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盛唐是大唐王朝的青春時代,那么李白就是王朝青春的頭號代言人。幽燕大地見證了李白非同一般的青春年華,李白也為盛唐之音奏響了青春的主旋律,為這絕美樂章平添了幾許異域風情,帶來新的驚喜。
據學者考證,李白一生曾兩赴幽燕。第一次是在開元二十一年(733)的秋季,還是懵懂少年的李白懷揣立功疆場、一鳴驚人的宏愿,向著燕趙大地出發了。他追憶道:“憶昔作少年,結交趙與燕。金羈絡駿馬,錦帶橫龍泉。寸心無疑事,所向非徒然。”(《留別廣陵諸公》)風華正茂的謫仙人在幽燕大地留下了何等意氣風發、風流倜儻的身影!他以赤子之心廣交豪俠之士,對自己認同的一切篤信不疑,勇敢追求心之所向。
天才的青春往往是殘酷的,李白的青春記憶就充斥著戰爭與殺戮。當時東北邊患不斷,張守珪出鎮幽州,正與奚和契丹交戰。李白見證了邊陲戰場的壯懷激烈:“推轂出猛將,連旗登戰場。兵威沖絕幕,殺氣凌穹蒼”(《出自薊北門行》),“白骨橫千霜,嵯峨蔽榛莽……三十六萬人,哀哀淚如雨”(《古風五十九首·其十四》),“流星白羽腰間插,劍花秋蓮光出匣”(《胡無人》)。這些驚心動魄的戰爭場面,僅憑想象很難有如此令人熱血沸騰的逼真描寫與濃烈情感的激發。
青春也有失落與憂傷,但底色是明亮的。李白此次游邊本有入幕打算,投身衛國戰爭,施展抱負。然而,現實令他大失所望。惆悵之余,李白積極享受當下的生活。他為燕趙美人的風姿綽約而沉醉:“燕趙有秀色,綺樓青云端。眉目艷皎月,一笑傾城歡。”(《古風五十九首·其二十七》)也為邊城游俠的騎獵身手而著迷:“弓彎滿月不虛發,雙鸧迸落連飛髇。”(《行行游且獵篇》)他還去實地踏勘燕谷的地質形貌,想象自己有鄒衍那樣的魔力:“鄒子一吹律,能回天地心”(《鄒衍谷》),使荒涼冰冷的燕谷溫暖如春。
青春最可貴的是熱血與希望。素以“野人”“布衣”自居的李白最關注的是幽燕的平民百姓,他塑造了一系列邊民群像,其中《幽州胡馬客歌》里的胡人形象尤為鮮活:
幽州胡馬客,綠眼虎皮冠。
笑拂兩只箭,萬人不可干。
彎弓若轉月,白雁落云端。
雙雙掉鞭行,游獵向樓蘭。
出門不顧后,報國死何難。
天驕五單于,狼戾好兇殘。
牛馬散北海,割鮮若虎餐。
雖居燕支山,不道朔雪寒。
婦女馬上笑,顏如赪玉盤。
翻飛射野獸,花月醉雕鞍。
幽州的胡人不僅相貌特別,且天賦異稟,身手矯健,保持著原始野性的飲食和游牧習性。李白全方位、立體化呈現了這個族群的典型形象及生活,胡人天性驍勇善戰,與當地人粗獷、豪爽剛烈的性格十分契合。
盛唐時的幽州城是多族群雜居的邊境大城市。這給初來乍到的李白以極大的感官沖擊,他深為胡人的馬上英姿、尚武精神所折服,于是苦練騎射技藝,自許達到出神入化的境地:“閑騎駿馬獵,一射兩虎穿。回旋若流光,轉背落雙鳶。”(《贈宣城宇文太守兼呈崔侍御》)其中或許有臆想浮夸的成分,不過也說明李白深度融入了當地生活,才可能有如此真切細膩的體察,創作出有血有肉有溫度的人物寫真。李白用詩筆定格了胡人閃耀在馬背上的熱血青春,也張揚了自我青春的光芒,襯托出大唐王朝蓬勃向上、自信無畏的青春模樣。
飽滿的青春不僅有馳騁疆場、縱情詩酒,也有憂國憂民、針砭時弊。李白通過深入體察當地社會獨特的風土人情,認識到邊地戰爭的殘酷真相,他預感到安祿山潛藏著莫大的隱患,情緒由欣賞轉為擔憂怨憤。《幽州胡馬客歌》篇尾表達了對戰爭爆發給百姓及戍邊將士帶來災難的憂慮:“白刃灑赤血,流沙為之丹。名將古是誰,疲兵良可嘆。”
天寶年間,已屆不惑之年的李白在嚴冬的寒風中再次抵達幽州,當他目睹了安祿山飛揚跋扈之狀,少年的憂傷化為中年絕望的疾呼與眼淚:“十月到幽州,戈[延] 若羅星……彎弧懼天狼,挾矢不敢張。攬涕黃金臺,呼天哭昭王。”(《經亂離后天恩流夜郎憶舊游書懷贈江夏韋太守良宰》)他將自身的觀察思考融入幽燕詩的創作,為盛唐之音的青春主旋律增添了色彩。
(摘編自《光明日報》)
(供稿 爾 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