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木洞山歌的襯詞運用探究

【中圖分類號】J642.2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4198（2025）10—229—03

重慶木洞山歌是重慶市巴南區的地方傳統民歌，其形式種類繁多，包括禾、啰兒調、表演歌、風俗歌、勞動號子等，是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之一。重慶木洞山歌歷史悠久，最早可追溯到上古時代的“巴渝歌舞”，而后經歷了戰國時期的“下里巴人”，演變為漢代時期的“巴子謳歌”，盛唐時期的“竹枝詞”，直至明清演化形成木洞山歌。在木洞山歌的演唱中，大量運用了襯詞，不僅增強了木洞山歌歌詞的豐富性，還提升了地域風格性，賦予了木洞山歌生動鮮活的音樂形象。襯詞是指在歌曲唱腔之中沒有明顯意義的虛詞，如代詞、語氣助詞、象聲詞、諧音詞等，這些字音隨著歌曲表達情感的不同，變化賦予音樂不同的內涵，襯詞的音樂表情性在歌曲風格的呈現上更重于歌詞語言的文學性。重慶木洞山歌的演唱中大量運用了襯詞，有助于歌曲旋律更加自然流暢，凸顯濃郁的地域性色彩。

一、襯詞的形式

襯詞的語言結構長短不一，其主要根據歌曲內容以及情感表達的需求而定。從文學構詞、構句的角度劃分，有襯字、襯詞、襯句、襯段。重慶木洞山歌的抒情功能就是通過這些看似不起眼的襯詞來表達，襯詞是其前后實詞音樂意境的引人、延續和補充，是一種非具象化、非語義的情緒表達。在中國優秀傳統文化中，古代的字詞是沒有標點符號的，為了在語句停歇處給與提示，就會在句中出現如“兮”“哉”等詞來分句，歌曲唱腔中的襯詞則是在演唱時起到分句的作用。

（一）襯字、襯詞

襯詞是一個大范疇的概念，以字數劃分，可分為單個襯字，如“呦、呃、嘿、哇”等，兩個字及以上的襯詞，如“那個、叮咚、嘿咗”等，襯詞往往又會形成襯句、襯段。在重慶木洞山歌中，對于襯字、襯詞運用廣泛，成為歌唱中極具表現力的重要組成部分。《田頭谷子起坨坨》是非常著名的木洞山歌，歌詞：“哎咦耶，割谷子了呦，田頭的谷子噻，好得起坨坨呦喂，搭斗兒裝不下噻，快拿籮兜來拾。”這首山歌最開始出現呼喊性的襯詞“哎咦耶”，以長音上行的的旋律進行，突出了它的山歌風格，這類襯詞大多是為了便于傳遠拉長，從而來體現木洞山歌的寬廣與自由。在這首山歌中襯詞的語匯非常豐富，運用了大量的襯字和襯詞，如“哎”“耶”“噻”“呦喂”等，這些襯詞被反復使用，增加了木洞山歌的的風格特點，使得歌曲朗朗上口，便于流傳。襯詞一般不直接承載實質性的意思，而是起到襯托、渲染的作用，這些襯詞能夠傳達歌唱者的情感，使山歌更具獨特的表現力，營造出特定的情感氛圍。襯詞在木洞山歌中常被用于豐富歌詞的表達，使其更具有音樂性和感染力。

（二）襯句、襯段

“在結構篇幅和結構功能上相當于一個樂句的襯腔叫襯句。”①襯段是樂段式襯詞在結構篇幅和結構功能上相當于一個樂段。在重慶木洞山歌中，為了更加突出音樂的表現力和張力，襯詞的結構會得到充分的擴充和發展，出現了大量的由襯詞組成的襯句和襯段。襯句和襯段也漸漸成為木洞山歌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如木洞山歌《禾》歌詞：“唱吶起耶嗨哎咦，耶嗨哎，禾籟呦噢歐喂，耶哎嗨呀么吼耶，咦耶嗨哎，耶咦耶嗨哎，把秧薅哦吼哦喂，哦啦耶哎吼，哦啦耶哎吼。歌哎嗨哎，聲吶哎，咦耶嗨哎，繞繞哦吼喂，耶哎嗨呀么，吼耶，咦耶嗨哎，耶咦耶嗨哎，青山笑哦吼哦喂。”在這首山歌中出現了大量的襯句和襯段，如“耶哎嗨呀么吼耶，咦耶嗨哎，耶咦耶嗨哎”具有樂段的完整樂思和邏輯，為歌曲情感的遞進和語氣的加強做了至關重要的的銜接與過渡，充分體現了木洞山歌的地域風格與音樂特點。襯句和襯段在語言和文學中雖不像實詞一樣直接承載核心的信息，但它們通過增強韻律、表達情感、豐富內容和提升藝術性等方面承擔著重要的角色。在重慶木洞山歌中，襯句和襯段的恰當運用不僅使音樂旋律更加婉轉動人，也有助于形成獨特的音樂文化表達和情感交流。

