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是由著名漫畫家張樂平創(chuàng)作的民國時期三大著名漫畫形象之一,與葉淺予的“王先生”、黃堯的“牛鼻子”齊名。三毛漫畫人物形象,是個頭頂光光,頂著三根毛發(fā)的小孩,雖然瘦小、孱弱、赤貧,卻正義感十足。這樣一個既滑稽又可愛的小男孩,深受民眾的喜歡。
三毛形象在不同的歷史階段是不同的:在舊中國是苦難兒童的形象,在新中國是幸福兒童的象征,而在抗戰(zhàn)時期則是愛國、打日本鬼子的英雄。從1935年的《未來的主人翁:蔣三毛愛國未遂》漫畫,到《三毛的大刀》《三毛的爸爸》《可以智取》《從敵人槍刺下逃出的三毛》等系列漫畫,張樂平創(chuàng)作的三毛漫畫形象都圍繞著一個主題——抗戰(zhàn),洋溢著作者憂國憂民的真摯情懷和對中華民族深沉的愛。張樂平創(chuàng)作的三毛抗戰(zhàn)漫畫人物形象,在喚醒民眾民族情感、動員民眾參與抗戰(zhàn)方面發(fā)揮了藝術武器的作用。
張樂平創(chuàng)作的三毛形象,誕生于1935年春夏之交。1935年7月28日,《晨報》副刊《圖畫晨報》上刊登了張樂平創(chuàng)作的兩幅三毛漫畫,從此一炮打響。這便是現(xiàn)在大家能看到的最早的三毛。三毛形象的魅力在于其純中國式頑童的名字,以及與這名字驚人契合的漫畫式兒童形象。三毛奇特的造型和有趣的畫面一誕生,就引起讀者們的廣泛關注。1935年至1937年,上海的20多家報紙畫報先后刊登了200多幅三毛漫畫作品,還結集出版了單行本,三毛在當時就已經(jīng)成為一個名副其實的漫畫明星了。

張樂平創(chuàng)作的《未來的主人翁:蔣三毛愛國未遂》漫畫,就以三毛為主角,矛頭指向國民黨當局:面對日本帝國主義侵略中國的狼子野心,老百姓愛國有罪乎?九一八事變后,日本帝國主義占領了東北三省,全國人民掀起了抗日救亡的高潮。可是國民黨政府奉行“攘外必先安內(nèi)”的政策,壓制抗日愛國行為,限制言論自由,把抗日愛國行為視為有罪,對學生們的愛國行為進行鎮(zhèn)壓,引起了全國人民的不滿。對此,張樂平創(chuàng)作了《未來的主人翁:蔣三毛愛國未遂》漫畫,諷刺國民黨政府鎮(zhèn)壓抗日民主運動的行徑。畫面描述的是:三毛看見街上的招貼畫,一頭猛虎正張開血盆大口,撲向象征著華夏大地的中國地圖。細看構圖,老虎已作勢將整個東北三省銜入口中。文字解說是:“國難嚴重,凡我同胞,一心一德,匡救時艱。”三毛看到后,氣憤不已,吹起小喇叭,喊來一群拿刀持槍的小朋友,齊心協(xié)力,手執(zhí)長刀長槍,將畫中的虎扯下,好一通扎刺劈砍。警察看到,趕了過來,把一群打虎的孩子捆住,關進木籠。可憐的三毛被揪住頭發(fā),倒拽而去。最終他們都被鎖進木籠。籠框邊接了水管,予群孩以水澆之刑。籠子上還有一塊牌子,上書8個大字“搗亂分子,特此示眾”。在民族危亡的時候,“匡救時艱”有幾分真實性?“搗亂分子”又是常加在什么人頭上的罪名?那個時代的人,誰看了此漫畫也會心知肚明、莞爾而笑的。此漫畫中的三毛,盡管因為愛國而遭到了迫害,但其抗日的熱情和意志力,給民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1937年全民族抗戰(zhàn)爆發(fā)后,張樂平與葉淺予等人在上海組成了“救亡漫畫宣傳隊”。后來到武漢,在郭沫若的領導下,輾轉(zhuǎn)浙、贛、湘、鄂、閩、粵、桂等地向民眾進行宣傳抗日的工作。在武漢時期,張樂平在《抗戰(zhàn)漫畫》等報刊上陸續(xù)發(fā)表了幾幅宣傳抗日的三毛漫畫,如《三毛的大刀》《三毛的爸爸》《可以智取》《從敵人槍刺下逃出的三毛》等。在三毛形象系列漫畫中,三毛盡管人小力單,但愛國熱情不減,積極投身于抗戰(zhàn)的各項工作之中,表現(xiàn)了一個中國少年對外來侵略者的反抗。
