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業文化遺產旅游情感能量的驅動因素與提升策略

農業文化遺產旅游作為鄉村振興的重要實踐路徑，是文化遺產活態傳承的重要載體，能夠激活傳統農耕技藝、特色農產品與鄉土景觀的經濟價值，為鄉村產業融合提供新動能。目前，關于農業文化遺產旅游的研究多聚焦于文化遺產的靜態保護或經濟效益，探討居民環境責任行為、農業觀光模式2、居民福祉提升等方面內容，卻較少關注情感因素對當地旅游發展的深層驅動作用。事實上，農業文化遺產不僅包括有形的文化承載物，還涵蓋了歷史記憶與個人情感的象征物。作為一種特殊的旅游吸引力形式，農業文化遺產旅游可以借助遺產地特有的資源與歷史文化等開展旅游活動，打造能喚起人們“情感和情緒”的旅游吸引物，增強游客與遺產地的情感鏈接，助力鄉村振興。

旅游體驗的核心本質在于愉悅感的獲得4。因此，如何通過旅游吸引物帶來愉悅的情感體驗，打造特殊的旅游記憶，提升游客的情感能量是旅游地實現持續發展的關鍵5。根據互動儀式鏈理論可知，互動儀式包括兩個及以上人員聚集在同一場所、對局外人設定界限、共同關注對象或活動以及分享共同情緒體驗等要素，這些要素構建了一個具有節律性的反饋循環體系。在這個循環體系中，人們會產生情感能量，進而影響個體后續的行為選擇與社會關系構建。因此，情感能量是互動儀式鏈理論的核心內容，是個體在社會互動中自信、興高采烈與主動進取的感覺，是個體在群體互動中積累的持續性情感動力。情感能量并非靜態存量，它通過游客一居民一環境的持續互動實現動態增值，從而建立長期的互動儀式鏈8。個體作為情感能量的承載者，其情感能量源自個體的情感體驗，通過感官沉浸和儀式互動獲取的情感體驗，促進情感能量積累，進而推動情感能量向行為轉化。在農業文化遺產旅游情境中，游客通過與遺產地的互動，激發情感上的共鳴與認同。這種共鳴與認同不僅提升了旅游的內在價值，也為農業文化遺產的保護與傳承注人了新的活力。

因此，本研究基于互動儀式鏈理論，對農業文化遺產旅游中游客情感能量的驅動因素進行深入探究，并提出相應的提升策略，為農業文化遺產地旅游的可持續發展提供新的思路。

1數據與方法

1.1樣本選擇

根據典型性原則，研究選取浙江杭州西湖龍井茶文化系統為研究地進行數據收集。西湖龍井茶歷史悠久，是中國十大名茶之一，也是中國茶文化的象征，西湖龍井茶文化系統是全球重要農業文化遺產。此外，西湖龍井茶文化系統所處地理位置優越，附近有西湖、靈隱寺、雷峰塔等著名景點，擁有較多旅游資源，其游客數量能夠滿足研究需求。

1.2數據收集

為保證數據來源的可靠性，本研究采用深度訪談與網絡爬取兩種方法進行資料收集。在深度訪談部分，調研人員于龍井村、中國茶葉博物館及靈隱寺3個地點，隨機選取游客與當地住戶作為對象，在征得其同意后對訪談內容進行錄音，共完成31場訪談。在網絡數據方面，借助八爪魚采集器爬取了“攜程”和“馬蜂窩”兩大旅游網站上2018年3月至2024年10月相關游客撰寫的游記與評論。

1.3研究方法

研究采用扎根理論作為主要的研究方法。扎根理論是一種質性研究方法，運用扎根理論對收集到的原始數據進行逐級編碼，通過開放式編碼、主軸編碼、選擇性編碼等形成理論建構。開放式編碼是從原始數據中提取若干初始概念，再將其歸類為若干范疇。在編碼階段，本研究根據“定義現象一發展概念一發掘范疇”的邏輯開展研究。主軸編碼是通過聚類的方式，經過反復分析與比較，建立初始范疇間的邏輯關系，形成主范疇的過程[1]。選擇性編碼是對主軸編碼的凝練，從主范疇中提煉出能夠統領各范疇的核心，經過分析各范疇間的關系，以故事線的形式描繪全部行為現象，建立概念架構]。本研究運用NVivo11進行程序性編碼，將收集的原始數據進行概念化，并逐漸抽象提煉和范疇化，梳理出農業文化遺產旅游中游客情感能量的驅動因素。

2結果與分析

2.1研究編碼結果

通過對原始訪談錄音文本的整理與篩選，剔除內容過短及語義重復的樣本后，最終獲得23篇有效訪談文本；在網絡數據方面，經清洗并剔除10字以下的無效評論后，共獲取符合要求的游記與評論文本15361字，作為后續分析的基礎數據。

