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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止重復注冊商標的理論重構與規則再造

2025-09-15 00:00:00趙陶鈞
科技與法律 2025年4期

中圖分類號:D923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2096-9783(2025)04-0033-13

一、問題的提出:禁止重復注冊商標的現實需要

實踐中,存在重復注冊商標的正當需求,亦存在遏制重復注冊商標的現實需要。所謂\"重復”,系指申請人“同一”所申請標志“相同\"且所申報商品或服務種類\"相同”。重復注冊商標原本是市場主體通用的知識產權戰略,并不天然具備可責難性。在清除在先商標障礙、維持聯合商標和防御商標有效性、彌補自身過錯致使的商標續展不能、基于市場發展更新換代已有商標等諸多場合,企業通過重復注冊實現商標管理布局,以圖市場競爭優勢,或防范商標侵權風險。但與此同時,部分重復注冊行為難謂正當,如為防止商標因連續三年不使用被撤銷而采取的每三年“接力式申請”,以及為逃避商標被異議或宣告無效的頻繁重復申請。前者的行為本質是對三年不使用即應失權的商標使用對已義務的不履行,后者則為不應予以核準的瑕疵商標提供反而取得注冊或維持效力的可能性。兩項行為借由法律漏洞架空制度目的,卻塑成表面合法的權利外觀,附帶增加維權難度和浪費行政資源的弊病

然而,當下我國商標法的相關理論與規范供給嚴重不足,顯然不利于對不正當重復注冊行為的規制。就\"重復”而言,唯一可察的是《商標審查審理指南2021》(以下簡稱《指南》),其規定對同一主體具有一定知名度或較強顯著性商標的“反復申請注冊”,可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商標法》(以下簡稱《商標法》)第四條或其他惡意注冊條款。可見,重復注冊在我國商標法上僅是輔助判斷囤積和攀附知名商標的行為表征之一,不具有獨立的規范意義。與其相應,大多數案件中,一方面,重復注冊只作為混淆、“搭便車\"等指控之余的次要事由被提出①。申請人缺乏規范指引,或不著邊際地聲稱重復注冊擾亂注冊秩序卻不作任何說明②,或錯把發生在注冊階段因而屬于無效事由的重復注冊在撤三程序中提起③。另一方面,審理機關也未重視對重復注冊的審查,往往根據其他事由得出應否宣告無效的結論④。重復注冊的邊緣規范地位,致使審理機關或對申請人的主張不予理會,或輕描淡寫以在案證據不足駁回(即便將在先商標的撤銷情況與爭議商標的注冊時間結合來看足以生發對重復注冊正當性的質疑)。由于不存在法條依據,為數不多正面審查重復注冊的案件只得費力援用法理檢討。規制逃避異議或宣告無效制度后果的重復注冊,尚可勉強通過不得與在先生效裁判沖突的既判力法理應對?。規制“接力式申請\"的充分法理則難以找尋。因為針對已經被撤銷的商標,同一主體的再次申請不受隔離期限制;針對未被撤銷的商標,若三年期限未到,則不應要求在先相同商標提供使用證明,同時新申請注冊相同商標,在注冊取得制下也無須事先提交使用證明,如此“重復\"并無不當。況且,個案的理論適用不具穩定性,無法為市場主體提供預期,也無從保證其他案件的公正性。

為體系化規制重復注冊,國家知識產權局于2023年1月13日發布的《商標法修訂草案(征求意見稿)》(以下簡稱《草案》)第二十一條規定了禁止重復注冊條款。該條款以“一標一權\"為理論指導,取用“一般 + 例外\"的立法框架③。其中“一般\"采用概括主義,于第一句規定“申請注冊的商標不得與申請人在同一種商品上在先申請,已經注冊或者在申請日前一年內被公告注銷、撤銷、宣告無效的在先商標相同”。這實際是將《草案》第十四條第二款對重復注冊行為的描述挪至此處并予以禁止。隨后,該條款第二句將“例外\"分為并行的\"有下列情形\"和\"申請人同意注銷原注冊商標的\"兩種理由,并將“有下列情形”類型化為五項情形和一項兜底條款,即有明文規定理由或其他正當理由的重復申請注冊行為不受本條拘束,是為開放式列舉。然而,在廣泛存在的重復注冊商標實踐中,不正當重復注冊屬少數特殊情況。嚴格遵照“一標一權\"而不做篩選地打擊整體意義上的重復注冊,就必然要設置內容龐雜的例外框架以防誤傷正常的商標申請,導致該條款結構失衡,立法難度陡然升級。加之不成熟的表述,其面臨與外部條款銜接及內部體系疏解的困惑,諸多用詞與既有法學概念無法融貫,帶來沉重的解釋負擔。理論界和實務界對此已有評述,并提出條款改造和語言優化的建議@。其實,較之規范層面的修正,更為本源的問題在于立法者所選取的理論基礎是否契合不正當重復注冊之事物本質,從而與之配套的規則設計能夠達成規制目的。故本文不打算糾結于對《草案》第二十一條過于細致的教義探討,而更期望從“一標一權\"理論的檢討出發,嘗試發現禁正重復注冊于商標法內部更為適宜的理論支撐,并以之為基礎構建相應規則,提供《商標法》修訂的參考素材。

二、理論反思:“一標一權”作為禁正重復注冊基礎的不當性

運用“一標一權\"理論構建禁止重復注冊條款的前提是其本身具備充分正當性。根據國家知識產權局對《草案》的說明,“一標一權”系參考物權法的“一物一權”原則和《中華人民共和國專利法》(以下簡稱《專利法》)的重復授權規定而來?。這似傳達如下含義:其一,重復注冊的可責難性在于“一標多權”;其二,“一標一權\"與“一物一權\"\"一發明一專利\"道理相通,而商標法上原先沒有這一理論,因而需借鑒物權法和專利法。然而,類比推理不僅要求事物間的相似性,亦需比較相似性與差異性的重要程度,完成差異重要性排除之任務]。簡單以“一物一權\"原則和重復授權規定證成“一標一權\"理論,在邏輯上大有疑問。

