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以“風、花、雪、月”四景著稱于世。其中“花”指“上關花”。“上關花”又稱菩提子、朝珠花、舍利子,還有人稱和山花、十里香、龍女花、木蓮花等等。歷史流傳久遠,具有神秘而傳奇的色彩。
關于上關花的傳說大致出自三個地方,一說是喜洲周城,一說是沙坪花樹村,一說是龍首關(上關村)。但是,神奇的“上關花”是否真的存在?上關花最早的記述或傳說藍本出自哪里?數百年來眾說紛紜,成為“風花雪月”四大奇景中最為撲朔迷離的一景。懷著深切的好奇,我歷經三十多年的史料收集和梳理,成此專文,以破神奇的上關花之謎!
首次發現《段福墓碑》里“上關花“傳說
明碑里最早記載“上關花”傳說。1991年2月24日下午,我去周城村原13社打場打豬食時,在天井里偶然發現鋪在地下有一塊字跡斑駁的殘缺石碑。經認真辨認,是明朝正統九年(1444年)立的《段福墓碑》:
明鄉進士例授文林郎世襲云騎尉擬謚文莊先生壽山段公墓銘
公諱福,字壽山,姓段氏,乃九隆族之后。世為大理簪纓之胄,輔相蒙段,代不乏賢。曾祖諱隴,仕元簽事之職,鎮守大理上關。祖諱隆,性樂善,至誠感神,天錫山泉,即謂之曰:“龍淇公公”。則靠天石之田得以灌溉。祖妣氏身懷有孕,難以臨盆,因神人錫以菩提子,使含口內,果應。于是下咽,乳兒雙手捧出,先祖將菩提子送還,神人遂駕祥云而去。先祖于是將菩提(子)種于周城之北教場,遂名之曰“上關花”。此先祖善果栽培之力也。顯考諱保,誥授勇略將軍,食邑千戶。妣氏李,具四德之懿行,生子二,長曰福,次曰賜,籍居老窩,世襲士知州。壽山公,即長子也。自幼敏捷,德行純篤,為人剛果,兼襲父爵,數獻奇策,從軍有功,至辛卯(1 351 年,即永樂九年)鶚薦南宮,壬辰(1 41 2 年,即永樂十年)北上,有志未逮,是以名益振,而寵受益隆。越洪武壬戌(1 382年),車書一統,晦跡田里,隱德不耀。于退居之處,裝塑諸佛圣像,常焚一柱磬香,觀一卷圣經,修身以俟命,會萬事而歸一。其游息之軒,編竹為欄,磊土為臺,密松秀柏,怪石猗闌,葛陽匝地,幽芳自香而可挹,幽禽自鳴而不驚。烹隹茗,調素琴,其明哲保身而自娛,殆不愧于古人歟。配李氏,左丞櫞口李諱山公之女。繼配楊氏,俱淑德也,勤內助,生子一,名德賢,性純篤,少博學經籍,即長而食祿天家,余輩常推敬之。大理郡守李,因其齒德兼優,薦為鄉飲。大□□申明,凡民間婚士,斗爭細事,先經理斷,故訟簡而役人,均皆信慕,朝廷器之重,越洪熙乙已,奉旨崇祀鄉賢。娶楊氏,繼娶戴氏,孫一,名鸞,頂補大理郡庠。孫女三,長適縣丞趙永貴。曾孫三:長從仁,次從義,又從禮。公生于元至正乙未(1 355年)之□,其卒之歲,乃宣德乙卯(1 435年)七月望日也。享壽八十有一,葬于洞山之麓。乃子德賢,持行狀以乞銘,予述其梗概而為銘曰:
段氏之先,九隆族焉,子孫綿綿,世存忠孝,傳 至于公,愈顯門風,胤世賢能,克繼克丞,貞石刻銘, 洞山蒼蒼,洱水洋洋,□□□□。辛卯科鄉進士直 隸趙州高邑縣知縣年愚弟楊森葉榆甫拜撰。辛卯 科鄉南貢進士刑部河南清史司主事年愚弟楊祿五 峰氏篆額。正統九年歲在甲子……
……孝男德賢,孫鸞……立石。
此碑在1944年著名學者石鐘健先生《喜洲訪碑記》和《白族社會歷史調查》《大理古碑存文錄》等均未著錄,是1991年才發現的。
明碑記述“上關花”產生于元代。《段福墓碑》詳實地記載了“上關花”的來源與傳說故事。此碑為周城段氏始祖的墓志銘,質為大理石。碑殘高96厘米、寬56厘米。碑額邊緣雕有卷云紋、蓮化紋紋飾,殘存有梵文。碑的兩面均刻有銘文,一面刻著“《前元□□段公墓志銘》,大理府儒學生員孝孫段英書丹,河南吏司主事五峰氏楊祿篆額”,正書17行,每行殘存約25字,約有425字。因正面碑文被后人鑿過,上下文難以連貫,卻未殃及上關花的傳說。碑陰刻有“《明鄉進士例授文林郎世襲云騎尉擬謚文莊先生壽山段公墓銘》”,16行,行8至58字不等,共約計650字。
此碑記述“上關花”產生于元代,最早出現在周城村,因段福之祖父段隆得到“仙人”幫助獲得菩提子種于周城北教場,得名“上關花”。這一碑文記載成為揭開了上關花諸多歷史懸案的重要線索。
墓碑非常清楚地記述了段福生于元至正乙未(1355 年),卒于宣德乙卯(1435 年)。如果以每代25年計,從段福往上追溯兩代人到段隆,那么,段隆應是元大德九年(1305年)前后的人。也就是說,上關花傳說產生的時代,其上限為大德九年(1305年)前后,下限為《段福墓碑》立碑年代,即明正統九年(1444年)。
這塊墓碑是“上關花”最早的文字記述,比明代大學者李元陽在《大理嘉靖府志》記載“念珠樹”早130多年,比徐霞客于明代崇禎十二年(1639年)來大理時記載的“十里香”早195年。
明清乃至民國時期“上關花”在文獻典籍的記述
為根究“上關花”的來龍去脈,我斷斷續續花了三十多年時間,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鉤沉史料,搜尋“上關花”的發展脈絡,發現“上關花”在重要的文獻典籍里有著不同稱呼、不同地點,現按時間順序梳理如下。
