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劇《西川圖》是川劇傳統中型戲的重要代表作品之一,取材于《三國演義》。該劇講述東漢末年,劉璋派遣張松求見曹操,曹操將張松安置在館驛,楊修前往試探張松的才能,以曹操所著《孟德新書》相示。張松過目不忘,立刻背誦,并謊稱該兵書是戰國無名氏所作,蜀中三歲小兒都能熟背。曹操大為驚詫,次日借軍演向張松炫耀武力,張松卻歷數曹操敗仗,當面激怒曹操,最終被亂棒逐出。
飾演《西川圖》中的張松,于我而言是一場與歷史人物靈魂對話的旅程。這個身不滿五尺、雀眼露齒的西蜀別駕,看似其貌不揚,骨子里卻藏著驚世的才學與孤高的傲骨,要演活他,需在“獻圖”的赤誠與“拒辱”的剛烈間找到精準的平衡。
初讀劇本時,張松給我的第一印象是“矛盾”。他奉劉璋之命赴曹營,卻暗繪西川地圖欲尋明主;他求見曹操時忍辱行賄,面對輕慢卻寸步不讓;他能過目成誦戲耍楊修,又因直言不諱險些喪命。這些反差恰恰是角色的血肉——他的“卑”是為西川百姓計的權宜,他的“傲”是文人風骨的堅守。
第一場“投府”的表演,我著力于“隱忍中的爆發”。【二流】唱段“奉君命哪顧得山遙路遠”,既要唱出使命在肩的急切,又要暗藏對曹操的期待,身段上以“躍馬揚鞭”的利落動作,顯其干練。面對門官索賄唱段,我設計了三次遞禮的細節:初次略帶不耐卻強壓怒火,二次眉頭緊鎖顯隱忍,三次則通過指尖微顫流露內心的屈辱。直到聽聞“一月后堂見”,【垛子】唱段“似這樣故刁難任意輕慢”才將積壓的情緒傾瀉而出,甩袖、頓足的動作配合“怒發沖冠”的眼神,讓角色的傲骨初露鋒芒。
第二場“堂見”是全劇的重頭戲,張松與曹操、楊修的對手戲,需在文氣中見鋒芒。與曹操論辯時,“蜀中風土”的應答要擲地有聲,通過挺胸、抬顎的姿態,讓“車載斗量”的自負不落俗套;背誦《孟德新書》的【一字】唱段,我特意加快節奏,配合眼神與楊修的互動,既顯過目不忘的才思,又藏著對曹操的嘲諷。尤其是那句“此書乃戰國無名氏所作”,甩書的動作要干脆,語氣中的輕蔑需收放有度,既顯才高八斗,又不流于油滑。
第三場“逐松”的高潮戲,我將張松的“犟”字刻在眉眼間。細數曹操敗績時,字字鏗鏘如刀,手勢從平緩到急促,配合【三板】的節奏層層遞進;面對刀斧手時,非但不怯,反而挺胸大笑,笑聲中要摻著悲憤與決絕;被亂棒逐出時,“你把西川打掉了”的怒吼,需嘶啞卻有力,轉身時踉蹌的步伐里,藏著英雄末路的蒼涼,卻無半分乞憐。
張松的可貴,在于他的真,獻圖是真、拒辱是真、才學是真,傲骨亦是真。演他時,既不能因外貌而刻意丑化,也不能因才高而流于狂傲。唯有抓住那份寧折不彎的赤誠,才能讓這個千年之前的謀士,在舞臺上活成一面鏡子,照見亂世中知識分子的風骨與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