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 平
今年三月,文化部和全國科協共同授予在宣傳四個現代化中很有成績的著名科普作家葉永烈以“先進科學普及工作者”的光榮稱號。我懷著喜悅的心情,去訪問了葉永烈。
報春花
一個晴朗的夜晚,月光皎潔,繁星點點,在上海體育館附近,經過一畦畦的菜地,便是一排排竹木結構的矮平房,我來到了葉永烈同志的家。這是一間只有十二平方米的小房間,搭著一只小擱樓。這不禁使我想起了劉禹錫《陋室銘》。近二十年來,葉永烈創作的四十來本科普書籍,報刊上發表的五百多篇科學小品、科學童話、科學幻想小說、科學相聲、科學詩……,大部分就是在這間斗室里寫作的呀!
葉永烈,浙江溫州人,今年三十九歲,中等身材,溫文敦厚。他熱情洋溢地接待了我。趁他安排孩子到擱樓上做功課的片刻,我端詳了他室內的陳設。墻壁上懸掛著文化部、全國科協的獎狀,上海電影局、上海科教電影制片廠一九七七及一九七八年評選為先進工作者的獎狀,一朵鮮艷的紅花輝映其間。五斗櫥上、書櫥上陳放著《中國古代科技成就》、《人體和思維》、《宇宙、地球和大氣》、《從元素到基本粒子》、《分子藥理學》和多種外語科技書。書籍同紅花、獎狀,相互襯托,使人們想到它們之間的有機聯系。
話題自然也就談到他的創作。葉永烈博覽群書,視野寬廣,下筆迅捷,常常如高山清泉,噴薄而出。然而要他談創作收獲,他卻近乎有點靦腆。
“老葉,去年你創作豐收,能不能談談你是怎樣取得這些成績,如何積累知識的?”
對這樣的提問,他總是簡短地回答:“晤,比往年多一些。知識積累,到圖書館去看一批一批的書籍,去參觀訪問一些科研單位,為要弄懂計算機的兩進位制,向有關科研人員請教、到生產電子計算機的工廠實地了解。至于創作豐收,也談不上,只是養成天天寫的習慣,報、刊、出版社的編輯約我寫什么,我就去完成它。這也是編輯同志催促的結果啊!”
去年,葉永烈編寫了八本科普讀物:《石油的一家》、《電影的秘密》、《石油漫話》、《知識之花》、《治蟲的故事》、《小靈通漫游未來》、《水晶宮的秘密》、《丟了鼻子以后》。他還在報刊上發表了一百多篇科普作品,如科學幻想小說《飛向冥王星的人》,科學童話《圓圓和方方》。提起《圓圓和方方》,還有一個小故事哩!一天,有一個孩子問他:“為什么象棋的棋子是圓的,軍棋的棋子是方的?”他說:軍棋是暗棋,如果換成圓形,豎起來不是要滾動嗎?充滿稚氣的孩子不禁露出了滿意的笑容。葉永烈卻認真思索起來,覺得言猶未盡,于是連夜寫作起來。他提出了許多問題:為什么球是圓的,磚是方的?輪是圓的,車廂是方的?油罐是圓的,田是方的?然后給以解答,生動形象地闡述了圓和方這兩種幾何形狀在物理學上應用的科學道理。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將《圓圓和方方》改變成廣播劇。看到那收音機旁的小聽眾喜孜孜的神情,誰都會感到由衷的歡欣。
話題漸漸轉到《小靈通漫游未來》。寫這類科學幻想小說,他倒是早有此心。十幾年前他曾寫過一部《小靈通奇遇記》,在“四害”橫行時得不到發表,只好閑置床下。直到去年,少年兒童出版社的幾位編輯在一所小學深入生活,發現小朋友們渴望知道未來。后來葉永烈應邀講課,暢談祖國四個現代化的遠景——展望二○○○年。孩子們時而靜得出奇,時而歡聲四起。講課是結束了,但一張張笑臉卻久久浮現在眼前,烙印著他的心。少年兒童出版社便向他組稿,他欣然答應,花了十個深夜,寫出了《小靈通漫游未來》。如今“小靈通”已成為通曉現代科學知識的少年形象活躍在孩子們心中。
葉永烈今年將有什么作品出版?這也許正是讀者所關心的。據現在正在排印的十余本著作估算,約有一百萬字。還有一些正在定稿、創作過程中的,如傳記體的《高士其爺爺》等,為數也頗多。為了爭取四化的早日實現,葉永烈正繼續埋頭辛勤耕耘。如果說他去年創作豐收,那么今年將一定會獲得更大的豐收。我忽然想到那獎狀、那紅花,不啻是一朵朵含意深長的報春花!