(一)類比\"一物一權\"推演\"一標一權\"的不當性

“一標一權\"與“一物一權\"的構詞近似,類比關系卻十分孱弱。

一者,“一標一權\"與“一物一權\"的所指不同。一物一權\"的核心在于框定“物”“權\"“人\"的對應關系。就\"物”與“權\"而言,民法學界大抵存在兩種理解:第一種理解將\"權\"限于\"所有權”,即一物上僅能設定一個所有權,一所有權之客體以一物為限2。第二種理解有所擴張,認為一物上僅能設定一個物權,不能設定兩個以上內容不相容的物權[3。但根據《草案》第十四條第二款,“一標一權\"并非一商標上僅能設定一個商標權,而是特指同一申請人在相同商品或服務上應只注冊一件相同商標。由于不存在自物權與他物權二分的權利構造,即便強行將“一標一權\"解釋為一商標上不能設定兩個以上內容不相容的商標權,也無實際意義。不論采納上述哪種理解,都無可否認“一物一權”下“物\"需特定的底色4。此特定不是與種類物相對的特定物之特定,而是物作為權利行使客體與侵權客體的特定[5。諸如尚未與物之整體分離的組成部分、物的集合,均非特定。有體物可發生添附和聚集,亦可在物理上分割,故“物\"的特定是定分止爭的前提。無形財產則不同,雖其物質載體可以特定,其本身只存在于觀念中,投射于不唯一的復制件上。具體到商標法,相同商標不僅包括外觀完全一致的商標,還包括基本無差別、相關公眾或普通消費者在一般注意力下很難將兩者區分的商標。這從側面佐證“一標一權\"無\"標\"需特定的要求。就\"人\"與“權\"而言,“一物一權\"除共有外,排斥多主體對一物享有多項所有權。然而,知識產權非單項權,表現為一組權利束,其諸項權能可為不同主體同時享有。客體無形也為知識產權的排他性在地域上分配提供條件,不同地域可能產生對同一知識產品的多個所有人。

非約定的商標共存現象則更為特殊,在不構成混淆時,容忍同一法域內成立對一商標的多主體所有8]。本質上,“一標一權\"意在縱向的時間維度關照同一主體而非多主體間先后注冊的權利覆蓋與重疊,與“一物一權\"在橫向的空間維度廓清一物的歸屬不可同日而語。

二者,“一標一權\"與“一物一權\"的功能錯位。“一物一權\"中的物權支配性特征與客體特定性原則明確了物權排他效力,從而劃定權利行使范圍。這為公示提供依據,也成為物權優先效力的起點[9-10]。“一標一權\"則未預設,且客觀上也無法實現這些功能。其一,不同于物權以有體物物理形態為排他性的自然邊界,基于客體的無形特征,知識產權的排他性需法定彌補,不存在絕對清晰的效力邊界。如著作權法上有實質性相似侵權、專利法上有等同侵權、商標法上有近似侵權等,知識產權的排他性及于不完全相同客體,范圍遠超物權的自然排他性[。而且,在商標法場合,商標權的排他效力不具類似著作權和專利權的穩定性,隨經營中商標顯著性的變化而變化。僅憑“一標一權\"之提倡,于判斷商標權在某一時刻的排他強度而言捉襟見肘。其二,商標注冊登記的關鍵點在于商標權取得的適格性條件,包括絕對事由和相對事由的審查。“一標一權\"截斷同一主體對相同商標從第二次開始的注冊申請,相當于增添一項絕對事由。相比之下,“一物一權\"側重“一物\"的識別以保證公示清晰,是否遵循“一標一權\"卻并不影響重復注冊的公示情況。正當性問題暫行擱置,重復注冊的權屬記錄同樣清晰,能為市場主體充分知曉。其三,優先效力源自對一物上內容不相容物權之排序[2]。而商標法上的優先效力,主要存在于先申請原則和優先權規則,以及未注冊商標和注冊商標之間。無論是對“一標一權\"作原則性規定的《草案》第十四條第二款,還是細化其操作的《草案》第二十一條,都與客體相同商標權的優先級無甚關聯。

再者,“一標一權\"并非將“一物一權\"運用于知識產權法的第一次嘗試。考慮知識產權市場交易規則并不成熟,出于我國法律移植和繼受的慣性,我們主要參仿同屬絕對權的物權法規則制定知識產權法規則,對“一物一權\"能否擴張適用至知識產權的討論早已有之。反對觀點認為,“一物一權\"乃商品經濟發展背景下羅馬法專為有體物所建。其在大陸法系確立基礎地位,不僅僅是形式邏輯推演的結果,更蘊含歷史上所有權觀念的更迭,實為權利本位與自由意志的濃縮,有著深厚的社會積淀[13]。上述“一標一權”與“一物一權\"所指不同與功能錯位的根源也當歸因于此。知識產權法既然規制著與有體物截然不同的新型權利客體,也無嚴格的法系傳統需要遵循,自不必削足適履而勉強攀附“一物一權\"的意旨。而主張“一物一權”能夠適用或經調和適用于知識產權的觀點,或只強調權利與客體的對應關系,開放多“物”與多“權\"的映射[14],或立場在知識產權權屬不得自相矛盾[5],已然篡改了“一物一權\"的內核。學者在描述知識產權的授權時,使用了“對同一項知識產品,不允許有兩個以上的同一種知識產權并存”的表述。這看似是對“一物一權\"定義的模仿,實則“同一種\"與“一物一權\"中的“同一個\"系不同修飾,知識產權和物權權利取得方式的差異已然潛藏其中。作為物權法的基本原則,“一物一權”是構建整套物權法體系的支撐,假使“一標一權\"也擔此重任,該理論未免出現得太遲。

