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i:10.3969/j.issn.1673-0194.2025.16.014
[中圖分類號]F832.5;F275;X19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0194(2025)16-0043-03
0引言
全國碳排放權交易市場自2021年7月16日啟動上線交易以來,總體運行平穩有序,在2024年進入高速擴容期。《碳排放權交易管理暫行條例》于2024年2月4日正式發布,為全國碳排放權交易提供了法律支持。2024年9月9日,生態環境部辦公廳發布《全國碳排放權交易市場覆蓋水泥、鋼鐵、電解鋁行業工作方案(征求意見稿)》,明確將水泥、鋼鐵、電解鋁等高排放行業納入管控范圍。截至2024年年底,全國碳市場累計配額成交量達6.3億噸,累計成交額430.33億元[1]。數據顯示,2024年全國碳市場交易價格穩中有升,最高價106.02元/噸,最低價69.67元/噸。全國碳市場的擴容和碳價走高,意味著重污染企業碳排放成本日益增加。重污染企業如何在財務上反映和管理碳排放權資產,關系到其未來融資能力。本文將研究碳排放權交易的會計處理方式如何影響重污染企業的融資約束,并提出相應對策。
1全國碳市場擴容與企業強制履約趨勢
全國碳市場2025年將迎來歷史性擴容,覆蓋行業由單一電力拓展至水泥、鋼鐵、電解鋁等高排放領域。2024年新納入的1500家企業疊加原有2257家電力企業,全國碳市場交易主體達3700多家。強制履約范圍擴大意味著更多行業的企業每年必須按期清繳碳配額。隨著履約機制由“兩年一履約”優化為“一年一履約”,鋼鐵、水泥等傳統高耗能行業納入碳市場后,其每單位產品碳排放成本將上升,企業必須通過技術改造或購買大量配額來滿足配額需求,進一步將碳排放成本核算納入日常財務管理。在此背景下,企業對碳排放成本核算的需求愈發迫切,不同行業碳成本占營業成本的比重將逐步提高,倒逼企業加強碳排放權的會計處理與核算。
2 重污染企業特征與ESG融資門檻的矛盾
重污染企業往往資產負債率較高,盈利能力偏低。根據王凱等學者2023年的統計[2],我國重污染行業上市公司平均資產負債率約為 48.1% ,平均總資產回報率僅約 4.9% 。高杠桿經營疊加碳排放績效不佳(單位產出碳排放高),使企業在綠色金融環境下面臨更大的融資壓力,即銀行的綠色信貸政策對重污染企業設置嚴格的信貸準入門檻,投資者和評級機構日益重視環境、社會和公司治理(Environmental,Social,Governance;ESG)指標。重污染企業由于碳效率低、碳減排前景不明朗,在ESG評估中得分偏低,難以滿足綠色債券、可持續發展掛鉤貸款等融資工具的要求,“高負債、低碳效”特征與當前ESG導向的融資門檻之間存在明顯矛盾。
3 理論框架與研究假設
3.1會計處理維度
碳排放權交易的會計處理主要涉及兩個維度。
第一,在資產類型界定方面,不同會計處理將碳排放配額歸類為不同科目(無形資產、存貨或金融資產),直接影響資產負債表結構和財務比率:將碳配額歸為無形資產可能降低流動比率并影響杠桿水平;若列為存貨或其他流動資產,則影響短期償債能力;若視作金融資產,則需要按公允價值計量,易受市場波動影響。對于重污染企業來說,碳配額資產分類的差異會影響其資產負債結構及杠桿水平。因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1 :相對于將碳排放權作為非流動無形資產,不將碳資產入表或錯誤分類的企業,充分確認碳排放配額為流動資產的企業將獲得更好的財務結構評價,從而緩解融資約束。
第二,在成本計量模式方面,會計準則制定者在歷史成本與公允價值計量之間需要抉擇。公允價值計量則要求期末根據碳排放配額的市場價格調整賬面價值,公允價值變動計入當期損益或其他綜合收益,提高了碳資產價值信息的相關性,但會引發利潤波動。當碳價大幅波動時,持有大量碳排放配額的企業利潤表波動性增強,影響管理層評價和投資者預期。因此,本文進一步提出假設:
H2 :采用公允價值計量碳排放配額的企業相比歷史成本計量的企業,能夠向市場傳遞更充分的碳資產價值信息,減少信息不對稱問題,從而緩解融資約束。
3.2融資約束傳導機制
