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翻動少年的記憶,故事在潮聲中蘇醒。這里有踏浪而行的趕海體驗,有依海而生的漁家生活,還有漂流海上的成長哲思。海島少年的文字,就像退潮后灘涂上的貝殼,每一枚都擁有獨特的記憶紋路。
海釣沉思時刻
文 蘇家奇(蒼南縣錢庫鎮第一中學)

我和叔叔登上一艘海釣的小漁船,隨著“庫次庫次”的馬達聲響起,漁船駛向大海深處。海釣并不像我想象中那般驚險刺激,更多的是漫長的等待,人在茫茫大海上有很多時間去發呆。海風拂面,夕陽如火,落日被黑暗吞噬下了最后一點光。

我躺在甲板上,聽著海浪拍打船身,望著黯淡下來的天空。叔叔突然問我:“如果有一次許愿的機會,你會許什么愿?”我看著頭頂抓不住的星星,說:“我想讓時間慢一點,再慢一點。”夜色沉沉,我們默契地不講話,就這樣隨船輕輕搖晃。
清晨的魚筐又一次裝滿了收獲,那些魚的眼睛里再也沒有遨游于水中的不羈光芒,而是無奈地望著碧藍的天空。我觸摸著魚,似與它同感。誰又不是在命運之中掙扎呢?在汪洋上,沒有網絡,只能看著天,看著海,看著太陽,看著我自己。
在灘涂上撿到一把“劍”
文" 葛瑞特(舟山市第一初級中學)

