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語歷時研究中的術語翻譯問題芻議

中圖分類號：H35 DOI：10.12339/j. issn.1673-8578.2025.05.001

Discussion on Term Translation in Diachronic Studies of Russan Language：A Case Study of Translation of Historical Grammar Terminology//WU Zhanghan

Abstract：BasedontheresearchonRusianhistorical grammarin Chineseacademia，thispaper examinestheChinese translationsof relevanttermsinexistingstudies.Fromteperspectivesofmorphemeomposition，ammaticalcategoriesandgrammaticalfoms，a seriesoftrmsareselectedtocomparetediferencesinteirtranslatiosacrossvariouswoksndtoanalyzetheterminologicalca acteristicsreflectedinthesetranslations.Tepaper exploresrelatedtranslationmethodsandproposesrecommended translatios.Itar guesthattemranslationshouldprioritizeunivocalityaccuracyandmotivation，hilealsoderingtoconventionalusagereing easilyacceptedbytheacademiccommunity.Incaseswheretheseprinciplesconflct，termtranslationshouldstriveforabalancedapproach，making judicious choices to reconcile these competing demands.

Keywords： Russian;historical grammar;terminology;translation

0 引言

我國開展俄語教學已經有相當長的歷史，經過歷代學者不斷探索、創造、積累、傳承，已經形成了一套完整的、用于描寫和分析現代俄語的術語體系。例如，現代俄語中，動詞具有時、體等語法范疇，相關術語可以依照俄語術語直接翻譯，如過去時（IIpOIeⅡIeeBpeMa）、將來時（6yⅡyIeeBpeMa）、完成體（cOBepIIIeHHbI BH）未完成體（HeCOBepIIIEHHbIBMⅡ）等。

不過，在俄語的歷時研究特別是歷史語法研究中，研究對象往往涉及那些在俄語的發展歷史中曾經存在的語言事實。例如，俄語在過去的發展階段中，其動詞的時范疇還包括“aopncT\"“nMIIepΦekT\"等語法素，它們在現代俄語中已徹底消失或演變為其他的語法素。也正因為它們不存在于現代俄語中，其稱名就需要研究人員額外加以考慮。然而，迄今為止，我國學界在俄語歷時研究方面的成果不多，且在時間、空間上都相當分散，其中尚未包含對俄語歷史現象的充分呈現，相關的術語問題也未能得到足夠的重視，上述術語一直沒有形成穩定的譯法，而且個別譯名有待商榷。

這就使我們有必要著眼于術語翻譯工作，及時確立科學的漢語術語。因此，本文將考察俄語歷史語法研究中相關術語的中文譯名，嘗試探討相關術語的翻譯方法，希望通過對俄語歷時研究所用術語的中文翻譯的討論，引起學界的思考，建立起通行的、科學的術語體系，推動俄語研究不斷走向深人。

1我國學界俄語歷史語法研究的基本情況

盡管我國在俄語教學方面有比較悠久的歷史，但俄語歷史語法的相關研究成果在我國學界出現得較晚，而且不甚發達。

20世紀50年代，“歷史語法”作為一門課程進入高等學校俄語專業的教學計劃，相應地，也翻譯了一些與俄語歷史語法相關的著作，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1959年出版的譯著《俄語歷史語法》。該書由宋玉升、佐左（左少興）譯自蘇聯歷史語言學家車爾內赫（II..HepHbIx）的同名著作。從本研究的角度來看，這部著作進行了大量的術語創制工作，實現了中文的俄語歷史語法術語從無到有的轉變，具有重大意義。

然而，自此以后，“這門‘學問’就完全不再提及”1]，直到80年代末才有所改觀。楊雋編寫了《俄語歷史語法概論》，旨在為高等學校俄語專業提供教學材料，使學生掌握俄語歷史語法的基本理論。信德麟撰寫了國內第一部從整體上論述斯拉夫諸語言的專著《斯拉夫語通論》，其中“原始斯拉夫語”“俄語”兩章節顯然涉及“俄語歷史語法”這一領域。隨后，1997年，左少興編寫出版了《俄語古文讀本》，力求填補當時青年人才培養的空白。這些著作都進一步豐富了中文的俄語歷史語法術語，但也存在一些差異。

