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共產黨“七七”抗戰紀念與反法西斯話語建構

基金項目：教育部高校思政課教師研究專項重大課題攻關項目“中共黨史黨建學科建設支撐高校思政課教學研究”（23JDSZKZ12）

中圖分類號：K26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854X（2025）08-0022-08

作為陜甘寧邊區發行量最大的中共中央機關報，在創刊期間多以社論、專文、賀電、活動報道等形式完成“七七”紀念任務。的“七七”抗戰紀念既是彼時中國共產黨反法西斯精神內核的集中展現，也是邊區軍民反法西斯樣態的歷史鏡像與現實折射，其經由彰顯反法西斯正當性一詮釋反法西斯核心要義—擴大反法西斯國際影響一增強反法西斯必勝信心而搭建起的敘事鏈條，極大推進了中國共產黨“反法西斯”話語中國化的實踐性建構。以“七七”抗戰紀念的史料文本為依據，探尋其間的“反法西斯”話語建構歷程，既是對新時代“堅持守正創新”、增強“中華民族的文化主體性”任務的回應，也是為講好中國共產黨的抗戰故事、“展現中國故事及其背后的思想力量和精神力量”固本筑基。

一、借助“七七”抗戰紀念彰顯反法西斯的正當性

（一）揭露日寇侵華暴行

《解放日報》以事實公開與場景描述方式講述日寇侵華暴行，通過對法西斯罪惡行徑的揭露來呈現反法西斯斗爭的正當性，進而增強反法西斯話語的解釋力。

一是對日寇侵華政策的揭露。事實公開是奠定反法西斯話語基調的必要前提。1941年，《八路軍新四軍抗戰第四周年》一文綜合概述敵寇對華“封鎖和毀滅”的經濟室息政策與“挑撥離間、以華制華、造謠禍眾、奴化毒化”的政治文化政策，揭露日本吞并中國的野心。翌年，社論《迎接“七七”堅持敵后斗爭》又對敵寇采取的“三光政策”“治安區”“無人區”“封鎖溝”“封鎖墻”等花樣繁多的軍事戰術予以詳細公示，凸顯日寇侵華“殘酷”“頻繁”“毒辣”的特征。1943年7月，薄一波發文就敵寇對太岳抗日根據地采取的“抉剔掃蕩”“鐵壁合圍”“駐兵清剿”“治安強化”等政策作全面回顧，揭露敵人企圖“消滅我之生存條件”“毀滅我根據地”的目的。以上名稱也成為控訴日寇侵華行徑的標志性話語。

二是對日寇施暴于民的場面刻畫。場景描述是加深反法西斯話語印象的有效方式。周恩來曾在1941年“七七”紀念期間作出日本法西斯“侵占我十四個省區的土地，奴役和屠殺我千千萬萬的人民”的圖景描摹，1942年的《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告抗日根據地全體黨員和八路軍新四軍將士書》則表述得更加明白：“日本強盜占領了我們很多的土地，燒掉了我們很美麗的村莊，殺掉了我們很多的同胞……”與此同時，旨在暴露敵占區“敵奸欺壓人民之深重罪惡”的戲劇《仇恨》《清明節》等也相繼上演。自此往后，日寇在華“任情殺戮”、敵占區人民“饑寒交迫”等具體情景均在《解放日報》上有所介紹。由此，旨在揭露日寇暴行的各類話語內容得以豐富，“屠殺”“搶劫”“蹂”“殺戮”“毀滅”是其行為表征；“貪欲無恥”“無惡不作”是其罪行特性；“侵略者”“劍子手”“野心家”“東方法西斯強盜”是其形象定位。這些詞項也促進了“與日寇作生死決斗”“粉碎日寇一切無恥的陰謀”等反法西斯話語的傳播。

