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四川省藝術研究院(四川省藝術檔案館)的一名藝術科研人員,我一直從事以川劇為重點的戲劇戲曲理論研究與評論,著力在川劇跨文化創作與傳播、川劇融合跨界、戲曲當代創作發展等領域作深入思考,試圖穿行于川劇的傳統肌理與當代實踐之間。我把學術坐標系的一端固定在川劇藝術本體,另一端則不斷向外延伸,從跨劇種、跨文化、跨媒介、跨學科的多重視域,觀察其如何在當代語境中生成新的意義與形態。從案頭研讀泛黃的劇本、著述,到臺前觀摩新編劇目的排演、傳播;從撰寫嚴謹的學術論文,到為普通觀眾解讀“幫打唱”的獨特魅力,藝術科研的探索之路,既是對川劇藝術本體的深度叩問,也是對戲曲當代生存與發展命題的持續回應。
在川劇跨文化創作與傳播的研究中,我始終認為文化差異不是壁壘,而是對話的起點。我對此領域最早的研究沖動,源于拓展川劇研究的學術視野與學科思維,探尋川劇在全球化語境中的路徑和坐標。主持文化和旅游部相關科研項目的過程中,我意外發現,語言不通、文化迥異的海外觀眾竟能精準捕捉到川劇劇情的情緒內核,這讓我意識到,川劇的程式化表演中,蘊藏著超越語言的“情感共通密碼”,等待著我們去發掘。于是,我在項目和文論中,梳理川劇海外演出的歷程與現狀,分析川劇海外傳播的內外部優勢與困境,思考川劇海外演出劇目的來源、選擇、打造途徑與方法,探索全球化背景下的川劇發展策應。此后,在振興川劇40周年之際,我發現按照各個時期海外演出的代表性劇目類型,可對40年間的川劇海外演劇歷程作更加精細化的階段劃分、背景分析與劇目評述,也因此主持完成了四川藝術基金青年藝術創作人才資助項目《“振興川劇”40年川劇“走出去”演劇評述》。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也將跨文化視野延伸到其他劇種創作,曾在文論中剖析中外跨文化戲劇的成功案例,思考跨文化改編與小劇場實驗創作的聯系。
川劇融合跨界的研究,讓我看到了傳統戲曲借鑒吸收、“破圈生長”的可能性。可以說,川劇的誕生和發展史就是一部融合跨界的歷史。融合南北聲腔的“五腔共和”促使了川劇的誕生,本體各要素的借鑒吸納使之不斷煥發藝術生機而延續至今。近年來,川劇與其他藝術形式和媒介跨界融合的案例頻現,有了新的特征和突破。在省社科項目和論文的撰寫中,我發現當代川劇的融合跨界表現為兩種形式,一種是在表現手法上借鑒融合其他藝術門類,實現藝術本體的延伸與豐富;另一種是在整體藝術形式上與話劇、歌劇、交響樂等其他藝術類型交融嫁接,構建全新的藝術形式。我也認識到,真正成功的跨界,應是川劇的美學基因與其他藝術形式的有機滲透,其目的是促進川劇藝術與時俱進、永葆活力,拓展川劇藝術的表現內容、表現形式與創作思路。
對戲曲創作發展的評論與研究,則讓我始終堅守觀眾視角、注重劇種特質。川劇的根在民間,其成功的核心始終都是講好百姓看得懂、能共情的好故事。比如針對紅色題材創作,我曾在評論中從中心事件、人物塑造、細節設置三方面,評述小處入手、以小見大的川劇紅色題材劇目創作路徑,提出于細微處見精神、于煙火處知眾生,以貼近民眾的視角、真實豐滿的筆觸,可收獲“四兩撥千斤”的不俗效果。再如在當下的現代戲創作中,常因繁復的舞美、寫實的表演,弱化戲曲美學與劇種特質。為此,我在評論中提出,現代戲創作中,好的舞美不僅要回歸戲曲美學傳統和劇種特質、契合劇目內容與人物性格,還要參與情節敘事、舞臺調度與人物塑造,為寫意化的情感和意象表達鋪路搭橋,并結合當代審美對現代舞美技術和手法作戲曲化的創新性運用,從而探索出戲曲舞美現代化詩意敘事的新方法。
或許,真正的傳承不是讓戲曲停留在某個黃金時代,而是讓它永遠處于“生成中”的狀態:跨文化讓它成為世界“語法”的一部分,跨界讓它不斷突破邊界、豐富自新,而對創作發展的研究、評論則確保每一次嘗試都能被記錄、被質疑、被重新激活。作為藝術科研工作者,我們的使命不僅是記錄川劇的歷史,更是為川劇的未來尋找方向——既要用嚴謹的理論和評論守護川劇的“根”,避免其在創新中失味;也要用開放的視野推動川劇的“變”,讓其在當代語境中煥發生機。
未來,我仍將繼續行走在理論與實踐的交匯處,既做川劇藝術的研究者,也做川劇傳播的擺渡人,讓這門古老的戲曲藝術,在新時代的舞臺上綻放更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