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農產品流通體系的演進機制研究

一、引言

農產品是最重要的生活必需品，農產品供給的數量和質量能否滿足需求不僅是經濟問題，也是社會問題。農產品的供給水平既取決于農產品的生產，同時受農產品流通過程的影響。農產品流通體系既會影響農產品的市場價格，又會影響農產品的供給數量和質量，甚至會反向影響農產品的生產。我國農產品流通體系經過多年的發展，在農產品保供給、提質量、增效益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但是，當前農產品流通體系仍存在一些結構性不足，造成農產品損耗比率大、農產品市場價格波動大、農產品增產不增收等問題。面對以上情況，應加快推進現代農產品流通體系建設，提高農產品流通效率，維護農產品流通體系的穩定性。為此，本文將從制度變遷視角對我國農產品流通體系的演進機制進行研究，并在此基礎上分析農產品流通體系演進的趨勢，以期明確未來我國農產品流通改革創新的主要方向，為解決當前存在的問題提供借鑒。

農產品流通的演進本質上是一個制度變遷過程。按照歷史發展脈絡，我國的農產品流通體系演進可以大致分為傳統計劃經濟階段、市場化改革階段、入世后的變革階段三個階段2，經歷了探索期、成長期、快速發展期，逐步走向成熟3。在這個演進過程中，渠道權力的變遷是農產品流通渠道變革的內因；組織制度、法律約束、顧客購買模式的變化、新技術和新方式的引入是驅動農產品流通渠道變革的主要外部因素[4-7]。特別是大數據、區塊鏈、產業互聯網、人工智能等新一代數字技術對農產品流通渠道模式產生了深遠影響，能夠有效解決當前農產品流通中的很多痛點問題，實現資源的重新配置與效率提升[8-10]。未來農產品流通渠道演進的方向仍將是提高流通效率和降低交易成本[]

總的來說，學界已經對相關問題進行了比較深入的探索，豐富了該領域的研究，但是缺少對我國農產品流通體系演進內在機制的系統性分析?；诖?，本文在對我國農產品流通體系演進歷程進行梳理的基礎上，從制度變遷視角分析我國農產品流通體系演進的內在機制，并分析其發展趨勢；構建了制度一技術一市場的系統性驅動因素分析框架，應用制度變遷的收益一成本分析框架從分工收益和交易成本兩個維度分析了農產品流通演進的路徑機制。研究有助于豐富農產品流通相關理論，為我國構建現代化農產品流通體系提供有益的實踐啟示[6-8]。

二、我國農產品流通體系的演進過程

綜合對相關事件、文件及以往研究的梳理，我國農產品流通體系的演進歷程大致分為以下幾個階段。

（一）統購統銷階段

新中國成立后，為應對復雜國際國內形勢并推進國防與重工業優先發展戰略，我國自1953年起實施農產品“統購統銷\"政策，最初涵蓋糧食和棉花，后擴展至所有農產品。該政策通過在農村“統購”城市“統銷”，為有效應對復雜國際國內形勢并推進國防與重工業優先發展戰略積累資本，為我國迅速建立相對齊全的重工業體系做出了重要貢獻，顯著增強應對復雜國際局勢的能力[12]。

（二）初步市場化階段

改革開放以后，隨著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實施范圍的逐漸擴大，農產品流通體制改革也被提上了議事日程。1978年，在農產品流通領域進行了初步市場化嘗試，即在農民完成農產品統購任務后，可以享受農產品加價收購，在超購任務也完成后，可以通過議價銷售農產品或直接拿到集貿市場上出售。此后，對農產品統購統派政策的適用范圍進行了調整，大幅度縮減了農產品統購統派的范圍。隨著統購統派任務的減少，市場發揮了越來越重要的作用，自由貿易得以快速發展，通過集市交易的農產品數量大幅增加[13]。

