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時代，科技如何激發文化原創力

為進一步提高文化原創力、推出更多精品力作，9月23日下午，2025北京文化論壇“破界共生：科技激發文化原創力”平行論壇在北京國際飯店會議中心舉辦。本場平行論壇由中國文聯、中國作協指導，北京市文聯承辦。

來自20個國家和地區的百余位文化界、科技界嘉賓，聚焦文藝發展新趨勢、新現象，深入討論“文化原創力”內涵以及“科技激發文化原創力”的路徑，為提高“文化原創力”凝聚共識、貢獻智慧。

文化原創力是什么？

論壇上，中央戲劇學院教授蒂托·洛雷菲斯在演講《文化和科技的融合發展》伊始，就提出了一個問題：“文化原創力在今天意味著什么？”他給出的答案是“既非與舊傳統決裂，也非將自己鎖在不可觸及的過去”。“原創力誕生于我們能夠從根源創造之時”。

蒂托表示，原創力絕非空洞的新奇，亦非對“前所未見”的癡迷，而是深度，是真實性，是我們的聲音——每個群體所保留的獨特聲音——與其他聲音對話而不喪失其本真的能力。

在編劇何冀平看來，原創不易，首先是“新”，“和他人、曾經、以往不同”。新和創，來自作者對生活的感知，對所見所聞的理解認知。因此，她總是試圖尋找“傳統和現代”的獨特表達。她談及自己的兩部作品《天下第一樓》《德齡與慈禧》的創作，指出“寫歷史劇不是寫歷史，劇作家的任務是在把握歷史的精神，而不必為歷史的事實束縛，劇作家有他創作的自由，他可以推翻歷史的成案，對于既成事實加以新的解釋，新的闡發，而具體地把真實的古代精神翻譯到現代”。

何冀平指出，原創力的秘訣就是四個字：“真實”和“真誠”——“故事要真實，作品要真誠。”

科技與文化原創力的關系是怎樣的？

意大利歐洲研究中心主任斯特凡諾·凡塔科內在演講中指出，數字革命一直在推動創新進程，而如今人工智能正深刻影響制造業和服務業的生產率。數字創新也在改變人們的生活，讓溝通、信息獲取、支付、出行等變得更加便捷。不過，技術進步對于生產和消費給自然環境造成的影響可能僅保持中立立場。這意味著，要實現社會福利最大化，創新過程也應當著眼于社會目標，譬如，文化遺產保護正是這些社會目標的一部分。

上海社會科學院文化產業研究中心主任、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首席專家花建表示，科技的進步從多個方面推動了文化的創造：第一，科學思維解放了人的創造力，讓人的創造力思維不斷地跨入到新的境界，從嫦娥奔月到黑客帝國，它還在不斷地擴展。第二，技術工具，它拓展了創造的技能手段，從鉆木刻石到今天的超級計算機。第三，科創機制，科學技術就是人類按照一定的文化價值框架把技術裝置和經驗整合起來。花建強調，在科學技術影響文化的過程中，文化要反過來影響科學技術，這就是我們強調的對人文價值的不斷追求，影響了科學技術的發展和前進。

科幻作家王晉康在演講《奇點時代人文思想的顛覆與重建》中表示，人文思想就像科學體系一樣，也需要與時俱進，需要順應科技和生產力發展的最新成果。“如果它不再能合理地解釋今天的新世界，甚至與科技完全對立，也就失去了生命力。”

編劇何冀平指出，文學創作和科技有共通之處，都是知識、技能、智能的總合。

中央戲劇學院教授蒂托·洛雷菲斯承認，科技無處不在。它連接我們，改變我們，塑造我們，能夠做到標準化并使一切變得可重復。但它也可以成為催化劑，成為讓新的表達形式蓬勃發展的土壤。

蒂托表示，數字化不是為了取代，而是為了給舊事物注入新的生命。因為機器能夠模擬、復制、計算，而靈感是人類獨有的。這靈感存在于直覺中，存在于敏感中，存在于那種能被無法用數字衡量的東西所打動的能力中。

他強調，藝術與科技融合之時，要以藝術為指南針。“因為沒有藝術，科技便失去了方向。藝術將數據轉化為符號，將圖像轉化為故事，將算法轉化為共情。藝術使我們免于冷漠。藝術不是裝飾品，也不是平靜時光的奢侈品，而是理解自我的最人性方式。”

清華大學新聞學院人工智能學院雙聘教授沈陽在演講《AIGC文化原創力的實踐與未來》中指出今日創作必須面對的現實：原創的本質正在從“人類獨自的成果”變為“人機協作的關系”。“人帶來意圖、審美、情感，AI帶來生成、算力、速度。二者疊加，才構成新的原創。法律框架已經開始承認這一點。”

