好被一根樹枝擋著,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到。他繼續說:咱這是騎著驢找驢呢,明明有居委會,咱為啥和老孬糾纏不清?我聽著電話那頭里笑出了聲,很清脆、干凈,這就是南報義的專屬笑聲。他仿佛一直沒變。這笑聲也感化了我,因為我佩服他的執著與堅守,便說:這是好事啊!

他說:我約他今晚吃飯了,你一起來吧。我明白他的意思,說:是不是辦完了再吃更好?

他說我已經控制不住心情了,先吃飯!

我痛快地說:好,聽你的!

5

地點在“王家小院”燒烤。我過去的時候,桌上已經擺滿了涼菜、小炒和燒烤。就三個人,我自然知道另外那個就是胡梭了。他竟然留著八字胡。

落座后,胡梭反而不好意思起來,對我說:報義兄實在客氣,點這么一桌子菜,破費了。

我說:他就是個實在人,再說你也替他 費心呀!

他擺擺手,接著端起了酒杯。我和南報義都不會說啥,唯有跟著他不停地舉杯再舉杯。他的臉漸漸油紅,八字胡也擰巴起來,但眼神依舊犀利,沉穩冷靜,不是我倆所能相比的。

南報義也放開了量喝。我知道他幾斤幾兩。我假裝筷子掉地上,彎腰撿時戳他腿一下,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咬了咬嘴唇,誠懇地說:胡主任,給您添麻煩了,您看那北區車位的事?外來車輛亂停亂放,小區居民私自占位……

我聽著怪怪的,反映問題用得著如此低三下四?胡梭的臉已變深紅,在蛋黃似的燈光里,模糊成了一團低劣的油畫。他打了一個急促的響隔,大蒜、燒烤、白酒混雜的氣味彌漫開來。他搖頭晃腦,瞇著眼說:老南啊,你說的是啥事來?對,北區的事。那里的事,哪有那么容易處理?你和我鬧呢,哈哈!

南報義的手急速抖動下,笑容須臾而去。這是他毫不掩飾內心世界的老毛病了,他的話也跟著倉促起來:那天,你、你不是答應我……

是,那天我答應你,給你辦,是吧?你想想我為啥答應你?每天找我辦事的,跟水里的魚一樣。水里的魚,你見過沒?就像趵突泉里的魚,一堆一堆的。我哪能一下子處理那么多,不都先應著?不答應,你們賴著不走,我還干不干活了?

你混蛋!南報義嗖地站起來,渾身哆嗦著,酒杯都灑出了酒花。我說:人家還沒說完呢,先坐下,先坐下!我對胡梭說:他可不是鬧著玩的,最近在車位問題上,惹了一肚子氣。我們反映的問題都是實事,你不會不管吧?

胡梭“嘿嘿”笑兩聲,皮笑肉不笑,大概臉皮是挺厚的。他收住笑,說:你們沒鬧著玩,我也沒鬧著玩呀。你們既然在北區,那肯定知道那個老孬吧?

