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鄰居

一

張偉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烙餅，心里還想著今天沒法給妻子范冰量體溫，不由得長嘆一口氣，再也睡不著了。

看著同屋休息的同事，張偉蛇一樣滑下床，輕輕打開房門，信步走到外邊的走廊里點了支煙。

剛吸了一口，被蜜蜂蜇了一下似的，手一哆嗦，趕緊又掐滅了煙頭。

張偉站在走廊盡頭，透過玻璃，看著外面燈火通明的世界，仿佛還能聽見江水聲，心里的波瀾一層層涌上來。

原本這趟差用不到張偉，可是同事突然出了意外，沒辦法，誰也不愿意出意外不是，張偉只想表個態(tài)而已，沒想到領(lǐng)導大喜過望，在送別會上高度贊揚了他的主動精神和挺身而出的勇氣。張偉坐在會場，面帶笑容，心里早不知吃了多少根苦瓜。

要知道，張偉原計劃要辦一個大事啊！他扶著窗臺，雙手緊握，空有一番力氣沒處使。恍惚中，仿佛看見女兒正熟睡在媽媽懷里，可是睡覺總不老實的她，一轉(zhuǎn)身，小被子已經(jīng)被踢翻了。張偉多么想伸伸手給她蓋上啊，可是自己的手怎么能夠伸長三百公里呢？妻子許是累極了，壓根兒沒有注意到女兒已經(jīng)失去了一層溫暖。唉，張偉這個女兒奴，怎么能不著急？

張偉在走廊里來回走了兩圈，想起也是在這樣的一個夜晚，在這樣昏暗的燈光下，自己在醫(yī)院里焦急地等待，等待孩子降臨這個世界。

好在并沒有等多久，手術(shù)室的大門便打開了，一個全副武裝的醫(yī)生抱著一個裹在襁褓中的娃娃走出來，張偉心里一動，冥冥中感覺那是自己的孩子，主動迎上去，醫(yī)生喊道：“范冰家屬，范冰家屬！”

張偉激動又緊張得說不出話來，竟然和小學生點名似的，舉起了手。醫(yī)生沒有過多的表示，只是抱過來給張偉看了一眼說，是個女孩，七斤多點。張偉耳朵里聽著醫(yī)生對女兒今生的第一次履歷介紹，眼晴看向這個閉著眼晴、握著小拳頭的心肝肉，向醫(yī)生道了一聲謝。醫(yī)生說，你抱著去打針吧。張偉哪里敢抱啊，生怕自己力氣太大擠著孩子，便轉(zhuǎn)身看了看岳母，岳母領(lǐng)會到張偉的意思，走上前從醫(yī)生手中接過了孩子。

張偉跟著一起去打了針，護士接過去，打開小包被，解開紙尿褲，嘴里不停地說著話：“已經(jīng)排胎便了，沒有肛瘺肛裂，四肢正常，都挺好的。現(xiàn)在要打卡介苗，抽足底血。你拿著這個紙條，一個月之后掃碼登錄，進去看看結(jié)果就行了，有問題再聯(lián)系。”

張偉微微彎腰點頭，迎接圣旨一樣地接過這張紙條，鄭重地放進包里，用手拍了拍。這時，護士已經(jīng)收拾好了，給孩子扎上一針，抽取足底血。這時，張偉聽見孩子“哇”地一聲哭了，眼睛沒有睜開，小臉卻一下子紅了，感情哭得很委屈。張偉聽見了孩子的第一聲啼哭，心下既有點心疼，又有點高興，奇奇怪怪的滋味在心里暈染開來。

一轉(zhuǎn)眼啊，幾個春秋就已經(jīng)過去了，孩子從51厘米長到了111厘米，從7斤多點長到了37斤多點。張偉帶著孩子出去玩兒，猛然間發(fā)現(xiàn)，小區(qū)里的孩子有點多，轉(zhuǎn)念一想，恍然大悟。

回去就和妻子范冰商量著要不要給孩子找個伴，范冰說：“樓上那個小妹妹不是玩得挺好的？”

