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主義油畫以其特有的方式深刻反映現實生活,表現工人形象的作品呈現出蓬勃發展之勢。許多畫家將目光轉向勞動人民,利用畫筆描繪工人、歌頌工人,在記錄工人生活環境的同時,用藝術特有的方式刻畫勞動者的精神狀態、日常生活的點滴片段等。在中國快速發展的現代社會進程中,工人階級始終占據著舉足輕重的地位,是社會經濟發展、國家現代化建設中不可或缺的力量。無論是從工業革命時期的大規模工業化生產,到信息時代高速發展的新技術,工人們的不懈努力為社會發展做出了巨大的貢獻,成為支撐國家經濟不斷增長的重要力量。
一、勞動場景中的工人形象
作為當代現實主義油畫的重要表現對象,工人題材的作品大多聚焦于勞動場景的真實再現。畫家們將不同崗位工人勞作的情景定格于畫布,通過工具、服飾、環境等細節凸顯行業特征,更以動態捕捉與神態刻畫,展現出多元的工人精神風貌。徐唯辛基于對工人現實生活的深刻感受,以批判現實主義的美術手法表達了他對工人群體的人文關懷。他的作品《打工圖》和《工棚》具有極高的藝術價值和社會意義。《打工圖》以宏大的場景和細膩的筆觸描繪了農民工在城市中的生存狀態。畫面中,一群農民工在城市的建筑工地旁等待工作機會,他們或蹲或站,姿態各異,臉上流露出疲憊、焦慮和期待的神情。徐唯辛通過細致地刻畫人物的面部表情和肢體語言,生動地呈現了農民工為了生計在城市中辛勤勞作的情景。在《工棚》系列作品中,畫面聚焦于建筑工地簡陋的工棚空間,農民工或坐或躺的休憩狀態被真切地捕捉,他們的臉上布滿疲憊,但眼神中又透露出希望。通過細膩的筆觸,畫家真實地刻畫了農民工粗糙的皮膚、老舊的衣物以及他們使用的各種勞動工具,如安全帽、鐵鍬、瓦刀等,這些畫面細節不僅展現了工人們艱苦的工作環境,更體現了他們為城市建設付出的辛勤努力。在構圖上,這幅作品采用了群像式的處理,徐唯辛將眾多農民工集中在一個有限的空間內,增強了畫面的張力和表現力,使觀眾能夠直觀地感受到農民工群體在城市建設中所發揮的重要作用。在色彩運用方面,畫面整體以灰暗的色調為主,如土黃色、灰色等色調鋪陳,渲染工棚的簡陋與環境的艱辛,而人物面部、手部則以暖紅、淺棕等色調細致刻畫,通過冷暖色彩的對比,凸顯灰暗背景中的工人形象,更加深刻地展現出工人們在艱苦環境中堅韌不拔的精神品質。
、生活場景中的工人形象
通過描繪工人們的日常生活場景,這一題材的表現視角得到了拓展,使現實主義油畫有了更加廣闊的藝術取材空間。在描繪工人們的工作環境、工作現場的同時,揭示出他們所處的社會狀況,即日常生活世界。運用社會紀實加表現性的手法,把工人們生活中的瞬間定格成了畫面的一部分,通過這些生活剪影來表現非工作中的工人形象,展現出他們真實的一面。
其中,農民工作為改革開放以來對中國社會最具典型意義的群體之一,無論是從美術史的發展角度,還是從當下的視角打量今天的中國美術場景,農民工都處于題材意義的核心位置,是解讀中國當代都市文化、城鄉互動、農民命運等的可視化樣式之一。忻東旺的作品《早點》在畫面中表現出幾位不辭辛苦、風塵仆仆的農民工正圍坐在街邊攤,有的喝著熱氣騰騰的小米粥,有的捧著香甜可口的大煎餅,大快朵頤,有的拖著疲憊的身軀匆匆低頭喝水,有的扒拉著自己的早飯細嚼慢咽。作品描繪了一群真實而普通、在勞作后享受生活的勞動者。每一筆、每一色都惟妙惟肖、生動傳神,不難看出勞動者辛苦又真實的生存狀態。這幅作品雖沒有直白地描寫他們辛苦的勞作,卻表現了他們每天為了家人、為了更好的生活而工作的艱苦拼搏精神。人物居于畫面中心,線條筆觸細膩,畫面的背景較為簡單,簡潔地突出了主題人物形象。色彩方面則是以偏暖色調為主,在視覺上給人一種祥和、溫馨、充滿希望的感覺,從人物身上能夠觀察到工人之間的溫情、友愛以及對美好生活的希冀。