一聽老孬,我倆都專注起來。院里突然人頭攢動,好像一下子來了很多人,又像走了很多人,大地都跟著搖搖晃晃。

他一本正經起來,說:咱小區的居委會,最早在北區,而不是現在的南區。老孬年輕時干過居委會主任,你們想不到吧?他干得不算多么出彩,但也絕不是后進,總體評價兢兢業業吧。轉折發生在九十年代,哪年來?好像濟南老火車站拆掉那年,咱這小區正好在擬建的商貿圈中心,準備整體拆掉搬出的。拆遷可不是個好活,不光勞心費神,還容易挨罵。老孬真不孬,挨家挨戶做工作,事摳得細,老少爺們都挺滿意。偏偏有戶人家,就是馮小屈他爹,嫌給錢少,漫天要價。老孬上門做工作,他爹就是不同意。老孬年輕氣盛,在他眼里,哪有啃不下來的硬骨頭?軟的不行來硬的,沒想到真碰到硬茬子,兩口子齊齊從四樓跳下來,男的摔死,女的摔瘸,在當時引起軒然大波。老孬因為馮小屈他爹之死進去蹲了幾個月。有傳言說,兩口子跳樓是老孬教唆的,他也想多給馮家爭點利,但不知真假。老孬關押期間,北區那居委會大樓就拆掉了。他是居委會主任,拆掉大樓不跟打他臉一樣?老孬其實是個要臉的人。他出來后,模樣和性情大變,臉上的肉也橫長起來,渾身散出匪氣和頹氣。過來人都知道,老孬是不服氣的,自認沒做錯什么。我剛來北片當網格員的時候,挨家挨戶走訪,沒人說他孬的,包括馮小屈他娘,都覺得他是為了大家好,還積極響應政府號召,都覺得他受委屈了。我和他聊過一次,發現他身上有股子勁,為了北區可以拼命的勁。他好像一直在找尋什么、證明什么。北區那個奮子,當年和對門玩刀子,老孬上去替奮子擋了好幾刀,身上還留著疤呢。按理說,他不應該這么拼命的。

他頓了頓,喝了一口茶。天上的云彩將月亮包圍起來,光線變幻莫測,將月亮周邊的云彩凸顯出層巒疊嶂、陡峭立體的鬼斧景象。隱隱約約,呈現出一張滄桑而峻峭的臉,彪悍、淡漠、幽深。我想起了老孬,差點驚呼出來。

胡梭繼續說:拆遷擢下后,其實北區也就沒啥具體工作了,他就是再別扭窩火,也無用武之地了。難能可貴的是,他依然支持居委會的工作,這是我們沒想到的。這北區的,基本都聽他的使喚,他如果想鬧事,其實很容易,而且會讓我們很頭疼。嘿,這爺們兒,沖歸沖、牛歸牛,但人家是個講理的!他怎么個沖法?我和你們說個例子。你們那邊有棵老槐樹,知道它的來歷嗎?就是老孬種的。你不是拆了北區居委會,那我就在這舊址上種下槐樹,什么意思?這槐樹只要不死,這里休想再建別的東西!他還說了,只要他死不了,槐樹就倒不了!這老頭,不?沖不沖?老南啊,你說的小區車位問題,是個新問題嗎?這些年我們協調過多次,可惜種種原因,都沒能達成一致。老孬絕不是油鹽不進的人,他也挨家挨戶征求意見,但只要有一戶不同意,這事就推不下去,老孬首先就不干。在維護北區利益這方面,老孬絕對這個一一他豎了豎大拇指。你服氣不服氣?我反正服了這老頭了!

我說:這么說老孬也不是一無是處的。

我的話又仿佛傷害到了南報義,他的頭又垂下去,就像之前遇到阻礙一樣。他的心事總是明目張膽地暴露出來。我又能感覺出,這仿佛是相熟后的默契了,就是他即便低下了頭,但絕對不會輕易罷休的。我張羅著喝酒,我們端杯的手已經開始搖晃了,眼神也迷離起來。這場酒,雖然都喝了不少,但不盡興、不痛快;每個人來之前所要追求的、希冀的,都沒有實現。重油重鹽的菜,反而吃得沒滋沒味了。

胡梭第一個打破沉默:你們是不是覺得,我太沒用了?你們換個思維想想,老南,車子在哪里不是放?稀里糊涂的,日子不就過去了?你非得和一幫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家伙較真頂牛?

南報義終于抬起了陰沉的頭。他從未喝這么多酒,白色的酒沫和黑色的菜渣正一點點從他嘴角溢出來,怨氣從他鼻孔里噴出來,幾根細長的鼻毛魚須一樣漂浮著。他咬著牙說:我就是要和他頂牛到底!