但沈陽教授強調：盡管因為AI技術的發展，作品不再稀有，但也帶來了新的“稀缺性”——即便任何風格都可以復制，但創作的路徑仍然是稀有的。

在沈陽教授看來，“原創不是消失了，而是換了一個維度。它不再是結果，而是路徑；不再是產物，而是關系；不再是少數天才的特權，而是所有人都能點燃的火種。”

“現在人為什么需要科幻，是因為我們需要對于可能世界的想象，量子理論假設了無數個平行宇宙，在無量世界中，我們所謂的現實不過是被實現了的可能世界，是存在的無限分之一。”論壇上，中國文聯黨組成員、副主席、書記處書記高世名強調了“我們要討論近未來”的必要性：“那個不遠的未來，這個不遠的未來是最值得期待的未來，也是我們最能夠為之付出，為之斗爭的未來。這個近未來需要我們人與技術協同演化，需要人文科技雙向匯通，演化evolution，新近的演化就是revolution，科技革命驅動產業革命，產業革命推動社會革命，我們就處在這樣一個革命的浪潮之中。”

這些年，高世名一直在宣揚，我們有兩個AI，一個是artificial intelligence人工智能，一種是aritistic intelligence藝術智性，而且人工智能越發達人類越需要藝術智性，數字虛擬技術及其幻覺工藝越發展，身心交感的藝術經驗，從經驗而來的感性與感心就越發地可貴。“作為藝術家，我們的使命是在讓人們在一個日益智能化、自動化、虛擬化的社會中，保持人之為人的感性活力和精神的自主，在混合現實、多重現實的狀況下，能夠安頓身心，我們的任務是把今天的科技重新轉化為一種人類制式和世界經驗，讓今天的藝術重新回歸感覺之開發，世界之探尋。”

在論壇嘉賓、北京國際城市發展研究院創始院長連玉明看來，人工智能問題本質是文化問題。人工智能挑戰的是我們的價值觀、倫理和文化。

連玉明指出，人工智能與藝術創新的深度融合正在重塑藝術領域的邊界，其發展趨勢呈現出技術突破、創作范式革新與倫理挑戰并行的復雜圖景。而首都文化發展的重要使命，就是要創新中華民族敘事新體系，搭建中華文化傳播新載體，拓展中華文明對話新渠道，以更高水平的文化交流和文明互鑒提升中國軟實力。

在中央戲劇學院教授蒂托·洛雷菲斯眼里，中國在科技與文化的融合中將發揮重要作用，因為這是“一個以數千年歷史向我們證明傳統與現代并非相互排斥而是相輔相成的國家”。“中國證明了文化并非裝飾品，而是發展的根本所在。它也示范了一個民族如何與世界對話而不失去自己的聲音。”

在蒂托看來，打破邊界并非要抹去我們的差異，而是在這些差異中找到彼此的方法。這是呵護多樣性，尊重自然，開啟文化間的對話。科技可以成為盟友，但前提是我們用藝術來引導它，我們也需要用文化來引導它。因為我們永遠不能忘記：一切的核心始終是人類。

科技與文化原創力在怎樣融合？

論壇上，意大利歐洲研究中心主任斯特凡諾·凡塔科內詳解了文化遺產保護技術如何融入羅馬城。

據介紹，羅馬在文化遺產保護技術領域正在推進三項舉措：其一是拉齊奧大區文化遺產與活動技術園區（DTC）。這一舉措旨在建立一個能夠使拉齊奧大區在文化遺產保護技術的生產與應用方面實現高度專業化的生態系統。DTC學術“卓越中心”的構成十分值得玩味：除了五所高校之外，還有三個國家級研究機構亦參與其中——國家研究委員會，國家新技術、能源和可持續經濟發展署，國家核物理研究院。DTC還專設了一項公共資助計劃，專門支持文化遺產創新領域的本地區中小企業。目前已獲資助的55個以上的項目，涵蓋了廣泛的應用技術，涉及文化遺產保護的多個方面，如增強現實、監測、管理、修復、照明等。

除卻DTC，羅馬城還開發出了“歡迎來到羅馬：一場穿越羅馬歷史的情感體驗”，用全息影像、投影等技術講述著城市最重要古跡的故事。此外，還在某種注冊數字技術的幫助下，舉辦“不可能的展覽”——在單一展覽空間中，以原作等比例（1：1）和超高清晰度復制的形式，完整呈現十五至十七世紀意大利偉大畫家的全部作品。

