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度與信任：村“兩委”“一肩挑”對鄉村信任的重塑

一、引言

習近平總書記提出，“農村工作千頭萬緒，抓好農村基層組織建設是關鍵”。鄉村內部的信任是鄉村穩定的關鍵，干群信任是基層治理有效與否的核心。隨著現代因素的滲透，自然村落演變為行政村，“鄉土中國\"向“城鄉中國\"轉變，“熟”（熟人社會）與信任的秩序逐漸解構，基于親緣鄰里的信任轉變為以制度認同為基礎的系統信任2，如制度信任3。但中國農民的政府信任存在明顯的“層級差”，即隨著政府層級的降低，農民信任度逐層遞減。在村級治理中，村支書負責召集支委會和支部黨員大會，傳達并討論上級黨組織的決議和指示，確保黨的路線方針政策在村級層面得到貫徹實施；村委會主任負責召集村民委員會和村民代表會議，協助政府開展各項工作，確保政府政策在村級的順利實施，組織村民發展經濟、管理本村集體財產、辦本村公共事務和公益事業，二者在日常工作中的通力合作對構建干群信任至關重要。從理論上說，村支書和村主任工作目標是一致的，但從實踐看，經常出現村支書與村主任意見協調不暢和工作相互推諉等問題，甚至引發派系、宗族爭斗等問題，危害著鄉村治理，侵蝕著群眾對干部的信任，嚴重制約著村落治理效能的提升。

為有效實現黨的領導和村民自治的有機統一，提升農村治理水平，鞏固黨在農村的執政基礎。《鄉村振興戰略規劃（2018—2022年）》和《中國共產黨農村基層組織工作條例》提出實行農村治理的“一肩挑\"制度，即村黨組織書記和村委會主任兩個職務由一人擔任，村黨組織書記通過法定程序擔任村民委員會主任和村級集體經濟組織、合作經濟組織負責人。

2019年中央一號文件提出，全面推行村黨組織書記通過法定程序擔任村委會主任。至此，“一肩挑\"成為村級治理的正式制度安排。雖然村黨支部書記和村委會主任“一肩挑”解決了村支書與村主任意見協調不暢、工作相互推諉等問題，提高事務決策效率，但部分學者也擔憂“一肩挑\"制度會擠壓鄉村民主空間、引發腐敗等問題5。那么“一肩挑\"能否促進“治理有效”目標的實現？“一肩挑\"制度會加劇村民對基層干部的不信任還是會促進良好干群關系形成，其中的機理又是什么？科學回答這一問題有助于進一步夯實黨在農村的領導地位和鄉村組織振興的實現。

二、文獻綜述

“一肩挑\"制度使村支書與村主任由同一人擔任，而且近年來隨著越來越多的中央政策深入到農村地區，其執行主要在鄉鎮和村莊層面進行，農民對政府的信任逐漸轉變為對當地政府代表村干部的信任。因此，村支書、村主任“一肩挑\"可以納入政府信任的分析范疇。而所謂\"政府信任\"是指公眾對政府為了實現、保護和增進公眾利益，正確履行職能的狀況及其可能性的心理契合性判斷。當公民對政府及其機構、決策的總體狀況或者獨立的政治領導的評價為守信的、有效的、公正的和誠實的時候，政治信任便產生了。公眾對于政府的信任構建主要基于過程和結果兩個方面。通過這個視角，公眾對于政府的信任受到政府被監督程度、政府腐敗程度[]、居民收人[、政府效率[2]、公共服務提供[13等因素的影響。值得注意的是，我國政府信任呈現\"央強地弱\"的\"差序格局\"4]，農村基層政府信任流失這一現象如果不加以解決，將會侵蝕民眾對更高層政府的信任[15]。為此，許多學者就如何增加農民對地方政府的信任進行了研究。結果表明：首先，政府可以通過基本公共服務的有效供給，保障農民基本生活與公共服務需求，從而增強農民對政府的信任[16-17]。其次，支農政策通過提高農村社會質量也會增加農民對政府的信任[18]。具體地，學者們針對低保政策和新農保政策進行了實證研究，結果表明支農政策可以顯著提高農民對政府的信任[19-20]。在政府治理的末梢，村干部是政府的代理人，其行為及治理模式同樣影響著村民對政府的信任，然而村干部行為如何影響村民對政府的信任尚缺乏相關研究。