那他也會和你頂牛到底!胡梭高聲叫起來,口氣不容置疑。在你眼里,老孬就是壞人?就十惡不赦么?我倒不這么認為。我干了這么多年,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越來越覺得這世上,哪有純粹的好人、壞人呢?老南,你說你自己是好人還是壞人?你能說清嗎?或許,北區有老孬在,某種程度上未必是壞事。

我根本沒法去反駁他。他說的話看似不講道理,讓你聽了不舒服,甚至憋氣,但你又講不出駁倒他的新道理,仔細琢磨下,心底里又不得不贊同、認可他。因為人家說的是經驗和閱歷,這恰恰是我和南報義所欠缺的。胡梭最后起立,按程序敬了最后一杯酒,說:老南,我知道你心里有氣,也罷!你那個地鎖,我改天會找老孬的,讓他們賠償,這畢竟是故意毀壞他人財物,咱是占理的,管他馮小屈還是朱奮子!說罷一飲而盡,拍

拍屁股走了。

之后一段時間,我經常在回家途中,在南區遇到胡梭。他看見我愛答不理的,好像根本不認識我。有次來了個觀摩團,在南區看完,休息間隙,有兩個人沿著路往北走,被胡梭喘著粗氣追上去,攔住說:兩位、兩位,不能往前走啦,前面是另一個小區,不在我們管轄范圍啦!他說這話的時候八字胡一翹一翹的。

6

我沒想到的是,這夜的故事還遠遠沒有結束。

后來發生的事,或許像馮小屈他爹跳樓一樣倔強,抑或許像朱奮子砍人一樣魯莽。不,都比以前的故事傷筋動骨。而且這些事竟然是那個看似弱小的男人干的。那個在胡梭言語刺激中一再低頭的男人,我沒小瞧了他,但著實低估了他,胡梭也低估了他。他低頭一直在看手機,在上面寫寫畫畫。誰能猜出這個看似頹廢的男人,在預謀一場驚天變局呢?

當我倆互相攙扶著來到北區,并沒有第一時間回家,而是趴在槐樹上,痛快地吐了又吐。吐出來,清醒了,看著槐樹,看著它龜裂粗糙的紋理,我竟然心疼起它來。

南報義拍打著樹皮,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他的眼皮紅腫,像是吐酒吐的,又像一直氤氳在哭泣里。他使勁拍樹,晃悠著說:哥,這地方瞎了,被這棵樹占著。砍了樹,這是多么好的一個車位!不,能停好幾輛車呢!我不以為然地笑笑,用拳頭推他一下。臨上樓了,我開玩笑說:今晚你兩口子悠著點,我還想睡個⑥罔覺呢。

十二點,我確定是十二點,因為我一直在刷手機,頭腦無比清醒,直到樓下響起“滋滋”電鋸聲。安靜的夜,加重了它撕裂、尖銳響聲的分貝,樓下漸漸有了光亮,人聲越聚越多。我毫不猶豫地沖下去,電鋸聲的尖叫或狂笑幾乎要將我耳膜沖破。

樓下已經人聲鼎沸,各種清晰的罵聲穿梭其中。只見兩個穿著厚厚防護服的工人(肯定是南報義請來的),正聚精會神地鋸著老槐樹,擦出的火星子如空靈的煙花閃爍周圍;南報義就圍著槐樹一遍一遍地轉圈,他的右腿微微瘸著,但眼晴始終死死盯著電鋸,臉上表情怪異,已全然沉浸在了電鋸與槐樹鉤織起的磅礴心境中,完全不顧了樹下的聒噪。躁動的住戶里,朱奮子因為閃亮的光頭被我第一個看到。他扛著一條棍子在外圍焦急走動著,牙齒已經在了唇外,像一條憤怒的狗。他向西棟樓瞅了又瞅,終于掙扎似的喊一聲:老孬,你咋還不來!