最后,還需注意到,“一物一權”本身并非絕對可靠的前命題。本世紀初,我國民法學界已開始大面積爭議“一物一權\"的正當性和“一物一權\"是否有資格作為物權法基本原則這兩個問題。現代社會經濟發展使得“一物一權”的不適應性逐漸凸顯。源自英美法系的信托財產、土地權能分離、建筑物區分所有權等,都給“一物一權\"的解釋造成挑戰。物權法頒行后,圍繞“一物一權\"的討論熱潮歸于平靜,但分歧未解,陸續仍有詰問之聲,如主張以物權客體特定原則取代“一物一權\"主義[7。這不能不讓知識產權法的學者懷疑,時至今日,“一物一權\"對知識產權法來說究竟還剩多少借鑒價值?其是否能被邏輯圓滿地改造為商標注冊制的上位原則,將規制重復注冊引向正確的方向?誠如有學者警示,過度類比所有權理論,可能造成知識產權法研究忽視基于非物質性客體的知識產權的獨特性1,更不必談此處欲類比的是在適用范圍上趨于式微的所有權理論。

(二)類比“一發明一專利\"推演“一標一權\"的不當性

根據立法者的官方釋義書,“一發明一專利\"即重復授權規定[9。重復授權規定不是某一項制度,而是由諸多共同作用于禁止重復授權原則的制度所構成的一組規范群,兼具排斥對不同主體和同一主體同樣發明創造重復授權的自的。因此,欲找尋從“一發明一專利\"到\"一標一權\"的邏輯鏈條,就必須細查體現禁止重復授權原則的幾項制度中,究竟是哪一項提供了參照。遺憾的是,“一標一權”與“一發明一專利\"徒有近似的構詞外表,各自內在并無可類比性。

一者,對不同主體的重復授權規定,不是推演“一標一權\"的依據。禁止對不同主體重復授權源自知識產權的專有性特征。重復授權導致權利沖突,迫使使用者必須征得多個權利人的同意,進而影響技術方案的交易安全與交易成本,與創新激勵目的背道而馳[20-21]。《專利法》第九條第一款有\"同樣的發明創造只能授予一項專利權”作為統領性質的條款,實則先申請規則和抵觸申請規則足以貫徹禁止不同主體重復授權的要求[22]。商標授權固然也須遵循專有性特征,這即是為何早在《草案》出臺前,已有學者將我國的商標注冊模式概括為“一標一權\"[23]。但此\"一標一權\"與《草案》第十四條第二款、第二十一條的“一標一權\"顯然非屬同義。上文已述,《草案》的“一標一權”只關注同一主體先后注冊致使的權利覆蓋與重疊,不負載勾勒排他范圍、便利公示等效用。由此觀之,親緣關系上,“一發明一專利\"更接近于“一物一權\"在專利法上的遷移,與“一標一權\"相疏離[24]。

二者,即便對同一主體的重復授權規定,也無法為\"一標一權\"提供類比支撐。禁止對同一主體重復授權,系出于先后交疊的排他權將變相延長專利保護期限[25-26],破壞私權與公共利益的平衡,不僅對公眾而言有失公允,也不利于創新激勵27。因此,防止保護期的不當延長,是任何固定保護期限型知識產權共同面臨的問題。但商標權非時效經過即歸于滅失的權利,理論上商標可通過續展程序獲得無限期保護。到期并不昭示商標從此進人公有領域,而僅將權利人引人是否辦理行政手續以繼續使用商標的抉擇狀態。國家知識產權局對《草案》的說明中未提及“一標一權”有防止保護期限延長的目的。同時,也不能將“一標一權\"理解為對“接力式申請\"延長三年不使用期限的對抗。表面上看,“接力式申請\"讓本已度過一段的不使用期間重新開始計算,相當于增加了注冊商標合法性的時限,其本質卻在于對逃避使用義務行為的掩蓋,注冊商標原有的保護期限未得拓展。此外,例外法與原則法互為對立關系,對例外的理解某種程度上就是對原則的理解[28]。從“一發明一專利\"的例外反面對照,也可一窺其與“一標一權\"相疏離的面貌。根據《專利法》第九條第一款第二句,滿足一定條件下,申請人可對同一發明創造聲明放棄實用新型專利,轉而獲得發明專利。在生成邏輯上,設置“一發明一專利\"例外的初衷,系緩解20世紀90年代中期專利申請數量快速增長與審查資源較少的不匹配導致嚴重的申請積壓,發明專利申請人遲遲不能獲得授權的情況。這與《草案》說明中羅列的“一標一權\"例外-企業商標品牌升級優化及出于其他正當自的的重復注冊,毫無共通之處。在效力形式上,對\"同樣的發明創造只能授予一項專利權\"的理解長期存在分歧。舒學章案的一審、二審和再審觀點反復,形成“同樣的發明創造不能同時有兩項或者兩項以上處于有效狀態的授權專利存在”與“同樣的發明創造不能被授予兩次專利權\"的兩種觀點,僅憑文義解釋無法得出唯一回答[29]。2008年《專利法》修改后,基本可以將第九條第一款第一句的含義確定為是“同樣的發明創造不能被授予兩次專利權”,與最高院的再審觀點相反,但與第九條第一款第二句的例外定性契合[30]。與“一發明一專利\"之例外十分類似的是,《草案》第二十一條第一款也對商標權人設置了“放棄型”例外,即申請人同意注銷原注冊商標的,可豁免對重復注冊的限制。但這恰恰表明,“一標一權\"并非要求對同一主體在同種商品上的相同商標不能多次授予商標權,而只是意圖杜絕相同商標上有多項處于有效狀態的授權存在,從而與舒學章案一審、再審所持觀點的邏輯一致,而完全不同于2008年《專利法》修改后對“一發明一專利\"的立法解釋。