“一肩挑\"制度是否是影響公眾對政府信任的因素，是否能提高村民對村干部的信任呢？部分學者通過對中國農村地區的實地調查，認為推行“一肩挑”的根本目的是解決村黨支部與村委會之間的矛盾[2。在實行“一肩挑\"之前，村“兩委\"矛盾表現在深淺兩個層面，在表層，村支書的任命來源于上級政府，村支書對上負責，村主任由村民選舉產生，因此對村民負責，權力來源的不同使村“兩委\"產生了工作上的沖突；在深層，村“兩委\"矛盾根植于宗族、姻親等血緣因素，水系、耕地、居住等地緣因素。村支書和村主任都是村中最有威信的人之一，是背后支持者的利益代言人，因此村“兩委\"矛盾實際上是各自所代表派系之間的利益沖突[22]。實行“一肩挑\"后，村支書集自上而下的國家授權和自下而上的村民授權于一體，避免了權力來源不一致產生的工作沖突。在深層，村支書可以扮演兩委之間溝通交流的紐帶，協調不同派系間的利益沖突，促進矛盾消解[23]。從實踐效果看，“一肩挑\"制度確實有效緩解了村“兩委”之間的矛盾，符合制度設計的初衷[24]。“一肩挑\"實現權力集中后，可以有效提高決策效率，發揮村黨支部的帶頭作用，形成發展合力[25]，推動鄉村發展。這也驗證了崔寶玉和王孝瑟[2的研究結論，即“一肩挑\"對改善村治具有積極效果。但也有學者表現出擔憂，認為實行“一肩挑”后，村組織內的權力結構變為“一元結構”，內部監督會有所減弱，而且在權力集中后容易形成“一言堂”，發生腐敗問題[27-28]，但有學者認為“一肩挑\"將村委會主任納入黨員隊伍，能夠發揮黨內監督機制，強化上級黨委和本村黨員的監督作用，反而增強了監督。可見，“一肩挑\"實施后的政策效果還需要進一步研究。在經濟層面，實施“一肩挑\"后，提高了行政效率、加強了對村干部的監督，所以有助于農村集體經濟發展[29]。在村民增收方面，已有研究表明，“一肩挑\"通過增強治理效能可以顯著增加村民收入，這一結論在公共物品供給方面也得到進一步驗證[30]。由此可以推斷，“一肩挑\"能夠通過促進居民增收、發展集體經濟、改善公共服務影響村民對政府的信任，但現有文獻對“一肩挑\"增加村民對村干部的信任機制還缺乏研究。

“一肩挑\"制度有諸多優點，但其效果在實踐過程中還面臨許多因素的制約，除了前文提到的監管難題外，“一肩挑\"還面臨著人才不足的問題。干部隊伍素質是影響“一肩挑\"效能的重要變量，村干部的一舉一動都影響著制度效能是否可以達到預期目標3，具有較強的工作能力和引領能力的村干部才能實現村集體和村民利益的最大化，增強農民對村莊的認同感[32]，進而改善干群關系[33]。然而在實踐中，村內黨員數量不足對全面推行“一肩挑\"構成障礙。此外，黨員老齡化，黨員發展困難等問題同樣制約著“一肩挑\"的推行。隨著城鄉流動加快，大量青壯年勞動力流向城市，進一步加劇了“一肩挑”執行過程中的人才難題[34-35]。在制度安排上，長期以來村民認為村支書就是負責思想工作的，村主任負責抓經濟，村民會質疑“一肩挑\"制度下村支書是否有足夠的能力負擔全部工作。此外，精簡崗位后，落選的村干部很可能會不配合村支書的工作，引發新的矛盾[25]。

通過梳理文獻，已有文獻在定性層面研究了“一肩挑\"的制度優勢、現實困境等領域。在定量方面，研究了其對村莊治理、公共物品提供、集體經濟發展、村民增收的作用。然而這些研究忽視了“一肩挑”實行后導致上述變量發生變化，進而對干群信任產生的影響。干群信任疏離與否直接關系著鄉村治理的好壞，因此研究“一肩挑\"對干群信任的影響具有重大現實意義。基于此，本文采用CRRS數據庫，通過構建線性回歸模型檢驗“一肩挑\"對干群信任的影響，同時通過構建中介效應模型分析“一肩挑\"對干群信任的傳導路徑，試圖為進一步發揮“一肩挑\"效能、增進干群信任提供可能的建議。