（二）抨擊國民黨的“法西斯化”傾向

《解放日報》在“七七”抗戰紀念過程中逐條抨擊國民黨“法西斯化”和“反人民”的危險傾向，用“以案說理”的方式呈現反法西斯的正當性，提升民眾的話語共鳴。

抗日戰爭時期，《解放日報》主要抨擊國民黨頑固派與汪偽政權的反共投敵行為。1941年的《七七抗戰四周年紀念特輯》指出：皖南慘變“削弱了抗戰力量，加強了敵寇貪欲”，而南京偽國民政府擅自簽訂的“日汪協定”更加坐實了汪逆“出賣祖國”的“傀儡”身份，認為這些行徑都“與敵人如出一轍”。1943年7月，時值第三次反共高潮，《解放日報》發布《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為抗戰六周年紀念宣言》公示國民黨當局刻意制造“摩擦、沖突、妨礙、限制”等“反共真相”；王稼祥也發文列數反動派“鼓吹法西斯獨裁”的行為，認為這是對“德日意反動的法西斯主義的理論與壓迫民眾的方法”？的本土化實踐。彼時，“投敵叛賣祖國”“不打日本，專打中國人”“拿背對著日本人，用槍口對著邊區”等話語，是抨擊國民黨頑固分子“法西斯化”傾向的常用表述。

1945年抗日戰爭即將勝利之時，蔣介石假借“停戰”之機秘密部署內戰。基于此，《解放日報》在7月7日的社論中詳述反動派“堅持專制獨裁”“壓制人民要求”“拒絕作任何民主改革”？等“法西斯化”行徑。同時在“七七”紀念期間通過漫畫《“以汽油來澆潑中國的火災”》、歌曲《掃除法西斯》、散文《吉普車》等體裁真實復刻出國民黨“一黨包辦”“制造分裂”“挾外人以壓同胞”？的景象。

1946年6月，國民黨大舉進攻中原解放區，《解放日報》在“七七”抗戰紀念相關文章中以“把中國送給美國帝國主義”“向中國人民接收主權去送給外人”“屠殺中國人民，竊奪抗戰果實”“法西斯匪徒大規模恐怖行動”等話語是對國民黨政權“法西斯的、反人民的”？實質的進一步呈現，為反法西斯斗爭的正當性提供充分理據。

（三）凸顯反法西斯戰爭的正義性

《解放日報》以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為指導，通過對反法西斯斗爭的正義防衛性、民族獨立性、民主進步性等分析來彰顯其正當性，以此為中國共產黨反法西斯話語的建構提供合理性支撐。

首先，中國的反法西斯戰爭是“正義的防衛的”戰爭。在日本法西斯帝國主義侵華日甚的時代背景下，歷年的“七七”紀念文作多以“偉大”“神圣”“正義”形容中國反法西斯。如“七七”抗戰四周年紀念時，《解放日報》使用“抵抗日寇保衛祖國的神圣戰爭”“神圣的抗日自衛戰爭”“戰爭是必要的，正義的，神圣的”來為中國革命定性；“七七”抗戰五周年紀念時，將中國抗日事業比作“一座偉大、不朽而嶄新的金字塔”；“七七”抗戰六周年紀念時，使用“反對日本法西斯強盜侵略的偉大抗戰”等表述。隨后，吳玉章發文指出：“世界第二次大戰，在法西斯侵略者是非正義的戰爭，在反法西斯侵略者是正義的防衛的戰爭”，清晰呈現出法西斯的“野蠻性”“侵略性”與反法西斯的“正義性”“防衛性”之間的根本對立。

其次，中國的反法西斯戰爭是“爭取民族獨立解放”的戰爭。除了侵占領王，日寇還對我國施以極權統治與民族歧視。對此，中國共產黨樹立“爭取民族獨立解放”的旗幟，強調法西斯是“一切自由民族特別是中國的敵人”與“毀滅人類文化的最大強盜”，“民族自由”“民族復仇”“民族解放”也應運成為中國共產黨人擺脫殖民壓迫的代名詞。需要強調的是，這種對“民族獨立解放”的追尋是一種多方面的主權訴求，正如彼時的無產階級革命家們所言：法西斯意圖“曲解每個民族的整個歷史，以便把自己形容成為這個民族史上一切高尚英勇事跡的繼承者”？，進而對被侵略民族進行政治壓迫、經濟剝削與文化侵蝕。因此，中國的反法西斯斗爭，本質上是為維護本民族的政治自主、經濟獨立與文化自由而戰，更是捍衛民族尊嚴的偉大斗爭。