上關花在文獻典籍里的重要記述,大多數是在明清時期。明代著名大學者李元陽在他《嘉靖大理府志》記載了“念珠樹”。他是這樣記述:“在城(大理古城)北五十里,每穗結實百八枚。昔李賢者寓周城,主人家婦所難,賢者摘念珠一枚使吞之,珠在兒手中擎出,棄珠之地叢生珠樹。”
李元陽于明嘉靖年間(1521-1564 年)所著《大理府志》記載“念珠樹”在周城。念珠,又稱佛珠、數珠,是佛教僧人在修行、念佛或持咒時用于記錄念誦次數的法具。佛教經典記載佛陀教導毗琉璃王用108顆木槵子串成念珠,通過念佛、念法、念僧來消除煩惱。
李元陽所記念珠樹與《段福墓碑》里的上關花名稱不一樣,但都以菩提子、念珠為種子種植而來,帶有濃厚的宗教色彩,并且兩處記載都在周城。
明隆慶年間(1567-1572 年),云南布政司左參議徐中行有《和山花歌》一詞:
“莫莢才分日,菖蒲早占春。證似裁培巧,兼宜裁剪勻。此花種來不知歲,要識歲功驗花蒂。霜青青,雪作葩,風前十二釵橫斜,長向山中新歷紀。且悲塵世駛華年,胡不移移太上家?飄芒委素淪幽遐,古來才士有棄置。不信且看和山花,往來過者徒咨嗟。”
徐中行(1517-1578 年),字子輿,一作子與,號龍灣,又稱天目山人,湖州長興人(今屬浙江)。明代文學家“,后七子”之一。嘉靖二十九年(1550年)進士。公元1570 年至1572 年來云南任巡撫,任職時間僅一年多,他所寫《和山花歌》一詞比李元陽所寫“念珠樹”晚幾年。從他來云南主政時間看,在繁忙之暇還認真閱讀云南歷史文化,在他著作里寫下了《和山花歌》一詞,并感嘆“和山花”的神奇。他是否來過大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任職期間記下了《和山花歌》。可見和山花已名冠省城,引起巡撫大人的注意。
明代天啟六年(1626年),任云南巡撫的江西新城縣人鄧渼從昆明遠道來大理考察“和山花”,在天啟《滇志》卷32《補物產》,即《南中集》里載道《和山花歌·序》云:
“樹高六、七丈,其質似桂。其花白,每朵十二瓣,應十二月,遇閏輒多一瓣。俗以為仙人遺種滇中,更無別本。在大理府上關和山之麓,土人因以其地名之。余過時,值花盛開,其歲遇閏,試摘驗之,良然。此花即會城土主廟娑羅樹花也。佛日盛開,其色白,微帶黃意,異香芬馥,非凡花臭也;中出一蕊,如稗穗,垂出瓣中。今歲丙寅(1 626年)閏六月,花瓣凡十三。相傳高僧以二念珠入土,一珠出樹。不知大理所傳‘仙人遺種’者,又出何典故,且不獨和山有之也。”
云南巡撫鄧渼之作,不僅看到了盛開的和山花,而且對“應十二月,遇閏輒多一瓣”之奇,還“試摘驗之”。結果“良然”。說明確有這么一回事。說明早在明代中后期“上關花”或者是“和山花”已廣為流傳。按照他的說法,“上關和山之麓有‘和山花’,與省城土主廟的婆羅花很相似。不過,他又不知大理所傳‘仙人遺種’者,出何典故,且不獨和山有之也。”由此推測,他也在疑問之中。
鄧渼在寫下《和山花歌·序》13 年后,也就是明代崇禎十二年(1639 年),徐霞客在《滇游日記·八》作詳細記載“:從其側交大路而西逾坡不得路,望所謂三家村者,尚隔一箐,距西峽間。用西半里,越坡而下,又西半里,涉箐而上,用沿西山南向而趨。一里。漸得路轉入西腋……半里,抵三家村。問老嫗,指奇樹在村后田間。又半里至其下。其樹高臨深岸,而南干半空,直然挺立,大不及省城土主廟奇樹之半,而葉亦差小。其花黃白色,大如蓮,亦有十二瓣,按月而閏增一瓣,與省會之說同;但開時香聞遠甚。土人謂之‘十里香’,則省中所未聞也。榆城有風花雪月四大景(下關風、上關花、蒼山雪、洱海月),上關花以此花著。按志,榆城異產木蓮花,而不注何地,然他處亦不聞,豈即此耶?花自正月抵二月終乃謝,時已無余瓣,不能聞香見色,唯撫其木辨其葉而已。”這段記述,描述了這株樹的形狀,以及它與省城土主廟那株之間的差異。同時又明確指它生長的地點是在“三家村”的“村后田間”。這個“三家村”地處“坡”上。從村南下坡,其東南二里而至沙坪。上關至沙坪要向北,而不是“從南”。這個“三家村”就是當年鄧川州和山里,現屬大理市上關鎮沙坪村委會下轄的花樹村。
上關花又稱“十里香”。在大理諸多地方史志中多有記載,唯徐霞客記載最詳實。他的記載與鄧渼的記述有不同之處“是此花大不及省城土主廟奇樹之半,而葉亦差小”,然徐未見其花、未聞其香,仍語焉不詳。
明崇禎年間(1628-1644 年),鄧川人艾自修暮年尚抱病修纂《重修鄧川州志》,從崇禎十四年(1641 年)至南明隆武二年(1646 年)脫稿。六年的辛勞,并“賣田十畝,方能成之”而刊印。艾自修在志書里記載道:“和山花在上關,即風花雪月之花,花開十二瓣,閏月加一。”還在該志卷十五《詩文》里錄有他的《和山花》一詩:
在上關,自唐以來,無名。鄧按院臨此,以生于和山,故名每月孕一瓣,遇閏加一瓣。
瓊樹依斜谷,花開十二幅。
遇閏瓣加之,香來十里馥。
幽藏榆北遐,色讓牡丹霞。
何當繡斧使,下轂問山家。
