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大道
大道無形,卻是城市的神來之筆。
零落成泥的,獨有五月的槐花。正仁街走過的男人,都有初戀的感覺。
把一瓣一瓣雪花,安放在高過云彩的枝頭,白云就一朵一朵開始飄香了。
把一只一只辛勤的蜜蜂,從故鄉挨個找回來,動感的夜晚便不再形單影只。
一條大道,是去路,更是歸途;一瓣槐花,是心結,也是良藥。
槐花啊,你們追著我,追到了遠方的城市,這個充滿智慧的大街小巷。
風來過,雨也來過,你看那雨后的正仁街,每一串槐花都噙著淚。
這是生活的佳釀,這是蜜蜂的奶酪,這是我思鄉時留下的一條秘密的時光走廊。
我確信雪花膏是以槐花為原料做成的,那么甜,那么香,那么馥郁,那么有底氣,與槐花的韻致珠聯璧合。
多么熨帖的名字啊,雪花膏!雪花膏,黃渤海岸邊卷起千萬堆雪,它濺濕了姐姐緋紅的面頰咯。
——嗯,槐花是不會辜負的。
大連之眼:明澤湖
南山腳下有百年溝渠,名曰明澤湖。
明澤湖是靜止的,只有波紋,證明風的存在,證明時間在湖中蕩漾。雪花落進明澤湖,就開始結冰,結了冰的明澤湖會把時間凍住。我最擔心的是湖里那群鴨子,湖面如果全部凍上了,它們到哪里游弋、嬉戲?游走在時間的水面,嘎嘎地叫著,時間就有了生命,發出了優美的聲音,有了人間煙火的氣味兒。
伴著湖邊發芽的柳樹、槐樹、銀杏走,伴著鴨子走。把鵝黃走成綠葉,把綠葉走成落花流水,把兩只鴨子走成了二十多只鴨子……
時間的魔法,嗯,一個魔法師,化腐朽為神奇。
時間在明澤湖發出光亮,在仁愛友善的德行里顯示張力,消磨仇恨與敵意不露聲色。
時間從不露出本來面目,它們只是一遍遍提醒世人:此刻的明澤湖已不是此刻之前的明澤湖,而此刻的我,已不再是此刻之前的我。
明眸善睞的明澤湖,你是大連最深情的一只眼。
普蘭店,蓮上的城
千年古蓮子的夢,在地下偷偷地開花,獨自依偎著地火。
千年,它們會是《白蛇傳》里的白娘子還是小青?還是《梁祝》里的梁山伯與祝英臺?
不是的,不是的,它們只能是郭沫若詩歌里綻放新花的古蓮子:
一千多年前的古蓮子呀,
埋沒在普蘭店的泥土下。
盡管別的雜草已經變成泥炭,
古蓮子的硬果皮也已經硬化,
但只要你稍稍砸破了它,
種在水池里依然迸芽開花。
荷葉在暖風中搖曳,露珠從蓮花的花蕊里跌落,遼東小城普蘭店早已出落得花容月貌。千年,它們只是在煉丹,煉成鋼鐵的骨骼。托舉小城,從鹽堿地上結結實實地站立起來。
站在一朵千年蓮花之上,普蘭店人張望的視線,高過了古蓮花。那蓮藕的骨骼,堅實而又韌勁十足。碩大的蓮蓬,飽滿的蓮子,緊緊地抱住了我的鄉思。
客船駛過港東五街
大連人,把海那邊的山東半島叫作海南家,又把自己形容成背井離鄉的海南丟兒。
每當春燕銜泥,奶奶總是念叨著:海南家又開始種花生了吧?
每當北雁南飛,媽媽總是手搭眉間:它們能不能給海南家捎個信兒,給老家的親人報個平安?只有帶著離愁的客船,才被時光允許從這個視角進進出出。
船身都是潔白的,在藍天和碧海的映襯之下,衣錦還鄉的人,把自己打扮得風流倜儻,抑或花枝招展。這樣想著舊事的時候,只有一聲汽笛能讓我回過神來,東港海面的一道白光,能照進浪漫繾綣的現實。
船頭向右的時候,我舉起右手,拼命向他們揮別。他們必定是闖關東的后代,候鳥嘴里叼著不再熟稔的膠遼方言,數著數著,就數到了他們的祖籍。
深深的海峽,沒有比淚水更咸的水。南風打開春天的門扉,東港五街,也為我們打開城市燦爛的笑容。鷗鳴翕動,大船的汽笛發出了最強的歡呼。
鑲邊的云彩,字跡模糊的舊船票。
在大連港東五街,歸人,是我們永恒的別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