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改變世界的印刷術誕生在德國

德國是一個制造業的大國，它的金屬加工、精密儀器技術、汽車制造都世界聞名。德國甚至一度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取代英國成為新的“世界工廠”。直到今天，工藝制造仍然是德國最亮眼的名片。

而德國向世界發出的第一張名片，是古騰堡印刷機。500多年前，約翰內斯·古騰堡發明了一種新型活字印刷術，我們今天所見的書籍形制便由此誕生。在這之前，要制作一本書，首先要宰殺牲口獲取皮革，還需要一個抄寫員漫長而仔細的書寫。

古騰堡發明印刷機以前，歐洲已經出現了一些書籍印刷的早期形式，但它們都規模不大。木板雕刻被廣泛用于制作單張印刷品。上面通常是一幅圖畫，有時還配上少許文字。而后將木板正面朝下，置于一張羊皮紙或普通紙上，接著用錘子反復敲打來進行印制。成品往往相當簡陋粗糙。

對于文字而言，木刻卻有些缺點，尤其是宗教類題材：哪怕出現一處錯誤，都無法修正，只能用另一塊木板從頭開始刻。因此，對于文字量浩大且內容復雜的圖書而言，模板雕刻幾乎毫無用武之地。使用金屬活字的古騰堡印刷術改變了這一切。

在中世紀很多歐洲家庭里，最貴重的財產就是一本《圣經》。古騰堡印刷機問世后，知識傳播的壁壘被打破了，所有人都有了接觸知識的機會。古騰堡的發明對在60年后發生的宗教改革產生了重要影響，也改變了之后的政治走向。

當年，他印制了約180部《圣經》，其中的48部保存完好。古騰堡的《圣經》是傳統手抄書的樣子。而辨別印制書的方法，就是湊近了看墨水的表面是不是光亮。手寫一本書時，用的是水性油墨，落筆的時候才會出墨水。但如果是印刷的話，就做不到這一點。因為墨水會從印刷機里流出來，弄臟紙面。

古騰堡的發明之一，還包括一種不同于一般墨水的油墨。印刷油墨，實際上是一種清漆，它會附著在紙張表面而不會流溢，這也意味著它看起來有些不同。找尋合適的清漆只是他從其他技藝門類發現并采用的眾多實踐之一。釀酒師與金屬工匠，拉丁語學者與金匠商人，這些人都有各種秘訣與技巧。古騰堡從中汲取營養，而后一并應用于自己的首家印刷作坊。然后，他構建一種商業模式和一套分銷系統。因此他是偉大的整合者，也是位了不起的商人。

不過，我們除了把目光聚焦在古騰堡這個人的身上，還應該關注這種工藝出現的地區——美因茨。它位于今天德國的西部，離在法蘭克福僅40公里。

古騰堡生活在公元15世紀，差不多就是中國明朝。在歐洲，隨著貿易往來更加頻繁，以及人們對閱《圣經》需求的不斷增長，手抄以及早期的木板雕刻，已經不能滿足需求。當時的歐洲人就想，木刻雕版不好用，金屬活字是不是會更好呢？

搞金屬活字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首先，既然要制作大量的金屬活字字模，你先得招募到足夠多的金屬工匠。其次，批量生產，就意味著需要更多的金屬原料，所以還需要找到貨源充足的供應商。

美因茨的地理優勢發揮了作用。在距離美因茨不遠的地方，有一個擁有上千年歷史的冶金術中心。在這里，極度復雜的金屬加工工藝是現成的，這種工藝也常常被用于其他領域。古騰堡就是在這種環境中成長起來的。

古騰堡1398年出生在德意志美因茨地區的一個制作金銀器的商人家庭。他做過金匠，打磨過寶石，生產過鏡子。原來是技術工人，后來也開過公司，當過老板。但無論他做什么，都和當地的冶金行業有或多或少的關系，這給金屬活字的誕生提供了得天獨厚的條件。

到這一步，金屬活字印刷術還不能實現。歐洲語言是由一個個單詞組成的，單詞又是由許多個字母組成，那么一頁中的字母就會有上千個。對于活字印刷來說，就意味著要準備幾千個活字字模。