（三）農產品流通市場化階段

隨著農產品交易的放開，農產品市場快速發展起來。1987年開始有計劃地加快農副產品批發市場建設，開拓遠郊和外埠蔬菜基地及其他副食品供應基地。1988年，經國務院批準，當時的農業部會同其他部委開始了“菜籃子”工程，在各大中城市建立副食品批發市場。20世紀90年代，國家進一步加快了批發市場網絡建設。“九五\"期間，國家每年安排1億元中央財政貼息貸款，用于蔬菜批發市場建設13]。時至今日，經批發市場流通仍然是農產品流通的主渠道。截至2022年，全國億元以上批發市場超過1300家，農貿市場4萬多家，經過批發市場流通的農產品近10億噸[14]。批發市場仍承擔著我國 70% 左右農產品的流通與集散功能。

（四）邁向流通現代化階段

進入21世紀，我國農產品流通開始進入邁向現代化的新階段，主要表現為以下幾方面：（1）農產品流通市場體系初步形成。經過多年的發展，已經形成了以經由農產品批發市場為流通主渠道，包括批發市場、零售市場、農產品電商、期貨市場等組成的多層次市場體系[15]。同時，基于“互聯網 +^{，，，} 的農產品電商迅猛發展，新零售、直播電商等新業態不斷涌現并快速發展。2024年，我國農產品網絡零售額達到6097.8億元，同比增長 15.8%^[16] 。（2）農產品流通主體不斷成熟。2004年，《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促進農民增加收人若干政策的意見》提出，培育農產品營銷主體，鼓勵發展各類農產品專業合作組織、購銷大戶和農產品經紀人，進一步加強產地和銷地農產品批發市場建設，支持鮮活農產品運銷，在全國建立高效率的綠色通道。2006年，商務部啟動“雙百市場工程”，重點推動農產品市場標準化、規范化發展。農產品經紀人隊伍不斷壯大和規范，在連接農民和市場過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3）農產品流通質量不斷提升。農產品供應鏈體系建設不斷推進，農產品冷鏈流通基礎設施更加完善，調節農產品跨季節供需，支持農產品跨區域冷鏈流通的能力和效率不斷增強。2017年，黨的十九大提出了實施鄉村振興的重大戰略，2018年1月發布的《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意見》中提出：“重點解決農產品銷售中的突出問題，加強農產品產后分級、包裝、營銷，建設現代化農產品冷鏈倉儲物流體系，打造農產品銷售公共服務平臺，健全農產品產銷穩定銜接機制，加快推進農村流通現代化。\"2020年以來，中央財政共支持建設7.5萬個農產品產地冷藏保鮮設施，新增庫容1800萬噸以上，縣級覆蓋率達 70% 以上。產地冷藏保鮮能力、商品化處理能力、產后集散能力、均衡供應能力、產業抗風險能力顯著提升，農產品損耗率大大降低，有力推動了農戶對接大市場。2023年8月，中央財辦等9部門聯合發布《關于推動農村流通高質量發展的指導意見》提出：2025年，農村現代流通體系建設取得階段性成果，基本建成設施完善、集約共享、高效安全、雙向順暢的農村現代商貿網絡、物流網絡、產地冷鏈網絡，流通企業數字化轉型穩步推進，新業態、新模式加快發展，農村消費環境明顯改善。到2035年，建成雙向協同、高效順暢的農村現代流通體系，商貿、物流、交通、農業、供銷深度融合，農村流通設施和業態深度融人現代流通體系，城鄉市場緊密銜接，商品和資源要素流動更加順暢，工業品下行和農產品上行形成良性循環[8]。