《三毛的大刀》描繪的是在一征兵處人們排隊應征,報名參軍。三毛見了,也要參軍入伍。征兵人員見他個子太小,說“你年紀太小”,加以拒絕。三毛說:“不問年紀,只要有力。”就揮起大刀,砍倒了兩棵大樹,喊出:“我不信東洋鬼子的頸子比樹干還硬。”三毛的決心和勇敢溢于畫面。這幅畫表現(xiàn)了三毛決心參軍要去前線殺敵、報效國家的英雄氣概,鼓舞人們應像三毛一樣拿起大刀向日寇頭上砍去。
漫畫《從敵人槍刺下逃出的三毛》描繪的是三毛滿懷著對鬼子的深仇大恨,從敵人槍刺下逃出后組織宣傳隊,在他的動員下,很多人都走上了抗戰(zhàn)的戰(zhàn)場。這幅漫畫由12個方格組成:(1)三毛有爸有媽;(2)下了學還要牧牛;(3)鬼子打來了;(4)爸爸和媽媽遭了敵人的屠殺;(5)三毛只得跟隨叔父逃往后方;(6)叔父投軍去了,只得放下了他;(7)肚子餓了,不知道怎么好;(8)村上的人不理睬他;(9)在村口遇見一群小學生;(10)三毛將自己從敵人槍刺下逃出的經(jīng)歷告訴了大家;(11)小學生馬上成立了一個宣傳隊,他當隊長;(12)全村人被他們說服了,壯年的都去投軍了。三毛盡管年少,不能上前線殺敵,但他承擔起力所能及的宣傳工作,為抗戰(zhàn)貢獻自己的力量。
漫畫《三毛的爸爸》講述了三毛的爸爸為逃避服兵役而被三毛揭穿、最終走上從軍殺敵的道路。第一幅描寫三毛的爸爸在外面看到了政府發(fā)布的征兵布告:“強鄰入庭,國難益亟。保國保家,男兒天職。未逾四十,速投兵役,如有規(guī)避,嚴辦不赦。”強調(diào)為了抗擊日本侵略者,未滿40歲的男子都有服兵役的義務。第二幅描寫三毛的爸爸為了逃避服兵役,回家在鏡子前將自己男扮女裝。第三幅描繪三毛帶領征兵處的人來到自己家中,三毛的爸爸頭上戴著花頭巾,正納著鞋底,企圖化裝成女子以蒙混過關。第四幅描繪三毛一把將爸爸頭上戴的花頭巾扯掉,使其露出男兒原形,去服兵役。作品肯定了三毛為抗戰(zhàn)大業(yè)而大義滅親的行為,說明了為救中國、打日本,每個男子都有服兵役的義務。在這幅漫畫作品中,張樂平對角色動態(tài)語言的刻畫尤為突出。三毛的爸爸心理活動變化主要經(jīng)歷了疑慮思考—暗中竊喜—恐慌三個過程,動態(tài)由最初的安穩(wěn)地坐在凳子上縫縫補補到最后的慌張錯亂,對三毛爸爸情感變化刻畫得惟妙惟肖。通過對其動態(tài)語言的藝術夸張,突出了作品幽默與戲劇性的特點,也對那些消極抗戰(zhàn)的民眾給予了諷刺與調(diào)侃。
漫畫《可以智取》講述的是三毛勸人為抗戰(zhàn)捐贈衣物的故事。在一個為前線將士募捐寒衣費的地點,募捐者正在向一位身穿大衣者說:“請先生隨便捐一點?”“沒有!”身穿大衣者十分干脆地拒絕了。三毛在一旁看了,心生一計,跟隨身穿大衣者來到房間。見身穿大衣者蓋著大衣正在睡覺,三毛就將大衣拿下,那人被凍醒了,蜷縮一團。一旁的三毛趁機說:“請抱同情!”意即將心比心,前線將士沒有寒衣更為艱難,從而讓其捐款。故事雖然有些滑稽和極端,卻宣傳了為前線將士募捐寒衣的必要性。
除上述發(fā)表的4幅三毛系列漫畫外,張樂平在武漢期間還創(chuàng)作了一幅題為《游擊戰(zhàn)術》的漫畫。畫面上,鬼子拿著步槍前來“掃蕩”,三毛躲在一個水缸里。待鬼子走近揭開水缸后,三毛從水缸中機智地朝鬼子打了一槍,鬼子應聲倒地。一顆子彈便能消滅一個敵人,三毛這才露出頭來。張樂平塑造的這個打鬼子的三毛,雖然年齡非常小,卻有一個機靈的小腦袋。這個可愛的小三毛,已經(jīng)學會了用游擊戰(zhàn)術,消滅一個小鬼子。