張偉說：“那不一樣啊，畢竟不是自己的嘛。”

范冰頭也不抬，說：“你要生你自己生去，我不生。”

張偉湊過去討好道：“你看看，我啥都能干，洗衣做飯帶孩子，可就是生孩子這種大事做不來，還得媳婦你出馬才行啊！”

范冰不為所動，仍然刷著手機，丟了兩個字砸在張偉心坎上，挺疼的，“不生！”

張偉看著范冰的樣子，心想，算了，不生不生吧。這一個小棉祅也挺好，嘴上可甜了，抹了蜜似的，知道心疼爸爸呢。

可是生二胎的心思一起，就和火山爆發(fā)一樣，得持續(xù)幾天，動靜鬧得還不小。一個說要，要了好，趁著年輕好恢復，孩子也有個伴。另一個口風很緊，說不要就不要，年輕應該多掙錢給孩子創(chuàng)造長見識的條件，生了二胎又是三五年工夫搭進去，哪也去不了。

三言兩語肯定得談崩了，張偉說不過范冰，就抱起女兒下樓玩兒去了，可是一到樓下，看見一對夫妻領(lǐng)著大的、牽著小的從眼前飄過，眼睛里投出羨慕的一瞥，輕輕嘆口氣，走到滑梯那邊看女兒高興得跑上跑下，張偉從女兒天真無邪的笑臉上得到了最大的慰藉。

張偉想到這，在賓館里停住腳步，看著陌生的墻壁和走廊，哪哪都不舒服，恨不得抱著閨女親個夠。

出差的日子很快就結(jié)束了，張偉偷偷進行的計劃也宣告徹底破產(chǎn)，他原本是想計算計算妻子的排卵期，測測體溫，爭取一炮而紅，沒想到被出差打亂了這個計劃。

張偉著了魔一般，回家后，再一次拿起了體溫計，對范冰噓寒問暖，范冰又不傻，還不清楚張偉心里的小九九，說：“你量唄，量也白搭，從今往后，你不能打無準備之仗。”張偉一聽，還以為妻子回心轉(zhuǎn)意，同意生個二寶。結(jié)果范冰從包里拿出一個杜蕾斯，隨手扔在張偉面前，用眼神告訴張偉，明白了？

張偉像霜打的茄子，蔫了，接下來幾天都提不起精神。

日子就如白開水，平平淡淡沒滋沒味地喝了一杯又一杯。這天，張偉忙完手頭的工作，隨手撿起一本雜志，翻開看了看，凈是些家長里短，婆婆媽媽的事兒，看得心煩，正想換一本，這時，張偉看到了一個文章標題，瞬間來了精神，瞪大眼晴一字不落地看了下去。

時光飛速，又是一個春天，又是一個夜晚，張偉在醫(yī)院手術(shù)室門口來回地踆步，旁邊的阿姨被他繞得發(fā)暈，善意地問道：“頭一個吧？頭一個都緊張。”張偉笑笑，伸出兩根手指頭在阿姨面前晃了晃。阿姨有些驚訝：“都第二個了，還這么緊張？”張偉不說話，只是停住腳步，站在手術(shù)室門口，門打開了，張偉又堅定地迎了上去…

二

張強吃過晚飯，正在看書，妻子王紅靠過來問道：“知道嗎？樓下張偉家又添了個閨女呢？”

張強沒抬頭，像是沒聽到似的，眼睛繼續(xù)盯著書。王紅伸手蓋住書上的字，張強撤下書，轉(zhuǎn)轉(zhuǎn)身子說：“別鬧，看得正帶勁呢。”

王紅假裝生氣道：“你看看人家，雄風不倒，你看看你，用你一次這么難嗎？要不要給你點錢，買你一個晚上啊？”

張強說：“別亂說，孩子懂事了都。”過了一會兒，突然醒過來似的說：“誰說我不行啦？我哪不行啦？我不行你兒子哪來的？石頭縫里蹦的？天上掉的？”王紅站起來：“得得得，不跟你說了，驢唇不對馬嘴的，看你的顏如玉吧。