退潮后的灘涂是座露天博物館。膠靴踩進濕潤的沙地,貝殼與水波一同閃閃發亮。沙灘上散落著各色貝殼:扇貝、貽貝、毛蚶……它們像是海灘的眼睛,安靜地望著我們。
潮水坑中不時會留下些“誤入陷阱”的小生命,小魚、小蝦、招潮蟹,甚至偶爾還有一只青蟹藏身其中。招潮蟹揮舞著紅鉗橫沖直撞,我卻總在它夾住手指時暗自開心——痛感的另一面就是收獲。
泥灘上也有意外之喜。曾經,我在一片潮濕的泥地上,發現了一塊旗魚的頭骨,它那“長劍”一樣的吻部足有80厘米長。我扛著這柄“海洋之劍”回家時,夕照正給魚骨鍍上金邊,那一瞬間,我覺得自己恍若神話里拔出石中劍的少年。
當海鳥落在我肩上
文" 吳承軒(舟山市南海實驗初中)
清晨的濱海小路上,自行車的鏈條聲與浪濤聲交織成韻。鳥群掠過天際時,一只白色的海鳥向我飛來。它通體雪白,翅膀點綴著幾圈醒目的黑紋。它一邊飛,一邊用黑寶石般的眼睛打量著我。我們對視,那種感覺既陌生又熟悉,仿佛生命在那一刻心靈相通。
它在空中盤旋幾圈,竟緩緩降落在我的背上!我一度驚訝又緊張,生怕它爪下用力。但它的爪子觸感卻出奇地輕柔,如羽毛輕點,像是在試探,又像是在跳舞。我屏住呼吸,維持著穩定的騎行速度,它則安靜地站在我背上,像是共同航行在這片海風中。
海浪的聲音變得遙遠,只剩下我們之間的默契與平靜。我們仿佛都是這片大海的兒女、故鄉的主人,在這一刻產生了共鳴。大約20分鐘后,它振翅離開,掠過我的耳邊,帶起一陣咸腥的風。我抬頭望著它,它也回頭看了我一眼,像是回應我輕聲道出的那句“再見”。自從這次海邊邂逅之后,我再也沒有遇到那樣夢幻卻又無比真實的瞬間了。
漁民外婆
文" 紀瑾涵(舟山市南海實驗初中)
銹錨沉入海浪,漁火繚亂飛舞。夜晚的石拱橋上,外婆推著捆滿尼龍網的三輪車,車輪在青石板上咯吱作響,晃碎了月光,也搖醒了舊時光。作為一個女人,外婆在漁民堆里顯得格格不入,但她卻始終執著地和大海做伴。
小小的漁舟是外婆一輩子的依靠,她瘦弱的身軀總能扛回沉甸甸的收獲。外婆拉網時,吆喝聲蓋過海浪,粗糙的手用力拉扯著漁網,青筋暴起,臉上的皺紋都因用力而擠作一團。外婆經常將大魚賣出,只留下幾條小魚。她說:“吃飽就行了,好的留著賣錢呢。”
十年過去,這片海已經成了熱門景區,游客絡繹不絕,漁業卻漸漸沉寂。年輕一代都不愿意從事危險的打魚工作,有的去城里上班,有的留下來從事旅游業。外婆對此只是笑笑:“咱靠海吃飯,撒網是盼頭,不出海怎么活?”夜風吹過,殘舊的漁舟輕輕搖晃,仿佛仍在前行。那“呼和嗨喲——”的號子聲仍回蕩在海上,像外婆出海的執念,堅定不移。
三江口畔甬商情
文 賀肖澤(舟山市第一初級中學)
寧波舶商遍地,會館林立。我早聽說過世界船王包玉剛的故事,對舶商航工的會館充滿好奇。這次去寧波旅游,我興致勃勃參觀了慶安會館。
登門入內,迎面便是一座天井通透、格局嚴整的大宅。踏入儀門,只見戲臺高筑,朱漆斑斕,一度以為誤入了“頤和園”。戲臺之上,戲文不只是娛人耳目,更是對天祈安的禮儀。抬頭望屋脊,瓦當上雕刻的不僅有龍鳳,更有帆船、浪濤與海神。這是航海人千百年來最樸素的愿望——風調雨順,出海平安。
再入后堂,風鈴搖響,木頭的腐氣與海船的腥氣撲面而來。玻璃柜中陳列著錨鏈、殘桅,墻上寫滿祖輩的出海記憶:“自明朝起,世代以海為生,風浪中折戟沉沙者亦有其人。”
我這才明白,那戲臺上演的不是凡俗之劇,而是祈風的儀式,是人與大海之間的對話。它將苦難鐫刻成圖騰,將敬畏化作祈愿,那是航海人與命運搏斗后的珍視與回望。返程時再望戲臺,仿佛仍聽見鑼鼓鏗鏘。身旁一位老翁輕聲道:“明日出海,不知何日相逢,但愿平安歸來,豐收載還。”
海邊救援狗
文 "蔡語涵(蒼南縣錢庫鎮第一中學)
那只黃毛土狗闖入我的生命時,它正叼著發小的衣領往沙灘拖拽。它飛奔而來,毫不猶豫跳入海中,像叼玩具一樣,把發小叼回了岸。夕陽把它的輪廓鍍成金銅色,濕漉漉的毛發垂墜如海藻,那一刻,我第一次知道,“救命恩犬”不是電影里的情節。
我們蹲在它面前時,它正甩著渾身的水,眼睛亮得驚人,像兩枚被海浪磨亮的黑曜石。我們給它擦干毛發、買了肉食。我四處打聽,才知道它曾被人遺棄,后被一對住在海邊的老夫婦收養。自那以后,它常在海邊守望,救了很多溺水者,甚至還有不少身強體壯的成年人。我們感嘆,它做到了很多人做不到的事。
三年后重訪舊地,人潮洶涌,沙灘熱鬧了許多,但那條狗早已老去,曾經矯健的身軀已佝僂如老船木,連奔跑都費力。老夫婦已在兩年前先后離世。不過幸好海邊很多人聽說了大黃狗的事跡,經常過來投喂和照顧它。望著灰藍色的海水和沙灘,我與發小約好了,有空常來看看它。
執法船上的父親
文 余慕誠(舟山市第一初級中學)
風雨來得比預想中更早一些。海面昏沉,雷達上突然跳出一道異常信號。“準備靠近。”父親沉聲說。他是漁政執法隊的一員,常年在舟山海域巡邏。隨著距離的拉近,只見一艘沒有合法捕撈標識的偷捕船在海浪中搖搖晃晃。
“前方船只聽令,我們是漁政執法船,請立即停船,接受檢查!”廣播里的喊話仿佛被風撕碎,回應他們的只有呼嘯的海風和加速逃竄的引擎聲。
暴風雨卻如期而至,狂風裹挾著巨浪,不斷沖擊著兩艘船。執法船在波濤中劇烈顛簸,海水不時涌上甲板,偷捕船依然在負隅頑抗。最終,那艘偷捕船被逼停在風口浪尖。執法員們登船檢查,查獲了滿艙的非法漁獲。海風終于小了,天邊露出一線金光。
“漁民們謀生不容易,為什么還有那么多限制海洋捕撈的條款?”父親教育非法捕撈者:“所有海洋條款都是為了保護大家的財產和人身安全,維護生態平衡和水生生物多樣性。只有遵守海洋秩序和規律,人們才能享受它源源不斷的饋贈……”
亞龍灣的藍眼淚
文" 馬建斌(寧夏六盤山高級中學)
我見過最特別的海,在海南亞龍灣。9歲那年,爺爺說帶我去看“會發光的海”。我以為他騙人,可那天凌晨,他真把我拽出酒店,來到漆黑的沙灘上。浪花一拍,礁石上炸出點點藍光。“藍眼淚!”爺爺蹲下摸了摸沙,“活著時像螢火蟲,死了就變成沙。”
我捧起海水,藍光從指縫漏下,像銀河揉碎了撒進海里。我們一起堆“抗臺風堡壘”,赤腳在白沙上跳來跳去。潮水一沖,堡壘塌了,我急得跺腳,爺爺卻笑:“大海不認輸,你得比它更倔。”后來我才了解到,這里的沙子含珊瑚碎屑,比別處更輕更白。酒店服務員說,有人偷沙子被罰20萬元。爺爺咂舌:“難怪沙子金貴,踩一腳都是錢。”
15歲再來時,爺爺已經去世。我獨自蹲在當年一起堆堡壘的地方,沙灘千瘡百孔,像老人枯瘦的手背。漁民說:“這紋路是海在記賬,漲潮欠的,退潮都得還。”突然想起爺爺患肝癌的最后那個月,疼得攥床單,手背的青筋也像浪花翻涌。
那夜我又撞見藍眼淚。浪比記憶里猛,藍光卻更亮。一個女孩蜷在礁石邊哭:“婚紗照太貴。”我笑中帶淚:“你看這沙子,20萬一腳。你看藍眼淚,免費。”她跳起來躲浪,褲腳沾滿碎鉆般閃爍的藍光。多像9歲的我,怕海又愛海。
山城少年的紙上潮汐
文 張鈺燕(重慶市萬州上海中學)