艾自修是當地治學嚴謹的一方名儒,他所寫的《和山花》一詩,就是離上關往北四公里的“三家村”,又是與鄧川舊州(古時州府所在地)相隔十二公里左右。但是這里卻是兩個不同地點,不同管轄之地。上關即龍首關屬大理府太和縣的北大門,屬喜洲之地。和山里,包括沙坪屬鄧川州管轄之地。應該說,艾自修所寫的《和山花》一詩是真情實感的抒發。不過,他在詩的開頭寫道:“在上關,自唐以來無名……”其實艾自修也未知“和山花”的最早由來。只是發出“何當繡斧使,下轂問山家”的無聲感嘆。“瓊樹依斜谷,花開十二幅。遇閏瓣加之,香來十里馥。”這是詩人筆下的夸張,與前人的記述一樣。因為從艾自修的詩里,也可見“和山花”已經被砍伐了。他記述這段話,僅僅是傳聞而已,世間不會有這樣神奇的植物。
清康熙年間(1662-1722 年),云貴總督范承勛為安寧曹溪寺優曇花撰的《護花山房記》寫道:“南中多異花木,大理和山,傳為仙種,即會城土主廟樹亦然,曹溪又其一也。和山花歸根閬苑久矣,而與蒼雪海月猶并膾人口,土主婆羅為倮白灼蠹朽有年”。優曇花,梵文名為優曇波羅,意譯為靈瑞、瑞應或祥瑞靈異之花,是一種非常稀有的植物,傳說中三千年才開花一次,且通常在佛或轉輪圣王出世時才會出現,因此被視為極為難得的祥瑞之物,在佛教文化中被視為仙界極品之花。范承勛將曹溪寺的優曇花與大理和山花相類比,都是傳為“仙種”的奇花異木。和山花早已“歸根閬苑”,今人無緣得見,但卻與蒼山雪、洱海月一樣膾炙人口,可見其歷史悠久和神秘。
康熙四十年(1701年),姚安府世襲土司高奣映在《上關花》一詩序言中也寫道“:樹高數丈許,輪菌如虬,花色膩澤,芳白間錯,狀如桂粟含銀,歲閏則瓣增焉,其殆與堯階蓂莢相類。昔年以玩賞狀居民,居民惡花之害己,伐而焚之。或勾萌之拳達,即踐折去之,游觴無人,而居民乃安。一花之為累,不足以稱瑞矣”,并賦詩一首:
和山風雨渾閑事,冷落探幽幾許懷。
仙種還永供剪伐,靈苗不自解栽培。
總教歲閏添香瓣,那得年光護綠苔。
一樹只緣天上有,此花應罕世中開。
高奣映有文才,著作豐盛,所作《上關花》一詩,應該說他是來過大理的。康熙四十一年(1702年),他受云南提學使王之樞所托,重修《雞足山志》。雞足山位于大理州賓川縣,是大理著名的佛教圣地。高奣映在此前徐霞客、范承勛所修歷代雞足山志的基礎上,廣收博采,征引古籍,實地考察,完成了這一重要著作。這說明他不僅到過大理,還對大理的雞足山進行了深入地研究和實地考察。但是從他記述“昔年以玩賞狀居民,居民惡花之害己,伐而焚之”可以得知,這株“上關花”是因居民不堪賞花的達官顯貴之擾而砍伐焚毀,令他發出“一樹只緣天上有,此花應罕世中開”的遺憾和感嘆。高奣映第一次寫“上關花”的詩,其實也是記錄了被毀的史實,但不能作存在的依據。
清道光年間(1821-1850 年)云南巡撫、著名植物學家吳其濬所著《植物名實圖考》云:“優曇花生云南,大樹蒼郁,干茹木犀,葉似枇杷,光澤無毛,附干四面錯生,春開花如蓮,有十二瓣,閏月則增一瓣,色白,一開即斂,故名。余謂安寧之優曇、大理之和山、土主廟之婆羅,其花同、其色同、其枝干亦同,特異地而異名耳。”吳其濬著《植物名錄實圖考》推斷昆明安寧優曇花、大理和山花、省城土主廟婆羅花是一種花,但是,卻沒有說明相同的理由,也不能作為上關花存在的依據。
清咸豐年間(1851-1861 年),鄧川人侯允欽輯纂的《新修鄧川州志》里載道“:龍首關北三里許,地名花樹村有花焉,不識其名,以產于和山里遂呼和山花。始于唐,樹高六、七丈,質如桂,色白,香聞里許,朵分十二瓣,逢閏加一,歷占無異,咸稱為仙人遺種。傳聞既廣,冠蓋日臨,居民病斧之,今亡矣。”侯允欽輯纂的《新修鄧川州志》記載的和山花位于龍首關外北三里許,因產于和山里而得名,“始于唐,樹高六七丈,質如桂,色白,香聞里許,朵分十二瓣,逢閏加一,歷占無異,咸稱為仙人遺種,傳聞既廣,冠蓋日臨,居民病斧之,今亡矣”都是前人所說,不是親眼所見,沒有真憑實據,更不能作為依據。
民國時期云南省主席龍云主修,周鐘岳、趙式銘等編纂的《新纂云南通志》“物產考”亦載道:“優曇花,常綠喬木,葉大如廣卵形,濃綠光澤,夏初開花,與蓮花同大,外包緣厚瓣片,黃白雄蕊,攢集,如剪黃羅。香遠而清,溢芳滿院,安寧曹溪寺植有此樹,鄧州別名和山花。”沿用前人說法,將和山花等同于優曇花。《新纂云南通志》的說法與前人一些說法相同,同樣缺乏事實依據。
民國文人羅養儒編撰的《云南掌故》卷十二載:“曰上關花者,從實地上考之,卻不在上關,而在上關前去十余里之沙坪街后約距二里之和山寺內。寺居蒼山北頭云弄峰麓,和山為峰麓之小地名,是處有一佛寺,咸曰和山寺,‘和山花高六丈,其質似桂,其花白,每朵十二瓣,應十二月,遇閏月轍多一瓣,俗以為仙人遺種。在大理府和山之麓,士人因以其地名之。’以此,和山花亦優曇花之流也。惟據地方父老而具有充足知識者言‘:云和山花,狀如單片牡丹,大如拱拳,白而微黃,花心如蓮房,作黃綠色,復有如指大之十余細瓣圍簇著花心。葉則如巖桂掛而色澤略遜,香味則較桂葉為濃。此花種植何時,殊不可考,但傳云為仙種耳。’”又傳云“:在元至正年間(1341年-1370年)花極繁榮,年開數百朵,香溢百步外。花于春初,而能延至春末,要必春盡,始云謝盡。”又云:“花之種絕,是由花開放時,來觀之眾多屬顯貴,隨來仆從在搔擾地方,彼怨很難蠲者乃將此花麝死,而后來亦無蔭孽之生焉。說如是,不知確否。”