三、我國農產品流通體系的演進機制

農產品流通過程中信息是稀缺和不對稱的，產權的轉移也需要成本，市場的交換要消耗資源，新古典經濟學嚴格的假定及對交易過程和交易成本的忽略使得其難以為農產品流通過程提供合理的解釋，而以上因素正是造成當前我國農產品流通體系中存在問題的內在原因。產業組織理論雖關注市場和行業的運行，但更聚焦于價格競爭、產品定位、廣告等針對市場互動特點的企業戰略的研究，比較適用于處于壟斷競爭狀態的少數公司間競爭的分析。農產品流通過程更具系統性，涉及要素眾多，要素間關系連接具有復雜性和動態性，產業組織的分析框架無法準確反映其演變過程。農產品流通體系的演進是一個典型的制度變遷過程，新制度經濟學理論更適合農產品流通體系的演進過程分析。為此，本文應用新制度經濟學理論分析農產品流通演進的內在機制。

諾斯認為制度變遷源于相對價格的根本性變化和偏好的改變，這里相對價格的變化包括要素價格的變化、信息成本的改變、技術的變化等；同時，諾斯提出有兩種力量型塑了制度變遷的路徑：規模報酬以及以明顯的交易費用為特征的不完全市場。拉坦2認為制度變遷可以包含一種特定組織行為的變化、組織與環境之間相互關系的變化以及在一種組織的環境中支配行為與相互關系的規則的變化。本文以諾斯的分析為基礎，借鑒拉坦及林毅夫2對誘致性制度變遷和強制性制度變遷的分析，結合前文對我國農產品流通體系演進歷程的分析，構建了我國農產品流通體系演進內在機制的理論模型，如圖1所示。本文認為，要素價格變化、信息成本改變、技術的進步、需求的變化、政策法律等因素驅動我國農產品流通體系的演進。其中要素價格的變化改變流通主體及流通主體之間的關系，是農產品流通體系變遷的根源；信息成本的改變降低了交易不確定性；技術進步影響了農產品流通的系統結構；需求的變化驅動農產品流通系統服務功能的升級；政策法律能深刻影響農產品流通體系演進的預期成本和收益。農產品流通體系演進的路徑機制依賴于分工帶來的規模報酬收益與協調分工帶來的交易成本的權衡，只有當預期收益超過預期成本時，新的流通模式才會出現，而后在自我增強機制的作用下，新的流通系統逐步穩定并取代舊系統。由此，促進了農產品流通體系的組織創新、渠道創新和關系創新。

圖1我國農產品流通體系演進機制模型

（一）農產品流通體系演進的驅動因素

1.要素相對價格變化

農產品市場與農產品產地的分離是伴隨著城鎮化進程的開始而發端的，并伴隨著城鎮化進程的持續推進而變得更加深入。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經歷了快速的城鎮化過程，城鎮化率從1978年的17.92% 上升到2024年的 67% 。自農副產品可以進行市場貿易、農民可以進人城市務工經商、土地市場改革之后，土地、勞動力等生產要素及農產品的相對價格發生變化。一方面，城市農產品市場規模和范圍越來越大，農產品跨區域流動的需求越來越大。但較高的信息成本阻礙了農產品遠距離交易的獲利機會，從而提升了農產品價格。由于信息是報酬遞增和成本遞減的，專業的信息服務中間商加入農產品流通過程是一種經濟的制度安排，因為它不僅可以提供信息還可以實現潛在的規模經濟。另一方面，農業生產的收益遞減效應以及相對稀缺的土地資源使得勞動力相對于自然資源和技術資源的價值下降，大量農村剩余勞動力不斷從農業生產中轉移出來，進行務工或經商活動，城鄉之間的收入差更加劇了這一過程。部分從農業生產中轉移出的農民依靠其對農業農村的了解及地緣關系開始從事農產品流通中介服務，為農產品流通制度變遷提供了組織保證。要素與產品相對價格的變化使得城市與農村之間、農產品生產與流通之間、農產品流通各環節之間的分工越來越細致，專業化程度越來越高。

