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開始的抗美援朝戰爭,以中朝人民的徹底勝利,表現了中華民族正義在手、不畏強暴的大無畏精神。然而,正義的戰爭都應該有兩種力量,一個是拿槍的武裝力量,一個是拿筆的文化力量。武裝力量能夠克敵制勝、扶正祛邪;文化力量可以記錄歷史、警醒后人。
拿筆的文化戰士
1934年生于北京、1950年入朝參戰的著名詞作家任紅舉,是一位拿筆的文化戰士。
任紅舉,1949年12月加入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二野戰軍,1950年,剛滿17歲的他,就作為中國人民志愿軍第12軍第31師文工團創作員入朝參戰了。身為一個文藝兵,他的使命就是以筆為槍,采訪、宣傳、創作。為了適應戰地的快節奏,開始他只能用快板、相聲和數來寶的形式在前線宣傳、鼓舞士氣。朝鮮戰場上的敵情瞬息萬變,一次他接到命令,只得帶病趕赴上甘嶺去作戰前動員。而文工團的職責并不是單一的文藝宣傳,要一切服從戰爭的需要。任紅舉趕赴上甘嶺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奉命接回一級戰斗英雄胡修道!他不顧死神的威脅,冒著槍林彈雨找到了胡修道,而他見到的胡修道卻是頭部在汩汩流血,渾身被泥土覆蓋!
胡修道是91團5連的一名戰士,只身在591高地打了兩天兩夜,打退美軍十幾次進攻,殲敵一百多名!面對這位孤膽英雄,任紅舉感慨萬端,心潮難平,胡修道的英雄壯舉很快就化作他創作的靈感,并以此為素材寫成了山東快板《金星英雄》。就這樣,任紅舉邊戰斗邊采訪,邊創作邊宣傳。他已經置身血與火,直面慘烈與血腥,接下來,一篇篇戰地雄文就應運而生!
第一次直面死亡
入朝參戰時只有17歲的任紅舉,接到的第一次任務還不是采訪宣傳,而是沿著山路去搜尋救治傷員。當文工團員們沿著山溝走近一座房子的時候,任紅舉就聽到房子里傳出來“哎呀,哎呀”的痛苦呻吟。走近前一看,任紅舉認出了這個人,他是一位營參謀長,名叫李振堂。任紅舉忙問:參謀長你這是怎么了?只見李參謀長面色蒼白,奄奄一息,一面用手捂著腹部,一面想張嘴說話,然而,他的嘴角只是吃力地動了動,并未發出一點點聲音。再往下看,他的腸子已經全部裸露出來!美軍的炮彈已經撕裂了他的軀體。
任紅舉大吃一驚,頓覺頭皮發麻。此時的參謀長已經不流一滴血了,他的眼睛在逐步失去光芒,死神正在一步一步向他逼近!
任紅舉明白,當下的事情只有想辦法把他掩埋。挖坑掘土嗎?文工團員們嘗試幾次都歸于失敗——他們已經掘不動一鍬土了,那么怎么辦?任紅舉和戰友們使盡全身力氣,聚攏來一些樹枝和茅草,覆蓋在已經停止呼吸的參謀長身上!這是17歲的孩子第一次直面死亡,第一次感受掩埋戰友的巨大悲傷!
戰爭的慘烈陶冶了作家的心靈,戰場的血腥使他學會了去粗取精。在后面的日日夜夜里,無論是夜闌人靜還是炮聲隆隆,連篇的戰地史詩就要接踵問世。
邊戰斗邊創作
任紅舉以胡修道為原型寫成的作品《金星英雄》,在影響力上來講,應該是任紅舉最為感人的作品!任紅舉的《金星英雄》,其文學效應就是告誡全世界,尤其是告誡以美國為首的所謂聯合國軍:志愿軍里有千千萬萬個像胡修道這樣的英雄戰士!你們要放明白一點,不要招惹中國人,佇立在五星紅旗下的中國人,已經不是滿清政府時的中國人,現在的中國人是不好惹的,惹翻了你們是要付出代價的,是要付出聲名狼藉身敗名裂代價的!
