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地壇園內,合歡樹下,菊花叢中,史鐵生仿佛從他病痛的軀殼中解脫出來,迎風,訴說。
——題記
漫漫長夜,亙古,沒有盡頭。無星,無月,無燈,無火,孤寂的背影,疲倦的靈魂,無聲棲息。風,輕吹落葉,發出低沉的哨音,終是托不住沉重的痛,無言落下。濃稠的夜,閃出了一燈如豆,磁磁地進濺著火星,在窗框上反射著迷蒙的光,映照著紙邊,泛著焦黃,在風中微顫,似在訴說。
風,拂過八百遍。聽風者,已仁立千年。
生而破碎
合歡樹影搖曳,葉似是一日比一日茂盛。寂寂的園子,只有蟲鳴。花開參差,清香彌散,婆娑地和著風的哨音,起舞。
孩子稚嫩的童聲回蕩在院中,折返到輪椅上一個疲憊的旅人耳中。風掀起紙,吹散昔日的話語,在夕陽的注視下,悄然無聲。樹已長到房高,年年開花小院也改造了,樓道狹窄,不允許輪椅出人。孩童也長大了,即便是雙腿背叛了他,他仍是長大了。
一切都成了黑白。樹不再搖曳,花似已凋零。葉定格在枯黃飄落的那一刻。
有什么辦法呢?他只能狠命地捶打著雙腿,哀嘆命運的不公,或是搖著車,去別處尋找片刻的安寧。向外的車轍不斷加深,他離這小院漸遠了。夕陽落了下去,合歡樹卻在黑暗中,定格在他離去時的模樣。
風,又輕輕吹過,擦拭著落下的淚水,帶著無言的秘密。
熱愛此生
側柏森森,蒼松幽寂,高墻掩映著頹廢,古殿檐頭已剝蝕,門板上的朱紅褪淡,雕欄散落了。夕陽亙古地行著,大而暗淡。
輪椅“吱吱\"地響著,在地上留下車轍。在清晨的霧靄里,在灼人的白晝里,車后總有一個茫然的身影,茫然又倉皇。車上人落下的碎片,被車后人一一拾起。太陽升了又落,鳥雀去了又還,輪椅老舊的聲響仍在園中回蕩,被風吹散在每個角落。只是,車后的人,已不在。她仍是那副茫然模樣,像是北海將謝的菊花。
風鈴驟起,悠然拖著長音。在清晨的霧靄里,在灼人的白晝里,車后消逝了一個茫然的身影,茫然又倉皇。車上人落下的碎片,被四季的風一一拾起。
古檐下的風鈴漸止,風平息了,帶著淡淡的哀傷。
眷戀人間
陽光穿過樹梢,落下點點碎金,鋪灑在地上,仿若一場盛大典禮的謝幕。他攤開了紙,向風傾訴著未曾訴說的秘密。
樹影打在紙上,遮蔽了漫漫長夜的夢魔,卻未能遮蔽他的心聲。他寫地壇的鐘樓,寫北海的菊花,寫合歡樹花開花落,寫老海棠數年如一。鳥飛過,身后拖著趕不上的風。他寫小姑娘咿咿呀呀撿著“小燈籠”,寫老夫妻風雨無阻來地壇散步,寫奶奶在樹下洗菜,寫母親相送的身影他寫三輪車遠去,訣別;他寫奶奶的星星,明艷;他寫車轍上的腳印,他寫小孩瞪著眼,望著樹影。
他睜開眼晴,看見風正從樹林里穿過。他張開雙臂,擁抱著病隙溫暖的人間。
漫漫長夜,亙古,沒有盡頭。濃稠的夜,閃出了一燈如豆,微亮著,擴散著,磁磁地進濺著火星,在窗框上反射著迷蒙的光,映照著紙邊,泛著焦黃,在風中微顫,已不再訴說
每一個活過的人,都能給后人的路途上添些光亮,也許是一顆巨星,也許是一把火炬,也許只是一支含淚的燭火。他含著淚,發著光,擁抱了無言的自己,擁抱了無言的風。
風,輕輕拂過,傾聽著世間,沒有盡頭。
老師評
作者詩意地觸摸史鐵生的精神世界,展現了少年強烈的生命感知力。全文如一首散文詩,“生而破碎”“熱愛此生”“眷戀人間”三個小標題暗合生命涅槃的軌跡。作者巧妙化用《我與地壇》的意象:合歡樹、古殿檐、車轍印,讓自然風物成為承載哲思的容器。“風”的意象貫穿始終,既是見證者亦是解語人。文字間流淌著超越年齡的悲憫,結尾“含淚的燭光”與開篇“一燈如豆”遙相呼應,完成從個體傷痛到普世救贖的升華。尤為可貴的是對細節的捕捉:老海棠的年輪、小燈籠的微光、車轍上的腳印,都在時光褶皺里閃爍生命的溫度。初中生能以如此細膩的筆觸叩問存在的本質,不僅是向文學經典的致敬,更是少年對生命韌性的注解。
(指導教師:王偉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