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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岑參,你會想到什么?是“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的壯麗雪景,還是“馬上相逢無紙筆,憑君傳語報平安”的游子情懷?仿佛他的人生注定與西域緊密相連,他的詩篇也永遠定格在那片遼闊而蒼茫的土地上。
他是岑參,盛唐邊塞詩人的代表。他的筆下流淌著西域的月色、琵琶的幽怨、冰雪的凜冽,還有那無盡的壯志豪情。
邊塞的風永遠裹挾著雪粒,像無形的刻刀,在將士們的臉上刻下印跡。而岑參,用他的筆,將這些印跡化作了永恒的詩篇,比如這首《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
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散入珠簾濕羅幕,狐裘不暖錦衾薄。
將軍角弓不得控,都護鐵衣冷難著。
瀚海闌干百丈冰,愁云慘淡萬里凝。
中軍置酒飲歸客,胡琴琵琶與羌笛。
紛紛暮雪下轅門,風掣紅旗凍不翻。
輪臺東門送君去,去時雪滿天山路。
山回路轉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
這是一首送別詩,全詩分為寫景、餞行和送別三個部分。這也是一曲邊塞壯歌,時而急促,時而舒緩,抑揚頓挫,剛柔相濟,正是盛唐時代精神的生動寫照。邊疆苦寒,但將士精神可嘉。“將軍角弓不得控”,雖然冰天雪地,將士們依然在練兵。“瀚海闌干百丈冰…去時雪滿天山路”,這些句子不但讓讀者看到了盛唐邊塞的壯麗景象,也展現了詩人心中宏闊的天地與理想。詩人為天唐守邊疆,他也希望像武判官一樣,有朝一日能夠升職回京。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這兩句詩不僅是寫邊塞雪景的美,更暗含了詩人對朝廷恩澤的期盼。朝廷的春風,什么時候能吹向我岑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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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參一生都渴慕著時運的春風。
岑參出身于曾經輝煌的官宦世家,其曾祖父岑文本、伯祖父岑長倩以及伯父岑羲,是大唐歷史上令人矚目的“祖孫三代宰相”。在《感舊賦》中,岑參滿懷感慨地回顧了家族昔日的榮耀,用“國家六葉,吾門三相矣”來形容家族地位。在當時門第觀念極為重要的社會背景下,這本應是他引以為傲的資本。然而,命運多舛,伯祖父因被奸臣誣陷而慘遭殺害,伯父又因卷入太平公主一黨而被季隆基清算,家族自此走向衰敗。父親岑植雖官至仙州、晉州刺史,卻不幸英年早逝,留下岑參與兄長相依為命。岑參從未真正享受過相門子弟的榮華富貴,立志要恢復家族榮耀。
岑參十五歲的時候,哥哥帶著他移居嵩陽(現河南登封),并在此后數年,隱于嵩山西峰少室山苦讀。也許是得益于嵩山西峰少室山優美的環境,此時他所寫的詩歌優美恬靜,字里行間皆是田園味道。有人推測《丘中春臥寄王子》大約就寫于此階段,這是岑參流傳下來的最早的作品之一全詩如下:
田中開白室,林下閉玄關。
卷跡人方處,無心云自閑。
竹深喧暮鳥,花缺露春山。
勝事那能說,王孫去未還。
詩題點明了地點、時間與事件,帶我們進人詩人隱居少室山的生活。開篇“田中開白室,林下閉玄關”描繪了詩人清貧卻自在的生活場景:簡陋的木屋象征著樸素的生活,關閉的玄關則表明他遠離塵囂、專注讀書的決心。
“卷跡人方處,無心云自閑”,詩人回憶了與友人同游之地,如今人去樓空,唯有白云悠然飄蕩,景物寂寥,人也孤寂。
“竹深喧暮鳥,花缺露春山”,細膩地描繪了自然的生機:竹林深處,暮鳥喧鬧;花間空隙,春山隱約可見。詩人與自然共生,享受著這份寧靜與和諧。
結尾句“勝事那能說,王孫去未還”寫出了詩人對往事的懷念與遺憾:美好難以言表,友人遠行未歸,無法共賞美景,悵然之情溢于言表。