2.1.1開放式編碼

通過對原始數據進行概念化，剔除無意義文字，提取與研究有關的原始語句，通過對關鍵語句的分析、比較和歸納，最終形成自我對話、茶葉交易信息、歷史文化信息、介紹旅游路線、信息獲取渠道、互寄特產、提供藥品、景觀刺激、空氣清新、茶香彌漫、茶葉香醇、寧靜安靜、小鳥啼叫、涼爽清涼、生態環境、煙火氣息、文化氛圍、快遞服務、交通便利性、景觀基因、旅游產品、康養、學習、放松、家庭游、拍照、買茶葉、團建、產品單一、推銷嚴重、目的地形象、推薦價值、重游價值等33個概念，在此基礎上進行整理提煉，得到15個初始范疇，分別為：自我互動、信息互動、物品互動、視覺刺激、嗅覺刺激、味覺刺激、聽覺刺激、觸覺刺激、環境氛圍、服務設施、資源產品、內在因素、外在因素、消極評價、積極評價。

2.1.2主軸編碼

通過對33個概念和15個初始范疇的分析，發現各范疇之間潛在的邏輯關系，最終歸納出5個主范疇：情境塑造、情感動機、社會互動、感官刺激、認知評價 （表1）。

2.1.3選擇性編碼與飽和度檢驗

本研究以互動儀式鏈理論為基礎，圍繞“互動過程中情感能量的變化”這一核心范疇，整理出影響游客情感能量變化的故事線。本文的故事線由客觀情境塑造、主體情感動機、社會互動參與、感官刺激獲取和認知評價形成所構成。

表1主軸編碼形成的主范疇

具體來說，在龍井村慣常環境中人與物之間的界限被打破，形成了一個融合主客體的空間，游客的情感動機和遺產地情境的塑造是互動儀式的前提，也是使游客成為擁有情感能量人的基礎。在這一場域的互動中，無論是積極的或消極的、主動的或被動的，都形成了共同的關注焦點，這使情感共享有了可能，即主客互動影響個體的情感能量。游客體驗到的感官刺激的強烈程度會影響其游后的價值評價，抽離旅游地后對旅游體驗的綜合評價或多或少影響游客情感能量的狀態。

為了保證概念模型的效度，對數據進行飽和度檢驗。將爬取文本數據的 13% 用于飽和度檢驗，并未出現新的核心范疇和影響結果的重要概念，因此認為該模型達到飽和狀態。

2.2農業文化遺產旅游中游客情感能量的驅動因素

旅游活動階段包含游前（準備階段）、游中（具身體驗）、游后（過渡階段）3個階段，分別與互動儀式的情境塑造、互動過程、互動結果相對應，整個過程中伴隨著情感能量的動態變化（圖1）。

圖1農業文化遺產旅游情感能量驅動模型

游客進入目的地設計的情境中，通過外向性互動（與他人的信息互動、物品互動）和內向性互動（自我互動）產生情感連帶，增強游客對旅游地的感官體驗，使其產生高水平的情感能量，進而對游客產生持久影響。

2.2.1情境塑造

互動儀式鏈強調互動儀式需要在具體情境中才能實現，即“身體共在”是旅游活動中產生互動儀式的重要內容，因此物質空間氛圍場的打造對游客的情感刺激具有顯著作用。“茶山的梯田是井然有序的，山上滿眼的綠色”等生態景觀與底蘊濃厚的中國茶葉博物館、隨處可見的茶館、古香古色的民居等共同營造了濃厚的文化氛圍，構建了互動儀式的空間，也是刺激游客產生情感能量的開始。

“茶田里的村民、十八棵茶樹、炒茶工藝過程”等景觀基因和“龍井茶、農家樂、導游講解”等旅游產品與活動共同構成互動儀式的關注焦點，這些是進人互動儀式的基本要素。數據分析發現，許多游客認為“龍井村山巒起伏、茶園遍布、滿眼綠色，漫步其中感受清新的茶香”，是休閑和了解茶文化的好去處，逃離城市的快節奏，能夠使心靈得到慰藉，獲取積極的情感能量。此外，調查數據顯示，龍井村現有旅游產品較少，僅喝茶、徒步、爬山不足以滿足游客的情感需求，缺少能影響游客情感能量的刺激物。