抗戰(zhàn)勝利后,張樂平創(chuàng)作了第一部以三毛為形象的連環(huán)畫《三毛從軍記》,在上海《申報》發(fā)表后,引起轟動。與早期的三毛形象相比較,8年后的三毛,造型依然,身份未變,但由于張樂平8年間與社會的接觸、觀察和思考的成熟,他筆下的三毛也比早期成熟得多。三毛的故事更多地映照出時代的特征。作為一個典型的漫畫形象,三毛的故事,不再斤斤計較于小小的個人悲歡和身邊瑣事,作品的內(nèi)涵深刻得多。正如張樂平在《三毛從軍記》自序中說的那樣:“歷年以來,我最感傷心的便是有意無意都將天真未鑿的三毛畫成小丑一路的角色,三毛的問題雖多,但此問題的責任不在三毛本人。我天天畫三毛,天天發(fā)現(xiàn)三毛的頑劣缺點,因此盼望三毛的生活環(huán)境得以改善的心情也特別殷切。”《三毛從軍記》描寫了抗戰(zhàn)時期無家可歸的三毛也參了軍,走上了戰(zhàn)場,表現(xiàn)得非常勇敢,但由于年幼又鬧出了許多笑話。直到戰(zhàn)爭結束,三毛成為第一批復員的士兵,心頭彷徨,不知何去何從。
張樂平所塑造的三毛系列形象,都圍繞著一個主題——抗戰(zhàn)。作為孩子的三毛尚且為抗戰(zhàn)做出自己的努力,那么大人更應為抗戰(zhàn)盡職盡責!在抗戰(zhàn)問題上難道連一個小孩都不如嗎?作品中洋溢著對中華民族深沉的愛和對日本帝國主義的仇恨,表現(xiàn)出張樂平憂國憂民的真摯情懷。

漫畫大師張樂平筆下家喻戶曉的漫畫人物三毛,光光的大腦勺上長著三根短毛,或趴,或卷,或翹,這還不夠,再配上一個圓鼻頭,真是一個滑稽又可愛的小男孩。三毛那寥寥幾筆的調(diào)皮形象,那三根活潑的頭發(fā),刻畫出人世間的喜怒哀樂,講述著世人對人生的感慨和對美好未來的向往。三毛是現(xiàn)當代中國貧苦兒童的綜合性畫像,生動地刻畫了孩子們天真爛漫,喜怒哀樂,異行奇遇,超自然負荷的人生歷險。
張樂平幾乎傾注了大半生的心血,創(chuàng)造了三毛這一典型的漫畫形象。為什么要塑造三毛漫畫形象,著名美術評論家汪子美當年評論說:作者所以畫三毛,原因大概是感覺這是另辟蹊徑之意吧。這聰慧總算給作者捉到了,老奸巨猾如“王先生”,調(diào)皮搗蛋如“小陳”,頑愚固執(zhí)如“阿斗”,都各有其個性,而三毛因為是兒童,便造出另一種旨趣。創(chuàng)作三毛漫畫形象,固然有張樂平在漫畫創(chuàng)作上另辟蹊徑的理由,也與他對兒童始終不渝的關注密不可分。事實上,張樂平關注社會、熱愛生活,他所塑造的三毛形象在不同的歷史階段是不同的,除上述抗戰(zhàn)主題系列形象外,在其他時期也有不同的主題形象。
早期的三毛滑稽幽默,調(diào)皮搗蛋,鬧出種種笑話,是上海普通人家的小頑童。如,《學司馬光》中的三毛故意把球扔進壇子里面,再把壇子打碎了“救”球出來;《只求一飽》中的三毛為了偷吃梨,肚子差點撐破;《小畫士》中,爸爸要三毛練毛筆字,他卻趁爸爸不在時偷懶畫畫,可是畫也畫不好,還弄了滿臉墨跡……
1936年,汪子美評論:“三毛是以兒童的天真向社會的不滿投以譏刺。兒童的天真、直率、熱情、單純,在社會化的成人視為胡鬧、無理。實則兒童質(zhì)樸的行動發(fā)乎人情自然,而成人社會化的虛偽反漸遠離人性。三毛的作者便以這種觀念作中心,利用三毛的天真、直率,向畸形矛盾的社會現(xiàn)實打耳光。在正面我們看見三毛可憐可笑、被嘲笑、幼稚氣盛、不通世故,在反面這正是畸形社會之黑暗矛盾所以不容于兒童的天真無邪。”