話音在夜色漂浮間,一個白色身影忽然印出來,鬼魅一般,越走越近。他的淡定、從容與電鋸聲的急迫大相徑庭。只聽他于嘈雜中,中氣十足地喊:爺們,你是有種的!

電鋸聲太響了,我不知道南報義有沒有聽到。槐樹已經鋸到接近一半,仿佛不可遏制的火花,正舞動出一個妖嬈世界。周圍人聲漸漸平息下來。

朱奮子說:老孬,和他廢什么話,讓我上手吧,打不死這小子!

我以為老孬會奮不顧身地沖上來,打倒南報義,或打倒兩個工人,讓老槐樹殘存下來。這才是胡梭嘴里的、我們眼里的那個舍得拼命的老頭。但老孬雖然越走越近,卻也越走越慢。四周人們的眼神將他裹了個嚴實,但已看不出悲喜。樹身已經開始搖晃了。老孬順著樹根向上細細打量了一番,火花閃亮,映出的竟然是一張毫無戾氣與斗志的戚戚然的臉。這簡直和他判若兩人了。一瞬間,整個北區都仿佛靜止了。

朱奮子說:老孬,這槐樹若是倒了,咱還能在北區混下去嗎?咱還有臉嗎!

老孬依舊沒說話。在更加年輕、更加倔強的南報義面前,他仿佛遇到了真正難以啃掉的“硬骨頭”。古樹,老人,光頭,火花,青年。過去與現在、沖動與執拗、腐朽與愿景在這夜里瘋狂地碰撞、對抗,又融入。北區的夜景從未呈現出如此撲朔迷離的玄幻。

爺們兒,你是有種的!老孬忽然大笑起來,笑意掙獰得可怕。你像我年輕的時候,真像!你可知道,這棵槐樹,它是倒不下去的、倒不下去的…·

一簇光影在沉默的南報義身后閃電劃過,“胱當”一聲,棍子狠狠砸在他頭上。南報義直挺挺地躺下去,后面露出了朱奮子怒不可遏的扭曲的臉。

就在同時,大槐樹,如搖搖欲墜的危樓,猝然癱倒下來。里面早就中空的、枯萎的、紛亂的支脈,發出“里啪啦”的脆響。人群爆發出驚慌失措的怪叫聲。我不顧一切沖過去,扶起已經昏迷的南報義。他在我懷里如睡熟了一般。我同時在焦急地尋找一個人,但她終究沒有出現。大槐樹倒下后,天空忽然廣袤寬闊起來,碩大的月亮正盤踞在頭頂,發出幽深的亮光。我想起了第一次找南報義時的那個夜晚。今晚的月亮,大概是我入住小區以來,看到的最大最明的月亮了。我感覺南報義也睜開了眼,看著同樣的月亮,有著和我一樣的思緒。月亮周圍的薄云細碎干凈,預示著明日,定是一個晴朗的好天氣。

120急救車的鳴笛聲,正呼嘯奔來。

7

南報義住了十天院。出院的時候沒和我說,我是通過樓上的動靜才知道他回來了。

我準備去他家看看,電話里他執意不肯,唯唯諾諾地說了一大堆不著邊際的理由。他說話的語氣、聲調、速率等,已和之前的坦誠開朗毫不沾邊了。我想去看他,心里也有點犯怵,那就是,當面對他妻子的時候,我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那一定會很尷尬。

就在這陣躊躇里,一個下午,小區忽然游走著粗細不勻的哭泣聲。打牌的、健身的、喝茶的人都不見了,北區一時空曠得厲害。待到下午時候,香火味道越來越濃了,西棟樓的一處單元門口,擺滿了紅的白的黃的花圈。我仿佛早就預感到什么,走上前,看見了老孬的大幅照片擺在門口的桌上。一簇簇飄然的香火間,他正淡然地與我對望。

