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來,我總會在課堂上,用一段話回應忽閃著大眼睛而又疑惑的孩子們:“心理學不是課本上的公式,而是能讓陽光照進生活的實踐。”自2014年起,我先后帶領2萬多名大學生走進社區、偏遠山區,以“志愿服務+心理實踐”的模式,通過1900多場志愿服務活動,在孩子們的心里筑起了一道“心理防護網”。今天,想跟大家聊聊那些藏在志愿服務里的心理成長密碼——當我們帶著孩子用雙手溫暖他人時,那些悄悄發生的心靈蛻變。
小藍的抑郁傾向被確診后,她的老師、父母立刻進入“緊急減壓模式”,小心翼翼地關心她近期的壓力是否過大,但詭異的是,小藍的狀態反而更糟
第一次見到小藍時,她正用橡皮反復擦拭筆記本上的一道劃痕,直到紙面起毛。這個連年獲得優秀學生稱號的女孩,說話時眼睛始終盯著桌面:“老師布置的1000字論文,我不寫到5000字停不下來。昨天同桌借筆記,我發現有個公式批注顏色不統一,就不停地重抄了三遍……”
她說,高中班主任說她是“建校以來最聰明的學生”,卻沒人知道,這個穩居年級第一的女孩,每晚都要吃安眠藥才能入睡,因為夢里全是“沒答完的壓軸題”。
在傳統輔導中,我們可能會教她“接納不完美”,但我知道這遠遠不夠。當她把“必須考第一”等同于“值得被愛”時,任何分數波動都會引發強烈的自我否定。
小藍的抑郁傾向被確診后,她的老師、父母立刻進入“緊急減壓模式”,小心翼翼地關心她近期的壓力是否過大,或者苦口婆心地勸她降低對自己的要求。但詭異的是,小藍的狀態反而更糟——她開始拒絕去學校,把自己鎖在房間里反復收拾書架上的書,一收拾就是好幾個小時。
比壓力更傷人的是“被放棄”的錯覺。“他們現在連問我‘今天學了什么’都小心翼翼,”小藍蜷縮在沙發里,手指絞著抱枕的流蘇,“上周我故意考了一次不及格,想看看他們會不會罵我,結果媽媽只是掉眼淚,說‘沒事,咱實在不行先不學了’。可我覺得,她心里一定在想‘這孩子沒救了’。”
這個細節讓我心驚:當父母從“高期待”突然轉向“零要求”,孩子感受到的并不是放松,而是“我連被期待的價值都沒有了”。就像小藍在日記里寫的:“以前覺得自己是爸媽的驕傲,現在像個被摔碎的花瓶,他們雖然說‘沒關系’,眼神卻在說‘碎了就碎了吧’。”價值感的崩塌,比考試壓力更能摧毀一個孩子的心理防線。
我建議小藍參與“舊物新生”志愿項目。她媽媽反對:“她現在連自己都照顧不好,還有時間管別人?”小藍卻默默報名了。
第一次活動是幫社區養老院整理圖書室。她對著一堆雜亂的舊書突然哭了:“這些書連分類都沒有……標簽也貼歪了……”
帶隊的志愿者沒有安慰她,只是遞給她一把剪刀:“試試把過期的報紙剪一剪,疊成收納盒。”
三個小時后,小藍用廢報紙做成彩色收納盒,對旁邊的老人說:“您看,這樣既省地方又好看。”老人笑著拍拍她的手:“丫頭,你真能干,比我孫女還有耐心。”
那天回家后,小藍第一次主動和媽媽說話:“媽,我想把我的舊輔導書整理一下,送給山區的孩子。”
她媽媽后來告訴我:“我看見她在書房里,一頁頁翻看那些曾經被她視為‘恥辱’的錯題本,還在上面寫寫畫畫。雖然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但她眼里有光了。”
小藍的故事讓我想起很多被貼上“優秀”標簽的孩子—他們像陀螺一樣高速旋轉,卻不知道為什么而轉。
我逐漸意識到,如今很多孩子的自我價值感,被牢牢綁在“學習成績”這單一標準上。同時,我不斷發現小藍的思考和蛻變。當孩子從問題的承受者變成經驗的分享者之后,那種角色重構帶來的心理能量,比十次輔導都有用。就像我常對家長說的:“與其幫孩子遮風擋雨,不如教他們自己撐傘。更好的辦法是,讓他們成為為別人撐傘的人。”
我帶著孩子們做志愿服務,其實是在幫他們搭建多元價值坐標系。就像帶孩子走進一片森林,讓他們知道除了高大的樹木,每一株小草、每一朵野花也都有自己的價值。
孩子習慣性記錄自己的善意行為時,大腦會認為自己是有價值的人,這種心理暗示會慢慢改變他們看待自己的方式
大一學生小林第一次來咨詢時,神情頹喪,蜷縮在椅子里,一再表示“活著沒意思”。與他交談之后,我交給他一個筆記本作為“善意記錄卡”:“從今天起,每天記錄一件你對別人做的好事,就像存錢,把好情緒存進‘情緒銀行 ’。”
起初他敷衍地寫“為寢室打掃了衛生”之類,直到第三周,他寫了一件讓我感動的事:“參與社區義教時,我感覺有個小男孩被冷落了,就假裝問他數學題,陪他坐了一會兒。”三個月后,小林的“善意記錄卡”記了135條。更意外的是,他主動申請成為我們“情緒銀行”項目的志愿者,負責給其他孩子發放“善意記錄卡”。
“情緒銀行”的運作原理是:孩子習慣性記錄自己的善意行為時,大腦會認為自己是有價值的人,這種心理暗示會慢慢改變他們看待自己的方式。
現在,我們團隊開發了親子版“情緒銀行”項目,反饋良好。有家長說:“當孩子給我寫‘媽媽今天陪我讀繪本’時,我突然發現原來我們之間有這么多溫暖的時刻。”
2022年冬天,我帶領珠海的學生去貴州遵義某小學做志愿服務,返回前安排了一場“書信結對”活動。回到珠海后,女孩小雨給遵義的小芳寄了一張港珠澳大橋的明信片。兩周后收到回信:“小雨姐姐,你見過真的大橋嗎?我畫了家鄉的梯田,你看像不像波浪?”
