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史
讀了《讀書》第五期丁聰同志的畫《余悸病患者的噩夢》,有些感想,寫出來供討論。
常言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所謂余悸,可以說是受驚以后的后遺癥。本來是“沒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但在林彪、“四人幫”的封建法西斯專政下,沒做虧心事,也會有惡鬼找上門來。不少同志余悸猶存,就是因為挨整挨怕了。這些同志固然應該向前看,增信心,但這只是問題的一個方面。
問題的另一個方面,不在于余悸病患者的本人,而在于他周圍的社會環境。
如果他周圍的環境還看不到黨中央的政策的認真落實,你怎能怪他左顧右盼,超趄不前呢?
現在黨中央的政策是不是已在各地認真落實了呢?應當說,這是一個艱巨的過程,不經過劇烈的斗爭是不容易做到的。大面上,可以說,現在已經取得了很大的進展,但還需要深入,需要擴展。
例如,張志新烈士的案件平反了,但同類的案件是否都平反了?恐怕還難說。
正是由于對三中全會的精神還有些地方存在著懷疑和抵制,我們才需要開展“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的討論。不解決這個問題,黨中央的政策是很難認真落實的。
《讀書》第六期上漢楚同志的《“文明棍子”論》指出的現象,又是一個原因。“砍旗”啦,“違背四項基本原則”啦,“缺德”啦,帽子、棍子、鞭子又劈頭蓋臉下來了,能不叫人心有余悸么?能不叫人在余悸之外又加上了預悸么?
我不是說這些好心腸的同志,遇到了看不慣的事也不能吭聲。你看不慣,不贊成,理當講出來。要做一個馬克思主義者,決不應隱瞞自己的政治觀點。但是也應當記住,我們有批評和自我批評的武器,要進行批評和反批評,不要動不動責令檢討,動不動搬出“組織紀律”,動不動帽子、棍子、鞭子如雨點般打過去。你用這種辦法可以“取勝”于一時,但你周圍的同志從此又心驚肉跳,倒抽一口冷氣,對你“敬而遠之”了。
有一些同志老爺脾氣很大,什么問題能討論,什么問題不能討論,他說了算。要“批判”你,不準你反駁。這能解決什么問題呢?什么問題也不能解決。這能證明他掌握了真理么?真理不靠這個來證明。其結果只有一個:叫人悸上加悸。
多年來,“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言者無罪,聞者足戒”;“不打棍子,不戴帽子,不抓辮子”……這些話,大家已經耳熟能詳,但既有統一意志,又有個人心情舒暢這樣一種政治局面,卻好象還有點若明若暗,可望而還不可即。為什么?就是因為“言者無罪”云云,三不主義云云,受到了干擾和破壞。這不只是林彪、“四人幫”時期是如此的,可以說是由來已久了?,F在公布了刑法,什么是反革命罪,什么是誹謗罪,都有法可依了。言和行可以不再混為一談了,思想認識的錯誤和政治立場的錯誤可以不再混為一談了,人民內部矛盾和敵我矛盾可以不再混為一談了。無疑,這對余悸病患者說來,的確是件好事。
然而,余悸病患者除了歡欣鼓舞之外,卻還不免有些擔心,有些期待。他們擔心什么呢?期待什么呢?
他們怕有法不能盡依,怕執法不是那么嚴格。例如,刑法第一百四十五條規定:“以暴力或者其他方法,包括用‘大字報、‘小字報,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實誹謗他人,情節嚴重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剝奪政治權利”。根據這項規定,對領導人提意見,批評領導人,并不能構成犯罪。至于所謂“惡毒攻擊”罪,本來是不能成立的。但是,提意見,批評,會不會變成誹謗罪呢?這還要看一看。又如,刑法第九條規定:“本法自一九八○年一月一日起生效。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后本法施行以前的行為,……如果本法不認為是犯罪或者處刑較輕的,適用本法”。根據這條規定,對于今年上半年“依法收容”的人員自應加以甄別。已經構成犯罪事實的,應當依法公訴,否則應予釋放,沒有長期“收容”的道理。這自然也要看一看。
余悸病的造成,并非一日之功。它的消除,看來也需要一個長期的過程。重要的是要養成社會主義民主的習慣。可以這樣說:什么時候社會主義民主成了我們生活中的習慣,什么時候余悸病就真正消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