綜上,雖然商標法修訂起草者發布的文件稱“一標一權\"取法自物權法的“一物一權”原則和專利法重復授權的規定,但經分析,“一標一權\"與上述理論無類比關系,其性質更接近于為規制利用漏洞逃避法定義務的注冊行為而臨時臆造的概念。奉“一標一權”為圭桌構建禁止重復注冊條款,則不管實踐中大量重復注冊理由如何正當,“一標一權\"才被認為是注冊秩序的常態,以至所有申請人都因此遭遇重復注冊在先相同商標的法律障礙。“一標一權”也無自動區分重復注冊正當與否的能力,起草者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盡可能找全“一標一權\"的例外情形,彌合眾多例外對所謂常態注冊秩序的沖擊,將重復注冊行為的合法性判斷推向不確定性。由此,《草案》第二十一條暴露出的結構失衡、體系錯亂和用詞失當等種種問題就不足為奇。

三、理論嫁接:重復注冊納入惡意注冊規制體系的合理性

其實,規制不正當重復注冊,無須舍近求遠從其他部門法借鑒理論支撐,挖掘商標法內部的理論價值即可。歐盟商標實踐曾面臨與我國同樣的問題:一方面,與我國缺乏有針對性的規范供給現狀相仿,沒有任何一部歐盟法律禁止商標重復注冊;另一方面,歐盟長期存在與我國“接力式申請\"基本等同的“常青”(Evergreening)行為。該行為是人為延長商標不使用的寬限期,在5年期限結束前重復注冊與在先商標相同的商標,并涵蓋相同的商品或服務類別,以逃避使用義務,對抗意圖獲取相同商標注冊的其他善意主體[31]。從第一起以重復注冊系惡意注冊為由提起無效宣告的訴訟被法院駁回,到目前成文法將重復注冊列為判斷惡意注冊的考量因素之一,歐盟法在判例中完善惡意注冊規制理論,并將其運用于新出現的惡意注冊情形,逐步形成商標法規制不當重復注冊行為的穩定制度框架。梳理歐盟法對惡意注冊規制理論的適用,可為我國法的應對提供參考。

(一)適用惡意注冊規制理論的歐盟法經驗

重復注冊如何被評定為惡意注冊,本質上是看能否將其行為涵攝入《歐盟商標條例》第59條(1)(b)款。該款規定:如果商標申請人在提交商標注冊申請時存在惡意(Badfaith)行為,則可在向歐盟知識產權局申請時或在侵權訴訟的反訴基礎上對該商標宣告無效。涵攝過程涉及兩項理論關隘:第一,條款中“惡意\"的內涵厘定;第二,重復注冊與\"惡意\"內涵的契合程度。

就第一項關隘而言,歐盟立法機構未提供“惡意”的法定定義④,只將其劃為商標無效的絕對事由。Lindt案首次對因“惡意\"注冊提起商標無效進行評估。審理該案的歐盟法院把“惡意\"解讀為某人在知情情況下,通過違反公認的道德行為原則或誠實的商業做法,獲取不正當的利益或對他人造成損害。為確定商標申請是否存在惡意,必須考慮提交申請時的所有相關因素,特別是:申請人知道或應當知道第三人正在使用相同或類似商品或服務的相同或近似標志可能與申請注冊的標志混淆;申請人阻止第三人繼續使用該標志的意圖;以及第三人所使用標志和尋求注冊的標志所享有的法律保護程度。這表明,基于“惡意”表現形式的多樣性,對申請行為是否出于惡意的判定方法應具有彈性,不局限在有限的特定類別[32。上述任一相關因素的缺失不當然排除\"惡意”,同理,上述因素之外的其他因素也可能構成“惡意”。后來,經過Koton一案,法院凝練出專門適于商標領域的\"惡意\"定義。歐盟法院認為,當立法未作規定,“惡意”的范圍必須通過其在日常用語中的通常含義確定,同時考慮其所處條款和條例追求的目的。根據日常用語中的通常含義,“惡意”指不誠實的心態或意圖。此外,該概念必須在商標法的背景下理解。相繼通過的第207/2009號《歐共體商標條例》和第2017/1001號《歐盟商標條例》具有相同目的,即歐盟內部市場的建立和運作。商標法規則尤其旨在確保歐盟正常的市場競爭體系。在該體系中,為通過商品或服務質量吸引、保留顧客,每個企業應當能夠注冊商標標志,使消費者在沒有混淆的情況下將商品或服務與其他不同來源的商品或服務區分開來。據此,“惡意”應指提交商標注冊申請的目的不是公平參與競爭,而是意圖以不符合誠實慣例的方式損害第三人利益,或不針對特定第三人,為商標功能以外的目的獲得排他性權利。