進入新世紀，歷史語法逐漸淡出教學科研工作，但原先培養出的優秀學者仍在堅持研究，主要的成果體現在俄羅斯古代文學的翻譯、注釋、出版方面，如李錫胤《伊戈爾出征記》、王松亭《古史紀年》等[2]。近年來的著作有左少興于2018年修訂《俄語古文讀本》而成的《古俄語簡編》，2024 年出版的馬福聚、葉其松合著的《古俄語通論》，它們都是在以往研究的基礎上進一步深化的產物，是目前我國學界在俄語歷史語法方面的最新成果。

可以看到，我國學界在歷史語法方面取得了一定的成績，但時間跨度較大，而且側重于教學層面或用于文學研究，可以說是“碩”而不“豐”。下面從術語翻譯的角度，以這些著作為材料，對相關內容加以具體探討。

2 俄語歷史語法研究中相關術語的中文譯名

俄羅斯學界已經形成了一套比較固定的歷史語法術語體系。以車爾內赫的《俄語歷史語法》和列姆尼奧娃（M.Ⅱ.PeMHeBa）的《古斯拉夫語》（《CrapocIaBaHcKn3bIKgt;）為例，二者出版時間相差六十余年，但在描寫語法時使用的術語基本一致。

接下來，本文將以俄羅斯學界使用的語法術語為基準，回顧前述幾部中文俄語歷史語法著作中的相關術語①，對相關術語的譯法進行討論。另外，日本學界在俄語歷史語法方面也進行了一定的研究，并且基于日語的構詞法構建起一套術語系統，其中不乏漢語（漢字）的元素。本文也將適當參考日本學界的研究成果②

2.1 詞素構成相關術語：以含“-TeMa-\"的術語為例

在歷史比較語言學所構擬的原始印歐語及子代的原始語言中，詞素和詞素之間的界限可能與現代俄語中的情況不完全相同。在分析詞的詞素構成時，會涉及一些帶有“-TeMa-”的術語，例如形容詞TeMaTnyeckui（thematic）。為敘述方便起見，本文先給出該術語的建議譯名。當該術語修飾“元音（rπacHbI，vowel）”時，本文將其稱為“構干的”。

該術語是在原始印歐語研究中產生的。原始印歐語的名詞、形容詞、動詞可以根據其屈折變化的模式而分成兩類，一類在屈折詞尾之前帶有參與元音等級變換（ablaut）的元音（在這個位置上通常是 *₀/e ），另一類則不帶有這種元音。在這個位置上出現的、參與元音等級變換的元音，就是“構干元音”。上述第一類詞，往往也用TeMaTnyecK修飾，可以稱為“帶構干元音的”；而第二類詞則用areMaTHyecKn修飾，可以稱為“無構干元音的”[3] 。

以現代俄語的3HaeIIb和eb為例。3HaeIIIb在現代俄語中由詞干、詞尾兩部分構成，即3Ha-eb，但如果把原始印歐語研究中詞素切分的觀點移植到這里，則應該切分成三部分，即3Ha-e-Ib，其中只有-b是詞尾，而-e-就是我們所說的“構干元音”的遺跡，3Ha-e-IIb就是一種“帶構干元音的”動詞的詞形。相應地，對eIb來說，在詞干e-和詞尾-Ib中間沒有那種元音的遺跡，因此，eb是“無構干元音的”動詞的詞形。

術語teMa來自希臘語的 ，本身就具有“詞干”的意思。當它在這里修飾“元音”一詞時，表示的是屬于詞干、參與構成詞干的元音，而且是那個處在特殊位置上的、參與元音等級變換的元音，因此我們稱之為“構干”。當它在這里修飾“動詞”等詞時，表示的是動詞按變位類型分類的名稱，反映的是構干元音的有無，因此稱之為“帶構干元音的”。可以看到，既有稱名都或多或少存在不足之處（表1）。