最后，中國的反法西斯戰爭是追求“民主”“進步”的戰爭。中國共產黨反抗侵略，抵御民族壓迫的落腳點在于追求社會進步與民主。以1943年的“七七”抗戰紀念為例，《解放日報》先后刊載《抗戰六周年七七感言》與《以民主政治來完成抗戰建國的偉業》兩文歸納法西斯“怕民主、反共、反進步”？等思想特質，文章指出：法西斯的實質是消滅“人民所流了許多血掙來的自由民主”，以達到推行“法西斯主義政治原則”的目的，而中國共產黨反法西斯的最終目標則是追求“民主主義政治原則的勝利”？，正是在此思路下，中國共產黨構筑起一整套包括國內與國際、反對帝國主義與封建主義、爭取民族自由與和平民主的反法西斯話語框架。

二、借助“七七”抗戰紀念詮釋反法西斯的核心要義

（一）“團結”是“勝利之本

1941年，毛澤東在為《解放日報》撰寫發刊詞時以“團結全國人民戰勝日本帝國主義一語足以盡之”點明黨報核心任務所在，強調“團結”作為反法西斯“勝利之本”？的重要作用。

“團結”的重要性在每年的“七七”紀念中都有所呈現。1941年，《“七七”四年》強調“只有團結，才能外御其侮”；1942年，延安民眾在“七七”抗戰紀念儀式上喊出“唯有團結能戰勝一切”？的口號，賀龍也將“團結民眾”視作“八路軍獲勝法寶”；1943年，《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為抗戰六周年紀念宣言》再次論及團結在“全國人民抗日”乃至“全世界人民反法西斯”斗爭中的基礎性作用；1944年7月7日的社論則致力于申明團結是“抗戰增強力量”“使中國走上軌道”的必備要素。

在詮釋“團結”重要性的同時，《解放日報》在“七七”抗戰紀念中對團結的對象、方向、程度等問題也有針對性論述。在團結的對象上，強調要鞏固“四萬萬五千萬人的堅固團結”，關注黨與百姓、軍隊與地方、本地人與外地人、新黨員與老黨員等各層面的團結；在團結的方向上，認為應當“把團結貫穿到具體的問題中和一切工作中”；在團結的程度上，提倡“團結得像鐵一樣堅實”“團結得像一個人一樣”。在充分領會上述“團結”話語內核后，《解放日報》還相繼生成“團結統一，共御外侮”“鞏固團結”“增進團結”“加強團結”“喚起民眾，團結民眾”“親密團結攜手互助”等一系列口號，逐步增強“團結”話語對反法西斯實踐的驅動性。

（二）“統一戰線”是“最銳利的武器”

“中國共產黨的政策，始終是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政策。”《解放日報》的“七七”抗戰紀念將“統一戰線”視為反法西斯的“最銳利的武器”，立志將此政策實踐到底。

首先，中國共產黨是統一戰線“最忠實最堅決的執行者”。這是1941年《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為抗戰四周年紀念宣言》開篇著重點明的一句話，隨后幾年中，“統一戰線”一直是“七七”紀念之際使用的高頻詞匯，不僅在歷年的“抗戰紀念宣言”中專門探討相關議題，邊區百姓更是將中國共產黨譽為“真正統一戰線”的中流砥柱，這些例證皆表明中國共產黨維護“統一戰線”的民族大義。

其次，中國共產黨始終堅守“國共合作”的鮮明立場。以1942年“七七”抗戰紀念為例，《中共中央關于紀念“七七”抗戰五周年的決定》開篇就以加大字號注明“加強國共合作”的字樣。7月7日當天，“鞏固國共合作”的表達同時出現在《解放日報》第一版的多篇文章中，同日第四版再次闡明“國共必須長期合作”的立場。此后一段時間，諸如“擁護國共進一步合作”等話語頻頻出現。

再次，中國共產黨多次表明“改善一切抗日黨派關系”的強烈意愿。中國共產黨在各類“七七”抗戰紀念儀式上都表達過“改善各抗日黨派間的關系”的強烈意愿。譬如“七七”抗戰紀念五周年之際表明“愿與邊區以外的友黨友軍”開展誠心誠意合作，“七七”抗戰紀念六周年時，表明希望達到各階級、各黨派、各民族之間的更進一步和睦關系，等等。