就第二項關隘而言,則視重復注冊的具體情況而定[33]。Pelikan案最早提出惡意重復注冊的范疇。審理該案的歐盟普通法院認為,意圖避免因未使用造成權利喪失的重復申請行為構成惡意。但Pelikan在企業125周年之際對其商標進行現代化改造的重復注冊符合正常的商業慣例,不應被認為是惡意提出。這一具有里程碑意義的案件雖未開啟司法認定惡意重復注冊的先河,但清楚傳遞了重復注冊構成惡意的機理。以“常青\"行為為例,其既滿足上述判例逐步完善的\"惡意\"定義,也符合“惡意”作為商標無效絕對事由的法律屬性。其一,根據《歐盟商標條例》第18條,商標注冊后,連續5年未在其注冊類別上投入使用的,應受本條例規定的制裁(撤銷)。如果在先商標權人在5年不使用期限內重復注冊,因不使用的寬限期未到,該商標權人沒有義務證明在先商標使用,又由于重復注冊為新的申請,也無提交使用證明的義務。但經過此舉,新的不使用期限隨之開啟[34]。新舊期限兩相累加,商標權人壟斷未使用商標的時間超過法定時限。顯然,“常青\"行為系不針對特定第三人,為商標功能以外的目的獲得排他性權利,畢竟只有通過使用才能實現商標指示來源的功能[35]。其二,絕對事由代表行為背后對公共利益的損害3。注冊但未使用的商標無關任何人的特定權益37,但限制了可被其他市場主體注冊為商標的標志范圍,并剝奪競爭者在將相同或類似的商品或服務投入市場時使用該商標的機會。“常青\"行為不以使用為目的,意味著商標權人在此領域的商業活動尚未形成應受保護的利益,那么也不應霸占商標資源,室礙后來者參與市場時對商標的使用。規制惡意重復注冊,符合對公平競爭之公共利益的維護。

上述涵攝過程得到歐盟商標實踐的直接印證。實務中,重復注冊成為惡意注冊認定時的常態化考量因素,規制惡意重復注冊的案件陸續涌現。如Wonglokat案,第二上訴委員會指出,爭議商標的注冊申請是在在先相同商標不使用寬限期到期前六天提出的,商標權人未對提出申請的動因作任何有效解釋,該申請也無充分的商業邏輯支撐,因此認定其是規避商標不使用法律后果的惡意重復注冊②。立法上,早先,只有歐盟內部市場協調局(OHIM)的《程序指南》提到重復注冊,規定當共同體商標權人重復申請注冊相同商標,以避免因全部或部分不使用造成商標被撤銷的法律后果,該商標權人的行為構成惡意②。其問題在于規范效力位階較低,設置的“惡意”標準也疏于絕對。2023年3月31日生效的《歐盟商標審查指南》專門針對《歐盟商標條例》第59條(1)(b)款中的“惡意”作細化解釋。其在吸納判例經驗的基礎上規定:惡意出現于歐盟商標權人試圖人為延長不使用寬限期的情況,如通過提交在先歐盟商標的重復注冊申請(Re-peatapplication),避免不使用造成的權利喪失。上述情況需與歐盟商標權人依據正常的商業慣例尋求保護其標志變體的情況相區分

(二)嫁接惡意注冊規制理論的國內法考察

惡意注冊在我國商標法中同樣被視為對誠實信用原則的背反,只是內涵較歐盟法更寬,既包含絕對事由,也包含相對事由。除違反禁止性法律規定的客體不當情形,絕對事由下的惡意注冊關注損害公共利益的目的不當和行為不當38,已與《歐盟商標條例》第59條(1)(b)款的“惡意\"概念十分接近。因此,即便制度細節有別,歐盟法打通惡意注冊規制理論在重復注冊問題上的可適用性,意味著我國法上的惡意注冊規制理論具備同樣潛力。具言之,歐盟法使用惡意注冊條款規制重復注冊的涵攝過程,強調“惡意”概念的開放性以保證面對層出不窮的不當注冊行為時不至束手無策,并提出為商標功能以外的目的獲得排他性權利作為“惡意\"判定標準兩項實質性理由,可分別作為我國商標法將重復注冊納人惡意注冊規制體系的解釋思路和條件構成。不過,由于我國商標法不存在規制惡意注冊的一般條款,實務部門無法像歐盟商標實踐那樣徑行完成涵攝過程,而必須在現有的規制體系中靈活解釋,找尋安放重復注冊的制度空間。

倘若僅對《商標法》的各項惡意注冊條款作慣常理解,適用惡意注冊規制路徑的障礙有二:其一,《商標法》第四條具有封閉性。表面上看,“接力式申請”恰好落入第四條的規制范圍。依據《指南》,第四條的適用對象系損害公共利益的情形。為防止商標因連續三年不使用被撤銷而采取申請,正屬于\"不以使用為目的”。加之條文中“惡意\"的限定語,啟動第四條,可不對重復注冊一概予以駁回,實現對合理防御性重復注冊等正當重復注冊行為的排除。但是,2019年《商標法》的立法說明及國家知識產權局的解讀清楚表明,第四條旨在提供遏制囤積注冊行為的可操作性條款。即便學術上尚存在對第四條規制范圍的爭論,也僅是主張惡意搶注行為可以納入其中[39]。不論搶注還是囤積,都已有相對定型的行為特征,不能容納以重復為表現形式的惡意。其二,《商標法》第四十四條第一款的可適用性不明。除“接力式申請”,我國還存在逃避商標被異議或宣告無效的頻繁重復申請。這一行為在歐盟法上表現并不顯著,屬于我國的特有問題,利用哪一條款對其規制則成疑問。頻繁重復申請與使用義務的關聯度較低,因此不適于放入第四條[40。廣為認可的是,第四十四條第一款發揮規制惡意注冊的兜底作用,現已克服《商標法》第五章“注冊商標的無效宣告”的先天不足,有必要參照適用在異議程序中[41]。然而頻繁重復申請與通過弄虛作假欺騙行政主管機關取得商標注冊的偽造行為有別,不屬于\"欺騙手段\"42]。“其他不正當手段\"雖泛指以欺騙手段外的其他方式擾亂商標注冊秩序、損害公共利益、不正當占用公共資源或謀取不正當利益的行為,但其中盡是不確定法律概念,多用于搶注場合,未有將帶有惡意的重復申請評價為行為不當的先例。借鑒歐盟法的涵攝思路,上述障礙并非難以跨越的解釋鴻溝。