后來兩個女孩視頻時,小雨驚訝地發現小芳能認出二十多種草藥,小芳則羨慕小雨會彈吉他。現在她們不僅是筆友,還一起做“家鄉文化小講師”,在各自的學校分享對方的故事。
小雨的媽媽告訴我:“孩子以前總抱怨作業多,現在卻說,跟小芳比,自己能坐在有空調的教室里學習太幸福了。”
小雨和小芳的故事,顯示了相互支持的神奇力量:城市孩子和鄉村孩子互相成為對方的“生活觀察員”,不僅拓寬了視野,更學會了用欣賞代替抱怨。
現在,我們的“心橋計劃”已經促成100多對孩子結對,很多家長反饋,孩子“變得更懂得體諒別人了”。
當家長夸孩子“你真能干”時,孩子關注的是自己的能力;當家長說“你的行為幫助了別人”時,孩子關注的是行為的價值
許多家長發現參與志愿服務能改善孩子的品格和行為,于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我的建議是:
1.別讓志愿服務變成孩子的負擔
一位家長跟我說:“我們也想帶孩子做志愿者,但沒時間去山區啊!”
其實,志愿服務完全可以用其他方式替代:周末帶孩子給小區的獨居老人送去自制的點心,假期陪孩子把舊書整理好送給社區圖書館,甚至在路上幫陌生人指路……關鍵是要讓孩子體驗到助人為樂的感覺。
心理學上有個“登門檻效應”:先讓孩子完成小的善意行為,他們會在自我認知中把自己定義為善良的人,從而產生做更大善舉的內在動力。
2.讓孩子看見善意的價值
在一次“圖書漂流”志愿服務活動中,我聽到一個媽媽夸孩子:“你把書整理得這么整齊,真是個細心的孩子!”另一個媽媽這樣夸自己的孩子:“你整理之后,小朋友找書就方便多了,這多有意義啊!”后來我跟蹤發現,聽到第二種反饋的孩子,后續參與志愿活動的積極性更高。
家長的話語對孩子有著神奇的力量。當家長夸孩子“你真能干”時,孩子關注的是自己的能力;當家長說“你的行為幫助了別人”時,孩子關注的是行為的價值。
我建議家長對孩子多用“三句話反饋法”:描述孩子的具體行為+說明行為帶來的影響+表達你的感受。比如:“你今天幫樓下的奶奶提菜籃(行為),奶奶說她膝蓋疼正發愁呢(影響),媽媽覺得你特別懂得關心人(感受)。”
3.讓志愿服務成為孩子的習慣
有一個家庭每周日晚上召開“善意分享會”,全家人圍坐在一起,輪流說說這周做了什么好事。這個家庭的女兒告訴我:“剛開始覺得挺傻,后來發現,當我主動尋找善意瞬間時,好像每天都能發現生活里的美好。”
經常分享善意的人生活會更美好,符合積極心理學的“注意力法則”:當家長引導孩子關注生活中的善意時,孩子的大腦會自動過濾掉負面信息,形成更積極的認知模式。
每個孩子都是待點燃的火炬,而志愿服務就是那束能照亮心靈的光
前一段我收到小藍的短信,說她準備考研,專業目標是發展心理學:“蔣老師,我想成為像您一樣的人,讓更多的孩子知道,他們的價值不是靠別人定義的。”看著這條短信,我想起了多年前那個在咨詢室里哭著說“我只是個做題機器”的女孩。
這些年走過珠海的社區、貴州的山區,見過許多被學業壓力困擾的孩子,也見證了志愿服務如何像一把鑰匙,打開他們內心的枷鎖。其實每個孩子都是待點燃的火炬,而志愿服務就是那束能照亮心靈的光—當孩子們用雙手溫暖他人時,掌心的溫度終會回流,溫暖自己的生命。
如果您也想讓孩子擁有更強大的心理能量,不妨從今天開始,帶孩子給小區的流浪貓放一碗水,陪孩子把零花錢捐給更需要的人……總之,支持孩子做一件表達善意的小事。相信我,當您看見孩子在志愿服務中眼里閃爍的光芒時,一定會明白:這不僅是在幫助別人,更是在為孩子的心靈培育一片向陽而生的土壤。
【編輯:陳 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