最后，中國共產黨持有“反對內戰”的堅決態度。早在抗戰相持階段，“七七”抗戰紀念報道中就經常出現“反對國內的分裂傾向和軍事行動”“誰要鬧分裂打內戰，誰就必定為全國人民所共棄”“誰發動內戰，誰一定引起全國的老百姓的反對”等表述。解放戰爭初期，《解放日報》再次通過“反對當局賣國內戰政策”“堅決反對內戰”等話語來表態。

（三）鞏固民主政權是政治保障

中國共產黨主張“珍貴民主”、培植“民主之花”。《解放日報》在“七七”抗戰紀念中對黨中央推行的各項民主政策作宣傳，其間反復提及的“三三制”“擁軍優屬和擁政愛民”“精兵簡政”“減租減息”等，也成為中國共產黨民主政權在反法西斯斗爭發揮政治保障作用的主要話語符號。

《解放日報》“七七”抗戰紀念對“三三制”著墨較多。從話語演變的角度看，《解放日報》先后使用過“三三制的民主政治”“政治上的三三制”“三三制的建筑工程”“聯合各抗日階層的‘三三制’政策”“三三制的抗日民主政權”？等話語，來闡明“共產黨占三分之一，非黨的左派進步分子占三分之一，不左不右的中間派占三分之一”的中共政權機關人員配備原則。從政策功用角度看，“三三制”深受邊區軍民擁護。林伯渠的《偉大的創造》是論析該話題的代表作，文中講道：三三制能使每個人“真正感到國家的事是他們自己的事”“使得來自不同階層的人感到政權是非一黨一派私有的東西”？，并以“新生”“黎明”等意象為喻表達對“三三制”的歌頌支持態度。同時，邊區百姓也常將“三三制”譽為能凝聚“由各黨派各階層的人共同替抗戰建國做事”力量的好政策。

“擁軍優屬和擁政愛民”也是《解放日報》“七七”抗戰紀念關注的重點。1942年“七七”抗戰紀念籌備期，延安市政府作出“慰勞部隊及抗日軍人家屬”？的決定。在此指示下，各兵團軍政首長“親自到醫院向傷病干部與戰士講話慰問”；甘泉各機關學校帶領學生“給抗日戰士寫慰問信”；鄜縣駐軍“積極幫助抗屬夏收”。隨著1942年邊區“擁軍優屬和擁政愛民”運動的正式發起與相關政策的完善，自1943年“七七”抗戰紀念起，“擁政愛民與擁護軍隊”“擁護八路軍，擁護新四軍”“擁政愛民，加強軍政民之間的團結”等口號日益流傳開來，成為各根據地積極遵循的重要政策。

此外，談及“精兵簡政”政策，《解放日報》著力于“減輕人民負擔”“改善人民生活”？。談及“減租減息”政策，則多采用“一方面減租減息，一方面交租交息的農村政策”“減租減息同時又交租交息的土地政策”等表述予以指稱，且將“二五減租”“分半減息”等專業詞匯引人群眾視野。總之，《解放日報》強調在民主政權鞏固的基礎上加強抗戰，奪取反法西斯斗爭的最終勝利。

（四）開展大生產運動是當務之急

1940至1941年間，面臨國民黨停止發放八路軍生活給養、實行嚴密經濟封鎖等多重困境，敵后軍民經歷了抗戰以來“最大的一次困難”，發動大規模生產運動以破解經濟困局，成為彼時當務之急。由此衍生的“克服困難”“自力更生”“豐衣足食”等語義符號進一步豐富了中國共產黨的反法西斯話語要素。

一是呼吁“克服困難”是現實生產需要。1941年7月，《解放日報》提出“克服困難，準備反攻”的口號。到1942年“七七”抗戰紀念時，此類標語已十分流行，7月4日社論《迎接“七七”》中出現“爭取時間，克服困難”字樣；7月6日的報道說：延市各區遍貼紅綠標語，“團結抗戰，克服困難”的警語已經深印于每個人的心中；7月7日公布的《“七七”紀念大會口號》特別列出“熬過困難，爭取勝利”一條。“克服困難”語匯的反復使用反映了中國共產黨對發展生產、擺脫困境的迫切需求。