對《商標法》第四條,需轉換解釋方法。第四條用語寬泛,“不以使用為目的”的文義顯然不止囤積這一種情況[43]。現階段對第四條的理解,其實是根據立法原意對文義范圍作了限縮。但法條亦有客觀目的,較之對歷史上立法者意志探求之主觀目的,注重從現今的評價角度適當地賦予規范目的[44]。當某種目標具有比較價值,且對某個制定法條款的某一解釋而非另一解釋能夠促進于此,則該條款應如此解釋,以使其適于達致上述目標45。嵌于惡意注冊體系,以強調使用義務為特征的第四條,宏觀上負載打擊惡意注冊、維護公共利益之目的,微觀上負載增強使用義務、推動商標注冊回歸以使用為目的制度本源之目的。而對第四條的封閉性理解,將阻礙客觀目的的實現。這是因為惡意注冊的表現形式豐富,窮舉尚不可避免掛萬漏一,何況對其作唯一限定。在歐盟,學術資料和判例都充分強調,惡意概念不能局限于特定情況的有限類別,隨著新的惡意形式出現,主管部門應根據個案情況靈活評估4。《歐盟商標審查指南》界定《歐盟商標條例》第59條(1)(b)款的“惡意\"時,給出三點主要評估要素、四點潛在評估要素和五點輔助評估要素,并在第三點主要評估要素“非誠信意圖\"后羅列六點具體情形(重復注冊即在其中)。即便如此詳盡,該文件仍在開頭便說明這些因素的羅列是非徹底的。其實,早于重復注冊現象受到重視,我國已有學者總結,針對一些惡意注冊行為,“無法可用”或只能擴大解釋現有法律條款的情況時有發生[47]。也有觀點無心插柳,提出擴大第四條的解釋空間[48將無使用意圖也無正當理由的重復申請納人“不以使用為目的\"49],以及將撤三制度對\"注而不用\"的矯正機理納入第四條考量[50。既然第四條的表述原本就具備一定包容性,不妨遵循客觀目的,還原其文義解釋,則“接力式申請”自然而然落入該條規制。

至于《商標法》第四十四條第一款的“其他不正當手段”,雖未曾處理重復注冊問題,但作為兜底條款,作用正在于靈活解釋以備不時之需。行政資源本身可被看作服務于公共利益最大化的資源[51I。在行政資源有限的前提下,為防止商標被異議或宣告無效的頻繁重復申請通過非為商標權救濟方式的重復行為,過度占用行政機關的人力和物力。效能原則的成本收益計算中,行政資源投入屬于成本,在某一主體權利保護實效性相同的情況下,重復注冊增加行政資源投入,進而導致行政效能降低,行政資源也未得到公平配置52。據此,頻繁重復申請屬于擾亂商標注冊秩序、損害公共利益并不正當占用公共資源的“其他不正當手段”。

四、規則設計:惡意重復注冊商標的治理進路

本文采取解釋論立場,即重復注冊問題可在既有惡意注冊規制框架下得到解決。這與本部分對具體規則的設想不相沖突,因為《草案》第二十二條已展露出惡意注冊體系化梳理的契機,起草者也有意通過嶄新條款的擬定引起對重復注冊現象的重視。以立法方式明示不正當重復注冊系惡意注冊,既是對上文解釋結論的另一種呈現,也受到解釋結論的指導和限制。同時,鑒于“重復”與傳統惡意注冊類型諸如搶注、囤積的表現形式大相徑庭,為減緩實踐操作阻力,盡可能融貫裁判尺度,需結合惡意重復注冊的自身特點,對其構成要件、證明責任和法律后果作前瞻性思考。

(一)惡意重復注冊商標的條目設置

《商標法》中是否有必要單獨成立禁止重復注冊條款?《草案》第二十一條采納此種做法。可以明確的是,與已受到法律規制的行為有同樣的行為本質,并不意味著不得自立門戶形成單獨條款。2019年《商標法》修改前,現行第四條的規制范圍是放在第四十四條第一款的“其他不正當手段”。但最終不以使用為目的的惡意注冊找到其專屬法理依歸,從兜底條款中脫離。可見,規制對象是否足夠典型、法理支撐是否足夠具體是決定應否成立單獨條款的考量因素。如果提取“重復”為惡意重復注冊行為的公因式,則立法大可模仿第四條,規定“禁止惡意重復申請商標注冊”。但前已述及,規制逃避使用義務的“接力式申請\"符合第四條之客觀目的,為防止商標被異議或宣告無效的頻繁重復申請屬于無謂消耗行政資源的“其他不正當手段”。出于法律的體系化追求,應將其放置在既有條款項下,或在未來放入對零散惡意注冊情形的整合條款。針對前者,可保持第四條的基本表達,增設第二款開放式列舉囤積與重復;針對后者,“不正當手段”用語概括,專門強調頻繁重復申請恐多此一舉,在審查指南和實施條例予以說明即可。

就條款的具體表述,《草案》第二十一條失之繁復,且需結合第十四條第二款理解。起草者可能過度擔憂簡化語言造成行為認定時出錯,其實不然。例如,第四條表述十分凝練,但結合立法資料、制度目的與其他解釋性文件,規制范圍不至遭遇誤解。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出臺的《規范商標申請注冊行為若干規定(征求意見稿)》第三條曾規定:“本規定所稱非正常申請商標注冊的行為是指(四)重復申請商標注冊,明顯具有不正當自的。”雖然2019年10月11日公布的正式稿將這一情形刪除,卻不妨借鑒其表述,將“接力式申請”描述為“不以使用為自的,重復申請商標注冊”,將為防止商標被異議或宣告無效的頻繁重復申請描述為“不當占用行政資源,重復申請商標注冊”。當然,“重復\"在申請人、申請標志和注冊類別上的要求,需在立法、行政、司法機關的解釋性文件中得到界定。