采百花釀佳蜜
葉永烈的創作力那么旺盛,自然有它的源頭活水。他不是身穿白大褂埋頭于實驗室的科研人員,但他象蜜蜂那樣留戀于科技園地的百花叢中。去年他擔任電影《紅外線》的編劇和導演,看過那電影劇本的人們,不免驚嘆作者知識的豐富,從紅外線的原理,講到紅外遙感、紅外掃描、紅外烘干、紅外探火、紅外望遠鏡、紅外導彈、紅外星,講得生動形象。這是作者深入實際向內行人請教的結果,也是廣泛閱讀有關書籍的一種綜合和演繹。葉永烈向我談起他在拍攝《紅外線》電影時,同科研人員一起登上多種型號的飛機,觀察研究紅外線的各種效應,電影拍成了,同時也積累了航空知識。我想,知識總是日積月累的,不過象他那樣不放過任何一次可以抓住的機會汲取知識,卻是多么難能可貴。
知識來源于實踐,離不開親身感受,可怎能事事靠親身感受?相當多的知識則間接地來自書籍。宋代的朱熹寫過一首《觀書有感》的詩:“半畝方塘一鑒開,天光云影共徘徊,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朱熹的世界觀是唯心的,但朱熹的這首詩卻是有道理的。書籍是知識的海洋,何嘗不是創作的滋養之源呢?葉永烈寫《電影的秘密》,盡管他從事電影工作已十余年,可謂朝夕相處,有許多感性知識,但他還是參考了七十多本關于電影的書籍。《電影的秘密》從古代的皮影戲講到近代電的發現、照相的發明,從電影膠片的生產講到電影的拍攝技巧,從無聲電影講到有聲電影,從黑白片講到彩色片……,系統周詳,娓娓動人,引舉了近五十部電影的實例,有相當多的材料摘自他的工作筆記。零星的積聚,變成了一筆可觀的精神財富。
在“四害”橫行時,他仍孜孜不倦地閱讀夏衍同志的《電影論文集》,那時書上竟蓋著“提高警惕,嚴防中毒”的印章,有人驚訝地說:“你還在看夏衍的書?”他淡然一笑,依然一頁一頁地翻閱著。他在一封信中富有體會地寫道:“積累知識猶如滾雪球,越滾越多,每寫一篇科普文章,就逼得我看一批批有關的科學書籍,使我學到一些新的知識。‘知識就是力量,沒有知識就沒有從事科普創作的力量”。
有許多讀者希望知道葉永烈是怎樣利用時間的。偶爾從他孩子的日記中發現,炎夏的晚上,當人們在納涼的時候,他爸爸不顧汗水淋漓,一面扇著扇子,一面寫他的作品,直至深夜。當我向他轉述讀者的意思時,他說:“時間老人對任何人都一律平等,不過要珍惜分分秒秒。”他又引用了魯迅的話:“時間就象海綿里的水一樣,只要愿擠,總還是有的。”從他的作品中可以找到這樣的語句:“我不知道幾點鐘開始寫的,也不知道幾點鐘寫好的。我不停地連續寫,一氣呵成了”。其實這正是作者的自白。
勤奮,博采眾長,加工提煉,這是葉永烈多年來這樣做的。打個比方,恰如蜜蜂,采百花,釀佳蜜。的確,葉永烈就是這樣的蜜蜂。
讓科學長上幻想的翅膀
熟悉葉永烈作品的編者、讀者注意到,近幾年來,他正著意于科學幻想和科學童話。如果說好的神話具有“永久的魅力”,那么科學幻想可以啟示人們去展望未來、探索未來,具有令人神往的吸引力。言談中他常常推崇法國著名科學幻想小說的作者凡爾納,不僅作品多(一百零四本,達七百萬字),而且想象力豐富。贊譽往往是學習效法的一種表示。作者借《小靈通漫游未來》形象地介紹了氣墊船、電視電話、電視手表、微型直升飛機、飄行汽車、機器人、人工大米和人造蛋白質、無土莊稼、彩色棉花、水生南瓜、人造肝肺、人工調節氣象,既有一定的現實基礎,又有對未來的大膽設想。科學的幻想多少總離不開現實的根由。大鵬鳥飛行萬里,現代航空不正是挺理想的大鵬鳥嗎?科學的幻想又總高于現實,沒有幻想的翅膀,科學就難以飛躍。彩色棉花為現實所沒有,但未嘗沒有這種可能。大自然的花草果木,五彩續紛,但我們還沒有找到生長各種色素的內在機理,一旦掌握它,那末彩色棉花的培育也就是合乎情理的了,用彩色棉花紡織出的花布也是合乎情理的了。在我國科學幻想小說還很稀少的今天,葉永烈正在作可貴的嘗試。