我們不難看出,啟迪任紅舉寫出《金星英雄》的,正是那種一往無前的悲壯感!
悲壯感是克敵制勝的精神力量。任紅舉見到胡修道時看到“他頭部流著鮮血,渾身覆蓋著泥土”,便與胡修道相互攙扶著坐在597高地壘起的坑道后面,向胡修道詢問戰斗的慘烈與血腥經過,胡修道聲淚俱下地訴說著。面對戰友的血淚控訴,任紅舉怎能不把《金星英雄》寫得感人至深?再看《血谷》。《血谷》是一部長篇紀實文學。任紅舉參加過志愿軍入朝后的第五次戰役,參加過金城防御戰和上甘嶺戰役。《血谷》以這些戰地生活的真實場景為依托,在慘烈與血腥之上傾注了心靈的呼喚。全書以一群青年文藝兵的戰場拼殺為主線,栩栩如生地反映了這些年輕人的浴血重生與精神淬煉。
許多讀過《血谷》的人都說:作者不僅寫出了戰爭的殘酷,更為可貴的是,寫出了志愿軍將士的勇敢樂觀。許多讀者為什么會被任紅舉的傾情描述而熱淚盈眶?毋庸置疑,作者在這本書里面傾注了大量的情感力量,也可以說是心靈的感染力。講到文學作品的感染力,我們還需要回顧文學的另外一個特征——心靈的感染力。
文學事業,說到底是一個心靈的事業,并非是任何一種功利事業。戰場上的硝煙彌漫與血肉橫飛,戰爭的慘烈與血腥人人都能看得見,而普通人卻只能看見血腥不會使他人受到心靈感召,那么,無論怎樣的慘烈與血腥,也只能給人以恐怖與顫栗。任紅舉目睹過許多被炸碎的尸骨與不堪入目的血肉橫飛,如果不把這些轉化為正義的情感與良知的召喚,那么,對戰爭的描摹也只能是“目擊者說”。“目擊者說”不是文學,人們對血淋淋的心臟器官,對零落不堪的片片白骨,對汩汩流淌的血漿膽汁可以說是司空見慣,但心臟器官的碎片不是文學,致使讀者心靈震撼才是文學;白骨累累不是文學,革命風骨才是文學;膽汁膿血不是文學,膽氣豪壯才是文學。作者之所以讓《血谷》振聾發聵發人深省,正是因為作者的創作符合了滋養、強健心靈的特征;正是因為作者通過對支離破碎的英雄心臟的描摹,呼喚出萬千讀者對和平事業的真誠熱愛;正是因為作者通過對英雄白骨的寫照,喚醒了萬千讀者認清侵略者的狼子野心,堅定了為和平而戰的忠心赤膽!也正是因為作者通過對烈士血漿膽汁流淌的描述,激發了萬千讀者對抗美援朝正義之戰的必勝信念!
這里,有一個如何把慘烈與血腥轉化為文學作品的問題,其中的一個至為關鍵點,就是需要作者傾注濃烈與真摯的心靈感召!
任紅舉的作品還包括抗美援朝紀錄片《1950他們正年輕》。該片通過采訪26位經歷過那場血與火的老兵,更深層次地挖掘了老兵們的家國情懷與精神世界。
每一次提到戰地創作,他都激動無比。他說,我的鋼筆在戰爭中就是鋼槍刺刀,這鋼槍刺刀早已在上甘嶺這塊大磨石上,磨得鋒利雪亮!他一貫信奉“只有深入生活,創作才更有靈氣”的創作原則。這正是他自覺合于文學起點與文學特征的成功秘訣。歸國后,任紅舉繼續進行文學創作與研究,先后寫出《中國,中國,鮮紅的太陽永不落》《太湖美》《巡邏在回歸土地上》等大量優秀作品,并以其優秀作品榮獲過全軍頒發的一等獎。這些作品的光輝將會與山河俱在,與日月同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