三、理論分析與假說

信任與制度密切相關，“一肩挑”強化了黨在農村基層的領導地位，鞏固了黨在農村的執政基礎，有效實現黨的領導和村民自治的有機統一。“一肩挑\"實施后，村支書既是制度的象征也是村民利益的代表，其作為一種制度安排，影響著村民對村干部的信任。代理人是否可以充分反映被代理人的利益決定著代理人所受到的信任程度。

村民的利益可以包含兩個層面：私人利益和公共利益。兩種利益之間不是分割的而是互有交集的。在私人利益層面，利益獲取的多少決定了他們信任水平的高低，當獲取的利益不斷上升時，村民會產生較高的信任，反之則表現出不信任情緒。收入是私人利益的表現形式，“一肩挑\"可以從以下兩方面賦能農民增收。首先，“一肩挑\"會提高干部待遇，提高干部工作積極性，還可以吸引人才加入干部隊伍，發揮專業優勢，帶動村民致富。其次，“一肩挑”后，通過交叉任職使村支書除了滿足上級的要求外更要代表村民的利益以謀求連任，“一肩挑”使其個人利益與村民利益相互融合，可以抑制村干部自利性，減少權力尋租，遏制惠農資金“精英俘獲\"等問題發生，提高資源分配公平性。

在公共利益方面，集體經濟往往與村民私人利益高度相關，因此集體經濟發展也有利于增強村民對干部的信任。“一肩挑\"可以通過精簡干部群體，提高辦事效率，減少村級財政支出。同時，權力結構一體化后，有效避免了兩委分治時互相推矮的情況，減少經濟決策中的矛盾糾紛，提高了決策辦事效率和資源配置能力，從而加快了經濟決策落實速度，有利于充分利用資源，促進集體經濟發展。此外，當集體資源被不公正地使用時，政治信任水平會出現下降。有學者認為“一肩挑”會破壞村黨委和村委會的橫向監督關系，增加農村事務的尋租機會，而且村民也只能罷免村主任，無法約束村支書，造成“上級監督太遠，自我監督太軟，下級監督太難\"的局面[28.36。也有人認為“一肩挑\"通過黨內監督可以有效減少村集體經濟的浪費和腐敗行為[29]。事實上，在“兩票制\"和\"兩推一選\"的基礎上選出的村支書和村支部領導班子已經具備相當的民意基礎，而且“一肩挑\"的實行要遵從嚴格的民主選舉程序，如果村民對村支書缺乏信任，“一肩挑\"就很難實現。鑒于對“一肩挑\"制度的討論尚無定論，“一肩挑\"是否會威脅村民利益進而影響干部信任還需經過實證檢驗。除了集體經濟以外，公共服務也是公共利益的重要組成部分。有學者基于自己的鄉村調查經驗認為村民對于村落公共事務的態度是疏遠和淡漠的，但這并不意味著村民不在意公共事務。村民對于公共事務有搭便車傾向，即選擇坐等他人努力帶來的成果[37。根據績效理論，民眾的政府信任來自制度績效，而政府績效主要體現為政府提供的公共產品與服務能力[1]。“一肩挑\"制度實施后的雙向監督、雙向負責機制和更有效率的決策流程、資源調配再加上更高效地對接政府轉移支付，這些改進都有助于提高公共服務水平[38]，改善鄉村公共物品供給不足的問題，增進村干部受信任程度。

為進一步說明理論機制，本文構建了一個簡單的經濟模型。假設所有村民擁有相同的信任函數，且信任函數為線性形式：

T=θ₁I（X）+θ₂C（X）+θ₃P（X）

T 為村民對于部的信任程度，其受到村民收入（I） 、集體經濟發展 （C） 、公共服務 （P） 三方面影響，且 I，C，P 是“一肩挑” （χ） 的增函數， θ_i 是影響系數，θ_igt;0 。對（1）式求 X 的偏導：