表1術語\"TeMaTnyecKn/aTeMaTHyecKn\"的中文譯名比較

馬福聚的譯法比較獨特，他沒有使用TeMa在語言學中“詞干”的意義進行翻譯。譯為“標志”當然有據可依，而且從俄語歷史語法研究的實踐來看，也不失實用性，然而翻譯術語時應盡量遵循詞源、依照本義。楊雋的譯法則將TeMa處理成“后綴”，這同樣表意清晰，但是從構詞學的角度來說，這涉及語言不同發展階段中對“詞干”“詞根”“后綴”的定義問題，還有待進一步商榷。宋玉升、信德麟的命名則簡潔有余而嚴謹不足。“無元音詞干變位動詞”“詞干型動詞”等稱名難免讓人困惑，懷疑有什么動詞的詞干沒有元音，或者有什么動詞不是“詞干型”，為此，還要額外說明。而譯成“構干（元音）\"和“帶構干元音的（動詞）”，則在最大程度上顧及術語的單義性。并且，如在俄語歷史語法研究中遇到將*ne/no、*je/jo 等構詞要素也稱作 TeMa的情況，可以很方便地改稱“構干元素”“帶構干元素的動詞”，以示它們有別于原始印歐語研究中那些參與元音等級變換的元音對帶有“-TeMa-”的術語譯法的探討，在于突出術語的“單義性”。從上面的敘述中不難發現，要想正確處理術語TeMaTuyecKu的翻譯問題，就必須弄清楚它在每一種具體用法中所表示的意義。盡管它們在俄語、英語等語言中是由同一個詞表示的，但在與其他詞共同出現的時候，可能表示的是一個詞的不同義項，因此在翻譯時切不可一概而論，而是要從單義性出發，盡可能選取準確的譯法。

2.2 語法范疇相關術語：以時范疇為例

比較俄語歷史語法和現代俄語語法，在語法范疇方面差距最大的，莫過于動詞的時范疇、體范疇。體范疇在古代尚未完全確立，因此在歷史語法研究中通常不涉及術語翻譯問題。本文重點關注那些在歷史語法中存在而在現代俄語語法中已經變化或消失的時范疇（表2）。

這些時范疇的基本語法意義和形式構成如表3。先來討論前四種涉及“過去”的時范疇。

結合表3可看出上述中文譯名（信德麟的譯名除外）的命名邏輯。首先，他們將IIIOcKBaMIepΦeKT單拿出來，因為它表示的是“更”過去的行為，因此定名為“大”“前”或“久遠”過去時。羅蒙諾索夫（M.B.JIoMOHocoB）對具有類似意義的動詞形式使用過ⅡaBHoIIpoeⅡeeBpeMa的稱名，這是學者將其命名為“久遠”過去時的重要理據。接下來，受現代俄語語法的影響，學者將“完成體一未完成體”相對立的思維帶人歷史語法研究，將與現代俄語未完成體過去時在意義方面相類似的иMIIepΦeKT翻譯為過去未完成時。最后，剩余的兩種時間形式在意義方面與現代俄語的完成體過去時有所重合，因此只能從形式角度出發，稱那種具有綜合形式的aopиcT為“簡單過去完成時”，那種具有分析形式的IIepΦeκT為“復合過去完成時”。楊雋、馬福聚等學者為保持形式上的一致，將具有綜合形式的HMIepΦekT增譯了“簡單”二字。

表2俄語歷史語法中部分時范疇的中文譯名比較

表3俄語歷史語法中部分時范疇的基本語法意義和形式構成[4]

當然要看到，現有的命名方式有一定的優點，能夠讓初學者在對歷史語法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利用掌握的現代俄語語法和普通語言學知識，迅速地把握這幾種時范疇在意義和形式上的大致特征。然而，這樣的知識遷移不一定是可靠的。在今天看來，翻譯這些術語時要特別注意以下兩個方面：

一是術語的準確性。在現代俄語語法中，完成體過去時和未完成體過去時的對立，與俄語歷史語法中иMIIepΦeKT 和aopиcT、IIepΦeKT之間的對立并不一致;而 aopиcr 和 ΠepΦekT 之間的對立，也不能簡單歸結于二者在形式構成上的差別。實際上，它們的語義、形式都各不相同。如果不解決準確性的問題，那么不正確的稱名就有可能引發對這些術語所代表的語言現象的誤解。

二是術語的理據性。俄語中的上述術語，從詞匯學角度來看，顯然屬于外來詞。那么，在翻譯術語時，也必須考慮相關術語的詞源背景，考慮相關的語法思想發展歷程。另外，現代俄語中，不乏將國際詞（NHTepHaIINOHaJIM3M）用作術語。充分考慮其詞源背景，還有助于保持與其他領域研究的一致性。下面分別探討它們的譯法。