晚上睡覺的時候，王紅伸手戳了戳張強，張強瞇著眼，迷迷糊糊地哼了哼：“干嘛？”

王紅心里感謝這時的黑暗，摸摸有點發(fā)熱的臉說：“你說干嘛，都上了床了，還能干嘛？”

張強不解風情地回了一句：“睡覺啊。”接著轉(zhuǎn)了個身，沒多久就傳來了打鼾的聲音。

王紅歪過頭去，心里咬牙切齒地說，真想扒開你的腦子看看，里面是水，還是槳糊？

伴隨著張強的鼾聲，王紅很快也進入了夢鄉(xiāng)，一覺到了天亮。

王紅送孩子上學時，張強還沒起，今天上夜班，算了，飯放鍋里，什么時候起來什么時候吃吧。剛下了電梯，走到樓下，就碰見樓下張偉岳母帶著小外孫女在樓底下轉(zhuǎn)悠。王紅熱情地上前去打招呼，又彎腰伸手碰碰小不點的小手，小不點不放過任何一個抓東西的機會，王紅的食指被牢牢地握住。王紅的心都快化了，連連夸獎道：“看看，看看，多有力氣的小手。”張偉岳母高興地指著王紅，嗲嗲地說：“叫姨姨，叫姨姨。”王紅瞇著眼道：“這才多大，會喊爸爸媽媽了嗎？”張偉岳母回道：“沒呢，就偶爾啊啊幾聲。”

這時，王紅兒子在一邊不耐煩了：“媽，快遲到了。”

王紅這才依依不舍地抽出手來，和這娘倆告別，拜拜、再見輪著說了好幾遍才回過頭領(lǐng)著兒子走了。

下午下班回家，沒有張強的身影，王紅感覺有點孤單，但是很快，她甩甩頭，把這種既虛妄又不靠譜的感受扔到一邊，系上圍裙，一頭扎進廚房開始淘米洗菜。

過了一會兒，聽見“嚨當”一聲，王紅在廚房里喊：“兒子回來了？”

兒子應了一聲，到自己屋里寫作業(yè)去了。王紅邊拾掇著黃花魚邊尋思，兒子挺乖的，學習成績也還不錯，該知足了，要個二寶兒子啥反應？她一直沒敢也沒好意思和兒子提，怕討了沒趣，也怕惹火燒身。

晚飯好了，王紅去叫兒子吃飯，兩個人在飯桌上，不發(fā)一言，兒子只顧埋頭吃飯，王紅有心想問，卻張了張嘴，把要說的話就著稀飯又咽了下去。

兒子確實長大了，吃完飯主動要求洗碗，還讓王紅歇著去。王紅看著在廚房里勞動的兒子，心里暖暖的，嘴上答應歇著，可是哪能啊，水果、點心、牛奶還得準備上才行，兒子的營養(yǎng)必須跟上。

轉(zhuǎn)眼到了晚上十點，王紅上下眼皮開始打架，兒子房里的燈還亮著，心有不忍，卻也沒去打擾兒子，王紅只好輕手輕腳地洗刷一番，又敷上面膜，回房里躺下了。剛躺下，心里又癢癢起來，習慣性地碰碰旁邊，卻伸手抓了個空。哦，張強的夜班。他一晚上揮汗如雨，出大力，我可獨守空房了，他使不完的勁也不放我身上。王紅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暗罵自己一通，撕下面膜，伸手熄了燈。

王紅覺得自己回到了剛結(jié)婚那會兒，每天盼天黑，大紅棉被上的鴛鴦天天羞紅了臉，張強那時英俊，有力，王紅抱著他，張強也抱著她，兩米二的大床上到處都留下了兩個人的汗水，王紅和張強同時興奮得抓緊了對方的手，顫抖著，喘息著，癱軟在床的一角。

第二天早上，王紅有點疲憊，分不清楚是不是夢，反正是折騰了大半晚上，沒有睡好，打著哈欠，直接給了兒子十塊錢讓他自己買點早飯吃，自己慵懶地又躺在床上發(fā)呆。

沒多久，張強下了夜班回到家，看見王紅躺在床上，嚇了一跳，上前伸手摸摸鼻子，王紅一巴掌拍在張強手上，張強又嚇了一跳。王紅懶懶地說：“回來了？”張強沒有回答，反問道：“你干嘛呢？躺床上一動不動，嚇我一跳！”