二是強調“自力更生”的生產原則。反對“不努力于自力更生的茍安心理”“不加強自己反攻力量的依賴心理”？，是中國共產黨反法西斯的底線原則之一。這一原則應用于經濟層面，具體表現為“自力更生”“自給自足”的生產態度。中國共產黨很早就萌發過“加強主觀努力”“以積極主動的活動”把可能變為現實的思想。在大生產運動達到高潮的1943年，《解放日報》在“七七”抗戰紀念期間多次發出“一面抗戰，一面生產”“一面工作、學習，一面生產”的倡導，鼓勵社會各界都在不妨礙戰爭前提之下“參加生產，以求自給自足”。在此動員下，邊區留守部隊于1943至1944年間“把二十萬六千畝荒山變成了良田，收糧食三萬一千石”。此后，隨著大生產運動的持續深入，“努力勞動，生產發家”等話語更加深入人心。

三是樹立“豐衣足食”的長期生產目標。在邊區溫飽與前線物資補給困難都有所緩解的前提下，中國共產黨進一步樹立“豐衣足食”的長遠目標。以此為導向，《解放日報》衍生出更多生產話語，它們大致有三類：“勞動互助團體”“生產互助組織”？“經濟的文化的衛生的公益事業的各種互助組織與合作社組織” 等是生產組織話語；“公私生產運動”“生產競賽”等是生產行動話語；“向勞動英雄吳滿有看齊”“開展趙占魁運動”？等是生產模范話語。這些話語符號都遵循“發展生產、保障供給”的大生產運動總方針，在中國共產黨的反法西斯斗爭中切實發揮了解決糧食問題、增加國防生產、支援抗戰的作用。

三、借助“七七”抗戰紀念擴大反法西斯的國際影響

（一）以本國戰績來印證中國反法西斯的國際貢獻

《解放日報》在“七七”抗戰紀念中以中國戰績和中國經驗為依據，既彰顯中國戰場的世界意義，又提升中國共產黨反法西斯話語的示范性與感召力。

其一，中國戰績推動了世界反法西斯進程。《解放日報》通常以戰績總結方式印證“中國抗戰在世界反法西斯強盜任務”中所作的貢獻。“七七”抗戰四周年時，《解放日報》發表《十八集團軍抗戰四周年戰績總結》并公示《抗戰四年來敵機損失統計》，認為敵后抗戰不僅“勝利的牽制了敵寇進兵中國總數2/5兵力”，更證實了中國軍隊是國際反法西斯戰線上一支不可忽視的生力軍。1943年7月，《解放日報》再次概述《八路軍新四軍抗戰第六周年光輝戰績》，稱敵后軍民取得的“無上之光榮與偉大之勝利”？已成功擾亂敵寇在東亞的“兵戰基地”，“對于盟國抗戰，或不無貢獻”？。“七七”抗戰八周年，《解放日報》發布《八路軍新四軍及華南抗日縱隊抗戰八周年主要戰果》《山東、晉察冀、晉綏我軍抗戰第八周年戰績》等，以詳細數據表明中國抗戰對推進國際反法西斯進程的戰略貢獻。

其二，中國抗戰實例為國際反法西斯提供寶貴經驗。中國是“首先遭到法西斯日本的侵略和躁踴”？的國家，也是“超過任何國家的抗戰時間”@的國家；中國的八路軍是能“在最困難的環境中苦戰數年”的罕見軍隊。這里的“首先”“超過任何國家”等表述都說明中國抗戰經驗對國際反法西斯斗爭確有值得借鑒之處。以1942年“七七”紀念之前敵后五年的抗戰實況為例，就國內戰場而言，敵后軍民有效配合全國友軍，不僅牽制消耗大量敵軍，還選擇有利時機主動向敵出擊，向全國全世界提供寶貴經驗。？就國際戰場而言，敵后軍民在太平洋戰爭爆發后發起主動攻勢，使華北敵軍不敢任意抽調，是太平洋盟國作戰中的有力一翼？。總之，《解放日報》認為，全黨軍民在堅持敵后抗戰的同時，也在全國全世界人士面前，貢獻出了抗敵的寶貴經驗。