碳排放權交易會計處理影響融資約束的作用機制可以從兩個角度理解。一是信號傳遞效應。根據信號傳遞理論,企業的會計選擇能夠向外部傳遞內部信息質量的信號。當重污染企業將碳排放權資產和相關負債在財務報表中充分確認并披露時,表明其對碳成本有清晰管理和透明化的意愿。銀行在信用評估時,若發現企業碳資產會計信息完備(披露碳配額來源、使用量及結余),可能據此降低環境不確定性溢價要求,從而給予較寬松的信貸條件[3]。因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3 :更高程度的碳排放權交易會計確認與信息披露通過正面信號作用,可提高企業信用評級,緩解融資約束。
二是流動性折價效應。碳配額是一種新興資產,重污染企業持有的富余碳配額理論上可用于質押融資,但前提是資產具有充足的市場流動性和可估價值。如果碳市場交易不活躍、價格波動較大,金融機構在接受碳配額質押時往往會“打折扣”,企業賬面碳資產能夠轉化為貸款額度的比例低,融資能力也會受限。盡管全國碳市場交易規模擴大,碳資產的流動性逐步提高,但短期內銀行等金融機構仍謹慎對待此類質押物。因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4 :碳排放權市場流動性不足將降低碳資產的質押融資價值,在一定程度上弱化碳資產會計確認對緩解融資約束的作用。
4 實證分析
4.1數據來源
本文以2020—2024年滬深A股重污染行業上市公司為樣本(根據生態環境部對高排放行業的界定,重污染企業包括電力、鋼鐵、石化、建材、化工、有色金屬、造紙和航空等行業的重點排放企業)。碳配額履約信息來自生態環境部及各上市公司年度環境責任報告,包括每年實際碳排放量、所獲免費配額量、履約缺口以及是否購買碳排放配額等。財務報表數據和融資相關變量取自中國經濟金融研究數據庫(ChinaStockMarketamp;AccountingResearchDatabase,CSMAR)和Wind金融數據庫。衡量融資約束的代理指標KZ指數基于卡普蘭(Kaplan)和津加萊斯(Zingales)提出的方法計算,反映企業對內源融資依賴程度,數值越大,表示融資約束越強;SA指數由企業規模和年齡構成,數值越小,代表融資約束越強。另外,本文對原始財務數據進行了 5% 水平上下的縮尾處理,以減少極端值的影響。
4.2模型構建
為了檢驗碳排放權交易會計處理方式對重污染企業融資約束的影響,本文建立回歸模型并采用雙重差分方法。回歸模型如下:
FCit=α0+α1CarbonAcctit+βXit+μi+λt+εit
式(1)中, FCit 表示企業 i 在年份 t 的融資約束程度代理變量,本研究主要選取KZ指數和SA指數兩種指標; CarbonAcctit 為碳排放權交易會計處理方式的啞變量,若企業采用相對激進的會計處理方式(如公充價值計量或充分披露碳資產),則取1,否則取0; Xit 為一組控制變量,包括企業規模(取對數的總資產)、資產負債率、盈利能力(凈資產收益率)、營運資本率等; μi 和λt 分別為個體固定效應和時間固定效應,用以控制未觀察的個體異質性和宏觀年度沖擊; εit 為隨機誤差項。
為了緩解內生性問題,本文利用全國碳市場啟動及擴容作為準自然實驗引入雙重差分(Differences-in-Differences,DID)模型,將電力行業重點排放企業視為處理組”,其他尚未納入全國碳市場的高排放行業企業視為“對照組”。利用2021年全國碳市場啟動和2024—2025年碳市場擴容兩個事件,構造DID模型:
FCit=γ0+γ1(Treati×Postt)+γ2Treati+λ3Postt
+γZit+ηi+θt+εit
式(2)中,Treat為處理組虛擬變量(電力行業企業取1),Post為政策實施后的時間虛擬變量(對2021年及之后或2024年擴容及之后時期取1,具體視分析情境而定), Treati×Postt 的系數 γ1 捕捉碳市場政策實施對處理組相對于對照組的差異影響; Zit 包含與基準回歸相同的控制變量; η 和 θt 分別為企業和年份固定效應。在回歸分析前,本研究對樣本特征進行了描述統計,約 20% 的樣本企業在財務報告中明確披露了碳排放相關信息或資產,可視為采用積極碳會計處理方式的群體,且比例逐年上升。樣本企業KZ指數均值為2.1,SA指數均值為-3.5,不同行業間的差異顯著,碳會計處理虛擬變量與KZ指數在樣本中呈負相關關系,與SA指數呈正相關關系,初步支持本文所有假設。
