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書店店員小古離職一段時間了。他有了一份新工作,朝九晚五,就在書店附近。書店有活動的時候,他偶爾會作為讀者來玩,還會義務幫忙。
現在店長利未也離開我們了,他下一站是去綿陽的孤兒院當院長,計劃服務兩年。利未是一位90 后,此前曾到黎巴嫩教對外漢語。有一天,他告訴我:“豐哥,我的姑姑二毛到了?!蔽遗u他,那不是二毛,是三毛。那是一本新書,叫《我的姑姑三毛》。
他根本不知道20 世紀90年代三毛有多火,但這不影響他成為一個好店長。他有著極強的原則性。有一天早上,一對年輕情侶來到店里,男生彈鋼琴,女生坐在那里喝咖啡。十分鐘后,他們點的漢堡外賣到了。女生問我:“這里可以吃東西嗎?”我被眼前的溫馨場景打動:“當然可以,書店是自由的地方?!?/p>
我忘了,我們曾經有過一個“規定”:客人不能在書店區吃東西。利未走過來制止了他們。女生沖我吐了一下舌頭:“那是你的員工嗎?他說不行?!蔽艺f:“他是店長,聽他的吧?!彼麄兒芘浜?,到咖啡區就餐了。這樣的場景經常發生。
書店就是這樣一個奇怪的地方。人們對書店有一種特別的包容。書店舉辦的活動,全部要付費參加,每次都有外地讀者錯過線上分享,他們卻很少要求書店退款,情愿選擇看視頻回放。這當然是“消費”,但是很少有書店的消費者認為自己是“上帝”,人們就像看待一個朋友一樣看書店。
這很可能是因為,當一個人來到書店時,即使并不買書,他也能發現一個“更好的自己”。對知識感到好奇,對未來就仍然抱有希望,這樣的人永遠不會“報復社會”。不久前,有兩個年輕人在書店聊天,他們都剛失業不久,討論著以前從事的工作。有一瞬間我甚至有點動搖:書店辦付費活動是否真的合適?你又如何面對年輕人的熱忱呢?
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文化現象:盡管在邏輯上人們已經證明書店不可能取得商業成功,但中國的小書店卻越來越多。有些出版社知道一些書很冷門,根本不可能在直播間取得成功,轉而“團結”各地小書店重新在線下尋找讀者。從那些出版社的宣傳中,我發現了很多小書店的名字。在四川南充或者河南周口這樣的三線城市,都有高質量的獨立書店出現。當地的年輕人開始在小書店舉辦聚會、讀書會或者“共讀一本詩集”之類的活動。
不久前我去深圳參加一個“書店人大會”,好幾位開書店的朋友,都回憶起當年自己“畢業于哪一家書店”,有人是萬圣書園,有人是三聯書店,而我則是北師大東門外的盛世情書店。
年輕人在最困難的時候,可以在書店找到同類,獲得某種支撐。在我們的社會,似乎還沒有其他空間可以提供這樣的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