(二)惡意重復注冊商標的構成要件

惡意重復注冊的構成要件包括事實要件和價值要件。

所謂事實要件,指行為需滿足申請人“同一”所申請標志“相同\"以及所申報商品或服務種類“相同”的“重復”,且行為落入具體情境,如提交申請時在先相同商標尚未實際使用的情境,或在先相同商標處于異議、宣告無效程序中的情境。但僅“重復\"落人具體情境不足以認定惡意注冊。審理Pelikan案的歐盟普通法院即指出,在在先共同體商標的不使用寬限期到期的三個月前提交重復申請的事實,不能得出申請行為出于惡意的結論

所謂價值要件,指行為可被評價為惡意,這恰是《草案》第二十一條的缺失之處。評價過程遵循綜合判斷原則,檢視落入具體情境的“重復\"背后是否存在符合誠實信用原則的正當理由,從而阻卻對公共利益的損害。綜合判斷的典型考量因素有標志來源及其歷史使用情況、重復申請注冊的商業邏輯以及申請與其他期限交錯的時間節點等。之所以關注商業邏輯,乃因其作為對重復注冊行為意圖的解釋,直接指向價值要件能否成就。正當的商業邏輯排斥惡意,如因經營需要尋求保護在先標志變體、對標志進行現代化改造等。在受到高度監管的行業,商標權人因產品未獲準上市而未使用商標,同時為等待批準重復申請商標注冊,符合正當的商業邏輯[53]。反之,商業邏輯不明,或有非正當的商業邏輯,都將導向惡意。商業邏輯不明如Wonglokat案,商標權人沒有在系爭商標中添加任何元素使其現代化,也沒有擴大商品范圍以表明進軍新業務領域的意圖。商標權人無法對不使用寬限期到期前提出申請的商業邏輯作出解釋,最終法院認定其行為系惡意重復注冊。非正當的商業邏輯如Hasbro案,商標權人提出重復申請的商業邏輯是減輕企業管理負擔。但在先商標未被放棄情況下,積累相同商標分明帶來額外管理成本。根據商標權人的工作人員在聽證會上的發言,其重復申請策略的優勢在于省去對真實使用商標的證明。上訴委員會據此認定涉案重復注冊系逃避使用義務的惡意行為。正當的商業邏輯不等于商業慣例,商業邏輯正當與否如何辨別,需回歸商標使用這一核心商標法宗旨。現代市場經濟紛繁復雜,商標使用的行為表征不一而足。除去顯而易見的“使用”目的,其他一些表面不是使用,實際也以使用為最終目的的行為,也符合正當的商業邏輯。此外,關于重復申請期日與其他期限交錯的時間節點,早先有觀點認為,只有在不使用寬限期到期前重復注冊,才屬于逃避法律后果的惡意行為[54。但以Hasbro案為代表的意見有所更新,認為盡管重復注冊僅使得商標權人將不使用寬限期延長八個月,其仍獲得多余期限的優勢③。可以肯定,不使用寬限期的延長時間越長則越有理由判定惡意,但較短的延長期限不當然瓦解價值要件成就。

(三)惡意重復注冊商標的證明責任

惡意重復注冊的證明責任存在兩種基本配置思路。如采善意推定,即推定重復注冊行為為善意,提起異議、宣告無效者或行政機關承擔證明惡意重復注冊構成要件的責任;如采惡意推定,則凡重復注冊行為,皆須注冊申請人事先自證善意。兩種思路各有弊端。惡意推定一方面增加行政審查負擔,另一方面對有正當理由重復注冊的申請人有失公允。根據民事訴訟法證明責任分配的基本原理和我國商標法規制惡意注冊的通行做法[5],提起異議、宣告無效者或行政機關負舉證義務。歐盟商標實踐也采善意推定,在提出相反證據前,推定申請人誠信行為。只有指控惡意者充分證明重復注冊系出惡意,才能推翻推定,發生舉證責任移轉。然而,由于提起異議、宣告無效者并不總是具備必要的訴訟知識,也難以掌握有關重復注冊商業邏輯的材料,采善意推定在很多情況下相當于為惡意重復注冊提供支持。因而有觀點建議,應將非屬惡意的部分證明責任調整至重復注冊申請人[56]