羅養儒(1887-1967年)廣西昭平縣人。早年隨父遷居昆明,曾任滇越鐵路局法文翻譯。法國駐滇理事館秘書、報社編輯、中學教員。所著《云南掌故》,詳細記述了晚清到民國時期云南的社會、經濟、政治、文化等方面的情況,特別是對云南生活習俗、物產等作了詳細描述。但是,他所記述的“上關花”依舊是道聽途說。《云南掌故》將上關花所在記述為“在上關前去十余里沙坪街,后約距二、三里之和山寺內。”上關去沙坪街沒有十余里,僅距四至五里之遙。據我實地走訪和詢問,和山里僅有老方寺,沒有和山寺史料的記載。說明他未來過大理,也只是抄襲前人之作得來,缺乏歷史依據。
“上關花”自明代形成之后,吸引了大量的官員和文人雅士對上關花進行關注、考察、觀賞,并寫下了不同見聞和游記。由此,出現了不同稱呼、不同地點的“上關花”,并在民間流傳甚廣,一直流傳到現在,具有強大的生命力。但是,關于“上關花”記述都人云亦云,以訛傳訛。明代李元陽記述是在周城,稱為“念珠樹”。徐中行、鄧渼、艾自修稱之為“和山花”,徐霞客稱之為“十里香”,清代范承勛、吳其濬亦稱之為“和山花”,高奣映稱之為“上關花”,民國羅養儒亦稱之為“上關花”。
然而,親眼見到上關花的“千古奇人”徐霞客游記里寫到的“三家村”其實不屬上關。據《洱源縣地名志》載“:花樹村在本村公所(江尾鄉,即現改為上關鎮)沙坪村公所西北部。地處云弄峰下,原名三家村。相傳,古時村中有一棵遠近聞名的花樹,常年開花,平年十二朵,閏年十三朵,花色各異,游人不絕,故名。”
從地理位置上看,三家村(花樹村)離上關有四五里之遙。因此,可以說“上關花”不論在產地和花種上是泛指而非實指。如果從《段福墓碑》和李元陽在《嘉靖府志》最早記述“仙人”所種以及歷史地位和民間傳說看,不論是念珠樹還是“和山花”都與蝴蝶泉附近的泱泱名村周城最早的佛教信仰有著更為密切的關系。
上關花在諸多文獻記述表

上關花傳說與周城段氏世系之間的關系
《段福墓志》中寫到的段隴是周城段氏遠祖,在元代大理段氏總管下任簽事之職,后為大理上關鎮守使。段隆周城段氏遠祖考的第二世,稱為“龍淇公公”,也是“上關花”傳說的重要歷史人物。這塊墓碑成為大理白族地區流傳了幾百年的“上關花”傳說的實物佐證。
段氏始祖第三代段保即段隆之子,也是元末明初重要的歷史人物。在明太祖朱元璋平定云南時,段保因功得到明王朝重用。據《南詔野史·段世傳》“:段氏之世至此而絕。帝又封其族段保為土知州。”從這塊新發現墓碑中讓人更清楚地知道了段保和其子段福、段賜的顯赫地位。“顯考諱保,誥授勇略將軍,食邑千戶。妣氏李,具四德之懿行,生子二,長曰福,次曰賜,籍居老窩(今云龍、怒江一帶),世襲土知州。壽山公,即長子也。自幼敏捷,德行純篤,為人剛果,兼襲父爵,數獻奇策,從軍有功。”還有據喜洲市上街張氏于民國年間重修的族譜《世德堂氏族譜》:“舊譜云:先祖諱保公者,段姓,蔭父禱功爵,掌云南蠻兵立功……賜襲貴職,并賜姓曰張、曰忠。呈有御詔石刻,今尚存宗祠中。此碑雖為洪熙年間(1425 年)修墳時所刻,而成化年間(1465-1487年),漢公墓銘皆載及……”從這一段記述中充分說明大理喜洲市上街張氏在元末明初時期原來也是姓段,其始祖是段保,后因段氏在明代初期由于社會變革等原因而改名換姓。改為張忠,意寓效忠明王朝。1995年2月,張氏后裔八十高齡張德齡先生也跟我講述過他們是由段姓改為張姓的由來故事。明清時期,乃至民國初期,喜洲市上街張姓在內部有這樣傳統,張姓與段氏同宗同族,不能相互通婚。
段保不僅是喜洲市上街張氏始祖,也是周城段氏始祖,還有云龍、怒江一帶段氏土司的始祖。至今,怒江段氏家譜仍如實地記述段保從大理來到云龍、怒江一帶的歷史史跡。六庫段氏土司家譜第一代始祖是段保,第二代段海(在周城段福墓志碑里寫的是“賜”。不過,從他的字號是“福海”兩字中更清楚地知道段賜與段福是兄弟,因為段福的字是“壽山”兩字,意寓壽比南山。而段海也意寓福如東海。)其后為段亨、段榮、段銘、段洪、段懷金、段良粥、段文顯……至1950年,共21世,沿襲566年。
段福是周城段氏的第四代,為元末明初人。從明代的記載到近現代學者的調查,人們都一致認為上關花傳說的主要人物是段隆。從墓志中更準確地知道段隆不是虛構的人物,周城乃至喜洲歷史上確有其人。除墓碑上有記載外,大理周城《段氏家譜》中也真實地記載到上述這幾位先祖名字,與這塊碑上刻寫的名字非常吻合。
段氏為宋代大理國皇族,周城段氏也屬皇族之一,在周城曾建有段氏宗祠,也是村里唯一建了宗祠的一家。段福之子段德賢其人,據《大理縣志稿》卷二十一“宦績部”有“段德賢,字景先,號西峰,成化年間(1465-1487 年)任山東東皋驛丞,后擢昌平知州,除暴安良,政簡刑清,仕歸馨。其余俸賑親族,周貧乏。著《家訓》十則,以勵后人。鄉里賢之”。
段德賢歸里后,修建段氏宗祠,并請同時代著名文人楊森、楊祿為其父段福撰寫墓志銘。正如碑銘所云“:乃子德賢,以乞銘。”為后人留下了研究元明時期段氏歷史的珍貴資料。