（二）以各國賀電來凸顯中國反法西斯的國際認同

《解放日報》“七七”紀念刊載的各國賀電是中國共產黨反法西斯話語建構的重要域外資源，不論是對中國的能力認可，還是對中國的精神致意，都表明了國際社會對中國抗戰的認同。

其一，各國賀電表達了對中國反法西斯的地位認同。一是賦予中國反法西斯路線以“模范”稱號。譬如，1942年的“七七”抗戰紀念，英國共產黨在賀電中將中國稱作“戰勝法西斯主義道路”上的“世界的模范”？。荷蘭總理也在同一時期賦予中國抗戰以“為其本國人民之自由以及全人類擺脫罪惡之桎梏而奮斗之最高模范”的稱號。二是承認中國反法西斯的軍事貢獻。中國的抗戰效率與反法西斯效能同樣引發關注。“七七”抗戰紀念五周年時，美國新聞處表示“今后遠東之和平與安全保證全在中國為之”，“中國之五年抗戰，對于美國前途已有一重大貢獻”。翌年，《大美晚報》（紐約版）再次強調“美國對于中國長期抗日獲益良多”？。這些表述皆為彰顯別國對中國反法西斯能力予以認可的話語標識。

其二，各國賀電表達了對中國反法西斯精神的欽佩。“敬佩”“敬慕”“欽佩”“鼓舞”“引以為榮”等是各國對中國“七七”抗戰紀念賀文中最常出現的詞匯，它們大多以中國戰場釋放出的反法西斯精神為話語對象。以英美兩國的賀電為例，在來自英國的電文中，丘吉爾表示：中國之偉大奮斗，世界各國莫不表示敬佩；英國工會領袖對中國人民在敵我力量懸殊下的光輝斗爭和巨大犧牲表示感謝與欽佩。電文中“英勇奮斗”“光輝斗爭”“巨大犧牲”等詞都是中國人民的精神標識。而來自美國的電文則將中國的反法西斯精神概括為“團結”“正義剛毅”“果敢”“堅忍犧牲”等。羅斯福表示：整個世界都知道你們團結得像一個人一樣英勇作戰；美陸軍部長對中國軍隊正義剛毅及果敢的作戰精神表達由衷敬佩；赫爾對中國人民堅忍犧牲之精神表達無限同情與欽佩？。此外，捷克總統、荷蘭總理、瑞典共產黨等都表達了對中國反法西斯精神或“深切之敬慕”、或“誠懇親切的敬禮”、或“引以為榮”？，這些褒義用語都是彰顯中國反法西斯國際認同度的域外參照，

（三）以“世界反法西斯力量大聯合”的呼吁來擴大中國反法西斯的國際影響

中國共產黨支持一切反法西斯國家民族的斗爭。《解放日報》在“七七”抗戰紀念中圍繞“配合各同盟國打倒整個法西斯”“世界反法西斯力量大聯合”等主題發出的各類號召，都是中國共產黨國際影響進一步擴大的話語表征。

一方面，中國以“配合各同盟國打倒整個法西斯”為己任。1941年6月蘇德戰爭爆發，“面向世界”“援助蘇聯”成為《解放日報》“七七”抗戰紀念使用的高頻詞匯，“面向著整個世界”？，“保衛中國，保衛蘇聯”？“寄予蘇聯，聲援蘇聯”等口號熱絡流傳。1942年1月，國際反法西斯同盟正式建立，“與反侵略國一同打倒世界法西斯”“與一切反侵略國家的盟軍攜手并進”成為當年“七七”抗戰紀念的話語重點。與此同時，《解放日報》對如何“很好地配合蘇、英、美各同盟國的作戰”問題進行深入思考，“配合反法西斯同盟國之反攻”“配合蘇英美各同盟國的行動”？成為《解放日報》的常見話語。在反法西斯即將取勝之際，中國共產黨仍將“配合反法西斯同盟國徹底打敗日本侵略者”視為不可推諉的任務。可以說，“配合”一詞恰當展現出中國共產黨勇于承擔國際責任的行動自覺。