2.2.2社會互動

社會互動既包含游客與他人、與環境的外向性互動，也包括游客自身內向性的互動。旅游實際上就是游客借助與外界的互動實現自我互動的過程，從而實現心理或生理上的慰藉。人際互動是影響游客認知和情感參與，并產生積極評價的重要因素。調研發現，游客與目的地的互動顯著影響游客的感官體驗和情感聯結，如：“炒茶就是這樣，手壓下去茶葉在下面”等知識的講解使游客的關注焦點傾注在同一對象上，具備了情感互通的連接點，在共同關注焦點的刺激下，游客內心的情感被催化，互動儀式進入高潮，為情感能量的提升奠定基礎。通過中國傳統茶文化的講解，個體的情感能量逐漸積累，進而促進群體團結。物品互動是更加近距離的接觸，主客之間互贈特產，村民提供醫療藥品，這些情感層面的支持和功能性的幫助能夠增強游客的認同感，并產生積極的價值體驗[12]。但過度的營銷行為超越了主客之間的界限，給游客帶來不適感，可能會產生消極的體驗。

自我互動是“主我”與“客我”之間的對話，是存在于個人腦海中的思想活動，能夠實現個體的自我認知、自我激勵、自我情緒調節等。游客離開城市的快節奏，在這悠閑的時光中不斷與自己的內心對話、感悟，實現自我情緒調節。此外，“徒步、爬山、空氣中負氧離子的含量”等能夠給游客帶來愉悅的心情，使游客放松身心，增強自身的快樂感和滿足感，進而驅動情感能量的提升。因此，外向性互動依托景觀基因等構建的旅游氛圍對游客情感能量的影響最終是借助游客自我互動實現的，游客通過將旅游中的所見所感賦予自我情感，建立承載自我意義的符號。

2.2.3感官刺激

感官刺激是感官體驗的來源，通過視、聽、嗅、味、觸等感官刺激能夠誘發游客的心理感知與情感反應，是影響游客體驗感受的重要因素[13]。文本編碼發現，在各類型的感官刺激中，龍井村借由景觀基因創造的視覺沖擊位居首位，其后依次為嗅覺、味覺、聽覺、觸覺。

調研結果顯示，龍井村創造的視覺景觀構建了一幅愜意的景象，令人心曠神怡，也成為影響游客認知評價的關鍵因素。嗅覺與記憶緊密相連，某些香味能夠喚起特定的記憶和情感，這種非言語的互動能夠在潛意識層面上影響人們的情感體驗[4]。“當我踏進村莊，便能聞到淡淡的茶香，仿佛置身于一個綠色世界”，這能幫助緩解焦慮和減輕壓力，進而激發游客的情感能量。味覺體驗能夠增強游客的愉悅感和滿足感。龍井村隨處可見的茶館、農家菜館，懷抱青山綠水，品嘗農家飯，品飲龍井茶，給游客帶來獨特的味覺享受。聽覺能夠刺激大腦的神經元，編碼結果表明，龍井村人煙稀少，環境清幽，在這里能夠找到內心的歸屬和寧靜。城市的噪聲使居民感到厭煩，而龍井村的靜謐使游客感到放松，從而增強游客的情感體驗。觸覺是通過皮膚和其他感官受體來感知外部世界。龍井村最大的觸覺體驗是三伏天玩水帶來的觸覺感知，河流里玩水帶來濕潤、涼爽的親水觸感，加上龍井村夏季涼爽舒適的氣溫給游客帶來“涼”“濕”的感覺，這種感覺會刺激大腦的情感性神經系統，影響情感信息的加工[15]

綜上所述，感官體驗會刺激游客的神經系統，給游客最直接的旅游體驗。持續不斷的感官刺激能夠增強游客在旅游中情感能量的積累，與目的地建立更深層次的情感聯系。強烈的感官體驗更容易形成長期記憶，使旅行更加難忘，并促使游客保持較高水平的情感能量，增強游客的重游意愿和推薦意愿。

2.2.4情感動機

動機是游客認知和行動的核心[]。不同于日常生活中的功利性動機，旅游過程中，游客多期望獲得身心愉悅和情感能量。根據前文分析可知，游客的情感動機分別受外在因素（拍照、買茶葉、團建）和內在因素（康養、學習、放松、家庭游）驅動，無論游客是由外在因素還是內在因素驅使，都希望從旅游中獲得新奇感和滿足感。在互動前，游客帶著已有的情感渴求進入互動，如對茶文化的好奇等，而情感需求的滿足對游客的情感能量水平有顯著的驅動作用。如：“我在上班，請假出來放松”，游客為了放松而選擇龍井村作為旅游地。龍井村舒適的環境、慢節奏的生活氣息、清新的空氣和茶香能給游客帶來身心放松，滿足游客的情感需求，從而提升游客的情感能量。