《段福墓碑》里提到的“龍淇公公”傳說,至今仍存。每年農歷六月十五日,周城段氏家族老幼都來到“龍淇公公”即龍潭廟里舉行敬祭活動。還有周城山腳下的上橫溝、下橫溝引水溝渠分別設有兩處分水嶺。兩處分水嶺旁邊有寬廣草坪。在栽秧時節,專人搭棚駐守。明清時期,大多是由段家人管理水源。同時,在上橫溝分水嶺處有一塊巨石,也就是墓碑里提到的“靠天石”至今可見,白語稱為“漢害周”,譯漢語為“望天石”,即是一個靠近、接近天邊的神石。這是由于居住在洱海區域的古代氏族部落時期,由于生產力低下,對自然界中出現的一些現象不可能作出科學的解釋,因而產生了對自然現象的崇拜,以及用宗教色彩來加以神化未知的事物。
清末秀才董憲仲先生還吟過《靠天石》一首詩:
一片玲瓏峭碧煙,生成骨格播剛強。
奇形甫壁洪荒后,怪狀初開混沌先。
矗立貞操原不改,當知頑性已常全。
旗摩巨石垂千古,那代流名號靠天。
還有墓碑里寫到“北教場”,現今仍存,即現在的蝴蝶泉賓館附近一帶。從周城北教場朝南二三百米,即滇藏公路214 線39 公里樁附近,從古至今稱為“活南悶”,譯漢語為“花園地”。這里就是民間傳說段隆妻子肚里排出的菩提子所埋之地,也由此長出“上關花”的所在地。在離此地不遠的北教場還先后駐扎著“陸督將軍”、蘇將軍等。他們和將士既鎮守龍首關,又看護著上關花。每年農歷正月初七,周城善男信女從雞足山“朝山”歸來第一站,先去“陸督將軍”前報到念經及敬祭之后,才返回家。在20 世紀60 年代,“陸督將軍”的石碑被砸毀。20世紀80 年代初,村民又在北教場附近恢復了紀念“陸督將軍”的一塊石碑。2007年4月,隨著社會的發展,民房建筑的擴大,村民們又將“陸督將軍”石碑遷移離村不遠的西山腳下……
從元末明初開始,段氏始祖《段福墓碑》記述“上關花”故事流傳至今。周城段氏祭祀和村民民俗活動除了“文革”時期外,一直沒有停止過。這充分說明,段氏從元代至今與上關花有著密切的宗教文化淵源。
《舍利子花樹》
上關花的傳說故事早在元明清以來,在周城、上關、大理一帶家喻戶曉。這里值得一提的是1956年秋天,李大釗的女兒李星華從北京來到大理收集民間故事。李星華根據周城村的白族老人段汝泰的講述,整理發表了《舍利子花樹》的傳說故事,在國內外有極大的影響力,多次再版。1959 年,她所收集整理的《白族民間故事傳說集》由人民出版社出版之后,在國內名聲大振。接著,日本君島久子在日本翻譯成日文,成為日本最好的暢銷書。
“ 上關花”故事的主要內容與明正統九年(1444 年)楊森撰寫的《段福墓志銘》上的傳說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李星華在記錄故事過程沒有人為地去改動與加工,而是忠實記錄了口述者的故事,非常樸實、感人,如實地記錄了段隆忠厚、勤勞、善良的品質。
李星華采訪的名作《舍利子花樹》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后公開出版的第一篇生動、親切的民間故事,根植于民間,根植于大眾,成為我國民間文藝工作者景仰與學習的范文,李星華也是一代代民間文藝工作者的楷模。
故事的大概是在過去,大理周城一帶的老百姓生活很苦,成年累月吃苦蕎綠豆。段隆夫婦在靠山石那里開辟了一壩田,年年種點莊稼,有時候段隆還到山里去砍柴,他兩口全靠種田砍柴過日子。
過了幾年,段隆的婆娘懷了孕,臨產的時候娃娃很難產,從頭天夜晚一直鬧到第二天吃晌午飯娃娃也沒落生。段隆心里很焦急,可是還得照舊上山砍柴,不砍柴就沒有飯吃。
這一天,段隆又到山上去砍柴,從山神廟前經過,忽然看見一個白胡子老人坐在那里念經,老人一看見段隆就問:“你這兩天咋沒到山上砍柴呀?”段隆吞吞吐吐地說“:有點事,不能來!”
“有什么事呀?”
“說不得,說出來很不好聽!”
老人說“:不要緊,還是對我說說吧!”
段隆見白胡子老人一直問,他只得說了“:我的女人從昨夜就要臨產,可是一直鬧到現在孩子還沒有生下,真是急死我嘍!”
老人說:“不怕,我這里有藥!”說著,老人便從懷里掏出一串素珠遞給了段隆。他還再三叮嚀:“回去你把這串珠子放在藥罐里用火煨起,煨一陣就拿給你的女人吃,叫她光喝湯,千萬不要把珠珠咽進肚里去!”
段隆接過了素珠,用白布手巾裹起,放在兜兜里,向老人道過謝,轉回家來把藥煨好,端給婆娘吃。
段隆讓婆娘鬧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不知怎么辦才對,竟忘記把老人叮囑的話對婆娘講了。婆娘端起了藥碗,連湯帶素珠一口氣喝進肚里。過了一小陣,娃娃果真落生了。娃娃的手掌心里還捧著白胡子老人的那串素珠呢!
段隆這才想起了方才老人叮囑的話,他把娃娃安放妥當以后,就用檀香泡水洗凈了素珠,立即趕到山神廟給白胡子老人送去。
老人一看見段隆來了,就問“:孩子落生了嗎?”
“生下來了!”
“你為什么不在家里照看你的婆娘呢?到這里有什么事情嗎?”
段隆說“:我是給你送素珠來的,方才我的女人吃藥時候,沒小心,把素珠噍進肚里去了。我已經用檀香把它洗干凈了,還給你吧!”說著,他把素珠遞給老人。老人沒有接,對他說:“不用給我嘍,你家的田壩頭很寬綽,種下去吧!”