2.信息成本改變

信息是有成本的，純粹地方市場的普遍存在正好反映了在更遠地區交易的獲利機會的信息的缺乏。在農產品流通體系市場化演進的初期，農產品交易的市場范圍較小，產量較低和交通不便是制約因素，但更為重要的是信息不對稱及信息成本高。在缺失信息網絡的情況下，農產品生產者不得不為遠距離銷售而承擔更大風險，距離越遠不確定性越大。在技術進步的推動下，信息流動越來越通暢，信息傳遞和獲取的成本越來越低，加之信息是報酬遞增和成本遞減的，農產品流通體系中的利益相關者可以從信息遞增帶來的不確定性降低中獲利，由此促進了市場范圍的擴大和跨區域交易的增加，使農產品流通的全國性大市場得以形成。

3.技術進步

技術變革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解除資源所產生的限制，可用技術決定著人力資本、實物資本的質量以及資源的構成。在農產品流通體系的演變過程中，技術變革發揮了重要的推動作用。一方面，農產品流通體系分工和專業化內生的技術進步。專業的冷藏技術、質量檢測技術、數量衡量技術及包裝技術由于規模經濟效應帶來的單位成本下降而得以發展，進而降低了農產品流通中的物流成本、質量控制成本和衡量成本。另一方面，技術的溢出效應帶來交易成本的下降。新技術的溢出應用于農產品流通過程中，提升了農產品流通效率、降低了交易成本。此外，現代運輸技術的發展進一步擴大了農產品交換的范圍，現代存儲技術尤其是冷藏技術的發展，延長了易腐性農產品的交易生命周期，兩者都對農產品市場結構和交易方式產生了深遠影響。相關調查表明，在產地冷鏈網絡較成熟的區域，由于農產品產后可以得到及時預冷和冷藏，蔬菜的平均保存期延長80天，平均損耗率由以前的 18.95% 降低至 6.47% ，水果的平均保存期延長76天，平均損耗率從原來的 20.69% 降低至7.03%^[22] 。此外，信息技術的發展使信息在農產品流通體系中較以往能夠更加快速、準確地傳遞。由此，促進了農產品流通體系的去中心化，信息技術加上運輸技術的發展，使得農產品流通的鏈條得以縮短，部分農產品不必經過批發市場可以直接進入零售終端直至消費者，如基于互聯網的農產品電子商務的發展。

4.需求改變

隨著收入水平的提高，消費者的食品消費結構和方式也發生了深刻變化。從消費結構來看，消費者對農產品的消費由過去以糧食為主轉向對蔬菜、水果、肉類、禽類、蛋類和奶類有更多的需求。對所消費農產品的口感、顏色、營養成分更加關注，特別是對農產品質量安全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在消費方式方面，伴隨著互聯網和數字技術在農產品流通領域的滲透，數字消費、社群消費等新消費模式快速崛起，消費者對農產品購買過程的便利性、時效性甚至趣味性的要求越來越高。這些都成為驅動農產品流通體系變革的重要因素。

5.政策法律

強制性制度變遷是由政府命令、法律引入和實行的。在農產品流通體系演進過程中，政策和法律起到了重要的引導和推動作用。從農產品“統購統銷\"政策到農副產品交易的市場化改革、再到“菜籃子工程”支持農副產品批發市場建設等，都體現了政策對農產品流通制度變遷的導向作用。1993年7月通過、2012年12月第二次修正通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農業法》規定，“農產品的購銷實行市場調節，國家逐步建立統一、開放、競爭、有序的農產品市場體系”，為我國農產品流通體系的建設和發展提供了根本指引。《中華人民共和國農產品質量安全法》對農產品銷售中的質量安全做了明確規定，如規定“農產品批發市場應當按照規定設立或者委托檢測機構，對進場銷售的農產品質量安全狀況進行抽查檢測，國家對列入農產品質量安全追溯目錄的農產品實施追溯管理\"等，并對通過網絡平臺銷售農產品的質量安全作出了明確規定，這些都有力保證了農產品流通環節的質量安全，彌補了流通中市場作用發揮不暢的問題。

