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在上一期刊登的本文上半部分中,作者重點介紹了德國著名導演弗里茨·朗執導的科幻電影《月球旅行記》(Frau im Mond)在當時造成的影響,以及它在中國上映之前所遭遇的幾番波折。這部在全世界都頗具影響力的作品在正式進入中國之后同樣受到了歡迎。本期我們將接續上篇,講一講這部賀歲科幻大片在國內上映時的“盛況”。
1932年11月3日,南京的《中央日報》稱“首都大戲院”“下期開映德國科學界空前大貢獻《月球旅行記》”。但就筆者所見,該報下一次出現該片信息已是次年12月7日的公告:“首都大戲院今天日夜開映。”
就目前的信息來看,該片最早于1933年1月在上海開映。當月13日,《申報》本埠增刊“電影專刊”稱該片“現已到滬,不日將在巴黎大戲院開映”。此時春節將近,開映時間最終定于除夕(1月25日)當天。
開映前,多家報紙為之預熱。1月15日,北京《益世報》預告“此片除卻予觀眾以新的刺激外,還有一段動人的羅曼斯,和我國的著名神話‘嫦娥奔月’有幾分相似”。20日,上海《申報》宣稱片中“許多天空奇景,都是別的片子所不能夠見到的”。(《電影在科學上的貢獻》)21日,上海《時事新報》告知讀者:永和實業公司的同名品牌“月里嫦娥”(Girl in the Moon)將與巴黎大戲院合作,在影片開映當天向觀眾贈送“月里嫦娥”牌牙膏或香皂一塊。
除夕開映當天,《時事新報》“本埠增刊”用一整版作為“《月球旅行記》特刊”。其中,《人約黃昏后》稱:“這張影片是文藝科學底結晶品,是人類理想與科學判斷的實現化,這是值得看重的,而且更好的是,月底美與情趣在這張片子里竟然也有!”《月球旅行實現》也稱之為“科學界和電影界合作后一個破天荒的盛舉”。《〈月球旅行記〉幾種特寫》宣稱該片“在歐洲各國開映的時候,大至城市,小至鄉鎮,沒有一處不滿坑滿谷盛極一時”,因其具有“鏡頭的偉大”“表演的動人”“情節的緊張”“新奇的景象”等優點,“單就火箭出發時候說,把制造火箭工廠的內部,來一個清晰的介紹,使人一目了然,而且絲毫不覺得呆笨。……最難的,像天上的星、月、霧、水、云煙,都一一呈現在我們的眼前,他們是那么美麗,那么親切,真像自身親歷月球一般”。
除了強調制作精良,“特刊”還點明影片內容與新年氣氛的契合:“月球里面有取不盡的黃金,歲尾年頭來看此片,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好彩頭”,同時提醒:只需四角錢購票,即可同時獲贈永和公司附贈的牙膏香皂。
此后一年多,香港的《中興報》、南京的《中央日報》、天津的《大公報》、北京的《益世報》《京報》《世界日報》《北辰報》《華北日報》、蘇州的《吳縣晶報》、無錫的《新無錫》等報紙都登載了該片的放映廣告。
就此看來,該片在中國的宣傳力度不可謂不大,上映地區不可謂不廣。但反響究竟如何?有沒有哪些科研工作者曾被這部影片激勵?這些問題尚不明確。迄今,筆者只找到兩篇值得一提的評論(另有一篇無關痛癢)。
影片開映五天后,《時事新報》刊載《月球旅行記》一文,作者是十九歲的青年戲劇評論家舒湮,他對該片頗多褒揚:
……德國的科學家不知耗費幾多心血,研究人類向月球進攻的企圖。雖然,現在月球里還沒有人的足跡,但我們科學家已經用影幕上的月球旅行來鼓勵和啟示人類一個科學的新企圖了。
這里有一幅簡明的畫面表現地球與日球(應為“月球”——筆者注)間的距離,和兩個星球的吸引力,在這兩種吸力的空隙帶是沒有力的境界,科學家必須設法穿過這空隙帶才有完成的希望,我們看見他們理想中的完善火箭,每秒鐘幾萬里的速度,克服遙遠的路程,這一切決不是夢想,而都是現實的梯階。
……
科學的影片最忌教化式的宣導,但這張影片是極有興味的,完全免除機械式的課本工作。導演人利用流動的綜錯多角光源,使一個神奇的世界更加的逼真。在重要的Climax上,更能利用緊迫的步調,來緊張觀眾的情緒。在火箭將離開地球時,場地上如潮的人群,喧雜的呼喊,火箭內扳機扭前的幾秒鐘光景,用連續的字幕,和乘坐在(者)面部表情的緊張,混合地把劇情帶到最尖銳的極端上。
……
月球的布景和火箭模型作上都很美滿。……
片中那段演示地月距離和火箭路線的科普動畫,即便在今天看來都相當不錯,對1933年的中國觀眾來說,應當更為不同凡響,舒湮的評論可為例證,他對影片其他優點的概括也很到位。
約半年后(7月11日),上海《新聞報》本埠附刊登載《〈月球旅行記〉評》,作者鄭宗憲在給予肯定的同時,也對國產影片的薄弱做了一番感慨:
在今日二十世紀科學的發達,可說是普遍了全球,所以無論是什么東西,都拿科學的方法來解剖和分析,因此各國對于科學不遺余力地去研究。就是電影也拍制理想科學化的畫片,以資提倡。上海大戲院所映的《月球旅行記》一片,就完全是理想科學的表現,并且描寫年未及冠的童子,也感覺到有研究科學的意趣,和明了科學的效用。轉想我科學落后的中國,處處不能表現科學的機能,以視其他科學發達的國家,真是抱愧多多了。這部畫片所給我們的印像(象),完全表現他們國家研究科學的熱烈,甚至于小孩子也有研究科學的興趣,然而也可說是德國烏發影片公司宣傳本國科學的發達吧。
那個時代的評論者大概想不到,九十多年后的中國觀眾,雖也看到了一些國產科幻電影的突破,仍時有“抱愧多多”之感。所幸我國科學界與電影界人才輩出,只盼未來多一些兩界合作的“破天荒的盛舉”,說不定能為多少年輕的心靈點燃壯麗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