解放戰(zhàn)爭時期,張樂平創(chuàng)作的三毛是一個苦難兒童的形象。《三毛流浪記》中的主人翁三毛是個受盡生活折磨的苦孩子,反映了解放前上海流浪兒童的生活,畫中流浪兒童和勞動人民的痛苦生活與剝削階級的腐朽生活形成了鮮明對比,反映了社會的不平。如在《萬元身價》《不如洋娃》中,可以看到饑餓的老人在鬻賣孫兒、孫女,甚至三毛自己賣自己,而三毛的萬元的身價卻抵不過富家少爺手中的洋娃娃;《人不如狗》描繪三毛在寒冷的冬天只穿著破爛單薄的衣褲,而有錢人家的小姐兩只小狗卻穿著美麗的衣服。作品中的三毛既是一個窮苦兒童,也是一個善良的孩子,畫家著重刻畫他的倔強性格。《車夫被殺》《吃不消的禮物》《一片混亂》等漫畫,揭露了美帝國主義的侵華罪行,描繪了“反饑餓、反迫害”的示威群眾與反動軍警搏斗的場面。《三毛流浪記》塑造了流浪兒童三毛的生動感人的形象,向黑暗社會發(fā)出強烈控訴。
《三毛流浪記》的創(chuàng)作動機來自這樣一件具體的事情:1947年初冬的一個夜晚,北風卷著大雪,呼呼地刮著,天氣冷極了。張樂平回家的時候,在一個弄堂口看到三個流浪兒童,他們緊緊地圍著一堆火,冷啊,冷啊!他們鼓著腮幫吹火,就靠這點火取暖。張樂平在他們跟前站了好久,心里很難過,但是那時他自己的生活也很苦,沒有能力幫助他們。他回家以后,躺在床上一直睡不著覺,心里盡想著那三個流浪兒童,他們究竟能不能熬過這一夜呢?第二天早上,他又走過那個弄堂口,三個流浪兒童中,已經(jīng)有兩個凍死了。這件事對畫家的觸動很大,他說:“我想到這樣凍死的兒童何止千萬,我作為一個漫畫工作者,決心用我的畫筆,向不合理的社會制度提出嚴重的控訴,那時便開始創(chuàng)作了《三毛流浪記》。”

新中國成立后,“三毛”成為祖國的花朵、革命的接班人。新中國的兒童,已不是那個頭大腳細、面黃肌瘦的三毛,而是未來的主人,時代的花朵。他轉(zhuǎn)身成了一個幸福的好少年。張樂平創(chuàng)作的《三毛翻身記》、《三毛今昔》《三毛迎解放》《三毛日記》《三毛學雷鋒》《三毛愛科學》《三毛旅游記》《三毛學法》等一系列新三毛的漫畫作品,早已深入人心,家喻戶曉。
著名作家夏衍曾對張樂平創(chuàng)作的《三毛流浪記》給予高度評價:“一個藝術家創(chuàng)造出來的人物而能夠得到這樣廣大人民的歡迎、同情、喜愛,和將他當作真有其事的實在人物一般的關心,傳說,甚至有人寫信給刊載三毛的報紙,表示愿意出錢出力來幫助解決他的困難,這毫無疑問的是藝術家的成功和榮譽。三毛的問題是一個社會問題、政治問題,所以在解放前的那一段最黑暗的時期之內(nèi),作家筆下的三毛的一言一行,也漸漸的從單純的對弱小者的憐憫和同情,一變而成了對不合理的、人吃人的社會的抗議和控訴了。這是作家從殘酷的生活中進一步的接觸到了這個不合理的社會的本質(zhì),而開始對這野蠻的制度發(fā)生了反感和敵視的緣故;而同時我們相信,假如三毛的作者不這樣做,不去和殘酷的現(xiàn)實生活作斗爭,而架空地給他布置一個神話般的可以搭救他的幻想的境遇,那么即使是天真的孩子們,也不會這樣的清早起來就要搶收著報紙看三毛了。”著名漫畫家華君武在《中國漫畫家的榮耀》中評說張樂平:“漫畫家經(jīng)歷了新舊兩個社會,飽嘗了國破家亡和舊社會的辛酸,他借助于這個瘦小的三毛,創(chuàng)造了那個社會里千千萬萬苦難兒童的典型,道出了畫家心中的不平的抗議,所以我們男女老少都愛看。以中國人口之多、讀者之眾,我想沒有其他國家的漫畫家會擁有如此眾多的讀者的。這是我們中國漫畫家的榮耀。”張樂平創(chuàng)作的三毛兒童形象,在中國伴隨了幾代人,影響之大,無有可及者。兒童命運是社會文明的測驗器,并且預示著國家未來的興衰。不同時期的三毛漫畫形象,可以反映中國兒童生活場景和社會地位的變化,反映中國現(xiàn)當代發(fā)展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