2.2.5認知評價

人類的情感是以身體體驗為基礎的，在旅游中與其他物體的互動會影響對旅游情境的認知[1]。認知評價是指游客在體驗過程中或體驗結束后進行的評價，會影響游客情感能量的生成及延續[18]。“導游小姐姐講解很好”“茶園的阿姨很溫和”等積極的目的地形象評價能夠促進游客與遺產地的進一步互動，給游客帶來更好的參與體驗，獲得更多美好回憶。此外，遺產地提供了與日常環境不同的旅游資源，在體驗過后，游客會綜合評價自己的收獲。當游客感知自己在此次旅程中獲得強烈的幸福感時，會驅動高水平情感能量的產生，并對未來之旅產生期待。同時，游客在社交平臺發布的評論或游記（如“這里都是茶館，愛茶的朋友一定要來”）也會刺激潛在游客的情感積累和出行動機。

3小結與討論

本研究基于互動儀式鏈理論，通過扎根分析方法，系統識別出農業文化遺產旅游中游客情感能量的五大驅動因素，即情境塑造、社會互動、感官刺激、情感動機與認知評價。研究結果表明，情感能量通過多元互動中的具身體驗得以動態積累，并顯著影響游客的重游意愿與推薦行為。在進行旅游產品與服務設計時，管理者可以借助遺產地的基因特征優化情境塑造、通過宣傳激發情感動機、融合現代文娛體驗以開發旅游產品、加強社會互動和豐富感官刺激，進而提升游客的認知評價。

3.1完善遺產地基礎設施，對旅游景區進行功能分區

視覺是人類信息接收的主要通道[1]，遺產地的自然風光和建筑給游客帶來的視覺體驗可能存在同質化的問題。因此，遺產地可以通過打造旅游景區和旅游活動功能分區的獨特性，提升游客的具身體驗。研究表明，龍井村采茶炒茶活動較少，沿途茶葉兜售嚴重，影響游客的價值體驗。為避免游客采摘茶葉與觀賞茶園等活動對茶葉的破壞，可以對旅游景區進行功能分區，包括茶葉觀賞區、商業街區和文化博覽區等。茶葉觀賞區以游客與環境互動為主，增強游客與大自然的接觸；商業街區以“品茶”和“娛樂”為主，游客可以品嘗龍井茶和美食，購買茶葉；文化博覽區以當地的文化知識為核心，龍井村擁有較多歷史文化景觀，可以在該區域設計研學旅游路線，通過沿線講解，感受中國歷史悠久的茶文化。通過功能區的情境塑造，給予游客不同的感官刺激，使游客保持興奮狀態，加深情感記憶。

3.2依托遺產地的景觀資源，開發特色旅游產品

旅游產品是社會互動的基礎，也是影響游客感官體驗的關鍵因素。研究結果顯示，龍井村的旅游產品相對單一，目前多以龍井茶和農家樂為主，不利于游客長期情感能量的建立。龍井村可以開發易于保存的特色茶美食，如綠茶餅。當地的茶館可以鼓勵游客參與炒茶過程，增強游客互動體驗。此外，可以根據當地的景觀基因設計文創產品，增強對游客情感記憶的刺激。訪談過程中發現，龍井村在三伏天具有獨特的環境優勢，可以在夏季開展與溪水相關的娛樂活動。龍井村擁有濃厚的茶文化氛圍和悠久的歷史文化，借助這一獨特的文化背景，打造特色的旅游路線和講解服務，觸動游客心靈深層次的感受，建立起他們與旅游地之間深刻的情感紐帶和強烈的民族自豪感。通過互動增強游客的感官體驗，進而提升游客的情感能量和積極的認知評價。

3.3突出遺產地的資源特點，進行針對性的營銷宣傳

情感動機是游客選擇到遺產地旅游的關鍵因素。客觀情境的塑造需要通過信息傳遞渠道傳遞給消費者，這種信息源能夠刺激人腦的信息加工系統，驅使游客產生某方面的需求。為滿足自身的需求，游客會產生相應的出行動機，而動機是個體行動的驅動力，會影響游客旅游行為的選擇[20]。在互聯網時代，借助社交媒體使更多游客了解西湖龍井茶文化系統遺產地，能夠促進中國茶文化的傳承。由于各種媒介的使用群體存在差異，一方面可以借助電視媒介向老年人介紹龍井村的康養旅游產業；另一方面可以鼓勵中青年游客利用社交媒體分享自己的旅游經歷，向更多游客傳遞茶文化知識和龍井村悠閑舒適的生活氣息。當游客懷有休閑放松、了解茶文化等情感動機進入互動儀式時，龍井村客觀情境的塑造能夠加速游客的心流體驗，提升游客的情感能量。因此，遺產地應根據自身的旅游資源特點和感官優勢，進行針對性地營銷宣傳，打造獨特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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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7月世界主要產茶國家和地區茶葉產量

注：印度、孟加拉國、斯里蘭卡、肯尼亞數據來自各茶葉主管部門，馬拉維數據來自各茶葉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