由此可以看出，“一肩挑\"可以增加村干部受信任程度。

基于此，本文提出以下研究假說：

假說H1：“一肩挑\"可以增加村干部受信任程度。

假說H2：“一肩挑\"通過賦能村民增收、促進集體經濟發展、提供公共物品增加村干部受信任程度。

村支書特質、村莊特質也會影響\"一肩挑\"的政策效果。首先，學歷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反映個人的知識和技能水平，而教育背景則反映出一個人的認知能力和價值取向。一般擁有較高學歷的管理者往往具備較強的學習與認知能力，從而能夠快速吸收新信息，將其與現有知識整合，解決各種難題39]。“一肩挑\"背景下，村支書的學歷影響著政策效應的大小，擁有較高學歷的村支書更可能帶動村民致富，促進集體經濟發展。其次，村落位置對“一肩挑\"的政策效果有顯著影響。一方面，位于城郊的村莊與城市互動更加頻繁，更容易受到城市經濟溢出效應的影響，村支書帶動村莊發展可以利用的資源也就更豐富。另一方面，位于城郊的村莊距離地區政治中心更近，更容易受到監督，村民也更容易將訴求向上反映，進而遏制干部腐敗。最后，管理能力存在一個最優的規模邊界，當管理規模超過這個邊界時，管理的難度和成本將大幅度上升，造成管理效率的下降。在“一肩挑\"的情景中，不同規模的村莊所受到的政策效果是不同的。在規模較小的村莊，資源更加有限，管理能力的發揮受到資源的約束，在資源稀缺的條件下對村民福利的改善有限，政策效果可能不顯著，而且在小村落“一肩挑”帶來的權力集中更可能出現“一言堂\"現象，而在規模較大的村莊，事務繁多，需要更多人手進行合作管理。“一肩挑\"精簡領導隊伍后，村干部礙于精力、能力的限制，無法高效管理整個村莊，進而造成效率低下的問題，削弱政策效果。

基于此，本文提出假說H3：“一肩挑\"增加村干部受信任程度的效果受到村支書教育水平、村落位置、村莊規模的影響。

四、數據來源、變量選取與模型設定

（一）數據來源

本文的調查數據來自中國鄉村振興調查（CRRS）數據庫。該數據包括個人、農戶和行政村的相關信息。樣本覆蓋浙江、山東、廣東、安徽、河南、貴州、四川、陜西、寧夏、黑龍江十個省份，50個縣（市）150個鄉（鎮）、300個村莊。第一期調查于2020年暑期完成，共獲得300份村莊調查問卷、3800余份農戶調查問卷及150000余人的家庭成員調查信息。本文基于已公布的數據進行相關分析。

（二）變量選取

1.被解釋變量：村干部受信任程度。村民對村干部的信任程度是主觀評價，選擇數據庫中“您信任村干部嗎？”這一問題的回答作為變量。信任程度由1-5進行排序，數值越高表明村民對村干部越信任。

2.核心解釋變量：“一肩挑”。考慮到“一肩挑”實施對村民的感知會受到村支書任職時長的影響，且本文應用的是截面數據，應用是否實行“一肩挑”作為政策變量無法真實地區分出政策效應，因此本文核心解釋變量“一肩挑\"由村支書的兼任時間表征，以反映“一肩挑”在時間上的變化。若問卷中數據缺失，賦值為0，表示該村未實行“一肩挑”。

3.控制變量。考慮到地區差異和其他因素對村干部信任程度的影響，本文從村支書特征、村民特征、村內黨組織發展情況、村莊特征、村莊位置五個方面選取控制變量，以盡可能避免遺漏變量偏誤。其中村支書學歷自小學到本科賦值1至5，村莊規模用常住人口數表示，并在回歸中取對數。

4.機制變量。為了檢驗“一肩挑\"政策對干群信任的影響機制，本文從居民收人、公共服務供給、集體經濟發展三個維度構建機制變量。居民收入用人均可支配收入表示，公共服務供給采用村莊支出的公共服務費用表示，集體經濟發展用經營性凈資產來表示。為降低異方差，在回歸中對人均可支配收人、公共服務費用、集體經營性凈資產進行對數處理。

表1展示了相關變量及描述性統計結果。由表1可以看出，村民對村干部的信任處于一個較高的水平，均值高達4.284。此外“一肩挑\"的平均兼任時間為2.106年，表明自政策推開后，各地積極推廣，“一肩挑\"政策落實。

