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的肩膀,
恰似凍土之上赫然隆起的峻嶺,
當硝煙如猙獰巨獸,
漫過鴨綠江氤氳的晨霧,
那肩膀,
毅然扛起比鋼鐵更為沉重的機槍,
同時,也擔起“茍利國家生死以,
豈因禍福避趨之”的豪邁鏗鏘。
他曾講起,
子彈無情穿透棉服的瞬間,
恍惚間,
瞧見璀璨星空,
靜靜灑落在戰友的鋼盔之上。
而后,那肩膀磨礪出的厚繭,
宛如停戰協定上,
最為堅實厚重的印章。
他以血與火,
精心鍛造出我們今朝的安寧,
卻在每一個陰云密布的雨天,
任由風濕的劇痛,
如歲月的使者,
反復叩問那曾經烽火連天的戰場。
父親的肩膀,
是我童年歡樂的座駕,
亦是巡邏途中,
被如水月光悄然擦亮的槍托。
“我們從古以來,
就有埋頭苦干的人,
有拼命硬干的人。”
他常常在夜深人靜時,
將這句話,
細細咀嚼,
如同就著熱湯咽下的咸菜。
那肩膀,
穩穩扛起襁褓中懵懂的我,
扛過柴米油鹽交織的瑣碎日常,
更扛起一方水土的祥和安寧——
鄰里間雞毛蒜皮的糾紛調解,
失竊案件中蛛絲馬跡的苦苦追尋,
還有暴雨傾盆時,
被洪水圍困的老鄉。
直至那個追捕逃犯的黃昏,
父親的肩膀,
無畏地擋住亡命徒罪惡的子彈,
從此,
永遠定格成一座巍峨的豐碑,
讓警徽在如血夕陽里,
碎作漫天閃耀的星光。
而我,
鄭重接過那副尚未冷卻的肩章,
至此,
才深深領悟,父親的肩膀,
曾是我滿心仰望的山崗。
“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
這句父親寫在筆記本扉頁的話語,
此刻,
正沉甸甸地壓在我的槍套之上。
七月,流火如炙熱烈舔舐訓練場,
我與戰友們的肩膀,
在炎炎烈日下,
皮膚層層脫皮,
又結起堅韌的痂。
曬破的外皮,蛻變成堅固的鎧甲,
新生的肌肉,
在汗水的洗禮中茁壯成長。
我們將正步,踢成丈量大地的精準標尺,
每一步,
都穩穩踩著爺爺曾經歷的硝煙、
父親曾沐浴的月光。
當“九三”閱兵那天,
正步整齊踏過長安街的熹微晨光,
我清晰聽見,三代人的心跳,
在肩膀上,
強烈共振,
聲聲激昂。
爺爺的肩膀,如巍峨屏障,
擋住過豺狼虎豹;
父親的肩膀,
似堅毅壁壘,擋過亡命徒的子彈;
而我的肩膀,正穩穩托舉著,
他們用一生都未曾寫完的晴朗篇章。
這肩膀,
鐫刻著歷史的深刻痕跡,
承載著歲月賦予的無上勛章,
更是屹立不倒的歷史豐碑。
盡管一層又一層的皮膚被磨破,
但骨頭,
卻在磨礪中愈發堅強。
所有揮灑的血汗,
皆未付諸東流,
它們在飽滿的稻穗里灌漿,
在林立的樓宇間蓬勃生長,
在孩子純真的笑聲里回蕩,
在人們安穩的夢鄉中流淌,
幻化成我們如今,
能夠真切觸摸到的
美好時光。
而那始終傲然挺直的肩膀,
必將堅定地告訴未來:
所謂歲月靜好,
不過是
有人默默把千鈞重量,
扛在了自己肩上。
每一份重量里,
都藏匿著明天的朝陽,
而這副肩膀,早已做好準備——
把未竟的故事,
扛成代代相傳的熠熠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