術語aopucT的來源最為特殊，是四個涉及“過去”的時間形式中唯一源自古希臘語的。它來自形容詞αópLoToS，前綴 -具有否定的意義，而pLoTóS則是動詞 （我）限制、切分”派生而來的動詞性形容詞。由此可以判斷，古希臘人意在表示它“不受限制、不可切分”的特點。實際上，在古希臘語中，這個時態除了是敘事過程中描寫事件的最常用的時態以外，也可以用于表達一般的傾向、習慣等[5]，這是它區別于其他的時間形式的特點。俄語研究中的aopиcT正是因為與古希臘語語法中aopucT的概念相同才如此命名。本文較為贊同信德麟的譯法，他按照aopucT的詞素組成將其翻譯為“不定”，并加譯“過去時”予以補充。這個譯法還保證了aopиcT一詞的譯法與其他語言（古希臘語等）研究中稱名的一致性。

其余三個術語都帶有“IepΦeκr\"這一元素，它們都是來自拉丁語的語法術語。術語IepΦeκT來自perfectum，是動詞perficio“（我）實現、完成”的完成時被動態分詞，即“已經被完成、實現的”。相應地，nMIIepΦekT是在前面加了表示否定的前綴im-，也就是“沒有被完成的”;IVIIocKBaMIIepΦeKT則比較復雜，它來自具有比較意義的詞組plusquam per-fectum，直譯為“比完成更甚（更‘完成’）”。這里不能將拉丁語語法和俄語歷史語法簡單地等同：俄語的IepdΦeKT有自己的獨特性。在形式方面，許多學者注意到，它是由6bITn的現在時變位形式和1-分詞共同構成的一種分析性語法形式，這與拉丁語、古希臘語中的綜合的完成時形式是不同的，可以說是斯拉夫語的創新。歷史語法中的所謂“1-分詞”，演變到今天就是現代俄語中動詞的過去時形式，無非是一種動詞派生出來的形容詞而已[6，只是IepΦeKT這個時范疇固定用它來表示。在意義方面，與不定過去時（aopncr）只是表示“事件在過去發生了”不同，IepΦekT強調行為造成的狀態持續到言語時刻，從這個意義上說，它更接近于現代英語語法中的現在完成時（presentperfect），“把發生在過去的事件視為與現在時刻相關”7]。因此，它絕不能簡單地等同于現代俄語的完成體過去時（盡管形式上十分相似）。

這就呼應了術語學對我們提出的要求。應當清晰認識到 иMIIepΦekT、aopncT、IepΦekT之間的對立是較為復雜的，體現在形式、語義等多個層面，特別是aopиcT和IepΦekT之間，最突出的對立體現在語義層面，僅僅用“簡單”“復合”來區別是不合適的。另外還要注意到：有三種時間形式（含將來的時間形式）都需要“1-分詞”的參與，具有相似的語義特征，而且IIIocKBaMIepΦeKT表現出來的多種構造方式（體現在6bITN的不同時間形式上），使人很容易將它與其他時間形式建立起對應關系。

綜合考慮上述因素，由于perfect譯為“完成”的方法在各種語言的研究中已經較為普遍，將IIepΦeKT譯為“現在完成時”、將IIOcKBaMIIepΦeKT譯為“過去完成時”是比較合適的。而иMIepΦeKT從詞素構成出發，依慣例譯為“未完成時”即可（因為并無其他的未完成時與之對立，除非將“現在時”改為“現在未完成時”），不過，如有需要，也可以強調為“過去未完成時”或“未完成過去時”。

這也許會帶來另一個問題：IepΦekT在歷史語法研究中一般被列為過去時的一種，如果譯為“現在完成時”，是否不利于理解它在語法系統中的地位？這是術語翻譯過程中不可避免的問題。我們的確要保證術語具有一定的系統性，但是究竟應該依照哪一個系統進行命名，更多依賴于我們對語法的理解。在這個問題上，本文優先選擇形式和語義上的相似性，將IepΦekT納入到“完成時”的框架內進行考慮。IIepcΦekT所表示的動作毫無疑問發生在過去，但嚴格遵守古已有之的“過去/現在/將來”三分法，堅持將IepΦeKT劃到過去時的范疇并加以命名，未免有削足適履之嫌。