（三）模型設定

依據上文理論分析，為驗證“一肩挑\"對村干部受信任程度的影響，本文設定基本線性回歸模型如下：

Trust_ci=β₀+β₁sc_c+Controls_ci+α_c+μ_ci

式（4）中， ∣c∣ 表示村莊， i 表示個體； Trust_ci 為被解釋變量，即村干部受信任程度，表示 c 村的第 i 個村民對干部的信任程度； β₀ 為截距項， ??β₁ 為“一肩挑”的政策效應，預測系數為正； sc 代表“一肩挑\"在村內已實行的時長；Controls為一系列控制變量； α 為固定效應 ;μ 為隨機擾動項。

表1 變量定義及描述性統計

為進一步檢驗居民收入、公共服務供給、集體經濟發展在“一肩挑”與村干部受信任程度之間的中介效應，構建中介效應模型如下：

Interv_ci=θ₀+β₁sc_c+Controls_ci+α_c+?_ci

其中， Interv 為中介變量， θ 為截距項， ? 為隨機擾動項，其余變量符號與前文含義一致。

五、實證分析

（一）基準回歸

表2列（1）至列（3）數據展示了基準回歸的結果，可以看出，該政策對村干部受信任程度存在正向效應。具體而言，列（1）未加入固定效應和控制變量，檢驗結果在 1% 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列（2）和列（3）依次加入控制變量和區域固定效應后，結果“一肩挑\"政策有助于提高村民對村干部的信任程度依然顯著。由列（3）結果可知，“一肩挑\"每實行一年，村干部受信任程度就會增加0.00549，且在1% 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因此，假說H1得到驗證。同時，由列（3）可以看出，黨員數量是增加村民信任的重要因素。可能是因為，黨員數量多，更能發揮黨內監督的作用；位于城郊的村莊政策效果也會更好，原因可能是靠近城郊的村莊更容易受到城市經濟的溢出效應，使得村民獲益。

表2 基準回歸結果

注：*、**、***分別表示 10%.5%.1% 的顯著性水平；下同

（二）穩健性檢驗

1.加入控制變量。表3列（1加入了村莊集體經濟發展水平作為控制變量，由于后文中機制檢驗需要對集體經濟凈資產回歸，為避免模型內生性，僅在穩健性檢驗中加入集體經濟發展水平作為控制變量。加入后實證結果在 1% 的顯著性水平下仍然顯著，與基準回歸結果一致。

2.對數據進行縮尾處理。由前文描述性統計可知，樣本中可能存在異常值，會威脅回歸結果的真實性，因此對變量進行 1% 和 99% 水平上的縮尾處理。表3列（2）顯示了回歸結果，與基準回歸相比，政策效應由0.00549提高到0.00659，可見政策效應有所提高，并且在 1% 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回歸通過了穩健性檢驗，回歸結果更加可靠。

3.采用傾向得分匹配檢驗。表3列（3）是應用傾向得分匹配（PSM）進行處理的結果。本文應用Logit模型，實行“一肩挑\"賦值為1，未實行為0，依據基準回歸中的控制變量和村集體經濟發展水平計算傾向得分，再利用卡尺匹配將實行“一肩挑”的村莊同未實行的村莊進行匹配，得到7632個樣本。根據平衡性檢驗結果，匹配前村莊特征存在顯著差異，匹配后實行“一肩挑\"的村莊和未實行的村莊特征之間不存在顯著差異，說明匹配成功且有效。最后應用匹配后的數據進行回歸，列（3）的回歸結果顯示，“一肩挑\"對增加村干部受信任程度的效果在1% 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且系數為正，表明“一肩挑”可以增加村民對干部的信任，與本文基準回歸結論一致。由此說明，“一肩挑\"政策的實施有助于提升村民對村干部的信任程度，而且對信任程度的正向影響隨著村支書“一肩挑\"的時間增加而增強。