作為當代新現實主義繪畫的領軍人物,劉小東以敏銳的社會洞察力與精湛的造型語言,將視角聚焦于工人們的現實生活。在作品《違章》中,劉小東主觀再現生活中所見到的真實場景,工人們坐在卡車貨廂上,松散地倚靠在車廂圍欄邊,裸露的上身滿是汗水與灰塵,鮮亮的黃色安全帽不僅是代表他們職業身份的符號,更在灰暗的背景中形成刺眼的視覺反差。實際上貨廂上的工人們當時是穿著上衣的,劉小東刻意對形象進行改動,以“照相”式的視角展開描繪,展現了一群被現實生活忽略的人,用他們的喜怒哀樂和最日常的生活狀態,提示人們關注現實。在作品《民工打麻將》中,劉小東以松弛的筆觸解構了工人們的日常生活圖景。畫面通過開放式構圖將觀者引入充滿市井氣息的臨時住所:午后的陽光斜切過斑駁的墻面,照亮了兩位女性略帶倦意的面容。她們身后的男性或托腮沉思,或夾煙凝視牌局,人物姿態的微妙差異編織出鮮活的生活場景。劉小東運用光影的戲劇性變化,將日常娛樂場景升華為戲劇化的場景。畫面左上角鏡子的反射好像延伸出另一張麻將桌,暗示著打麻將這種消遣方式的延續性和普遍性,而人物臉上若有所思的神情,體現出他們在工作之余的精神松弛。兩幅作品如同硬幣的兩面,共同構建起工人形象立體而復雜的藝術圖鑒。
三、具有象征意義的工人形象
此外,有些作品中的工人形象具有鮮明的象征意蘊,在現實人生的價值取向和文化精髓方面給人以啟示。這種工人形象作為藝術品并不是指一般的具象表達,而是以一種更抽象、更深沉的方式引領人們思索社會、歷史和人性。張自申的《第八盞燈》,用巨大的尺幅(5.5米 ×2 米)描繪出了7名礦工經歷礦難后的人物形象,構建出一個充滿張力的礦井場景。畫面中人物形象的外貌刻畫極具寫實性與感染力。礦工們皮膚黝黑,長期在礦井下與煤炭、塵土相伴的歲月在他們的臉上刻下了深深的皺紋。他們的頭發凌亂,被汗水浸濕后貼在額頭上,凸顯出了他們工作的疲憊與不易。從神態上看,畫中礦工的表情復雜而凝重。有的眼神空洞,充滿了等待救援的期盼;有的則眉頭緊鎖,嘴唇緊閉,流露出對遇難工友的沉痛哀思,以及對這份危險工作的無奈與堅忍。這種神態的描繪,讓觀眾能夠深切感受到礦工們內心深處的情感變化,作者將他們在生死邊緣徘徊后的復雜心境精準地捕捉并呈現在了畫布之上。在形態構造方面,有的礦工微微弓著背靠在角落,有的則相互依靠,畫面上的工人們構建出了一排高大黝黑的雕像群。張自申通過深入現實場景,成功塑造出了真實、立體的礦工形象,表達出了對礦工們的同情。
張自申關于礦工的作品十分注重精細的刻畫與描寫。作品《享受陽光》描繪了一群準備下井工作的礦工沐浴陽光時的安詳表情,雖然每個人的臉上都略帶倦容,但是在溫暖的陽光照射下,他們的眼神變得溫柔了,嘴角也帶著微笑,在這一刻他們盡情享受著難得的寧靜和溫暖。這里的表現和他們在井下黑漆漆的地方所處的昏暗、沉悶的世界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在這里既表現出了他們對美好生活的渴求,又突出了其工作條件的艱難。藝術家通過幾幅不同的畫面,從多個角度把工人的生活現狀以及他們的內心世界呈現在觀眾面前,讓觀眾能夠更完整、更深入地了解他們。
四、現實主義油畫中工人形象的當代社會價值
在視覺主導的社會環境之中,現實主義油畫對于工人的刻畫已不單單是一種藝術創作,而是成為一種帶有一定社會性的文化行為。作為意識形態的對象性存在,此類圖畫運用一套符號化的視覺系統把一個原本就相對抽象的社會學層面的群體加以轉化,使之成為一個能打動人的美的主體。通過這樣一種方式,既能夠改變大眾以往的認知圖式,還具有更深刻的意義一一激發共鳴,贏得認同。
基于藝術社會學視角來看,工人形象的視覺構建是一種社會話語的編碼過程,不同藝術家以自己的方式對勞動階層的生活進行表現,最終形成具有廣泛傳播性的文化符號。現在的社會處于產業升級、以資本為邏輯的階段,當下的工人群體往往被視作推動經濟發展的一個“工具變量”。在以現實主義手法為基礎的油畫當中,重新賦予工人群體主體地位。現實主義的油畫把工人群體還原為現實的個體,打破主流話語體系中對工人群體的刻板印象,使工人群體從沉默的多數變成了主體,成為人們關注的對象。這種價值傳遞,使油畫中的工人形象成為培育工匠精神、弘揚勞動光榮風尚的視覺教科書,有助于持續塑造社會主流價值觀,重塑勞動者的重要地位。
[作者簡介]寧炯城,男,漢族,湖南湘潭人,湖南科技大學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為美術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