證明責任的配置不僅考慮法理,還需追求經濟學上的效率,并結合宏觀層面的法政策導向。原告承擔證明責任的一般規則暗含一個前提,即原告舉證的成本不會過度地高于被告的舉證成本[57]。如果當事人之間地位不對等(如信息不對等),若弱勢一方承擔更多訴訟成本或證明不能的敗訴風險,可能導致寒蟬效應過于明顯,從而減損社會福利[58]。因此,事前觀點預測不同證明責任方案下的雙方行為,要求選取效率最大化的證明責任配置結果。此種思路在充盈利益平衡考量的知識產權領域較為常見,如在植物新品種侵權訴訟中,考慮由原告證明被控侵權品種為授權品種存在難以克服的科學障礙,而被告知曉其持有的被控侵權品種真實身份,由其提供證明該品種真實身份的證據相對容易,因此,將證明責任交由被控侵權人承擔[59]。同理,在惡意重復注冊場合,歐盟普通法院指出,盡管惡意的舉證責任在于提起無效宣告者,但其實商標權人最適合向上訴委員會提供關于重復注冊商標意圖的信息,以便說明雖然存在某種客觀情況,但注冊意圖合法。一味善意推定,相比于異議和無效宣告帶來的證據收集成本,市場主體可能使用成本更低的重復注冊對抗在先重復注冊,使商標權效力陷人循環。惡意申請人明知對方舉證不易,惡意注冊制度的嚇阻效果可預見地受到打擊。綜合上文提出構成要件事實與價值的二分框架,對惡意重復注冊的證明責任配置,可在事實要件成就前采善意推定,待事實要件被提起異議、宣告無效者或行政機關證實,轉采惡意推定,由重復注冊申請人說明商標使用目的、商業邏輯等,自證價值要件不成就。這樣,對于任意第三人,事實要件中的\"重復\"和具體情境均為公開事項,證據收集成本較低。對于重復注冊申請人,重復注冊較之商標注冊整體畢竟非屬一般,其自身最了解行為背后的動因,對其施加證明責任,敦促其保存正當商業邏輯的行為證據,舉證成本較低,同時也起到對其他惡意重復注冊者的警示作用。此種配置方案未完全排除當事人證明部分要件事實,因此不屬于舉證責任倒置,仍是推定之一種。最后,如果國家意圖著力解決惡意重復注冊問題,就需要為提起異議、宣告無效者提供便利。此種配置方案與法政策的導向保持一致。

(四)惡意重復注冊商標的法律后果

惡意重復注冊的法律后果,究竟是在所有申請類別上全部不予核準、宣告無效,還是僅就其中被證實存在惡意申請行為的類別上部分不予核準、宣告無效存有爭議。根據《歐盟商標條例》第59條(3)款,如果無效的理由僅存在于歐盟商標注冊的某些商品或服務上,則僅就這些商品或服務對該商標宣告無效。這一規定表明商標注冊可分,部分無效還是全部無效視案件具體情況而定。然而,在Gruppo案中,歐盟普通法院傾向于認定,由惡意構成的無效理由將導致歐盟商標全部無效的后果③。上述分歧根源于惡意屬絕對事由中的特殊種類,表現為一種主觀意圖。主觀上是否有可能出于善意為某些商品或服務提出商標注冊申請,同時卻出于惡意為另一些商品或服務提出商標注冊申請尚無定論。但根據文義解釋和體系解釋,第59條(3)款沒有區分不同絕對事由宣告無效的法律后果。現實中,部分重復注冊行為因事實要件證據不充分或價值要件被正當商業邏輯擊破的情況完全可能出現。那么也應區分對待,對能夠證明惡意的重復注冊類別上不予注冊或宣告無效,在無法證明重復注冊系出惡意的類別上核準注冊或維持效力。這也是為何近期案件中重復注冊申請人的意見得到支持,對重復注冊不適用“全有或全無\"原則。我國商標實踐向來區分部分/全部不予核準和宣告無效,既有評審文書和司法判決表明,惡意注冊規制在此問題上并無例外,惡意重復注冊的法律后果自然也應遵循。

五、結語

但凡認同重復注冊不天生具有“原罪”,要區分看待惡意重復注冊和有正當理由的重復注冊,從而分別賦予不同法律后果這一基本判斷,“一標一權\"就不可能作為商標注冊秩序的應然狀態獲得法理正當性。為防止商標因連續3年不使用被撤銷的“接力式申請”,抑或逃避商標被異議或宣告無效的頻繁重復申請,對誠實信用原則的背反和公共利益的損害皆顯而易見。其所需的只是嫁接惡意注冊的理論基礎和規制框架,便可實現體系化的救贖。另起爐灶或照貓畫虎地遵照不適宜的注冊原則,又不適宜地選取了立法模式和術語,將問題復雜化的同時,本身未帶來任何可預見有良好實施效果的制度工具。在這一意義上,《草案》第二十一條敏銳地發現了問題,但離解決問題尚遠。凡事皆有過程,在重復注冊的各種類型尚未被充分挖掘和討論以形成一致意見的當下,重復之意圖的隱蔽性意味著在注冊階段依憑新的立法精準打擊惡意重復注冊之前,需耐心等待商標無效宣告程序緩慢但必要的經驗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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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Theoretical Basis and Rule Design for Prohibiting RepeatApplicationofTrademarks

Zhao Taojun

(Center for Intellectual Property Studies,Zhongnan UniversityofFinance andLaw,Wuhan 43oo73,China)

Abstract:Article 21of the Draft Amendment to the Chinese Trademark Law (Draft forPublic Comments)introduces a provision prohibiting repeat applicationonthe basisof \"one right forone mark\",butthere are obvious omissions in deducing \"ne right for one mark\"through \"one right foronething\"and \"one patent for one invention\".Drawing lessons from the practical experience ofEU trademark,the more appropriate theoreticalapproach to prohibit repeat application is puting it into absolute grounds under the application system ofbad faith:regulating the \"evergreening application\" thataims to avoid the consequence ofthe revocation system of registered trademark unused for threeconsecutive years conforms totheobjective purposeof Article4of the TrademarkLaw;Preventing frequentandrepeat application that aims to avoid trademark oppositionor invalidationbelongs to \"other improper means\" inArticle44,paragraph 1,of the Trademark Law.Basedonthis,the specific rules are designedas follows:there is no separate provision prohibiting repeatapplication;Theconstitutive elementsofrepeatregistration inbad faith are divided into factual elementsand valueelements;Theapplicant forrepeatapplication is presumed tobeingood faithbefore thefactual elementsare met,but inbadfaithafterthefactualelementsare met;Intermsoflegalconsequences,theprincipleof\"allornothing\" does not apply.

Keywords: repeat application; one right for one mark; application in bad faith; trademark u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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