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征中的艱苦與快樂

謝覺哉

有些青年要聽二萬五千里長征故事，就也有人喜歡談：過草地、爬雪山、挖野菜、煮皮帶，如何艱苦等等，談起來有點使人“色變”。

其實并不全是這么一回事。革命的艱苦過程，其中有二萬五千里長征一段，是值得我們永遠回憶的，我們要珍視與發揚這個傳統。但如果只談長征苦的一面，忽視其快樂的一面，那將給青年以可怕的感覺，也無法說明這樣的苦是如何度過的。

毛主席說：“長征是歷史紀錄上的第一次，長征是宣言書，長征是宣傳隊，長征是播種機。自從盤古開天地，三皇五帝到于今，歷史上曾經有過我們這樣的長征嗎？十二個月光陰中間，天上每日幾十架飛機偵察轟炸，地下幾十萬大軍圍剿堵截，路上遇著說不盡的艱難險阻，我們卻開動了每個人的兩只腳，長驅二萬余里，縱橫十一個省，請問歷史上曾經有過我們這樣的長征嗎？沒有，從來沒有過。長征又是宣言書，它問全世界宣告，紅軍是英雄好漢，帝國主義和它的走狗蔣介石等輩則是完全無用的，長征宣告了帝國主義和蔣介石圍追堵截的破產。長征又是宣傳隊，它向十一個省內大約兩萬萬人民宣布，只有紅軍的道路，才是解放他們的道路。不因此一舉，那么廣大的民眾怎會如此迅速地知道世界上還有紅軍這樣一篇大道理呢？長征又是播種機，它散布了許多種子在十一個省內，發芽、長葉、開花、結果，將來是會有收獲的。總而言之，長征是以我們勝利、敵人失敗的結果而告結束。”

談長征故事的人要熟讀毛主席這段話。這段話不止說明了長征在偉大人民解放戰爭中的歷史意義，而且是體現了參加長征的指揮員、戰斗員和工作人員的高尚意志。他們在長征中并不是愁眉苦臉，而是歌笑歡騰；他們看到的前途不是暗淡而是光輝；他們不是受失敗的威脅而是為日益接近的勝利所鼓舞。我是幸運地參加長征的一人，現在回想起來，有很多事值得“回味”，但回味的已不是苦而是甜。

不錯，當時的吃、穿、住、行，是困難的，挖野菜、糧食不足的事，是發生過的，但是，堅強的革命意志和對革命事業必勝的信心鼓舞著我們，使我們即使在很困難的面前，常是樂觀的，并且由于同志間互相幫助，到處的群眾支持，得到的幫助和安慰，就是在物質方面，也常常是過于我們的期望。

在長征中我是屬于“老弱”的一類，得到同志們的照顧，行軍時候，少壯的同志總是先到達預定的宿營地，做好煮飯、燒開水、分配宿舍等。記得有一次要走的路太長，我們到達時已是深夜，遙見有一路火把來接，說某單位人跟我來。我走進一家老百姓的廳堂，里面已擺好了一行列的稻草高鋪。一位同志說：“謝老，你住這里，這里避風，又多放了點稻草！”剛坐下，開水來了，飯菜也來了。雖然走了百十里路，但吃得香甜，睡得也香甜。

走過草地到一個叫做阿西的村子，我偶然分到一點牛肉，約有斤把。我想不應獨享，拿去找曾三同志，恰好他有一個大蘿卜。我們把蘿卜和牛肉切碎，用洋磁盆煮熟，連鹽都沒有，但味道卻是無比的甘美。

一九三五年十一月我們到了陜北的吳起鎮，宿營后，才知道已是蘇區，區政府來接我們，但是區政府屋小，容不了那么多人，煮飯也趕不上，我吃了幾塊沒大熟的羊肉，就在區政府門前的麥田里睡了。這一晚睡得真好，我還寫了一首詩：

露天麥地復棉裳，鐵杖為椿系馬韁；

穩睡恰似春夜暖，“天明始覺滿身霜”。

這樣的情況，人人都有。每人都可說出很多。

以上這些事實說明：

1．任何困難，只要你不怕它，就可以克服它；真正不可克服的困難，可以說還沒有碰到過，今后將更不會碰到。

2.快樂是從艱苦中來的。只有經過勞作、經過奮斗得來的快樂，才是真快樂。不可能有從天上掉下來一個快樂來給你享受。而且快樂常常不是要等到艱苦之后，而是即在艱苦之中。因此我們知道現在在邊遠地區探礦、采礦、修路的同志，在工廠勞動的同志，在科學機關、學校研究與學習的同志，在農村耕種的同志，在邊防守衛的同志，他們都有程度不一的困難，應該幫助他們改善工作的條件，但是他們每一步的前進，都會享受自己勞作的快樂。勞作在先，享受在后，如果你的享受不是指低級的享受的瑟，那末，在你艱苦工作時看到自己的成績，就已“躊躇滿志”了。這種快樂，是怕艱苦的人永遠享受不到的。

3．凡是有意義的為人民群眾所需要的工作，都會帶給你以快樂。

4．怕艱苦，計較待遇享受，是剝削階級社會遺下的舊思想舊習慣。有這種思想和習慣的人永遠不會找到快樂。青年同志們必須堅決克服這一類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