二、襯詞的類型

襯詞的運用豐富多彩，其在民歌中出現的位置也各不相同，襯詞與實詞的結合一般分為四種情況，分別是前置型襯詞、插入型襯詞、后置型襯詞。在歌曲一開始演唱的襯詞叫做前置型襯詞，穿插在歌曲實詞之前的襯詞叫做插入型襯詞，在歌曲樂句的句尾，實詞之后的襯詞叫做后置型襯詞。在木洞山歌中這三種類型的襯詞往往綜合運用，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襯詞成為重慶木洞山歌中缺一不可的主要組成部分。

（一）前置型襯詞

前置型襯詞在樂句中位于句首，實詞之前，多用于歌曲的引子部分。在山歌的開始部分運用襯字、襯詞、襯句或襯段來演唱，起到了營造特定氛圍，增強藝術表現力的作用。木洞山歌的前置型襯詞通常是高腔散板襯腔，如《紅滿天》歌詞；“呦喂，什么紅來噻紅滿天啰喂，什么紅在田中間嘛，紅在田中間啰喂，哪樣紅在噻那屋團轉啰喂。”歌曲在一開始運用了襯詞“呦喂”，具有典型的引子性質，體現了民歌悠揚高亢的特點，讓聽眾感受到淳樸的生活氣息與親切的情感表達，歌詞中實詞與虛詞相結合，體現了重慶方言的語言特點，凸顯了木洞山歌獨特的地域風格。在重慶木洞山歌中前置型襯詞的運用，多以便于拖腔的“呦、耶、喂、嗨”等為主，生動形象的表達了旋律的自由寬廣。這里值得注意的是，在演唱這類襯詞時，要避免與后面實詞樂句情感線條脫節的問題，從而造成引子部分的襯詞缺乏情感的支撐，成了空洞的以炫技為主的呼喊。

（二）插入型襯詞

插入型襯詞位于歌曲實詞之間或樂句與樂句之間，其大部分為無實際文字意思的虛詞。在木洞山歌中，插入型襯詞是最常出現的一種襯詞類型，插入型襯詞的種類繁多、形態多樣，其極大的豐富了實詞的情感表達與音樂形象的豐滿塑造，突出了山歌的風格特點和地域特色。如《川江號子》：“呦呵呦呵呵呵呵，呵，呵，穿破浪哎，嘿咗，過險灘咯，嘿咗，拉纖一生，嘿咗，都是難咯，嘿咗，穿云走呦，嘿咗，運激流哦，嘿咗，水飛千里，嘿咗，滿世間咯，嘿咗，乘風破浪嘛，嗨石灘呀，嘿咗，齊心協力呀，嘿咗，把船搬咯，嘿咗，呦呵呦呵呵。”這首號子生動的還原了船工們緊張有序的勞動場面，高強度的統一勞動需要每個人高度集中精神，在一領眾和的演唱形式下，運用了大量的襯詞，目的在于指揮勞動、統一協作、振作精神。這些襯詞多為鏗鏘有力的象聲詞和感嘆詞，襯詞、音型、節奏的重復交替出現，配合感知勞動方式的節奏、輕重的不同，突顯了整齊有力的動機節奏，反映出船工們勇敢堅強、堅毅肯定的性格特征。

（三）后置型襯詞

后置型襯詞是指在歌曲演唱的結尾部分加入襯詞，其位于實詞之后，后置型襯詞的運用可以延申音樂結構，使音樂層次更富于變化，是對歌詞中實詞涵義進行有效的補充和進一步渲染。后置型襯詞在木洞山歌的演唱中運用頻繁，在歌曲實詞唱完之后，往往會加上意猶未盡的拖腔。后置型襯詞沒有插入型襯詞那樣復雜的形態，多為簡單的襯詞結構，主要在于擴展旋律的延伸性與句尾的穩定感。如《走人戶》：“耶咦耶，清早起來耶，走人戶哦喂，擔著耶幺妹呦，去吃嘎嘎呦，咦呦喂啰喂。”其中“咦呦喂啰喂”是一句典型的木洞山歌句尾，帶有襯詞拖腔，在山歌演唱中不習慣演唱較長的無詞拖腔，所以將無詞拖腔變成了有詞的襯腔，在歌唱表達上形成了前敘事后抒情的音樂特點，句尾襯詞的音樂表現意義重于文學的表現意義，呈現出了活潑歡樂，生動有趣的風格特點。這首山歌運用極具重慶地域特色的襯詞擴展了音樂的內容結構，使得山歌風格鮮明、旋律完整。后置型襯詞的情感表達內涵是建立在實詞涵義總體的情感基礎之上，其情感內容來源于前面的實詞，受實詞內容的影響，在實詞之后強調進一步抒發情感與音樂表現力。

