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所以認為美國無法封鎖中國高科技產業發展,主要是因為美國政客搞混了一個核心問題:他們把科技與產業混為一談。因為西方是以科技促產業的發展路徑,先進科技代表先進產業。但實際上科技是科技,產業是產業,它們是兩個既密切相關、但是又不完全相同的領域。科技追求的是不計成本的投入,始終保持最前沿、最優勢的研發能力;產業追求的是應用、市場利潤、市場規模,追求的是產能效率與規模優勢。在科技領域,只要可以擁有一支小而精、專而強的研發隊伍,配合國家和企業不計成本的投入,就可以在全球某領域保持最頂級水平。一旦某項技術迅速擴散,成為通用型技術后,它的尖端性就不存在。研發體系就需要探尋下一個更加尖端的技術。但100 多年來,由于基礎理論并沒有顛覆性的發展,技術體系也在一個較為確定的框架內延伸。如今大部分先進科技,都能追溯到冷戰時期奠定的框架。冷戰之后并沒有提出太多能夠顛覆人類整體發展的新技術體系(目前人工智能可能是唯一的顛覆性技術革命,但是人工智能走向通用型AI 的路還很長)。
產業追求的是高效且完整的生產體系與市場規模。產業的基礎是“全”:大到航天飛機、小到一顆螺絲,都要有完整的生產體系。完整的產業體系是中國最大的優勢。科技史有一句非常重要的論斷:“不能轉化為三維物理形態的技術永遠都是工具。”不能被產業化的技術,永遠都是實驗室的研究。因此,美國很多政客存在一種嚴重的錯誤認知:他們把科技和產業混為一談,他們認為封鎖了最先進技術,就能封鎖整個中國的產業發展。但是產業并不一定要應用最先進的技術,“成本、質量穩定性、供應鏈安全性”,是產業體系的三根支柱,也就是“能賣、好用”這種質量與成本的均衡體系。例如集成電路產業,美國以為對中國實施芯片管制,就可以把整個中國集成電路產業限制住。實際上目前最先進的芯片市場應用領域規模有限,主要是小型移動設備和一些高精尖設備。而對于整個集成電路產業來說,無論是從冰箱、彩電等家用電器還是汽車,甚至火箭衛星等,成熟制程的芯片依然是集成電路市場的主體。中國的發展模式是注重系統性發展。中國發展邏輯是“先解決有—再解決多—再解決大—再解決強—再解決專—再解決精”的路徑。
從人文社科領域來看,人工智能給我們帶來的不是知識創造,而是“知識的平庸化”。“人工智能”就是先人工,后智能。我們把素材喂給人工智能,讓它再生成一些東西,它看似講得頭頭是道,產出了質量不是很差的東西。但至少在現階段的技術下,這些產出是非常平庸的,其內容充其量是平鋪直敘的知識,看不到思想,更沒有靈魂。現在人工智能的文學創作、繪畫、音樂,都是一種平庸化的趨勢。
我個人認為,我們可以把知識分成三類:一類是經驗性的和實證性的知識,即“形而下”的知識;一類是“形而上”的知識,如神學、宗教、倫理、道德、哲學;還有一類是能把“形而上”和“形而下”的知識結合起來的關聯性知識。到現在為止的人工智能,后兩種它都做不了;從現在的各種人工智能理論來看,將來也很難做。但是,近代社會科學方法論發展出來的所有實證性的社會科學,幾乎都可以被人工智能取代。如果意識到這一點,那么我們應當做什么,也就比較明確了。而在社會科學領域,長期以來盛行“數學化”和“量化”,這恰恰是在為人工智能準備更多的“喂料”;還有很多社會科學研究,本身就是在做和人工智能同樣的事情。在工程領域,計算機專業畢業的學生已經可以被人工智能取代。但人工智能恰恰是計算機專業自己作為的結果。所以,不能只怪人工智能,一方面是我們自己創造了它,讓它來取代自身,另一方面我們又在和它做一樣的事情。所以說,我們要生存,就要“另辟蹊徑”。盡管今天的物質世界已經高度發達,但精神世界已經變得非常單調了,而且這個情況還在持續惡化。所以,人類要有意識—我們還是“人”。如果失去了作為“人”的自我意識,那么被人工智能取代的可能性就會大大增加。
從目前的司法渠道來看,如果通過《民法典》進行性騷擾案由的侵權訴訟,那么至少要滿足三個要件:其一,必須是和性相關的騷擾行為,僅與性別相關的歧視、騷擾等并不包括其中。很多法學家認為,要在有關性騷擾的觀念和司法認定統一后再向前邁進;其二,違背了受害人意愿,“即使受害人當時沒有明確表示反對或處于沉默狀態,也不能意味著其同意或接受性騷擾,只要其事后表示厭惡、反感、不滿等情緒,就意味著該行為是違反受害人意愿的”;由于《民法典》的侵權案由要求有特定的受害人(雖然可以包括多位,但必須是民法意義上的自然人),那么大多數法庭應只會承認交換型性騷擾,目前無法承認敵意環境型性騷擾。雖然深圳的《防治性騷擾行為指南》涵括了兩者,比全國性立法框架更為激進,但還沒有實施和判定的細則。中國目前以治理交換型性騷擾為主也是與實際需求相契合的,而美國現在以敵意型性騷擾為主。曾有學者建議,以后反性騷擾觀念普及之后兩種類型都可歸入敵意型,因交換型性騷擾本質上也是創造了敵意環境,這在將來情況變化后也是合理的建議。而與歐美不同的是,中國兩部法律關于性騷擾的條文均不限于工作場所,只是列舉了企業和學校等場景,這和反性騷擾一開始就沒有和反種族/ 性別歧視運動或勞工運動結合有關,也為今后擴展到公共場所、家庭、網絡等場域奠定了一般框架。
在用人單位責任方面,《民法典》和《婦女權益保障法》的規定都是連帶責任,而非美國框架中的嚴格責任或過錯責任。在這一點上,中國、日本和歐洲類似。具體的責任包括事前預防、事中監管和事后處置等手段來預防和控制性騷擾。理論上用人單位都需承擔部分責任,但《民法典》和《婦女權益保障法》也沒有具體規定針對用人單位的懲罰性賠償,或者對于雇傭范疇的明確定義。這一點亦很重要,因為中國、日本等東亞社會的很多“關系性”工作,恰是在非工作空間中進行的。這樣就給用人單位留下了很大的回旋余地,可以用很多種方式規避問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