科學需要文藝,使深奧的科學原理長上文藝的彩翼,普及于城鄉;文藝也需要去反映和發掘科學發展的題材,催促社會前進的步伐。葉永烈廣泛應用了擬人法、形象的比喻,應用了詩歌、相聲、童話,去表現現代科學技術的各個領域,作品中涉及到石油化工、電子計算機、海洋資源、航空技術、植物保護、光學、電學、能源科學、天文、地理等多種學科。《水晶宮的秘密》借對蝦、黃魚等水族們的驚奇,介紹了海上石油的勘探和水下電視的采用。他還善于用唐詩宋詞來闡發、點明或襯托科學的內涵,使人在領略詩的意境中,同時領悟了科學道理。這和作者同時具有這兩方面的造詣很有關系。他畢業于北京大學化學系,但從小喜愛文藝,十一歲時曾在《浙南大眾》發表短詩,中學生時廣泛閱讀《紅樓夢》、《三國演義》、《水滸》……,朗讀《古文觀止》。扎實的文學基礎和扎實的自然科學基礎知識的兩者結合,為他的科普創作準備了條件。“觀千劍而后識器,操千曲而后曉音”。見多識廣,熟能生巧,科學和文藝的交融也就趨于和諧。
園丁的播種
人們喜歡把作家、教師比作辛勤的園丁,這實在是很好的比喻。園丁的職責除了松土、施肥、除草外,恐怕很重要的一點是播種,注重培植新生的幼苗。隨著作品的增多,給葉永烈寫信求教的青少年越來越多,在他的案頭上可以經常看到一疊疊的信札。北京一位中學生吳巖和他多次通信,結上了文字之交。他出差去北京時還特地去看望了吳巖;當吳巖寫的科普作品在刊物上出現時,他露出了喜悅的笑容。又有一位二十歲的青年,把某一科學幻想小說改編成電影劇本給他寄來時,他讀著讀著便斟字酌句地幫助修改了起來。他沒有嫌其幼稚,他懂得“幼稚是會生長,會成熟的”(魯迅語)。因而他改得認真。他覺得這樣利用時間是值得的。“春種一顆籽,秋收萬粒糧”,那是何等有意義的事啊!當年葉永烈剛寫科普作品時,就曾得著名科普作家高士其的多次指點,這對他的成長起著育苗的作用,他對高老始終懷著深深的敬意。如今他步入中年,在科普創作上有所成就時,對于青少年的愛撫之情,躍然于筆端,這未始不是對高士其的一種師承。
正當我們在談論他和青少年通信的情況時,一位純樸的青年走進來,詢問“葉叔叔有沒有圖書要更換”,我不禁有點愕然。事后了解,這位青年的媽媽賈惠銘同志是徐匯區圖書館的管理員,他曾邀葉永烈去給圖書館的科普講座講課,她考慮到老葉借書還書要占用一定時間,便要她的孩子主動到老葉家里替他代辦。在這種似乎頗為平常的事里,閃耀著助人為樂的思想光輝。科普作家是科普園地的園丁,可賈惠銘同志和她的孩子又何嘗不是園丁呢?
夜已深,意未盡。告別時,他陪我到車站的途中對我說:“我創作過程中認識的第一位責任編輯曹燕芳同志叮囑我要多寫出一些高質量的科普讀物來,這一點我還沒有做到。”我注意到他在講到“第一位責任編輯”時凝注著類似對啟蒙老師的那種深情。我知道,曹燕芳同志在編《十萬個為什么》時,收到當時年僅十九歲的葉永烈的第一部書稿,她從作品表述清楚、文筆流暢等優異之處發現這位青年的革命銳氣和才華,盡管作品中有些見解還比較幼稚,間或有些錯別字,作者還只是個普通的學生,談不上什么“頭銜”,但她能不拘一格用人材,便毅然經手發表了葉永烈的《碳的一家》。之后,在編化學分冊時,從葉永烈寫的一百七十六則條目中,選用了一百六十六則,這是何等的信任。這種為新生樹苗松土澆水之功,也正是可敬的園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