（二）農產品流通體系演進的路徑機制

諾斯[將制度變遷視為一種制度均衡一非均衡一均衡的過程，制度創新的根本原因在于創新的預期凈收益超過預期成本。對于農產品流通來說，市場化改革推進了分工，分工帶來了流通體系整體凈收益的增加，但分工同時也增加了交易成本。農產品流通體系的演進是不斷權衡分工帶來的規模報酬收益與協調分工帶來的交易成本，以保證農產品流通體系向著效率提升的方向發展。在農產品流通市場化發展初期，由于市場范圍較小，農產品跨區域流通數量不大，在對分工收益和分工帶來的交易成本進行權衡時，農產品流通主體一般不會選擇很高的專業化程度。隨著市場范圍的擴大，由于“規模經濟效應\"和“學習效應”，農產品流通過程中的專業化分工帶來的邊際收益逐漸增加，由此帶來專業化程度漸次加深，直到專業化分工帶來的收益潛力被由此帶來的交易成本增加所抵消。

1.分工收益

改革開放以后，逐步推進的市場化改革使得城鄉之間的商品和要素流動越來越多，范圍越來越大。市場是城鄉之間、工農業之間最重要的聯系媒介。農副產品交易的市場定價擴大了農產品市場的范圍，運輸技術的發展以及運輸成本的下降同樣擴大了基于比較成本差異的交易所發生的地域范圍。在這樣的背景下，農產品流通過程中的分工開始出現并不斷深入，農產品經紀人、農產品販運人、農產品批發商等中間商加入農產品流通體系之中。在這里，分工被視作一種制度安排，是一種可以影響交易和經濟增長的生產性制度，分工制度規定了各種投入要素的作用方式和程度[23]。專業化分工進一步帶來了農產品交易范圍的擴大和交易數量的劇增，從而在生產效率上形成巨大收益。專業化的中間商可以專注于其在不同流通環節中擁有的核心優勢，從而更加有效地運用資本提高效率，實現規模經濟效應。

2.交易成本

分工也會帶來農產品流通過程中交易成本的增加。農產品流通的鏈條越長、加入的中間商數量越多，交易成本也就上升得越多。在農產品流通過程中，隨著分工的不斷細化，運輸成本、農產品的分類成本、農產品的衡量成本、交易過程中的通訊成本、應對協調風險的存儲成本、說服成本等外生交易成本會增加。同時，隨著中間商的加入和分工程度的加深，流通主體具有采取機會主義行為爭奪分工收益的動機，甚至以損害他人的利益為代價為自身謀利，由此增加了內生交易成本。囤貨、敲竹杠等機會主義行為使分工的好處不能被充分利用，導致整體分工收益的減少，降低整個農產品流通過程的效率。

（三）農產品流通體系演進的經濟績效

1.組織創新

在農產品流通體系演進過程中，最重要的組織創新是農產品批發市場的快速發展。農產品批發市場形成和快速發展的關鍵在于其一方面可以提升分工的邊際收益，另一方面，可以部分抵消農產品流通鏈條中由于分工增加帶來的交易成本上升。黃明東24認為專業市場的產生和演變是一種誘致性制度變遷。批發市場在農產品流通中的重要作用可以歸納為三個方面：一是節約交易成本。專業市場的共享式銷售網絡可以實現信息的匯集，降低農產品買賣雙方的信息搜尋成本，提高交易效率；同時，由于批發商入駐批發市場成為“住商”，交易雙方可以形成重復博弈關系，從而減少機會主義行為，并降低監督成本。二是優化資源配置。農產品批發市場的一個重要功能就是價格形成，可以通過議價、拍賣等交易方式完善農產品價格形成機制，更好地發揮價格對農產品流通主體市場行為的引導作用，優化農產品生產流通中的資源配置。三是發揮管理協調功能。農產品批發市場作為交易平臺，可以利用其商品流、信息流、資金流匯集的優勢，通過管理協調實現規模經濟效益。在這個過程中，通過對農產品流通加工、質量檢測、運輸、存儲等進行有效的安排和協調，可以使設備、人員、場地得到最高效利用，提高勞動生產率并降低成本。