王紅揉揉眼，掙扎著起來，一看表，坐了烙鐵似的跳起來，急匆匆地走了。張強看著王紅早上和演戲似的，一波三折，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面條一樣軟軟地躺下了。

過了幾天，張強說：“晚上有個應酬，大學同學來了，得見個面，就不回去吃飯了。”

王紅說： “知道了。”

結(jié)果，那天晚上，張強喝得爛醉，暈乎乎地回到了家。確切地說是回到了樓上張偉的家，張強掏出鑰匙在人家門口鼓搗了半天，就是對不準鎖眼，氣得破口大罵，聲控燈亮了滅，滅了亮。好容易插進去了，擰了擰，門卻打不開，張強就開始拍門、踢門。張偉把張強和鑰匙一起攙下了樓，王紅一邊罵著張強丟人現(xiàn)眼，一邊向張偉道歉感謝，好話說了一籮筐，張偉臉上的陰云好歹稍稍散去一些，轉(zhuǎn)身回去了。

王紅關(guān)上門，看著迷迷糊糊的張強，用食指戳了一下他的額頭，張強就倒了下去。王紅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又是拖又是拽，終于把張強放到了床上，又把一身酒氣的衣服扒下來，扔到盆里。看著張強規(guī)律起伏的胸膛，王紅的視線又滑向了下三路。一個大膽的想法在王紅腦子里逐漸成形，王紅的腦子里也沒有兩個小人打架，直接拉上燈，借助黑暗，王紅平添了巨大的勇氣，壓住自己心頭狂跳的不安，把原本一個小時的計劃壓縮到了十五分鐘，王紅想，管它多長時間，形式不重要，內(nèi)容才重要。

第二天張強醒了酒，王紅有事沒事就瞅他兩眼，瞅的時候兩頰還有些緋紅，但張強毫無反應，該吃吃，該喝喝，剛從餐桌抬起屁股，接著又在沙發(fā)上扎了根。王紅擦著桌子，心里的一塊石頭落了地，這要是張強知道了，還指不定怎么想自己呢？王紅清洗著抹布，打開水龍頭，連同自己的過往一同沖走了。

王紅悄默聲地等了一個月，結(jié)果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思全落了空，張強可不是天天醉酒啊！王紅想起來不該想的事，紅著臉拍了自己一巴掌，你呀你呀。一巴掌就拍過了秋天，迎來了冬天。

大概是時間長了，張強覺得自己也該有所表示，晚上的時候神神秘秘地對王紅說自己準備了個禮物。王紅刷著碗，碗筷碰得叮當響，說：“結(jié)婚多少年了，也沒指望你送什么禮物。”張強回頭看了看，兒子不在，快步走上前，抱著王紅的頭，狠命親了一口，還帶著響亮的一聲“么”，王紅推開張強，臉上卻紅紅的，嬌嗔道：“干嘛呀？流氓！”張強壞笑著：“這叫流氓？這叫文明。什么時候該撒野我有數(shù)。”說完又捏了捏王紅的手，這才吹著不成調(diào)子的口哨離開了。王紅被張強這么一捏，手里的碗差點沒拿住，好在嘩嘩流淌的自來水還能夠讓自己保持一分清醒。

晚上兩個人做了功課，最后張強沉沉睡去。可王紅沒有睡意，她天天看著張偉家的二寶，越看越喜歡，越看心里越癢癢，王紅瞧瞧睡熟的張強，又看看張強新添置的裝備，“噗嗤”笑出聲來，捂著嘴樂呵呵地躺在了張強身旁。

轉(zhuǎn)過年來的秋天，王紅推著小推車，和張偉岳母有說有笑，推車里躺著一個可愛的嬰兒，王紅逗逗張偉家的二寶，又親親自己的，看著慢慢落下的夕陽，咧開嘴笑得又開心又有點壞壞的