三、襯詞的功能

（一）體現地域特點

襯詞在重慶木洞山歌中具有多重功能，它體現了山歌的地域特色。首先是地方方言的使用，木洞山歌的襯詞采用當地方言詞匯，這些詞匯反映了地方的文化和生活習俗。例如，在山歌中出現特有的感嘆詞或語氣詞，這些襯詞的存在使山歌更加地道，容易引起當地聽眾的共鳴。襯詞的發音特點也帶有地方色彩，在使用襯詞時以獨特的語調或重音方式，使得作品聽上去格外具有親切感。其次，襯詞反映了當地的民俗文化，襯詞中包含與重慶民俗相關的詞匯，增強了山歌與當地文化的聯系。通過描述特定的襯詞形式，能夠讓人聯想到地方的生活習俗。最后，在木洞山歌中，襯詞的疊加常常形成獨特的韻律美，使用不同的風格和形式的襯詞，增強了地域的藝術表現特點。地方襯詞的使用展示了優秀傳統文化的發展與傳承。如今，許多民歌在襯詞上融合了現代元素，使得優秀傳統文化在新的表達方式中得以延續。襯詞不僅是語言、語氣表達的工具，在木洞山歌中承載著豐富的地域文化特征。通過方言、文化元素和藝術表達，襯詞有效地反映了地域的獨特性，使得木洞山歌更加生動鮮活。

（二）加強情感表達

襯詞在歌唱語言中具有加強情感表達的功能。襯詞雖然看上去像輔助性部分，但實際上能夠通過多種方式增強整體的情感效果。首先，襯詞豐富了情感色彩，尤其是在山歌的襯詞中感嘆詞的使用，如“啊”“喂”“哎呀”等，這些襯詞通常能夠形象的傳達強烈的情感，使音樂表達顯得更為生動。其次，襯詞加強了情感層次，在木洞山歌中，音樂旋律由慢到快的處理大多是由襯詞來完成，使得音樂語言更加情緒化和口語化，凸顯了山歌的抒情意義，從而進一步增強了音樂的情感層次。最后，襯詞渲染了木洞山歌的情感氛圍，如在一段激動的旋律中加入襯詞，能夠讓聽眾感受到強烈的情感波動，從而更深地體會歌曲的內涵，同時，特定的襯詞可以與音樂的節奏完美契合，從而增強歌曲的律動感和節奏感，短促的襯詞能夠推動音樂的整體節奏，起到渲染歌曲情感氛圍的作用。襯詞通過豐富情感色彩、加強情感層次、營造情感氛圍來引起聽眾的情感共鳴，有效地提升了木洞山歌的情感表達，它們不僅豐富了情感的表現力，也拉近了聽眾與歌曲之間的距離。

（三）突出音樂表現力

襯詞在木洞山歌中能夠有效突出音樂的表現力。首先，襯詞可以增加旋律線條的流暢性，木洞山歌中出現的襯詞與音樂旋律自然結合，填補了音樂中的旋律動機，使山歌的旋律更加流暢自然。例如，在抒情的山歌中，使用“啊”“呦”等作為襯詞，可以讓旋律的停頓更自然地過渡到下一個音符，增加音樂的連貫性，達到言有盡而意無窮的妙境。其次，襯詞提升了歌唱的表現能力，在演唱山歌時，使用襯詞可以讓他們更自由地表達內心的感受而不受限于實詞歌詞，這種即興的表達常常能夠為山歌增添活力和感染力。此外，襯詞還可以用來展示歌手的聲音技巧，例如，通過不同的音調、力度和速度來演繹這些富于變化的襯詞，增強音樂的多樣性和表現力。襯詞通過豐富旋律、突出個性、提升歌唱的感染力等多方面的作用，顯著提升了音樂的表現力。這些襯詞不僅為作品增添了藝術特色和音樂色彩，也打破了音樂與聽眾之間的界限，使得音樂更加親切和動人。襯詞的巧妙運用是音樂創作和表演中不可忽視的重要元素。

四、結語

重慶木洞山歌的襯詞運用非常豐富，這些襯詞大多數來源于木洞地區人們常用的俚語和方言，一般由無實際文字意義的虛詞構成。在木洞山歌的演唱中襯詞的運用靈活多變，賦予了山歌獨特的音樂特征，襯詞根據山歌的類型以及情緒變化進行搭配組合，極大的增強了重慶木洞山歌生動的音樂形象和淳樸的鄉土氣息，同時使得山歌的旋律更加豐滿多彩，凸顯出濃郁的山歌風格，反映出木洞人民勤勞善良、風趣幽默的性格特征，將聽眾置身于木洞山歌悠揚寬廣的音樂之中。

注釋：

① 江明惇.漢族民歌概論[M].上海：上海音樂出版社，1999.

參考文獻：

[1]齊柏平，劉碩.民歌襯詞的結構與功能[J].交響（西安音樂學院學報），2024（1）.

[2]鐘秋月.木洞山歌襯詞運用手法探究[J].北方音樂，2018（24）.

[3]苑丁，鐘秋月.木洞山歌的音樂特質及傳承發展[J].四川戲劇，2019（10）.

[4]李秉芬.虛詞在民歌中的功能和作用[J].戲劇之家，2016（14）.

基金項目：本文系四川省教育廳高等學校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巴渝民間藝術研究中心”，項目名稱：《重慶木洞山歌的音樂文化風格與傳承發展研究》（項目編號：BYMY23B14）。

作者簡介：馬驍（1991—），女，甘肅隴南人，碩士，四川文化藝術學院音樂舞蹈學院，講師，研究方向為聲樂演唱與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