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棻：戲劇的理想境界

中國著名劇作家，中國文聯終身成就獎獲得者，終身享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曾任四川省文聯及四川省劇協副主席，四川省政協常委，成都市文化局副局長。多次榮獲文華大獎、文華獎、“五個一工程”獎、全國優秀劇本獎及曹禺戲劇文學獎等多項國家級大獎。代表作有川劇《死水微瀾》《田姐與莊周》《紅樓驚夢》《欲海狂潮》《塵埃落定》《目連之母》，話劇《辛亥潮》，晉劇《爛柯山下》，京劇《千古一人》，舞劇《遠山的花朵》，小說《蘇東坡》等。

在戲劇處于低谷的今天，雅俗共賞的劇目有特別重要的意義。

雅俗共賞，并非僅僅是克服戲劇危機的權宜之計，而是戲劇應該追求的理想境界，這是由戲劇本身的特點所決定。戲劇的價值在演出里，在劇場中，在演員與觀眾的直接交流之間，而觀眾是群體。群體中的每個人文化水平、欣賞習慣、審美要求甚至年齡大小都千差萬別。戲劇要在同一時空里，盡可能多地贏得觀眾，那就必須做到雅俗共賞。雅有局限，俗有不足，惟雅俗共賞乃戲劇的理想境界。

雅，因為曲高和寡只能為少數人所接受。但戲劇是綜合藝術，有較為復雜的生產過程與較長的生產周期。從前臺到后臺，有完整的一套人馬在運作。若“成本”高昂而少人問津，戲就不易上演，演也難乎為繼。作品的“夭折”，總是創作者不樂意的事。自命風雅的創作者即使故意為“雅”，也總是希望還能吸引些“雅人”以外的觀眾。所以，生產困難，觀眾不多，生命短促，這就是“雅”的局限。

雖然如此，在宏觀的戲劇結構中，也不可以對雅的作品加以扼殺。這里所謂的“雅”，是指那些內容深奧深刻、形式精雕細琢的東西。它們在思想上總具有一定的高度、深度，在藝術上總具有一定的超前性、開拓性。它們雖然不被大多數人所理解、樂見，卻能以思想之高度與深度、以藝術之開拓性或超前性等，影響戲劇藝術的發展。特別是，可以給“俗”的藝術以指導或借鑒，使其有所提高。所以，雅的藝術價值，更多的不是表現在舞臺演出的數量上，而是表現在作為推進戲劇藝術向前發展的動力上。

俗，當然不是庸俗，庸俗的東西算不得藝術。這里指的是淺俗、通俗，即“鄉間小農”和“市井小民”也能接受的藝術。這種藝術由于其淺薄、簡單、粗糙、因襲、常犯大同小異的毛病等原因，不能對戲劇藝術的向前發展有多少貢獻，也不能博得文化修養較高的觀眾的青睞，這便是“俗”的不足。但是，普通的觀眾總是劇場里的大多數。所以，通俗的藝術會擁有較大的觀眾面。在宏觀的戲劇結構中，它也有不可取代的地位。它的價值，主要表現在能給文化水平不高的、普通的觀眾提供精神享受。這種精神享受，也有利于他們的精神健康。

雅俗共賞的藝術，正是克服了雅與俗的局限與不足而兼有兩者之長。它深入而淺出，使雅者可觀其深（深刻、深奧），俗者可觀其淺（淺顯、淺露）。它深刻而不晦澀，新穎而不俗氣。它以其通俗性在滿足低層次觀眾的審美要求時，又以其超前性引導戲劇有所提高；在滿足高層次觀眾的審美要求時，又以其通俗性為戲劇保持生命的活力。其深刻性與開拓性，勢必給戲劇藝術的發展提供新的審美信息。

當然，這里所謂的滿足，并不是讓每個觀眾都完全滿足，這個雅、俗之間的比例也不能機械地劃分，認為雅與俗要各占一半。落實到具體的作品，往往總是有的偏俗，有的偏雅，當然也有不偏不倚、正好雅俗共賞的作品。反正，雅俗共賞的說法不過是表明，這是一種可讓不同層次的觀眾都能接受的、都比較喜歡而又具有相當高的美學價值的藝術。

由此可見，雅俗共賞的劇目，不是戲劇藝術的中間層次，而是戲劇藝術的理想境界。它既擁有較多的觀眾，又能促進戲劇藝術的發展。這就是我前面所說的，在戲劇處于興衰轉折之際，雅俗共賞的作品所具有的特殊重要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