表3 穩健性檢驗

（三）內生性檢驗

前文實證結果通過加入控制變量，加入固定效應一定程度上減少了遺漏變量問題。但是模型仍然存在內生性問題，到底是“一肩挑”增加了村民對村干部的信任程度，還是因為村民對村干部的信任程度高所以才能實現“一肩挑”？針對這一問題需要進行內生性檢驗。工具變量要求嚴格外生且與內生解釋變量高度相關，學術界一般從地理或歷史視角出發選擇工具變量。本文借鑒張洪振2的研究結論，選取樣本村落地勢作為“一肩挑\"的工具變量，平原賦值1，丘陵為2，山地為3。山地丘陵地區信息閉塞交通不便，“一肩挑\"政策宣傳難度大，而平原地區政策推廣則相對容易。地勢屬于客觀稟賦，不會直接影響村民對村干部的信任，邏輯上符合工具變量相關性和外生性假設。為驗證可靠性，本文采用2SLS模型進行回歸，回歸結果如表4所示，一階段回歸結果表明地勢與“一肩挑\"負相關，即地勢越復雜，越不利于“一肩挑\"開展，且F值為54.92大于臨界值10，說明不存在弱工具變量問題；二階段回歸結果表明，“一肩挑\"政策有助于提高村民對村干部的信任程度，結論與主回歸一致。兩階段回歸結果均在 1% 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

（四）異質性分析

通過前文的實證檢驗，“一肩挑\"可以顯著提升村民對村干部的信任。然而，“一肩挑\"對村干部信任的影響還會受到研究樣本特質的影響，不同的因素對村干部信任的影響程度是不同的。鑒于此，本文按照村支書學歷、村莊位置、村莊規模進行分組，研究不同特質下“一肩挑\"對村干部受信任程度的影響，以期明晰“一肩挑\"政策作用大小的制約因素，為更好發揮“一肩挑\"作用提供指引。具體如下：

1.村支書學歷

本文首先根據村支書的學歷水平進行分組，以高中學歷為界進行劃分，分別分為高中以上和高中以下兩個樣本組。回歸結果如表5列（1）和列（2）所示，可以看出，村支書學歷越高，“一肩挑”的政策效果就越好，當村支書學歷在高中以下時，政策效果在統計學上并不顯著且系數為負。原因可能是，高學歷的隱性背書使村支書更容易受到村民的信賴，同時高學歷的村支書有學習能力強、知識儲備更豐富、工作效率高等優勢，開展工作宣傳政策更有力也更富進取精神，這些特質都可能增加村民對村干部的信任。

表5

異質性分析結果

2.村莊位置

村莊位置對“一肩挑\"效果也有影響，一方面，位于城郊更易受到城市經濟溢出的影響，村干部方便獲取外部資源帶動集體經濟發展。另一方面，位于城郊的村莊距離地區政治中心更近，村干部更容易受到上級監督。本文根據是否位于城郊為依據將樣本分為城郊和非城郊兩個組進行回歸，回歸結果如表5列（3和列（4）所示，城郊村落“一肩挑\"效果顯著，而非城郊的效果不顯著。

3.村莊規模

本文參考《鎮規劃標準》（GB50188—2007）的劃分標準，借鑒楊義武和蘆千文[4的劃分方法，將村莊規模按常住人口分為四類：600人以下為小型村莊，600～1000為中型村莊，1000～2000為大型村莊，2000人以上為特大型村莊。實證結果顯示，“一肩挑\"政策效果受到村莊規模的約束，“一肩挑”政策效果在小型和大中型村莊顯著，且在大型村莊效果更好，在超大型村莊效果不顯著。前文理論預期認為，在小型村莊，人口較少，權力集中后容易出現“一言堂”，引發權力尋租等問題，但實證結果顯示一肩挑對村民信任的積極影響是顯著的，假設未得到驗證。原因可能在于隨著社會進步，干部監督日益嚴格，緩解了以往一言堂的現象。而在特大型村莊，村莊事務繁多，資源協調難度大，“一肩挑\"后精簡了干部隊伍，在人手不足的情況下村支書等干部群體無法高效及時完成各種工作，制約了“一肩挑\"的政策效果提升。

以上結果表明，村支書教育水平、村落位置、村莊規模會影響“一肩挑\"的政策效果，假說H3得以驗證。

表6 機制檢驗

（五）機制檢驗

前文實證部分已經檢驗了“一肩挑\"對村干部受信任程度的影響，且通過了一系列穩健性檢驗和內生性討論。為進一步驗證“一肩挑\"對村干部受信任程度的影響機制，本文依據前文式（2）展開機制檢驗。回歸結果如表6所示，由列（1）結果可知，“一肩挑\"對村干部受信任程度回歸系數為正，表明“一肩挑\"可以增加村民收入;列（2）結果表明，“一肩挑\"實施有助于提高村莊公共服務供給；同樣，列（3）檢驗結果意味著“一肩挑\"可以促進集體經濟發展。綜上，表6驗證了前文所提機制“‘一肩挑'可能通過賦能村民增收、促進集體經濟發展、提供公共物品、提升村民對村委會工作的認可增加村民對村干部的信任”，假說H2得以驗證。