表1展示了碳排放權交易會計處理方式與重污染企業融資約束的回歸結果,其中模型(1)以KZ指數為因變量,模型(2)以SA指數為因變量。由此可以看出,當控制其他財務特征后,碳會計處理虛擬變量的系數在模型(1)中為負,在模型(2)中為正,且均在 5% 的水平上顯著,表明采用積極的碳資產會計處理方式(如公允價值計量并充分披露)的企業,其KZ指數顯著降低,而SA指數顯著提高,意味著融資約束程度相對減輕。模型(1)中碳會計處理虛擬變量系數為-0.118,表明在其他條件相同情況下,采取公充價值等會計處理會使企業KZ指數降低約0.118,融資約束有所緩解;模型(2)中該虛擬變量系數為0.054(SA指數值越高表示融資約束越小),亦支持相同結論。其他控制變量如資產負債率對融資約束有正向影響,盈利能力則顯著緩解融資約束。
表1碳排放權交易會計處理方式與重污染企業融資約束的回歸結果

注:*、**、 *** 分別表示在 10% , 5% 、 1% 水平上顯著。
4.3結論分析
回歸分析結果支持本文提出的主要假設: ① 充分將碳排放配額確認為流動資產與較低的融資約束程度相關,若碳資產不入表或分類不當,企業需要承擔更高的融資成本,與 H1 一致。 ② 采用公允價值計量碳配額的企業相較采用歷史成本計量的企業,表現出明顯更少的融資約束,公允價值計量通過提高碳資產信息透明度,增強了債權人信心,從而降低了風險溢價,與 H2 一致。 ③ 碳排放權資產人表及相關信息披露展現出緩解融資約束的作用,與 H3 一致,說明提高碳會計信息透明度能夠改善銀行等債權人的預期,進而改善融資條件。 ④ 關于流動性效應,雖然碳資產本身的質押融資功能目前仍受限,但隨著碳市場交易活躍度提高,這一限制作用在實證結果中并不顯著,可能是因為樣本期內全國碳市場流動性已有所改善。因此, H1? H2 和 H3 均在統計上顯著成立,而 H4 未獲得支持。結果表明,規范且積極的碳排放權交易會計處理方式(包括資產確認、公允計量和信息披露)有助于重污染企業緩解融資約束。
5基于實證分析結果的管理對策
第一,重污染企業應主動加強碳排放權交易的內部管理與會計統籌,提升“碳賬”透明度和碳資產變現能力,在企業資源計劃(EnterpriseResourcePlanning,ERP)系統中集成碳排放管理模塊,實現碳核算與財務核算協同[4],實時跟蹤碳配額的獲得、使用和結余情況,在財務報表中及時反映碳資產和碳負債。重污染企業還應定期評估所持碳配額的市場價值及其對企業授信額度的潛在支持作用,包括評估持有配額的市值及變現折扣率、測算在不同碳價下配額質押可貸金額,并納入財務決策參考范圍。
第二,銀行等金融機構在信貸決策中應探索將企業碳績效納入風控模型,提升對高排放企業的風險定價精度。可將企業碳排放強度(每單位產出碳排放)和履約情況作為信用評分的調節項[5],如在傳統AltmanZ-score等信用風險模型中引入調整系數,對碳強度大、履約情況欠佳的企業下調其信用評分,開發綠色信貸產品時考慮企業碳指標達標與否,實行差別化利率或授信額度。
6 結束語
通過構建理論假設和實證檢驗發現,更加規范、透明的碳排放權交易會計處理方式可以顯著緩解重污染企業的融資約束,降低其融資成本,為高排放行業企業應對“碳約束”與“融資難”雙重壓力提供了新的思路。監管部門應加快完善碳會計準則和信息披露要求,推動更多行業納人碳排放權交易市場并確保企業切實履約,從而在宏觀層面降低高碳資產的金融風險。
主要參考文獻
[1]寇江澤.全國碳市場活力進一步提升[N].人民日報,2025-01-06(1).
[2]王凱,吳三林,高皓,等.空氣污染對重污染行業上市公司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研究[J].管理學報,2023(3):400-410.
[3]江艷.綠色信貸政策對重污染行業上市企業投融資的影響研究[D].蚌埠:安徽財經大學,2024.
[4]劉豐旗,王元鋒.碳排放權會計核算體系建設的思考[J].中國經貿導刊,2024(14):91-93.
[5]何亞雯.“雙碳”目標下企業碳排放權交易的會計處理分析[J].中國集體經濟,2024(19):109-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