2.渠道創新

農副產品交易市場化改革之后，特別是“菜籃子工程\"的實施，推進我國農產品由區域流通轉向全國流通，形成了“農戶一農產品經紀人一產地批發市場一銷地批發市場一農產品銷售終端一消費者”的農產品流通鏈條。其中政策因素起到了主導作用，促進了農產品流通過程中的分工協作及規模經濟效應。在這一鏈條中，零售終端也由早期的農貿市場為主發展為農貿市場、大型連鎖超市、社區菜店、專業生鮮超市等多元主體在內的零售系統。消費需求的改變進一步促進了農產品流通渠道的創新，“社區支持農業\"\"眾籌農業\"等短鏈流通模式快速發展起來?；ヂ摼W技術為農產品電子商務的發展提供了平臺，農產品通過線上渠道銷售的數量越來越多，平臺電商、社群電商、直播電商相繼快速發展起來。特別是直播電商發展迅速，2024年僅抖音平臺就銷售農產品71億單[25]。此外，農產品線下流通主體也開始不斷探索線上銷售模式，以北京新發地市場為例，其在2024年春節期間就開設了直播電商服務，消費者在直播間下單后，商家即可提供農產品即時配送服務[26]。

3.關系重塑

在農產品流通體系演進的過程中，農產品買者與賣者之間的關系也不斷發生變化。需求的改變和信息成本的降低增強了消費者在整個購買過程中的主導權，消費者不再被動地在購買過程中處于劣勢地位?；ヂ摼W的出現改變了消費者購買過程中的信息劣勢地位。互聯網時代之前的消費者是消極被動、孤立分散和孤陋寡聞的，賣家提供的信息往往是消費者獲取產品信息的唯一渠道。被互聯網賦能后的消費者則是積極主動、見多識廣、相互聯系的，消費者處于不同類型的社群之中成為社交化的消費者，其在購買前的信息搜尋越來越重視各種社交群體中好友的評價或購買體驗，而不再僅是賣家的廣告或其提供的信息。由此促成了農產品賣者與買者的關系發生了根本性變化，過去的農產品生產和流通是圍繞產品而展開的，是以企業為中心向消費者推廣；而今天的農產品生產和流通則是以消費者為核心和經營中軸。此外，小農戶在流通渠道中的渠道權力也得到加強。在傳統的“雙頭壟斷\"渠道中，由于信息不對稱，批發商和經紀人具有更大的渠道權力，農民在分工利益的談判中往往處于劣勢地位，信息獨占也增加了批發商實施機會主義行為的動機。相繼發展的互聯網、大數據、人工智能技術嵌入農產品流通，構建了農產品價格發現、信息對稱、風險分擔的數據基礎，農民不再單純依賴于經紀人或批發商，而是有了直接和消費者接觸的渠道。數據賦能帶來的信息平權減輕了“谷賤傷農\"對農戶的影響，也增強了農戶與批發商博弈中的權力。

四、我國農產品流通體系演進的趨勢

圍繞提高效率和降低交易成本，農產品流通體系需要進一步優化結構和流程，創新管理方式促進流通主體間的協同合作，實現信息流、物流、資金流的高效流動。在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和新一代數字技術快速發展的背景下，本文認為我國農產品流通體系的演進將會呈現以下趨勢。