六、結論與建議

（一）主要結論

村“兩委\"“一肩挑\"是提高農村治理水平，加強黨在農村領導力的重要舉措。然而“一肩挑”的權力集中模式可能也會帶來腐敗、激化干群矛盾等問題。“一肩挑\"對干群關系的影響如何？還缺乏實證研究。本文基于中國鄉村振興調查（CRRS）數據庫，考察了“一肩挑\"對村干部受信任程度的影響。研究結果表明，“一肩挑\"有效地提高了村民對村干部的信任水平，并且通過了穩健性和內生性檢驗。其次，異質性分析表明，村支書特征、村莊位置、村莊規模會產生不同的政策效果，具體而言，村支書學歷越高，位于城郊且規模適中的村莊政策效果會更好。最后，從作用機制來看，“一肩挑”可能通過提高村民收入、提供公共物品、推動集體經濟發展增加村干部受信任程度。

（二）政策建議

1.完善村干部培養機制。由于農村黨員老齡化趨勢明顯，“一肩挑”人才匱乏，因此，需要進一步強化村干部學歷、素質能力的提升，加強教育，定期組織開展培訓，開拓村干部思路，提高村干部管理集體經濟的能力，以增強“一肩挑\"的政策效果。

2.完善人才激勵選拔機制。通過提高干部待遇，激發干部工作積極性，吸引有從商、從政經歷，退伍士兵等精英人才進入領導隊伍，擴大“一肩挑”人才儲備。村支書、村干部沒有正式工資，每月崗位收入主要是津貼，各個地區有所差異但都處于比較低的水平，難以滿足日常開銷，與鎮縣、村內人情往來進一步惡化了收支情況。由此可能導致有能力有抱負的人被迫外出務工，流失人才，而當選的干部為彌補收入不足，可能會謀取“灰色\"收入，最后使得“一肩挑\"政策效果不明顯。

3.結合村莊實際情況，依據村莊地理位置、人口規模，因地制宜推廣“一肩挑”，杜絕“一刀切”。發現問題，及時總結經驗，同時將“一肩挑\"實施成效顯著的村莊設立為“鄉村治理實訓點”，通過組織村支書外出分享經驗、邀請其他村支書前來觀摩學習等方式，推廣成功做法，充分發揮先進村的示范帶頭作用。

4.健全監督機制。實行村內重大事項全公開，減少由于權力集中而導致的腐敗現象。健全多主體決策監督機制，推動村黨支部、黨員、村委會、村民、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等利益相關者加人村莊治理，發揮多主體監督能力，提高決策的科學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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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李黎

Institution and Trust： the Reshaping of Rural Trust through“One Person Holding Dual Leadership” System in Villages

Sun Bokai Fang Conglong

（SchoolofEconomicsndnagement，FujianAgricultureandForestryUiversity，Fuzhou5o，ina）

Abstract：The practiceofhavingasingleindividualconcurrentlyserveasboththesecretaryofvillgebranchofCPCandthe villagecommiteedirectoraroleknownas“onepersonholdingdualleadership”—hassignificantimplicationsfortherelationship betweencadresandthe masses.Thisstudy，basedondatafromtheChinaRural Revitalization Survey（CRRS），matchesvillageleveldatawithhousehold-leveldataandemploysalinearregressionmodeltoexaminetheimpactof“onepersonholdingdualleadership”systemoncadre-masstrust.Thefindingsreveal thatthisdualroleenhances villgers’trustinvillagecadres，withtheeffectbeing morepronouncedinvillages wherecadreshavehighereducationlevels，orthelocationisinsuburbanareasorthesizeis mediumorlarge-scale.Mechanismanalysisfurther indicatesthat“one-personholdingdual leadership”boostsvilagers’trustin cadresbyincreasing household income，providingpublic goods，andpromotingcolectiveeconomicdevelopment.Therefore，while implementingth“one-personholdingdualleadership”system，itisssentialtoprioritizetalentcultivationandimprovesupervision mechanisms to sustain and deepen cadre-mass trust.

Key words：“one-person holding dual leadership”system; trust-building; rural governa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