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 楊
第三期《讀書》上舒蕪同志的《憶武庫街》,使我回想起解放初期在家鄉時的情景。那時我是一個初中生,很愛看書。家鄉是一個有五十萬人口的中等城市,頗有幾條熱鬧的街道和幾家書店。商務印書館是當時最大的一家。和重慶的商務印書館不同,它的“書一律放在兩邊靠墻的書架上,攤在當中的長桌上,任人隨意取閱”。
整天在里面看書的人很多,我就是一個。假日里除了回家吃飯,我是上午也去,下午也去。看書的確實比買書的多得多。那時候我父親是一個教書的,七口之家,我實在無錢買書,所以不是到圖書館去借,就是在書店里站著看。圖書館離我家很遠,而商務印書館卻很近,于是我就常常光顧它了。在書架前面站的時間長了,就往往靠在書架上,有人要看書就讓一讓;靠的時間長了,索性沿著墻蹲或坐在書店門口那一塊比較空的地邊上。象這樣的青少年很多,甚至也有女孩子長時間的坐在門口的地上看書,無人奇怪。我有多少個暑假和寒假是在那里度過的啊!
后來我離開學校進入社會,也離開了那個城市和家,五、六年才有機會回去看看。這個城市的人口顯著增加了,新建了許多住宅和商店;但書店好象反而少了,一律叫新華書店,包括那個高大的商務印書館在內。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書架的前面出現了“禁區”,以玻璃柜為界。“禁區”里面站著一、兩位淡漠的售貨員,“禁區”外面是伸長了頸子的顧客。你要對一本書有興趣,就要等到售貨員有空時,麻煩她或他幫你取下來;翻閱時要迅速,及時決定取舍,以免影響售貨員的工作。多索取幾本,就要自覺的感到歉意而躊躇了。
不僅是我的家鄉,恐怕到處都是如此,如果舒蕪同志重游武庫街也不會例外。
有一次,我在東風市場的書柜前面,看到有剛剛再版的《燕山夜話》。我這個月買了點東西,錢包里只有五元錢,離發工資還有十天。買,還是不買呢?請售貨員拿出來翻翻再作決定吧。售貨員的頭一擺說:“柜里不是擺著嗎,您自個兒看吧。”我低頭透過玻璃看進去,里面放著幾本《燕山夜話》。其中一本翻開的一頁是鄧拓1958年的照片;另外一本翻開的一頁是鄧拓的書法手跡;第三本翻開了一部分目錄……。我還想多了解一些,可是有什么辦法呢?一元三角錢一本,還剩下三元七角,好在購貨本、購糧本上的東西都買了,勉強維持到發工資大概還可以。鄧拓是不會使我失望的。我下決心拿出了錢。
北京和平里新華書店今年有一段時間取消了柜臺,開放了“禁區”。我曾去過幾次,書架前站滿了人,要看一本書并不容易,但比麻煩售貨員要好多了。可惜好景不長,不知道為什么“禁區”又恢復了。這個疑問一直在我頭腦里打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