中央戲劇學院教授蒂托·洛雷菲斯則以木偶和皮影藝術在中國、印尼和歐洲（意大利、法國、西班牙）、拉美、非洲等地的創新性發展為例，闡明了一點：木偶戲和皮影戲藝術，是一種普世語言。僅需簡單元素，它們便能實現某些尖端科技難以企及之事——創造情感與思想的共享空間。蒂托指出，“文化原創力不在于精妙復雜，而在于觸動人類靈魂的能力。而當代科技的意義正在于此：不是消弭傳統，而是賦予其新視野；不是標準化，而是倍增可能性。即便在高度科技化的世界里，真正的魔法不在裝置之繁復，而在情感之深邃。木偶因人而活，影子因觀者而生。在那可見與不可見、科技與情感的相遇之處，藝術的奇跡出現了。”

加拿大太陽馬戲娛樂集團戰略發展副總裁弗勞倫特·貝利-拉博，在論壇上結合太陽馬戲團的具體實踐，闡釋人文如何運用無人機等新的科技手段，激發觀眾好奇心，與觀眾建立情感聯系。在他看來，“科技是情感放大器。敬畏、喜悅、親密……我們希望帶給觀眾的不是科技手段、人為設計，而是情感共鳴。藝術與科技結合，讓我們的演出總是令人難忘。”他強調，運用科技，“最終的目標是將科學轉化為情感”。“觀眾離席時談論的并非科技本身，而是演出帶給他們的感受。最硬核的科技始終是為觀眾創造奇跡與驚喜。”

浙江大學文化遺產研究院副院長刁常宇則以浙江大學、浙江省文物局編纂出版的“中國歷代繪畫大系”為例，詳析了科技與文化融合的典范——以科技之力，解碼文化基因，激活原創動力。這一案例向世人昭示：科技之于文化遺產，不僅是“守護者”，更是“解碼器”；不僅是“保存者”，更是“喚醒者”。科技破除了種種界限，讓千年丹青的生命在數字空間得以永生，更在與現代社會的對話中獲得新生。

華策集團創始人、董事長趙依芳在論壇上透露，華策目前正在以AI技術構建“智能化出海體系”，以技術突破文化壁壘，用AIGC縮短不同文明相互理解的距離。

華策已深耕海外市場30余年，已將18萬小時作品發行覆蓋至全球200多個國家和地區。據介紹，華策現已成立AIGC應用研究院，自主研發“有風”和“國色”垂類大模型，賦能創意升級、場景生成、虛擬制片等智能化創制，“國色”大模型可以20種語言人機共建翻譯配音及智能分發，“有風”大模型可在半小時內完成百萬字小說的多維評估。

此外，華策還試圖以IP鏈接全球情感，讓中國故事承載的“和平、包容、奮斗”精神引發人類共鳴。與此同時，自建全球影視版權B2B電商平臺C-Drama，匯聚Netflix、Disney等全球1萬家影視機構，搭建華語內容全球傳播平臺，以生態培育共同價值。

據論壇嘉賓花建透露，2024年的統計數據表明，現在全球人口是80億左右，移動通訊的用戶已經達到了56億，互聯網用戶已經達到53億，活躍的社交媒體的用戶已經達到50.4億以上。數字化對人類的滲透的深度和廣度已經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水平。

花建指出，數字化開辟了創造力的新空間。數字孿生城市和數字文化產業關系密切。深圳發布了深圳市人民政府關于建設全球數字孿生先鋒城市三年行動計劃。上海歷史博物館連續發表了數字孿生博物館的2.0。“實踐的快速發展，正在不斷突破我們認知的界限，使得數字孿生、數字原生和數字創生又一次成為我們必須面對的重要課題。所以，從原生、創生、孿生，數字技術推動文化原創力正在向越來越多的領域來拓展。”

花建指出，大量資料表明，科技成果最集中的地方，科創機制最活躍的地方，科研主體最集中的地方，往往也是文化原創力最活躍的地方。數字化重塑了國際文化貿易，體現出數字創意貿易、數字服務貿易等一系列新的形態。2022年以后，文化創意的服務貿易的增長速度，大大超過了貨品貿易，這意味著從國際貿易的角度來看，文化貨品、文化服務得益于數字化，得益于新的科學技術的推廣，正在成為最活躍、最迅速、最豐富的一種新的領域。

另據花建透露，在人工智能領域高影響力出版物領先的，今天來看，分別是中國、歐盟、美國、印度、加拿大和日本。“一個國家要成為文化生產力大國和國際文化貿易大國，關鍵是要組合高級的生產力要素，在全球的文化價值鏈上不斷地往上攀登。”

本次論壇由北京文藝評論家協會主席王一川主持，中國作協黨組成員、書記處書記何向陽，北京市文聯主席韓子榮，北京市文聯黨組書記、常務副主席馬新明，北京市文聯副主席馬國穎等親臨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