將來時的情況相對簡單。在語法著作中往往只列出兩種將來時形式，且都是復合的，只具有分析形式。這是因為在俄語歷史語法中，現在時和將來時的界限相對模糊，將來的行為使用現在時形式即可表達[8]。也有的學者單列出一條“簡單將來時”與之對立，但這只是從語義的角度考慮，其形式和現在時沒有區別[9]。俄語國家語料庫（HKPI）的古俄語（ⅡpeBHepycckn）、銘文（③nurpaΦuka）、白樺皮文書（BepecTaHbIerpaMOTbI）等庫將兩種復合將來時標記為fut1、fut2，上述庫中另有一個標記fut，代表簡單將來時，不過帶有此標記的詞形絕大多數是6bITи的變位形式。本文跟隨一般的歷史語法研究的觀點，不強調簡單將來時作為一個獨立的時間形式而存在，一方面是因為當時現在時形式具有表示將來動作的語義，另一方面是因為 6_bITH 本身足夠特殊（類似地，6bITN的不定過去時形式也有兩種），僅為它所有的形式，不足以為整個動詞詞變體系帶來變化，而且，詞源分析表明這種所謂“簡單將來時”也不過是另一種現在時形式罷了[10]。

在兩種復合將來時形式中，基于上文的闡述，所謂的“第二將來時”可譯作“將來完成時”，以示它在形式和語義上都與現在完成時、過去完成時聯系緊密，左少興也持有相同的觀點；而“第一將來時”則可譯作“復合將來時”，或在不產生歧義的情況下只稱“將來時”。這種譯法突破了原有俄語術語的體系，是較為激進的建議；如從遵從源語言命名的角度出發，也可保留原來“第一”“第二”的命名方式。

由此，本文給出一套時范疇術語的建議譯名（表4）。

表4俄語歷史語法中部分時范疇的建議譯名和可參考的日語譯名

日本學界注意到幾種有1-分詞參與構成的時范疇之間具有共性，名稱均帶有“完了”（即漢語中的完成）。此外，他們同樣注意到不定過去時的特殊之處，佐佐木秀夫和信德麟選擇了相同的譯名，其他人則沒有使用漢字元素來進行翻譯，而是將aopиcT音譯為“了才』）ス卜（羅馬字：aorisuto）”，以體現它的獨特地位。當然，更激進的做法是把另外幾種過去時也一并音譯，但這種方法只有在日語音譯詞較普遍的基礎上才能運用，而在將術語翻譯到漢語的過程中，使用音譯則不合適?？傮w來說，日本學界的實踐更加驗證了本文的建議譯名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也可以用在國際學術交流中。

總之，以時范疇為例，翻譯語法范疇相關術語的一般方法是：從準確性出發，就要充分地考慮這些語法范疇在語法體系內的位置，從形式和語義兩方面同時人手，理清它們之間的相互關系，這樣才能保證術語翻譯不會妨礙對其語言學本質的正確理解；從理據性出發，就是要在不犧牲準確性的情況下，盡可能參考原來詞匯的命名方式和依據，探求其內在形式，使得術語譯名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它在源語言中的風貌。

2.3 語法形式相關術語：以動詞的非變位形式為例

動詞的非變位形式，其實質是由動詞派生的靜詞形式（名詞、形容詞等）。在俄語歷史語法研究中，動詞的非變位形式主要包括三種：不定式（HHΦMHиTиB）、形動詞（IIpNaCTNe）和目的式（cyIIMH）。這里不加說明地給出這三個術語的漢語譯名，是因為本文所參考的全部中文文獻在這三個術語的譯法方面均無差異。而這一節要展示的是術語創制或術語翻譯的若干原則在發生沖突時的情況。