段隆聽了老人的話,把珠珠埋在周城北教場的田壩里了。第二天,田壩里長出了一棵大樹,樹枝上生滿了綠茵茵的葉子,滿枝頭開著各色各樣的花朵。
這棵樹每年春天開108朵各色各樣的花兒,秋天結108顆舍利子佛珠子。
段隆這棵舍利子花樹的奇聞很快傳到京城皇帝的耳朵里,皇帝立刻從京城派下專人來到周城保護這棵花樹。護花官員是蘇將軍。蘇將軍命令他的手下立刻把下關的水引到了周城,每天按時澆這棵神奇的花樹,把它澆得更旺盛,花朵也開得更鮮艷了。
但蘇將軍帶來的人馬把老百姓糟塌得好苦,老百姓柴糧讓他們吃盡用光了。他們見雞殺雞,見狗殺狗,老百姓實在不能忍受,就偷偷把這棵花樹砍掉了,隨后又用狗血灑在樹根上,花樹就永遠不能復生了。花樹被砍死了,護花將軍和他的人馬也就返回了京城,周城一帶的老百姓日子比從前過得安生了。可是護花官蘇將軍一走,從下關引來的澆花樹的水源也斷了。
因為周城這一帶土地很旱,他們連苦蕎綠豆也常常吃不到嘴。
有一次,段隆到山神廟上面的坡坡上去砍柴,恰好又遇到了那個白胡子老人,老人又問:“段隆,你現在種了多少田地?”段隆說“:沒種多少,只種著眼面前那一小塊,現在天旱,收成不好!”老人說:“我有辦法叫你有飯吃。你回去,用篾子給我編一個篾圈,明天來砍柴的時候把那個篾圈給我帶來。”
段隆問“:你要個篾圈有什么用呀?”
“不用問嘍,你明天給我編來就是了!”
段隆回到家里,到菜園里砍了一棵粗粗的竹子,把竹子破成了篾子,編了一個篾圈。他剛把篾圈編完,才想起了方才忘記問那個老人要一個多么大的篾圈了。這一個篾圈未必能合老人的心意。明天問好他再重編一個!
可是,第二天段隆來到了山神廟卻沒有看見老人的蹤影,心里很納悶,他只得將篾圈放在山神廟的前面,燒香磕頭。磕完頭,剛要向前去取篾圈,忽然看見順那個篾圈淌出來一股清水。這股清水,不長不縮,天天灌溉著段隆的田,把段隆的土地灌溉得很透。從此,周城北教場一帶地方就有了水,老百姓的日子漸漸好過起來,這股水名叫“篾圈老公公”。現在,這股水已經被山水把它東一股、西一股沖成好幾股水了。
李星華記錄的故事與段福墓志里的故事在時間上相距512年(1444年到1956年),整個故事中的主要人物、情節幾乎完全相同。同時,故事里護官蘇將軍也確有其人。據1944年8月8日,我國著名歷史學家鄭天挺在《大理訪古日記》里寫道:“出廟(指周城銀相寺)見有大墳,題大明武略將軍龍溪蘇公之墓,乃萬歷辛卯年(1591 年)所立,有男世襲千戶長、經武大理百戶長孫,正芳、世芳、聯芳立一行,唯墓則有民國三年(1914 年)墓名,謂其名龍溪,字云從,自四川眉山遷滇。洪武初投傅友德軍,立功受武略將軍。”
其次,墓碑尾處落款為“□□□男德賢孫□□□”“,辛卯科(1411年)鄉進士直隸趙州高邑知縣年愚弟楊森葉榆甫拜撰。□□□□□部河南□□司主事年愚弟楊祿五峰氏篆額。”楊森和楊祿是喜洲人,是明代當地著名的人物,明代喜洲宏圭山許多出土的著名墓碑多出自他們之手,如喜洲《記重理圣元西山碑》《故居士張公墓墓志銘》《鄧川同知董公墓表》《處士段公墓志銘》,還有大理市挖色鎮高興村《李益墓志銘》、洱源縣鄧川鎮舊州村《故處士段公墓志銘》等等名碑。
在上關南北一帶,即和山里(花樹村)、上沙坪、上關村、波羅塝、仁和等村卻有這么奇怪的現象,這幾個村里唯獨沒有段姓。除了周城、和山村附近的漏邑村有段姓之外,沒有段姓出現。這正說明上關花的傳說故事最早是由段隆而流傳于周城、上關一帶。
從這塊珍貴的《段福墓碑》可知“,上關花”傳說故事有當時客觀事實的記述,故事起源于元代,成型于明代,成了大理、乃至云南聞名遐邇的傳說故事。
“上關花”與佛教文化的淵源
清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立于周城銀相寺的《云弄峰古塔碑記》載:“塔下有洞天福地(即古佛洞),下有玉洱蝶泉,左峙龍關,右連滄浪(蒼山第二峰),且菩提寶樹……雪月風花四時具備矣。”此段記述了周城所處的地理位置,有“風花雪月”四時具備的景致,描述得非常獨特新穎。這不是后人所指的“風花雪月”四景,而是指四時之節氣,真有古人對自然界認知的智慧。
上關花的傳說與周城信仰佛教有著密切的關系,產生的時代背景正是大理佛教十分興盛的時期。元代初期(1286-1300年),郭松年在他的《大理行記》中記載“:此邦之人,南去天竺為近,其俗多善浮屠法,家無貧富皆有佛堂,人不以老壯,手不釋數珠。一歲之間,齋戒幾半,絕不茹葷飲酒,至齋戒畢乃已。沿山寺宇極多,不可彈記。”還有李京《云南志略》:“諸種蠻夷……不知事神佛,若梟竟然。惟白人事佛甚謹,故殺心差少……民俗家無貧富,皆有佛堂,旦夕擊鼓恭禮,少長手不釋念珠,一歲之中,齋戒幾半。”
《段福墓碑》中說到的傳說帶有濃厚的佛教密宗色彩。菩提子,亦稱為“念佛珠”,用來計數念誦次數,據《粵東筆記》記載“:菩提樹子,可作念珠,面有大圈,文如月周羅,細點如星,謂之星月菩提。”碑文中記載的上關花,從明代李元陽記述的念珠樹,還有徐中行、鄧渼、徐霞客等人考察記錄來看,實際是優曇花(木蘭科木蘭屬花樹,一般稱為山玉蘭),被佛教稱為“佛家花”。正因如此,上關花傳說帶有濃厚的宗教色彩,受佛教影響而越傳越神奇,由此才出現了“念珠樹“”舍利子“”朝珠花“”十里香“”和山花“”木蓮花“”婆羅花”等等。