（一）通過農產品供應鏈管理提升流通效率

供應鏈管理對農產品流通體系的效率改進主要體現在以下兩方面：（1減少不確定性。農產品流通過程所面臨的不確定性包括供需不匹配、流通過程農產品庫存和缺貨水平波動大、運輸過程和提前期的不確定性等。通過實施農產品供應鏈管理，與供應商、中間商建立良好的合作關系，加強對供應商和中間商行為的管理和監督，可以減少流通主體的機會主義行為、降低采購成本和交貨風險，避免因投機行為引起的農產品價格大漲大落，更好地實現農產品產銷對接。（2）實現農產品流通體系的全局優化。通過信息協同、數據驅動的群體決策可以提高農產品流通各環節之間的協作效率，優化流程和資源配置。通過供應鏈整體規劃，可以優化農產品流通全過程的冷鏈資源布局。在此基礎上，對農產品流通中的物流、信息流和資金流進行深人分析，能夠提高需求預測的準確性，優化物流過程，從而實現農產品流通過程的全局優化，有效解決當前農產品流通中損耗大、效率低的問題。如湖南“田園香\"生鮮連鎖有限公司通過使用\"蔬東坡\"的供應鏈管理系統使其總體運營效率提升了 150% ，依托供應鏈大數據管理大大提高了企業的訂單管理效率和分揀配送效率[27]

（二）數智技術對農產品流通的影響將更加深入以大數據、物聯網、區塊鏈、人工智能為代表的新一代數智技術將會對農產品流通體系產生全方位深遠的影響[28]。依托新一代數智技術，農產品流通可以實現更高效的作業、更透明的流程及更精準的供需匹配。一是數智技術將提升農產品流通的整體效率。物聯網和人工智能的融合可以使農產品流通主體能夠關聯和訪問更多樣的數據庫，做到對農產品流通場景和事件的實時監控。同時，可以合理確定空間利用模式，以優化不同流通環節中的倉庫占用，并預測農產品運輸中可能出現的問題并確定替代路線，以避免因惡劣天氣或其他因素造成的運輸延誤。人工智能技術可以模擬流程、優化場景、跟蹤庫存，隨時查看農產品在不同流通環節中的處理進度，分析可能發生的裝運損壞并建議最佳的糾正措施。各類機器人的使用可以大幅提高農產品流通不同環節的作業效率。二是數智技術將有助于創造一個對所有參與者完全透明的、完整的生態系統。通過數智技術可以改善物流和供應鏈的可見性，提高農產品流通體系的透明度和流通主體間的相互信任。應用區塊鏈技術可以預先驗證供應商和中間商信息，使得采購方識別、選擇和管理新供應商變得更加快捷和容易，可以實現對農產品流通全過程的可追溯，在一定程度上解決食品安全問題。三是數智技術可以實現更精準的農產品供需匹配。人工智能技術能夠快速處理客戶瀏覽的歷史數據，并從客戶對話中收集見解，分析客戶的興趣、偏好和行為，為客戶創建顯示其個性化信息的用戶畫像，進而通過精準營銷和農產品反向定制滿足消費者的需求。

（三）農產品批發市場的規范化發展

當前，我國的農產品生產特別是生鮮農產品的生產仍然是由大量分散的小農戶來完成，生產組織化和規?；潭容^低，在農產品銷售市場中是大量分散的消費者。面對小生產和大市場的矛盾，批發市場作為批發商聚集的平臺在我國農產品流通體系中發揮著不可或缺的作用，但批發市場在發展中也存在一些不足。批發市場并不是垂直管理的工商企業，其本質上是一個交易平臺，所以并不能對入駐其中的批發商的行為具有控制作用，投機行為仍然難以控制。同時，批發市場本身也存在著粗放式發展和管理不善的問題，易造成規模不經濟，從而降低了農產品在批發市場中的處理效率，進而影響整個農產品流通效率。當前，批發市場仍然是我國農產品流通的主渠道，目前還沒有更適合我國國情、更有效率、更低成本的流通業態可以取代農產品批發市場，批發市場的轉型升級和高質量發展仍將是推動農產品流通效率提升的最重要動力。為此，一方面應推進批發市場的規范化和標準化。逐步推進農產品批發市場基礎設施的改造升級、完善功能分區、推行電子化結算、引入現代物業管理制度、建立商戶信用體系。另一方面應推進批發市場的數智化改造。拓展數智技術在“人、貨、場、車、環境\"等批發市場運作場景中的應用，提升批發市場的運營管理效率。如北京新發地市場正在引入人工智能和機器人技術、智慧結算和金融服務，通過管理的智能化升級提升運營效率、優化市場交易流程。