另外，把這些字模緊湊地擺在一起，而且要注意單詞之間的空格，段落之間的空行，還有段首的花體字，這印刷難度就進一步增加了，磨損紙張是常有的事情。

當時的出版商主要印刷的是《圣經》。既然要印刷神圣的宗教經典，書籍用紙的質量肯定不能特別差。以前《圣經》靠人工謄抄，人們用的是羊皮紙。這種紙質量好，但成本也很高，一只羊的羊皮只夠做八頁羊皮紙，而一部《圣經》有兩千頁。很多家庭都要把《圣經》當傳家寶一樣一代代傳下去。如果只是謄抄一兩本《圣經》，財大氣粗的人殺幾百只羊可能就夠了。但批量印刷的話，就算古騰堡腰纏萬貫，也找不到那么多的羊來宰殺。

古騰堡只好想辦法，尋找一種質量不錯，同時價格適中的紙。當時最好的紙，是意大利生產的。但要想拿到這些紙，古騰堡需要支付昂貴的采購費、運送費、保價費，這筆生意做起來可就不劃算了。美因茨的地理位置再一次發揮了關鍵作用。

美因茨雖然不產印刷紙，但是隔河相望的法蘭克福是歐洲當時最大的商業中心之一。16世紀的法蘭克福，每年有兩次歐洲范圍內的商品展銷會，古騰堡就在這里訂購到意大利印刷紙。上一次訂的貨，能夠六個月后的下次展會上送到古騰堡手里。這樣的話，印刷紙這個問題就算是解決了。

現在，金屬原料、技術工人、印刷用紙倒是湊齊了，但到實際印刷的時候，新的問題又出現了。印刷如果用力不均，印出來的字就很容易深淺不一。當一個頁面上有千個活字，問題就不只是字跡深淺不一，印刷紙都有可能被壓破。這個關鍵的技術怎么突破呢？

美因茨的地理位置再一次發揮了作用。美因茨位于葡萄酒的主要產區，壓榨葡萄酒很有講究，要把大量的葡萄的汁液擠壓出來，同時又不能壓碎葡萄籽。這就要求壓榨的力度非常均勻。均勻用力這一點和活字印刷如出一轍。古騰堡就借用了葡萄酒壓榨機的技術，在印刷的時候，使紙面均勻受力，這樣印出來的字也就更加清晰了。

其實，印書這一復雜流程所需的每個要素，當時都已存在了。而古騰堡的天才在于，將各種不同的流程都整合到一項連貫的工作中來。

壓榨機已經存在很長時間，但用它來印刷文本無疑是新鮮的。而將清漆用于印刷，這在15世紀也是件新鮮事，而古騰堡卻能看到這正是他新技術所需要的。我們可以從制作《圣經》的過程中看出，古騰堡雇用越來越多的人，分配在不同的環節，以此加快整個流程的速度。這就是早期的分工。

美因茨的地理位置也為印刷品的銷售發揮了作用。美因茨附近有一條美因河，這條河最后注入到德國最長的河流萊茵河中。便利的水運可以把古騰堡的印刷品運送到西歐各地。還有不遠處的商業中心法蘭克福，同樣有助于印刷品的分銷。

古騰堡的生意蒸蒸日上，但在1460年，美因茨發生了內亂，古騰堡的生意遭到嚴重破壞。對于古騰堡個人來說這是災難，但整個歐洲卻因禍得福。一些工匠因為動亂離開了美因茨，也把他們的技藝帶到別的地方，古騰堡印刷術印刷的書籍在歐洲范圍獲得了傳播。

今天美因茨的城市中心廣場，有一尊古騰堡的銅制塑像。這座雕像非常高大，他留著長長的胡須。其實，古騰堡到底長什么樣，人們并不知道。當然這也并不重要，人們只是急需一個具體的形象來紀念這一改變歷史的重大發明。因為，在15世紀的美因茨，金屬活字印刷術的誕生似乎是一種必然。

即使沒有古騰堡，也會有其他聰明的商人，把各種已經備齊的要素聚攏起來，給這個世界帶來印刷機。只不過，古騰堡有幸成為那個改變世界的人。

（摘自重慶大學出版社《德國：一個國家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