三

吳老太每天下去買菜的時候都能看見張偉岳母和王紅推著嬰兒車在一起逗弄孩子，有時候吳老太就當沒看見，快步走過去，快轉(zhuǎn)彎的時候才偷偷瞥一眼，沒事兒人似的昂首走開。

吳老太家住在張偉和張強當中，自從張偉家添了二寶，張強家也跟著生了二胎，一家倆寶貝，稀罕得跟什么似的，吳老太想起來就不服氣，這算什么呀，我這輩子別的本事沒有，一對龍鳳胎可不是瞎吹的。現(xiàn)在吳老太就在女兒徐福家看外孫呢，女婿王超出差多，兒子都快兩歲了，總共也沒見過幾次爸爸。

吳老太開始把二胎計劃提上日程，也想推著下去風光風光。首先，吳老太是這么想的，堡壘都是從內(nèi)部攻破的，那我也從內(nèi)部開始，從閨女那里下手。吳老太知道自己女兒什么脾氣，順毛驢一個，越跟她急越?jīng)]戲，于是打一開始就春風化雨般，時不時地變身為國家政策宣講員，大講特講二胎政策，你別說，從生育險報銷到產(chǎn)假多少天，沒有吳老太摸不清楚的。時間長了，女兒的肚子還是癟癟的，沒有什么變化。后來吳老太干脆把話挑明了，直截了當?shù)馗嬖V閨女，你看看你媽我，生了你和你弟弟，有兒有女，多少人眼熱啊！現(xiàn)在政策都放寬了，你還不抓點緊，趁著孩子小，你也年輕，媽也能動彈，還能幫襯一下，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那個店了。

徐福啃著吳老太遞過來的蘋果，嘟嘟囉嘯地說：“怎么，你還想讓你閨女受二茬罪？剖腹產(chǎn)不是沒有風險，不信你問問你女婿，手術(shù)之前醫(yī)生都交代了些什么。再說了，出了月子一開始那六個月，你和我婆婆去哪了？王超隔三差五地就得出任務，哪有時間看孩子。還不是我自己看著，上個廁所都不敢關(guān)門，我兒從嬰兒車上蹬開了帶子掉下來的時候，褲子都來不及提上，我兒哭，我也跟著哭，那時候叫天天不應啊。我不生！”說著說著徐福眼圈都紅了，吳老太也跟著抹了抹眼淚，閨女遭罪，自己心里哪能不難受呢？

可吳老太并不死心，仍舊勸導說：“媽知道你苦，自己帶著孩子不容易，這不放下手里的活來幫你了嗎？再說了，都是當娘的人了，都說為母則剛，媽當時自己還帶著你和你弟兩人呢，不也照樣拉扯大了。苦歸苦，難歸難，溝溝坎坎的這不都邁過來了嗎？”

吳老太還要再說幾句，徐福加快了啃蘋果的速度，站起身來，丟下一句話：“要生你自己生，回房了。”

吳老太手里拿著徐福啃剩的蘋果核，愣在原地，直到外孫歪歪扭扭地走過來，才抱起外孫，朝著徐福的房門嘟嚏兩句，走開了。

看來和閨女交涉是行不通了，吳老太把注意力放在了女婿身上。說起這個女婿，當初，徐福她爸沒看上，因為個子太矮，實際上是因為家里是偏遠農(nóng)村的，怕閨女享不了福，跟著受苦。吳老太沒這么多彎彎繞，看王超小伙子精神，透著一股子精明勁兒，然后勸老伴說，莫欺少年窮，以后他倆努力干事業(yè)，還怕受窮？再說了，又不是嫁到山里去，都在省城安家落戶了，哪有這么多苦和累等著？最終還是成了，女兒結(jié)婚典禮上，女婿還在發(fā)言中感謝了一下自己這個丈母娘呢。

