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寧市川劇團
遂寧市川劇團成立于1986年,其前身是1952年成立的遂寧縣人民川劇團。2012年被四川省川劇研究院命名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川劇傳習展示基地。建團以來,劇團勇闖市場,在振興川劇中精品層出,先后創作演出《瓊江作證》《燕歸》《藍天怒色》《詩酒太白》《螢火》《蒼生在上》《青山依舊在》等大戲,贏得了良好的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深受各方關注。
遂寧,有一縷婉轉的川劇聲腔,穿越三十余載光陰,始終在街巷間低徊——它屬于遂寧市川劇團。作為演員和團長的我用幾部戲曲作品,以演員的角度切入幕后。
拆壩的鑼鼓與黃河的淚。在《蒼生在上》里,我飾演張鵬翮。劇中的他力排眾議拆除攔河壩的段落,是整部戲的魂魄。為了呈現“束水攻沙”的壯闊,舞美團隊用紅綢模擬黃河波濤,可第一次彩排時,綢布纏住了我的官靴,險些跌進“洪水”里,道具師傅老李急得直拍大腿。后來他連夜將綢布邊緣縫上鉛墜,燈光一打,紅浪翻涌如真,拆壩時鼓點驟急,我揮袖劈開綢浪,滿場喝彩如雷。最難忘的是“父喪”那場戲。張鵬翮聽聞父親為籌糧變賣家產、潦倒而亡,需我在臺上連唱三折高腔。有一次下鄉巡演,一位白發觀眾突然顫巍巍站起,對著舞臺喊:“張大人,莫哭!你爹曉得你是好官!”全場靜了一瞬,繼而掌聲如潮。后來才知道,老人是退休的村支書,兒子因抗洪犧牲。那一夜,我忽然懂了:戲里的蒼生,原是戲外的眾生。
螢火蟲與軍靴里的汗水。《螢火》的劇本初到手中時,我正為楊濟舟的“軍閥轉身”發愁。這個國民黨中校從迷茫到覺醒,需在眉梢眼角藏盡暗涌。導演蔡雅康說:“你得像螢火蟲,光雖微,卻要照透黑夜。”排練時,我總揣著筆記本記錄老戲迷的建議——菜市場賣豆腐的王嬸說:“楊營長皺眉太兇,不像心里有火苗”;中學歷史老師老周提醒:“握槍的手得先緊后松,那是信仰換了分量。”還記得遂寧的八月,天氣熱得像蒸籠,三十多名業余演員裹著粗布軍裝,靴子里能倒出水來。一位演員中暑暈倒,醒來的第一句話竟是:“我的軍帽呢?別讓敵人撿了去!”道具組姑娘偷偷在軍裝內襯放冰袋,卻被導演逮個正著:“當年紅軍哪有這待遇?”大家哄笑,卻無人拿出冰袋——冰化水,倒真像極了血汗交融。
丑角的歇后語與田埂上的掌聲。川劇的魂,總在那些“不正經”的縫隙里鮮活。《螢火》中的丑角牛二娃,本是悲壯起義里的一抹亮色。演員夏遂東總愛在排練間隙即興發揮:“烏龜放屁——沖殼子(吹牛)!”逗得全場前仰后合。記得在安居演《蒼生在上》,突降暴雨,觀眾卻無一人離席。老鄉們自發舉起塑料布為樂隊遮雨,琴師的胡琴弦上掛滿水珠,音色竟添了幾分黃河嗚咽。謝幕時,臺下七八個孩子學著我的臺步,在泥濘田埂上甩袖高唱“為民討糧長亭前”,那一刻,我仿佛看見川劇的根須,正沿著青苗扎進土地。
從蓬溪到長安街的星光。當《蒼生在上》走進北京評劇大劇院時,化妝間的鏡子映著我們的忐忑與驕傲。文化和旅游部的專家說:“沒想到地方院團能把廉政題材唱得如此蕩氣回腸。”歸途的火車上,我翻開巡演日志,扉頁貼著《螢火》首演時的票根。那晚謝幕,燈光師失誤將頂光打成螢綠色,整個舞臺恍若星河傾瀉。觀眾席有人輕聲哼起:“錘爛那舊世界,鐮開天地新。”原來最好的舞臺,從來不在梁柱之間,而在人心深處。
這些年,我們以戲為舟,載著張鵬翮的擔當、楊濟舟覺醒的熱血,在川中丘陵間劃出一道星河。幕起幕落間,那些汗濕的軍靴、縫補的戲服、田埂上的跟唱,皆成光陰的注腳。若問何為川劇的生機?不過是讓三百年前的月光照亮今人的衣襟,讓螢火蟲的微光點燃又一個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