“你見過海嗎?”
晚自習的教室里鴉雀無聲,歷史卷上“下西洋”的鄭和忽然遞來一個海螺,耳畔炸開潮聲——先是泡沫碎裂的細響,接著是巨浪撞擊礁石的轟鳴,仿佛有人撕開山城的夜幕,塞進一片咸澀的海。
“我是山城的孩子,還沒有見過海呢。”說完,我才驚覺教室里只剩我一人。風掀起藍色窗簾,黑板上未擦的橢圓方程如浪尖凝固的剖面。指尖觸及海螺,冰涼中透出灼熱的潮聲。我急急地問它:“海是什么?”
它說:“把我貼近耳邊。”潮聲漫過耳際,纖夫的號子與之共鳴,浪尖上夔門的鐵鏈叮當作響。蹲在紅砂磧的卵石灘上,看落日將江面鍛打成破碎的青銅碎片。我才驚覺,原來山城少年在呼吸中早已長出鰓,血液被江霧腌成鹽的結晶。
回憶翻涌,9歲時的萬安橋上,糖紙船被浪打翻。糖漬在青石縫凝成琥珀時,我以為那是海神的回禮。直到地理課圓規尖刺破渤海灣,我才明白那只是江霧里的童話。烤魚攤主說:“妹兒,海在夔門的青銅鎖鏈外腌著呢!”可每當江霧漫進教室,鐵質課桌就會在舌尖泛起生蠔的腥咸。這腥咸,也腌漬了我的眼和夢。
默寫《沁園春·長沙》時,“魚翔淺底”忽地游出紙面,鋼筆尖波紋一圈圈蕩開,如同未畫完的海岸線。毛主席筆下的湘江激蕩楚辭平仄,我的潮汛卻在瞿塘峽巖層的等高線間漲落。
他們說海風咸澀,像地理課本里未干的淚漬,我想聞聞它的味道。折疊草稿紙的指尖突然刺痛,紅砂磧的卵石正從“五三”褶皺里硌出鹽粒。我要把“必刷題”折成紙船,把校服甩作帆。六月的風會灌滿帆布,而我終將把草稿紙上的函數圖像折成船票,漂向志愿表上那片未命名的藍。
此刻,我終于能回應那個海螺:原來我早就見過海,它一直在我的紙筆之間潮漲潮落。
海邊的落日詩會
文" 田思琪(樂清市第二中學)

燈塔亮起,少年吟誦海的夢。
暮色低垂,海風拂過詩頁。在“中國詩歌之島·2025燈塔音樂詩會”上,燈塔與落日一同守望,少年們的聲音穿越浪濤,輕輕落入海的耳畔。
樂清市第二中學的少年詩人們,帶著他們寫給時間與大海的詩,在這片潮聲與詩意交融的舞臺上,以詩為帆,講述航行與夢境。
此刻,海聽見了。
船長
如何告別
時間已飛過地平線
白云作舟,陽光為槳
海的盡頭在哪里
讓山說吧
天空站不穩
深深淺淺
拉繩!轉舵!
帆,和小礁說再見
記夢——冰川
是否能相信
彩色的存在
當時間老去
冰礫凝結成山
海早已失去呼吸
太平洋的魚群
帶走最后的藍
在黑色中
岸失去了邊緣
淵失去了回聲
枯樹開始懷念
螞蟻們的穴
銹蝕的篝火邊
蝴蝶蘭不敢看
世界來不及呼喊
說了一萬遍的愛
也石沉大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