想著想著，吳老太越發(fā)覺得自己一開始找的突破口找偏了，想通了之后，馬上調(diào)轉(zhuǎn)槍口，對著王超開始攻堅。王超是個民航飛行員，飛五天歇三天，吳老太瞅著王超在家的時候，避開徐福，婉轉(zhuǎn)地表示了這么個意思。沒想到王超投誠了，向徐福繳了械，把這事兒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徐福。晚上吃飯時，吳老太剛冒出個話頭來，徐福馬上給吳老太嘴里塞了個饅頭，說：“媽，這是王超食堂里自己做的，好吃，你多吃點。”吳老太從嘴里拿開饅頭，笑罵一聲死丫頭，還要繼續(xù)剛才的話題。徐福放下筷子，一本正經(jīng)地說：“媽，這事兒從我這兒起就過不去，您死了這條心吧。”吳老太也放下筷子，臉上陰云密布：“我和王超說話呢，你甬插嘴。”徐福哼了一聲：“他？他也得聽我的。”吳老太眼神跳過徐福，直盯町地看著王超，意思是你表個態(tài)啊。王超給兩個人各夾一口菜，連連說道：“還是媽炒的菜好吃，快吃吧，一會兒涼了。”

吳老太兩個拳頭都打在了棉花上，出拳力道越大，勁泄得越快。就這樣，張偉家的二寶都快上幼兒園了，自己的攻堅戰(zhàn)、心理戰(zhàn)卻一再受挫。

這天，吳老太帶著小外孫出去玩兒，小外甥跑啊跳啊，很開心。吳老太喊慢點，別摔著。小外孫頭也不回地回答，沒事，摔不著。吳老太看著小外孫遠去的背影，心里一顫，一拍大腿，有了！吳老太一溜小跑，氣喘吁吁地趕上小外孫，問：“寶啊，你自己玩開不開心啊？”小外孫點點頭說：“開心啊……”吳老太搖搖頭，故作深沉地說：“不，你不開心。”小外孫迷茫了，吳老太見狀，趕緊蹲下來，輕輕地說：“你看樓上的姐姐和樓下的哥哥，他們都有小弟弟小妹妹一起玩，那才叫開心呢。你想不想要個弟弟或者妹妹啊？”小外孫說想。吳老太按捺住心中升騰起的喜悅之情，依然鎮(zhèn)定地說：“你呀，得和你媽媽說才行。你回去就和你媽要，就和你要玩具一樣，有什么招都使出來，姥姥給你撐腰。”

一老一小說了半天悄悄話，吳老太感到大事已定，帶著小外孫回去逼宮了。

沒想到小外孫和徐福說了沒幾句，就哭著跑到吳老太這里，吳老太問怎么了。小外孫說：“我不忍心讓媽媽被刀子割，疼！”

得，千算萬算還是不如天算，吳老太再次敗北，只好抱著小外孫哄了一會兒，才收住這場悲喜劇。

時光荏苒，白天越來越短，吳老太可睡不著，四五點鐘就起床了。起來后，到廁所坐了坐，感嘆自己老了，不服老不行，年輕時哪有便秘這毛病。轉(zhuǎn)身抽紙時，不經(jīng)意看了一眼廢紙簍，不看不要緊，一看嚇一跳，一個綠色的長條袋子扔在里面，吳老太啥沒見過，活了一把年紀了。吳老太若有所思地笑笑，站起身，沖了水，洗干凈手準備做飯。做著飯的時候，腦子在不停地轉(zhuǎn)悠，又想出了一條計策。

吳老太等大家都吃過早飯，以自己要打掃衛(wèi)生，小外孫在家里太鬧騰，沒法收拾為由，催著王超他們出門到公園里轉(zhuǎn)轉(zhuǎn)，看著他們走了，吳老太到王超徐福他們房間翻找起來，果真讓她找著了。

接下來的事兒便是順理成章，吳老太不是買蝦，就是燉魚，天氣好的時候還陪著閨女到院子里遛一圈，夸張地把手擋在閨女肚子前面，好像自己的手是一個堅固的盾牌一樣，能擋住熊孩子的碰撞、無孔不入的細菌。

終于，吳老太加入了嬰兒車的隊伍里，和張偉岳母、王紅說話時腰桿挺得直直的，聲音都大了幾個分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