大理自古是“妙香佛國”“,上關花”傳說在大理這塊深厚的佛教信仰土壤背景之下,與宗教圣物相結合后自然而然地形成了吸引力和傳播力。
周城古樹名花很多,僅從現存的一些古樹奇花地名看就有十多處。如“大樹坪”“松柏地”“櫻桃坪”“板栗坪”“和古之”(有兩處生長著高山玉蘭)、“松樹坪”等等。還有古寺古廟古佛洞也非常多,如銀相寺、龍泉寺、金頂寺、魁閣寺、文殊塔、石佛塔等等,特別著名的是銀相寺,相傳始建于唐,是使用當時修建崇圣寺三塔的余款修建的。據明鄭颙《景泰云南圖經志書》“:朵兮薄道紀司,銀相寺,在大理府北五十里,有印”,記述的就是周城銀相寺。朵兮薄道紀司是明代管理宗教事務機構,元明時期大理周城的佛教仍然興盛,尤其佛教密宗的興起,周城才有了專門管理宗教事務的機構,并在周城不斷傳播與延伸。
1989 年10 月,我在周城文化站工作時還收集到一塊古碑《五密僧楊禎碑志》,碑文如下:
鳳羽鄉密僧段金剛成撰。切聞陰陽開像,天地立形。正八表以安生,流三教而現化,生才已受五福,皆隨古今,嘆莫能窮矣。祖考楊良賜,祖妣楊氏,曰好。只生一男,曰海,表德彝也。曾講五車書,推明六經理,遵孔圣之文旨,崇儒教之玄門,有眾舉謂先生也。配楊氏,曰貴,誕一男,表字禎,謹身行孝,立性在真。幼年剃發,投師傳習于金剛密吒教法,永為信人,除災集福者也。趙氏,曰息,亡故。生遺二男,曰應,曰福。繼婦曰好,原昔趙波羅和尚族宗。俱尊趙上師俊長女,生二男:曰成,曰海,各各性理兼明,釋儒齊學,興教持課,功能布于四遠也。四子生于四孫,乃善賢、善林、文華、文瑞,代代芳盛相續矣。如此立志,后揚于名。詩曰:天之蒼蒼,地則悠悠。楊家紹族,處于龍周。五天秘密,口望皆求。父傳子習,宗術流通。
成化十七年(1 481 年)歲次辛丑孟夏四月良日立。石匠楊宣刊。
此碑對研究明代時期周城村白族阿吒力教有較高價值。這說明五密僧阿吒力是經過發、師階段的。而今人談到阿吒力僧人皆以為是居家者,準是“僧有二神,居山寺者曰凈戒,居家室者曰阿吒力”,其實不論是居寺還是出家,更重要的是習密還是習顯。周城是崇拜阿吒力的主要地區之一。周城龍泉寺西北角和東北角曾經就有兩大片“大墳墓”地,有數以千計的火葬墓群,豐碑短碣,密如春筍。有墓火葬缺罐和墊石,分別刻有“常樂我凈”咒語、林圖、八角蓮花圖等。到了20 世紀80 年代初期之后被村民建房時填埋破壞。現從《五密僧楊禎墓志碑》里可以看出,周城的佛教信仰最早是阿吒力教。至今的大理白族地區,凡農村婦女到了40歲以后大多數都要加入村里的“蓮池會”“方廣會”,又稱“老媽媽會”,作為她們的一種精神寄托。幾百年來,周城、上關一帶的白族婦女,凡加入了村里“蓮池會”或“方廣會”后,除參加廟會活動外,每月初一、十五還要在自己家里燒香、吃齋,甚至每天早上起床洗臉漱口之后,第一件事就要在大門口、天井里、廚房里、神龕下各點幾炷香。這種傳統習俗從古至今,一直沿傳下來。
“上關花”傳說最早源于周城,這是不爭的事實。但是,隨著“上關花”這株奇樹的影響力在明朝中后期不斷地渲染和傳播,還有人為地不斷創意與加工“,上關花”傳說也變得越來越神奇。特別是離周城近6公里的花樹村,又稱和山里,與周城一帶有同樣的土壤和氣候,這里當時也像周城一樣,在田邊地角、房前屋后生長著各種各樣的古樹奇花和多種果木,加之各地佛教信仰不斷傳播,“上關花”的傳說故事也在不斷演變。猶如現在大理的扎染一樣,最早起源于喜洲古鎮,幾十年、幾百年之后,又轉向了周城,形成了今天的“扎染之鄉”。由此“,上關花”的演變與發展如同扎染發展一樣,逐漸向有土壤的地方不斷延伸。到了明代中后期,和山里這一帶確有生長著“十里香”,才有著名的旅行家徐霞客也慕名來訪。通過徐霞客《滇游日記》里的記述,“三家村”一下子變成了響當當的“花樹村”。這是鐵的事實,也是社會發展的必然。
今天的“花樹村”,白語稱為“活整夢”,譯為漢語是“花樹之地”。她坐落于蒼山云弄峰下,是一個白族聚居的半山區村落,現隸屬上關鎮上沙坪村委會。村前是碧藍的洱海,背后是巍峨的蒼山,是自然風光秀麗、環境優美、鳥語花香、泉水叮咚、巷道整潔、民風淳樸、生活富足的白族小村莊。全村有60 多戶,總人口300 多人。自古就有楊、李兩姓。這寧靜、古樸的花樹村,鄉親們親如兄弟、情同手足,一代又一代守望相助在蒼山洱海之間。
現在花樹村內有一座始建于清代初期的文昌廟,另外,在村西南角、離村近一里左右的山箐里還有老方寺。這里風景極佳、一望無垠,蒼山洱海、上關古城墻遺址等盡收眼底。相傳老方寺始建于明末清初,云南著名的詩書畫“三絕”的擔當和尚也曾一度在此寺修行。根據《云南掌故》書里記述,花樹村還有和山寺。但是,我在調查訪問中問了好幾位長者,他們說沒有這么一個寺院,只有老方寺和文昌廟以及當年徐霞客探訪過的“花樹田”遺址。幾年前,村民在村子背后田地里立了一塊大理青石碑,石頭上刻寫了醒目的“上關花遺址”五個大字。