不定式，指的是只指稱動作，而未以任何方式表示動作與人稱、數、時間、現實性或非現實性關系的形式。用иHΦMHHTHB表示[1]。然而，正如漢語術語“不定式”中的“式”所表示的一樣，俄語中也曾把不定式算作“式”范疇的一種。這要追溯到古希臘和羅馬的語法傳統。現存最早的古希臘語語法列舉了動詞的五種式，其中之一稱為 。同樣，分析構成該詞詞素的含義，可知該術語其實意為“未被展示在旁的”，也就是說，古希臘人強調不定式是一種不涉及人稱范疇的式。而在拉丁語語法著作中，不定式的“不定”一詞由infinitivus表示[13]，含義為“尚未受限”，不需要人稱來“結束\"其屈折變化，即賦予一個動詞“最終”（用在言語中的）形式。以這兩個術語為模板，俄語中先后出現了HeOIIpeBJIeHHOeHaKIOHeHMe[14]、HeOKOHYaTeJIbHOeHaKJIOHeHMe[15]等術語，都是對其希臘/拉丁名稱的仿譯，這些術語還都體現著理據性。然而，隨著俄語歷史語法研究的不斷深人，俄羅斯學界對該術語的態度開始發生變化。例如，彼什科夫斯基（A.M.IIeIIIKoBcKn）已經注意到，不定式是由原始印歐語中某種動名詞的間接格形式演變而來的，它既非“不定”也不是“式”，傾向于用來自拉丁語的術語HHΦHHNTHB來表示這一語法形式[16]，使人難以像分析原來的稱名一樣分析出（俄語的）詞素，其內部形式不易被察覺，也消解了“不定式”和“式”的聯系，從而改正了原名稱的不妥之處。最終，在1980年蘇聯科學院編寫的《俄語語法》（“PycckaarpaMMaTHKa\"）中，已經幾乎完全使用иHΦHHNTHB一詞來稱名不定式了。

俄羅斯學界從術語的準確性出發，花了約一個世紀的時間扭轉了“不定式”的術語，至少避免了學習者和研究者把它當作一種“式”的情況。相比之下，中文術語“不定式”已經缺乏準確性，僅在詞源角度保留了一定的理據性（即便如此，把它稱為“式”總是缺乏理據性的），但它卻根深蒂固地保留在術語體系中，而且不僅僅為俄語所獨有，許多語言的語法體系中也少不了“不定式”，而目前沒有其他的備選方案供選擇。

與不定式的情況具有一定相似性的還有目的式，它同樣源自原始印歐語中的某種動名詞，但也許是受不定式影響，也翻譯成“式”。不過，拉丁語中相應的語法術語supinum有“目的動名詞”的譯法[17]，為改進俄語歷史語法研究中的術語翻譯提供了參考。

而形動詞的情況則略有不同。無論是其古希臘語來源 ，還是其拉丁語來源participium，都是派生自具有“分享”“參與”語義的動詞，即表示形動詞“分享”名詞（當時，形容詞屬于名詞）和動詞的特性，故有“分詞”之名，而且它從早期語法研究開始，一直和名詞、動詞并列為一個獨立詞類[18]。不過，“分詞\"盡管在理據性上更勝一籌，而且也出現在許多其他語言研究之中，但現代俄語中慣用的“形動詞”卻展現出術語的準確性，這也惠及俄語歷史語法研究中的術語翻譯工作。美中不足的是，如果出現研究涉及多門印歐語的情況，就不能統一術語，往往要“形動詞”“分詞”并立，或需要額外說明使用二者中的某一個。

日本學界對上述三個術語也未能提出足夠好的解決方案。他們均遵照其他語言研究的習慣，將IIpиaCTNe譯作“分詞”；至于иHΦNHNTHB和IpuacTne的翻譯，只有原求作的譯法差強人意，其日語譯名分別為“不定形”和“目的詞”。如果借鑒漢語，“不定形”“目的詞”（及“不定形式”“不定詞”“目的動名詞”）等術語能否扎根，還有待嘗試和檢驗。

本節所提及的三種動詞的非變位形式術語，很好地展示了術語創制或術語翻譯的若干原則在發生沖突時的情況?？梢哉f，這些譯法的優劣之分并不明顯，只是“約定俗成”的原則發揮著巨大的作用，它可以在理據性的支撐下迫使術語的準確性讓位，或者在術語具有準確性的情況下與系統內其他術語產生割裂。這些情況都是語言的約定俗成性在術語學領域的體現，也使得我們在從事術語翻譯時需要反復權衡，選擇一個盡可能好的譯法。

3結語

本文首先簡要回顧了我國學界對俄語歷史語法的研究歷程，注意到相關術語一直沒有形成穩定的中文譯名，而且個別譯名存在有待商榷之處。因此，本文進一步考察了俄語歷史語法研究中相關術語的中文譯名，從詞素構成、語法范疇、語法形式三個角度切入，選取了帶有“-TeMa-”的術語、時范疇相關術語、動詞非限定形式的術語，具體地比較了不同著作中術語譯名的差異，分析相關的翻譯方法，比較它們的特點，并且參考其他語言中的譯名，給出了具體的建議。

