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家中來了一個漢子。娘下地干活還沒回來,只有大姐一個人在家。
漢子是來買我們家小黃牛的。他沒有立即坐下來,而是圍著我們家的小黃牛,左看右看,最后還把牛的嘴巴撬開,看牙口。看完后,他才坐下來。
一會兒,娘回來。雙方談得很順,交易很快達成。買牛漢子知道我們家的情況后,非常同情。臨走時,他多給了娘一百元。那時候,這個可不是小數目。娘的眼淚溢出眼眶外。當他獲悉娘有意提前給大姐找個婆家時,他更是滿口應下來。
不久,大姐在買牛漢子的熱心撮合下,去了一趟鎮上,與一個后生見面。
大姐從鎮上回來后,比以往更加勤快。她每天挑水、打柴和下地干活。娘叫她歇息一會,她不肯。娘知道她心里委屈。大姐才十六歲。
這年,爹去世才一年,哥剛考上大學。
哥說他不想去上大學,他想回來幫娘干活掙錢。娘不同意。娘把第一個學期的學費交到哥的手里。哥前腳剛走,娘后腳就為哥下半年的學費憂愁起來。娘想盡辦法,還是沒能湊齊哥下半年的學費。娘只好把雞崽、鴨崽、豬崽和小黃牛賣掉,一毛、兩毛、五毛,一張張小面額的錢,被娘小心翼翼地收起來保存好。娘細心地數了一遍又一遍,還是不夠。最后,娘決定把剛打上來的谷子賣掉一部分。
賣糧的任務就落在大姐的身上。但是大姐沒有賣過大宗的糧食。娘有點不放心。
晚上,娘對大姐說:“我想請你對象過來幫忙。”大姐不推辭。
第二天,一個后生就來到我們家。后生長得斯斯文文,話不多,還有點靦腆和羞澀。他干起活來,一點都不含糊。
下半夜,雄雞剛叫,娘、大姐、二姐、我,還有大姐對象,就起來裝糧。大姐開始套車時,我說:“我也去。”
大姐二話不說,就把我抱起來,放在滿載糧食的車上。
一路上,大姐趕車,坐在車頭,她對象負責看護糧食,坐在車尾。
這時候,天還沒亮,路上沒有什么行人,很靜,只有老牛拉著舊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大姐趕車,很平穩。她成功地避開許多坑洼的地方。這樣,老牛也不累。她舍不得抽老牛,老牛走得很慢。
東邊泛起魚肚白,有一輪紅彤彤的霞光升起時,路上開始熱鬧起來。有賣菜的、有賣糧的、有趕集的,人們源源不斷地向集上涌去。
離集上越來越近了,開始看見鎮上遠近的房舍、街道和人群,聽到各種叫賣聲和聞到各種好聞的味道,其中就有炸煎堆和蝦餅。
大姐把牛車趕到賣糧食的地方,找個空地卸了車,就忙著給老牛喂水和草。大姐剛忙完這些,就有人上來問價。
那個人穿著干凈,細皮嫩肉,不像莊稼漢,倒像小販。他一上來就拼命壓價。
“小姑娘,谷子多少錢一斤?”
“三毛。”
“小姑娘,你的谷子顆粒不夠飽滿。”
大姐笑而不語。
“小姑娘,你的糧食還能便宜不?”
“不了。”
“小姑娘,今年糧食豐收,你還是趁早出手吧。”
“不急。”
小販走后,又上來幾個人,他們穿著打扮,盡是糧販子的樣子。他們問完價格,見大姐不肯松口,都不買,走了。
這時,我說肚子餓了。大姐對象給我錢。我剛伸手去接,大姐就把錢還給她對象。她從她的口袋里掏錢給我。
我吃飽喝足回來時,大姐已經把糧食賣了。旁邊站著一個老漢。老漢看起來不像小販,倒像一個莊稼漢。
在回來的路上,大姐說她對象眼力不行,看人不準。
原來,剛才大姐離開一陣子,就來了一個老漢。她對象以為老漢是小販,堅持要三毛。后來,大姐回來,她發現老漢是個農民,只因莊稼歉收,想買一點糧食儲備過冬。大姐二話不說,把糧食全部降價賣給他。大姐說:“以后,我不干農活,只做生意。”大姐對象說:“行。你做生意,我種莊稼。”他說完這句話時,自個先笑,是甜蜜的笑。大姐說:“好啊。”
后來,大姐還真是只做生意,而且生意越做越大。不過,這已經是后話了。
(選自《湛江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