我心里打了一個寒戰。

我又那么自然地想到了老槐樹。我其實對他是沒有任何敵意的,甚至到后來,漸漸萌生出了一種對長者的尊敬之意。正如胡梭說,他如果不是一個好人,也斷然不見得是個壞人。我又從胡梭的故事里,聽得出這絕對不是個壞人。幾個我所熟悉的老頭老太,都圍著老孬家的說著話,一會兒,人群里冒出了胡梭,悠閑地背著手,在花圈前轉來轉去。又過一會兒,他對老孬家的說:大娘,咱得提倡移風易俗、不能大操大辦。咱這是城里小區,不是在農村呀,這樣影響多不好

老太淚眼婆娑地說:小胡,虧你大爺對你還不錯,你過來安排任務,哪次不是配合你?他現在死了,你不幫著處理大槐樹的事,竟然說這風涼話!

小胡趕緊上前半蹲在地,說:大娘,大爺這么突然走了,我比誰都傷心!我也是落實工作嘛!你看,花圈擺在門口,這一單元進進出出的住戶,也受影響呀!

老太一聽更不高興了,說:小胡,你可看清了,俺這個門可不是單元門,是你大爺把俺家的臥室窗戶打通了,新建的門,根本不影響別的住戶!

胡梭苦笑一聲,站起來不再說話。老孬照片就在他身后,里面的表情同樣堅定。

你大爺的死,和鋸掉大槐樹有直接關系,和那個姓南的有直接關系。她忽地站起來說:

這事和他沒完!

但此刻,沒有一人站起來再替她抱怨或說話。如果真有一個人會站起來和胡梭唇槍舌劍,甚至會魯莽地動手,那應該就是朱奮子了。可他因為毆打南報義被刑拘了。他的早餐攤,包括小桌小椅都清理干凈,露出一大塊空地。幾輛私家車歪歪扭扭地停在那里。

胡主任,你走啊,馮小屈他娘率先站起來,扶著瘸腿和胡梭打招呼,這確實讓他吃一驚。以往,這些老人對他,是連正眼瞧都不瞧的。這在胡梭心里引燃了一顆不大不小的炸彈。或許老槐樹的鋸掉、朱奮子的刑拘、老孬的離世,不一定是壞事一一不光在旁觀者眼里,難道在北區這邊,不也會產生意想不到的連鎖反應?果然,又有幾個人起來,在胡梭不解的眼神里和他擺手。此刻在他們眼里,胡梭化身老孬了。胡梭想明白了,但露出勉強的笑意,和他們也擺擺手,然后搖著頭走了。

我走到老孬遺像前,彎腰鞠了一躬。我是認真的。

8

南報義跟我說要搬走,我大吃一驚,說:這么著急?搞突然襲擊啊!

他笑笑,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說:這幾天光忙活在外面看房子了,也沒抽空來和你詳說。我新買的房子離這里不遠,東邊過個路口就到了。

我說:新樓盤嗎?

他說:二手的,關鍵帶車位。

他說“關鍵”二字的時候,語氣明顯加重了下,仿佛在提醒我他搬家的目的。他一臉困倦胡子拉碴,后腦勺一條彎彎曲曲的疤痕,似一條若隱若現的蟲子伏在頭皮上,但他看人時那清澈的眼神,笑起來一排珍珠似的牙齒,又分明在告訴我,他還是那個南報義,風雨之中,漩渦之內,他依舊沒有變。

我使勁拍了下他的肩頭,這是對他依舊執著和倔強的欽佩了。胡梭遠遠跑過來,沖著我們吆喝:好消息,好消息,街道辦已經定了,要給咱小區統一劃車位,在各個出入口安電子欄桿!