本文認為，翻譯術語時一定要注重術語的單義性、準確性、理據性，又不能忽視約定俗成的原則。同時，術語翻譯由于種種原因不可能盡善盡美，往往不得不顧此而失彼。在上述特性和原則出現沖突的情況下，術語譯法要有所取舍，選擇既能為大家接受又不妨礙科學研究的譯法。

注釋

① 本文選取的中文著作為：[蘇聯]車爾內赫著；宋玉升，佐左譯.俄語歷史語法.北京：商務印書館，1959；楊雋編著.俄語歷史語法概論.武漢：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1988；左少興編著.古俄語簡編.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8；馬福聚，葉其松著.古俄語通論.北京：商務印書館，2024；信德麟.斯拉夫語通論.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1991。文中以第一作者的中文名代指，分別簡稱為“宋玉升”“楊雋”“左少興”“馬福聚”“信德麟”。

② 本文所參考的日文文獻包括：佐マ木秀夫.口シ了古文典.東京：十ウ力，1982；木村彰一.古代教會スラ語入門.第8版.東京：白水社，2015；佐藤純一.口了語史入門.東京：大學書材，2012；原求作.古代教會ス語入門.東京：水聲社，2021。文中以作者的中文名代指，分別簡稱為“佐佐木秀夫”“木村彰一”“佐藤純一”“原求作”。

參考文獻

[1]左少興.《古俄語綱要》書稿代序[M]//左鑫，尹旭，吳章翰，編.學術之心：左少興先生文集.哈爾濱：黑龍江大學出版社，2024：142.

[2]劉淼.論俄語歷史語法知識與現代俄語教學[J].齊齊哈爾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5（1）：174.

[3] BENJAMIN W F. Indo-European Language and Culture ： AnIntroduction[ M]. Maiden： Blackwell Publishing，2004 ：77.

[4]PEMHEBA M A N Ⅱp. CTapOCJIaBIHCKN㎡ I3bIK[M]. 3-eN31. MoCKBa： M3JaTeIbCTBO MOCKOBCKOrO yHHBepCHTeTa，2012：317-356.

[5]BOAS E V B，et al. Cambridge Grammar of Classical Greek[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19：419，427.

[6]SLAWSKI F. Slownik praslowiansk[M]. T.1. Wroclaw： Os-solineum，1974 ：103.

[7]CARTER R，et al. Cambridge Grammar of English[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6：415.

[8]PEMHEBA M A N Ⅱp. CTapOCJIaBaHCKNi a3bIK[M]. 3-eH3ⅡI.MOCKBa： I3IIaTe/IbCTBO MOCKOBCKOrO yHNBepCHTeTa，2012：318.

[9]楊雋.俄語歷史語法概論[M].武漢：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1988：396.

[10] TPybAYEB O H. STMMO/IOrHIecKHI CIOBapb CJIaBHHCKHXH3bIKOB[M]. T.2. MocKBa：Hayka，1975：233.

[11]AH CCCP. PyccKag rpaMMaTHka[M]. T. 1. MocKBa：N3ⅡaTe/IbcTao Hayka，1980：674.

[12]DIONYSIOS.Grammatike[M]//BEKKER I. AnecdotaGraeca： Vol.2. Berlin： Apud G. Reimerum，1816：638.

[13] DONATUS. Ars Grammatica[M]//KEIL H. GrammaticiLatini： Vol.4. Leipzig： Aedes B. G. Teubneri，1855：359.

[14] CMOTPMIIKII M. IpaMMaTHKN CJIaBeHCKNI IpaBWIH0eCNHTarMa[M]. EBbe： TnIorpadNa 6paTcTBa CB. Iyxa，1619 ：π1. 120 06.

[15]IOMOHOCOB M B. PoccHicKa rpaMMaTHKa[M].CaHKT-IIerep6ypr： Mmneparopckag AKaneMni Hayk，1755 ： 106.

[16]IIEIIKOBCKHII A M. PyccKи cHHTaKcHc B HayqHOMOCBeIeHNN[M]. 8-e H3Ⅱ.MoCKBa： A3bIKN CIaBAHCKOHKyIbTypbI，2001 ：51，131.

[17]韋洛克，拉弗勒.韋洛克拉丁語教程[M].張卜天，譯.北京：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17：348.

[18]尹旭.試析斯拉夫：俄羅斯早期語法傳統中的《八大詞類說》「G].語言學研究：第34輯.2023：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