五、結論與啟示

（一）主要結論

當前，我國農產品流通正在邁向現代化的新階段，農產品流通對農業農村和經濟社會發展的影響越來越顯著。本文梳理了我國農產品流通體系的演進歷程，闡釋了其演進的內在機制，分析了我國農產品流通體系演進的趨勢。研究結論如下：（1）要素相對價格變化、信息成本改變、技術進步、需求改變及政策法規因素驅動了我國農產品流通體系的演進；（2）分工收益和交易成本的權衡決定了農產品流通體系演進的路徑;（3）未來我國農產品流通體系的發展將突出體現在農產品供應鏈管理的加強、新一代數智技術的引入以及農產品批發市場的規范化發展。

（二）政策啟示

上述結論對于構建現代化農產品流通體系具有以下政策啟示：第一，要重視未來農產品需求結構的改變，進一步完善政策法規和基礎設施，降低農產品流通的制度性交易成本。加快推進《農產品批發市場法》的立法論證，支持批發市場集團化發展、網絡化布局；支持農產品供應鏈金融發展，解決中小流通主體融資難的問題。第二，樹立供應鏈管理理念，圍繞農產品批發市場、大型連鎖超市、大型電商平臺等供應鏈核心企業進行流通資源配置優化，引導流通主體加強協調合作，提升農產品在流通過程中的產地冷藏保鮮能力、商品化處理能力、產后集散能力、均衡供應能力和抗風險能力，打造具有規模經濟效益的綠色高效流通生態系統。第三，順應數智技術發展的大趨勢，引導農產品流通骨干企業提前謀劃、提早布局數智化，依托數智技術進行轉型升級，支持農產品流通主體的“人工智能 + 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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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管仲

Research on Evolution Mechanism of China’s Agricultural Product Circulation System -Based on the Perspective on Institutional Change

Liu Gang

（SchoolofEconomicsndanagement，ianjinAgriculturalUiversityTianjino392，ina）

Abstract：China’sagricultural productcirculationsystemisnowenteringanewphaseofmodernizationafteryearsof development.ThisarticltracesthestoricalevolutioofChia’sagculturalproducticulationstem，xploresitsevelopmetalpath waysanddrivingfactorsfromtheperspectiveofinstitutionalchange，andanalyzesthetrends inthesystem’sevolution.Thefindingsindicatethat theevolutionofChina'sagriculturalproductcirculationsysteisessentiallyaprocessofincreasinglyrfieddivisionoflabor，depening specialization，andenhanced marketization.Thepathwaymechanisminvolvesbalancingtheonomies of scalefromdivisionoflaborwiththetransactioncostsarising fromcordinatedspecialization.Drivenbyfactorssuchasrelative pricechangesofproductionements，formationcostshifts，hologicalproges，mandhanges，ndpolicylaw，teom icperformanceoftesem'sevolutiomanfests inganzatioalinnovationchaeliovatio，andrelationshipsucturing inagriculturalrouctulatiocordinglyiscomededtourthriproeolicies，glatios，difrstuurefor agriculturalproductcirculation，strengthentheconstructionofgriculturalsupplyhains，andpromotetedigitalanditellgt transformationandupgradingofagriculturalproductcirculation.Thisresearchholdssignificantreferencevalueforfuturereforms andinnovationsinChina’sagriculturalproducticulation，facilitatingbeterintegrationintothenationalunifiedmarketsystem. Key words： agricultural product circulation; evolution; mechanism; trend; institutional chan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