花樹村是否有“和山寺”,這對于徐霞客早已探訪過的“三家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小村子卻擁有老方寺和文昌廟以及著名的“上關花”傳說。相傳,山下有一戶人家,妻子懷孕一年多仍未生產,丈夫上山砍柴時遇到老方丈。老方丈賜給他一顆寶珠,讓他妻子含在口中,結果順利生產。然而,寶珠不慎被妻子吞下,隨后在原地長出一棵花樹。每月變換一次花朵,一年開十二種不同的花。周圍的人們紛紛前來觀賞。后因當地百姓受不了官員來這里的騷擾及加重百姓的負擔,只好忍痛用“狗血”澆在這株奇花而滅了。奇樹雖死了,但是“花樹村”的名字卻世代流傳下來。
花樹村里的“上關花”傳說故事,其實與周城村“舍利子花樹”(朝珠花)以及鶴慶縣城西北腳外花樹村的傳說故事大同小異,故事情節相同。從這三個地方的傳說故事來看,說明遠古時候大理地區的白族村莊都是與佛教文化有著密切的淵源。
歷史上,花樹村里除了老方寺和一個文昌廟外,因人口稀少,沒有本主廟。過去村里善男信女只能來到上沙坪村“蓮池會”里拜佛念經。據今年已有87歲的胡會仙老人介紹,她是上關村胡家人,從17歲嫁到花樹村起,花樹村與鄰村和蕩村歷史上沒有本主廟。到了2000年以后,隨著村民生活的改善,兩村才先后回到村里建了自己的本主廟。花樹村在文昌廟的基礎上建蓋了本主廟,組建了“蓮池會”,供奉的是“點蒼光明滇國靈帝”藍聰林、藍聰秀、藍繼(季)子三兄弟,與鄰村上沙坪、上關村供奉著一個本主。花樹村從前雖然沒有本主廟,但是村里善男信女卻一直如同大理境內的白族善男信女,40 歲以上婦女大多數參加廟會活動,每月初一、十五燒香、吃齋。這足以證明元明清以來,白族和漢族與佛教文化有著密切的聯系,也是“三教合一”“三教同源”以及民族融合的縮影。
通過文獻典籍的記載和田野調查以及民間傳說,充分說明“上關花”的傳說最早源于周城,爾后逐漸傳播和影響到“三家村”乃至上關一帶,特別是徐霞客到這里之后才出現而形成了“花樹村”的美名。綜上所述,我認為“上關花”是屬泛指,不屬于哪種花,原因有三:
其一,從明清時期,乃至民國初期,大理諸多志書史籍里雖然詳細記述了上述所謂“上關花“”和山花”等花木的基本特征以及后來消失的原因,但是這些傳說并非親眼所見,僅僅認為“仙人”遺留下來的樹種。“平年十二瓣,閏年十三瓣”這都是不切實際。包括徐霞客來大理時僅是看見樹,未見花開。同時還查證史料,知道大理有一種奇特的木蓮花。為此,他也作出過“上關花”是不是“木蓮花”的疑問。人們也一直不能說清楚歷史上是否有上關花,這是因為是“仙人”所種的花,而且受史料和傳說的影響,在記載上關花的時候有些夸大其詞,不斷演變,從而誤導了專家學者的考證過程,使其中有戲說的成分,缺乏歷史事實。盡管文獻典籍或者“游記”寫得感人逼真,但是缺乏嚴謹性和真實性,也不能算是科學史料。從某種角度來說,有一定的局限性。由此,它屬于哪種花,眾說紛紜、各抒己見,也沒有令人信服的依據。不管是史學界還是植物界,沒有人能夠詳細而科學地說出上關花是什么花。
其二,1961 年9 月7 日,我國歷史學家、文學巨匠郭沫若來大理,他也曾詢問過上關花。因為郭沫若對大理仰慕久矣,他的外祖父在清代中葉曾在大理做過官。他一到大理就請大理文化館的工作人員幫他尋查《大理府志》,府志里有他外祖父的名字。早在1942年,他就寫出著名的《孔雀膽》歷史話劇,講述元代大理段氏總管段功與阿蓋公主的愛情故事,轟動一時。郭沫若查閱了大理相關志書后對大理著名“朝珠花”懸疑問題即上關花是否存在問題還親筆在大理文化館里寫下這么一段話:“大理聞有異花,月開一朵,閏月之年則開十三朵。今來探訪,無人見者;搜之,有此傳說而已。足見是非目驗,殊不可信。”
接著,郭沫若滿有情懷、意味深長地又作了《朝珠花》一詩,終于破解了歷史上世人心中神圣之謎。
朝珠花
大理花中有異花,月開異瓣如蓮大。
閏年由開十三瓣,傳聞令我生驚訝。
今來探訪無人見,但言此花種自仙。
結實可以為朝珠,昔在周城僅一株。
一株已死種不傳,只知花狀頗如蓮。
花名今已難言定,朝珠木蓮唯所命。
始知耳實了非真,奇花雖奇不足信。
其三,大理自古有不少珍貴的古樹名木、奇花異草,令人敬畏與崇敬。如大理的云南山茶花、大理蘭花、馬纓花、高山玉蘭花、木蓮花、高山榕樹、銀杏樹、槐樹、羅漢松、杉樹等等,早已名揚海內外。這些一草一木才是我們人類最寶貴的財富,也是大理人民最熾愛的“上關花”。無論是優曇花、山玉蘭、木蓮花等,雖然現代的科學認識仍然都沒有確定是“上關花”,但是足以證明這些大理原生態的奇花異木是大理、乃至云南生物多樣性的特殊物種,這也是大理歷史之花、文化之花、心靈之花。只要我們每個人有責任去保護和愛護,大理的“上關花”永遠盛開在蒼山洱海間,也永恒地綻放在人們的心海里。
上關花,是大理“風花雪月”之中的一個謎,也是永遠揭不開的一個謎。我從小便聽著祖輩們講述“上關花”傳說長大的,也從小對這株奇樹充滿了好奇與崇敬,一直苦苦尋覓“上關花”的來龍去脈。也許“心誠則靈”的緣故,1991 年初春的那天下午,明代《段福墓碑》突然出現在我眼前,當時就讓我狂喜不已,這似乎是與我有緣。從此,我開始了根究“上關花”的史書記述以及田野調查,并認真梳理,厘清不同時代諸多與“上關花”有關的記述與脈絡演變。還有通過史料積累和走訪調查,獨立思考,去偽存真,嚴謹考證,現以一家之言寫出這篇邏輯推理尚不成熟之作。同時,也是希望轉載引用文章時注明文章出處。最后敬請各方專家斧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