他跑得太急,一個翅趄差點趴地上。

南報義淡淡地說:無所謂了,我都不在這里住了。

胡梭見狀拍拍手上的土,沒好氣地說:這是整個小區的好消息,也不是沖你家的。我過去和他握握手,他愣了下,接著沖我笑笑,八字胡又翹起來。

晚上我將他約了出來,樓道熟悉的拐角處。我備了一瓶景陽春,還有花生米和燒雞。我說:這一瓶高低喝出來,一是出院酒,二是送行酒。他說:還是你的菜硬。我說:要不你再加個菜?他聽了咧開嘴,痛快地說:好唻!說罷就回家開門。我斜著眼看見他家里,一個穿著紅色睡衣的女人走來走去,全程和他沒有任何交流。他出來了,拿著一碟切好的紅腸。我說:這菜好,專門下酒的!

今天天陰,晚上沒有月亮,拐角處較之前多了些晦暗,又仿佛與我心情有關。這些日子,我們已經無話不談,關系超出了一般鄰居范圍,他離開了,我心理上定要疇躇一段時間;又出于對他的關心在乎,借這個時刻又想和他說些什么。推杯換盞間,我說:兄弟,為了一個可有可無的車位,這么拼,你覺得值嗎?

他頓了下,灰暗里的嘴角抽動下,說:怎么不值得?仿佛這話觸碰到了他心底的一些東西。我說:是的,哪怕僅僅為了你老婆。他沒再說話,我們開始沉默起來,一口接著一口吃菜,一口接著一口喝酒。我不知道為啥要聊到他老婆,我都沒見過她的正面,但又覺得今晚非聊她不行。原來我也是個心里藏不住東西的人,和南報義一樣。我只不過是假裝比他更成熟罷了。

我說:今天你看到了,北區要解決問題了,你的努力沒白費!來,我們干一杯!他嘆一口氣,說:是不是很可笑?我的目的達到了,如今卻要搬出去了。我說:我知道你搬出去,不是你自己所愿的。有些事情都是兩口子商量著來的。我知道你不怕你老婆,不怕老孬,不怕朱奮子,更不怕馮小屈!他站起來,忽然緊緊抱住我,頭垂在我肩窩里,終究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是抱住他,他受了多少委屈,大概我是清楚的,待他心情平復了,我說:到了新小區,你們晚上可不能再鬧騰了,樓下的鄰居,可不一定都像我這般好脾氣!他抹了抹眼角,用沙啞但堅定的口氣說:這個我可以保證!并拍拍胸脯,以示決心。此刻,我多么希望有月光啊,一輪嶄新的月亮,將月光灑進這里,灑到我倆身上,再散布到小區的角角落落里。我想讓月亮也為南報義送行,想讓月亮看看如今的北區,已經不再是從前的北區了。

結束后回到家,我在窗臺前站立許久。樓下的槐樹鋸掉后,現在已是一片開闊地。

對槐樹的回憶,將我的思緒拖拽回那個深邃的夜里。就在我清醒地聽到電鋸聲之前,約半小時的工夫,樓上傳來一陣瘋狂的打罵聲和女人的尖叫聲,還有家什的破碎聲。隨后,一陣急迫的打斗聲從屋內追逐到樓道,整個樓都變得搖晃起來。我溜到窗臺,看見昏暗的燈光中,從樓道竄出一個光溜溜的人影,看不清臉龐,但小辮子狼犯地飄來飄去,快速閃進了西邊的夜幕里。南報義接著竄出來。他的右腿仿佛在追逐中受了傷,下來時已經一瘸一拐,然后捂住右腿在槐樹下喘息。之后他就再沒上樓,抱著槐樹,拍打著槐樹,對望著槐樹。那個半小時里,幾乎是他人生的至暗時刻了。當朱奮子將他擊倒,我摟著他等待救護車的時候,有那么一陣子,仿佛跳入我眼簾的,是天空里,一個穿著盔甲、騎著駿馬的永不畏懼的騎士,如一束灼白的光,從月亮上飛馳下來。他即便傷痕累累,即便備受煎熬,即便灰心喪氣,卻依然義無反顧地沖著那棵槐樹,像個勝利者一樣,發出了歇斯底里的、足以對抗整個沉睡北區的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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