另一方面，中國積極發出“世界反法西斯力量大聯合”的呼吁。1941年7月7日，中共中央以官方文件形式正式發出以“世界反法西斯力量的聯合”來戰勝法西斯的“人類的毛賊”？的呼吁，并擬定“全世界反法西斯陣線勝利萬歲”的口號。隨后，周恩來發文表態：中國共產黨將持續努力與全世界人民反法西斯陣線聯合起來？。在國際反法西斯同盟建立后，中國共產黨常常以“戰友”稱呼各反法西斯國家，且對全國慰勞總會發動的“慰勞同盟國戰友運動”？予以支持，盡可能“幫助一切愛好和平的民族解脫軍備負擔”？。此后，“與全世界反法西斯的國家民族結成同盟”，促使“反法西斯聯合國團結和合作的更加鞏固與親密”成為《解放日報》每年“七七”抗戰紀念的重要話題。“爭取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的勝利”“徹底消滅世界上一切法西斯主義”等呼呼也接連在各年“七七”抗戰紀念口號中出現。顯然，中國共產黨發出的“國際反法西斯陣線大聯合”號召，既傳遞出其堅守東方主戰場的戰略決心，更彰顯其擴大中國反法西斯世界影響力的道義擔當。

四、借助“七七”抗戰紀念增強反法西斯的必勝信心

（一）全面展現抗戰局勢

為激活反法西斯話語的情緒動員功能，《解放日報》借助“七七”抗戰紀念對國內外戰局作分析呈現，并基于戰爭規律進行前瞻判斷，發出迎接勝利的正面呼呼，以此鼓舞人民的抗戰信心。

第一，對國內有利戰局進行全面展現。1941年《解放日報》這樣描述國內戰局：日寇由于國力耗損、資源枯竭和士氣開始衰退，想用軍事進攻滅亡中國的可能性已越來越少。1942年討論視角由日寇“打敗中國的可能性”轉化為“我國打敗日本的條件”，日本“兵力更加分散”“經濟更加困難”“與英美及很多民主國為敵”等都是《解放日報》羅列出的主要論據。1943年重點強調“我國抗戰勝利更加接近”的良好趨勢，例如朱德的《我們有辦法堅持到勝利：為抗戰六周年紀念而作》就從多個層面詳述了日寇在“國際上陷于孤立地位”，在戰略上“陷入不利的形勢”的窘境。到1945年，《解放日報》使用“空前高度的覺悟與團結”“空前強大的有組織的力量”形容我國抗戰優勢。

第二，對國際有利戰局進行客觀分析。以同盟國與軸心國的情勢對照方式論析國際反法西斯有利局勢是《解放日報》的常用敘事手法。譬如“七七”抗戰五周年時，主要采用“日益強固”“迅速增強與結集”“更進一步的大團結”“士氣日盛”等話語來傳遞反法西斯同盟國的積極態勢，而在提及法西斯軸心國時，則采用“士氣消沉”“經濟枯竭”“民怨沸騰”？等詞描述法西斯陣線已經“日益接近失敗和死亡的末路”。“七七”抗戰六周年時，在蘇聯紅軍大反攻和意大利墨索里尼垮臺的背景下，《解放日報》采用“空前團結”“較之過去任何時候更為有利”？等話語形容反法西斯同盟國的樂觀戰局；同時采用“矛盾日益露骨”“從優勢轉到劣勢”？來表達對法西斯侵略國“崩潰之期已不遠”的理性預判。此后，隨著歐洲第二戰場的開辟，法西斯陣營滅亡大勢所趨，《解放日報》在強調法西斯“被消滅的日子迫近”的同時，更加強調對“根絕法西斯的殘余和游魂”的宏大追求。可見，隨著國際戰局的推進及時做出話語目標調整，也是《解放日報》增強群眾信心的一種策略選擇。