這首詩風格清新俊逸,語句瑰奇,體現了隱居生活的閑淡之情,又蘊含著對功名的追求,與詩人后來豪邁雄壯的邊塞風格形成鮮明對比
岑參發憤讀書,想以讀書考取功名,并最終做到了這一點。他聰穎早慧,五歲讀書,九歲屬文。天寶三載(744年),岑參以第二名的成績進士及第,不過等待三年之后,也只獲倉庫保管員之類的小官職。思考再三,岑參決定換一條賽道一一參軍。出塞之后,所見不同,岑參從寫山水田園轉向寫大漠風光。
3
在第二次從西域回來之后,岑參詩歌中的愁緒明顯增多,比如這一首《寄左省杜拾遺》:
聯步趨丹陛,分曹限紫微。
曉隨天仗入,暮惹御香歸。
白發悲花落,青云羨鳥飛。
圣朝無闕事,自覺諫書稀。
詩題中的“杜拾遺”,指的是杜甫。岑參與杜甫在757年至758 年初,一同在朝為官。“拾遺”與“補闕”均為諫官。岑參與杜甫既是同僚,也是詩友,這首詩便是他們的唱和之作。
詩眼在頸聯“白發悲花落,青云羨鳥飛”中。這兩句可視為倒裝句,正常語序為:悲白發花落,羨青云鳥飛。當低頭看見庭院中調零的落花,便倍感神傷;當抬頭望見高空翱翔的飛鳥,又頓生羨慕之情。白發花落代表著年華逝去,青云鳥飛代表著理想實現,一“悲”一“羨”,內心的失落感是雙倍的。
其他三聯寫的是岑參的工作內容,表面上看花團錦簇,實際上更像是諷刺。詩的前四句通過“丹陛”“紫微”“天仗”“御香”等意象,似在描繪朝官的顯赫與尊貴,細細品味卻能感受到其中的諷刺意味。清晨,詩人隨著威嚴的儀仗人朝,到了傍晚,只帶著一身“御香”之氣歸來。“曉”與“暮”二字,巧妙地點出了日復一日、單調乏味的狀態。對于心懷壯志、渴望為國家建功立業的詩人來說,這種庸碌無為的日子無疑令人厭倦。他內心深處對這種生活的厭棄,正是對理想與現實巨大落差的無奈回應。
結尾兩句“圣朝無闕事,自覺諫書稀”中的“闕事”,指的是缺點或過失。詩人用“圣朝無闕事”這一反語,表面上是贊美朝廷的完美無缺,實則暗含諷刺與憤慨。身為“補闕”的詩人,面對朝廷的種種弊端而無可奈何,只能感嘆“諫書稀”。這首詩深刻地表達了一代文人身處低位,卻又對國家命運憂心忡忡的復雜心境。

第二次出塞歸來后,岑參陸續做了一些小官,最大官職是在今天的四川樂山擔任嘉州刺史,因此被世人稱為“岑嘉州”。這與他的理想相差甚遠,然而他又能怎么樣呢?遺憾伴隨他,直至生命終結。
岑參的一生,就像一個跌宕起伏的故事。他就該在西域,在那大漠,寫下屬于自己的傳奇。他一生中的高光時刻,必定是出塞,必定是在西域。
第一次出塞,時間雖然短暫,卻為岑參的人生點亮了一盞明燈。在那片苦寒之地,他遇到了貴人封常清。彼時,封常清是高仙芝的部下,與岑參同僚共事。二人志趣相投,結下了深厚的情誼…命運的齒輪悄然轉動。封常清后來升任節度使,便將岑參從長安再次召至邊塞。岑參深人前線,目睹了邊塞的奇景奇境,建功立業之心也愈發熾熱,
他披一身風雪,攜滿腔熱血。在他眼中,大漠邊關不是荒蕪之地,而是實現人生理想的廣闊舞臺。雄心壯志與邊地的雄渾壯麗,共同構成了岑參邊塞詩的基調,也鑄就了盛唐邊塞詩的底色。
他的詩,是盛唐邊塞的縮影,是鐵馬冰河的寫照。在唐代詩壇那片耀眼星河中,岑參的邊塞詩是其中一顆星辰,以別具一格的情思與別開生面的意境獨具光彩。他的詩歌的輝煌與大唐的輝煌一同定格下來,成為那個時代最璀璨的注腳之一。
然而,他的理想還來不及實現,大唐盛世卻遠去了。“安史之亂”爆發,唐王朝自毀長城,高仙芝和封常清被殺。之后,帝國崩塌,乃至速朽
岑參回到朝廷,然而再也沒有人賞識他了。他輾轉各處擔任小官職,終其一生也未能實現恢復家族榮光的理想。他的堅定與遺憾,就像《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的結尾寫的那樣,“雪上空留馬行處”。這足跡深深留在讀過此詩的人心里,成為永恒的印記
不禁想起另一個周身覆蓋冰雪的人一清代的姚鼐。他一個人在除夕前夜,爬上泰山,看到了“蒼山負雪,明燭天南”的奇景。如此震撼心魄!世事我曾抗爭,成敗不必在我!無論是岑參還是姚鼐,抑或每一個竭盡全力追尋理想的人,都是可貴的。他們在人生的漫天風雪中,瀟灑地踏著碎瓊亂玉,大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