第三，發出迎接勝利的正面宣傳呼呼。《解放日報》的此類宣傳內容有二：其一，“困難是勝利前的困難”。克服困難的前提是端正應對態度。《解放日報》以“破曉前的黑暗”“黎明前的黑暗”“舊的一切逐漸腐爛，新的力量正在生長”？等話語寓意困難的“暫時性”，強調“困難是勝利前的困難”，呼呼革命同志以絕不悲觀、絕不屈服的態度沖破黑暗。其二，“勝利的曙光已在東升”。“光明”“曙光”是用于昭示反法西斯前途的常見意象。不論是為紀念“七七”創作的《加強團結，度過難關，光明就在眼前》？《度過難關，迎接光明》？等各類圖畫，還是黨中央在“七七”抗戰紀念儀式上發出的“反法西斯戰爭的勝利的曙光已在東升”“法西斯侵略者的喪鐘已在高鳴”，以及中國的前途是“非常光明的、有利的”？等正面號召，其目的都在于給予讀者正向的情感激勵。

（二）科學擘畫抗戰前景

中國共產黨反法西斯話語的建構過程，也是立足世情與國情、積極回應人民訴求的過程。《解放日報》借助“七七”抗戰紀念，將人民現實需要融入對戰后世界與國家發展的圖景描摹中，通過具象化的景觀建構，增強人民的反法西斯信心。

在對戰后世界的前景擘畫中，1941年“七七”紀念期間，《解放日報》通過厘定法西斯“破壞和平”“毀滅文化”“反對民族獨立”等特征，側重預示反法西斯斗爭勝利后的“和平”“自由”“獨立”前景。1942年“七七”紀念時，有關“民主”的表述增多，《解放日報》在7月7日頭版用“自由的、民主的、和平的世界”描述戰后光景，并將“爭取戰后和平民主的新世界”？寫入同版公布的《“七七”紀念大會口號》，對人民的政治訴求作集中呈現。1943年的“七七”紀念過程中，相關論述有了更具體的暢想，提出未來人類有望擺脫戰爭、貧困與失業？，從中可見人民的經濟需求已初現端倪。到了1944年，“和平民主繁榮”？成為概述戰后新世界的常用詞，此處的“繁榮”，將人民對經濟事業蓬勃發展的愿景表達得更為貼切。1945年，《解放日報》在《中共中央發表紀念抗戰八周年口號》中再次寫下“和平、民主和繁榮的新世界萬歲”內容涵蓋軍事、政治、文化、經濟等各領域。其中，“繁榮”一語的內涵更為寬泛，這意味著對戰后發展藍圖的描繪更加細致入微。

在戰后中國的前景擘畫上，《解放日報》沿襲毛澤東對“新民主主義共和國”發展模式的規劃思路，不斷闡發其中的豐富內涵。1942年“七七”抗戰紀念期間，《解放日報》先后發出為“戰后獨立的、統一的、和平的、民主的、繁榮的新中國而斗爭”？“建設起獨立自由民主繁盛的新中國”等前景預設類口號，其中前者以黨的文件形式提出，《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為紀念抗戰五周年宣言》對其內容作詳細釋義。據考證，該口號也被寫入1943年延安各界為紀念抗戰六周年制定的標語當中？。1944年，《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發布抗戰七周年紀念口號》中出現“獨立自由幸福的新中國萬歲”？字樣，這一表達曾在1936一1940年間被毛澤東多次提及，此次的話語復歸再次彰顯黨中央目標指向的長期一致性。1945年“七七”紀念時，中國共產黨再次進行話語更新，將“建立獨立、自由、民主、統一與富強的新中國”確立為全黨追求。其中新增的“富強”一詞，為戰后中國的發展圖景增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隨著解放戰爭不斷推進，“獨立、和平、民主”成為舉國上下的心聲，這也是“七七”抗戰紀念九周年的主題，僅《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為紀念“七七”九周年宣言》一文，“獨立和平民主”話語就被同時提及14次之多。隨后，圍繞該主題衍生出的“奮斗到底”“建立一個嶄新的中國”等話語廣泛傳播，反法西斯話語的信心激勵作用得到進一步彰顯，成為推動人民將信念轉化為實際行動的重要動力之一。

作者簡介：郭倩，華南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博士研究生，廣東廣州，510631。

（責任編輯 張衛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