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我國極為豐富的傳統戲曲藝術,僅是一知半解,只能說是個愛好者,一個小學生。接觸多了,有些想法,也覺察到些問題。同志們講的困難重重,我也深有所感。所以我也談點不成熟的意見向同志們請教。
剛才有同志講,有些戲要演出來,你才知道它好在什么地方,壞在什么地方,有缺點改嘛!如果大家討論,一無是處,就不演嘛!這沒有什么危險。我很同意這個看法。“推陳出新”哪,新在哪里,陳在哪里,光看劇本,有時還不一定準確,必須通過舞臺。那個自稱“理論權威”的人現在不在了,過去他號召大家什么都演,我就親耳聽見他講過:“為什么《十八扯》不能演?”還說:“為什么這個不能演?那個不能演?”后來他翻過來,說過的話不認賬。他批評別人,是為了整人。現在沒有那種人,要有那種人就揪出來整他,那種人是要整的。所以我很擁護文學藝術研究院召開這個會,非常及時,而且非常重要。
我今年參加組織獻禮演出搞了一年,感覺到我們的傳統劇目確是很豐富的。參加演出的還只是很小一部分,而且這次演出主要是提倡創作,其中只有少數幾出是“推陳出新”做得好的傳統戲。還有很多傳統劇目和新編歷史劇沒有來。我們請來的戲曲劇目不多,并不等于我們的戲曲劇目就那么少。
大家都深感我們對傳統劇目的挖掘工作做得還很不夠。要認真挖掘。有些傳統的藝術和技巧,保存在一些老藝術家身上,要搶救。搶救遺產(包括“人”和“戲”),這個問題從前年起就喊了,有些領導同志,象鄧小平、聶榮臻同志都講了話,羅瑞卿同志(現在去世了)一出來工作就講這個問題。文化部還寫了一個文件,說有些老表演藝術家的拿手戲,要趕快錄相,趕快拍電影。但工作總是趕不上,到現在沒有完全落實。四川省做了一點。這個工作如不抓緊,對于我們的后代是交不了差的。我們不光是幾出《三岔口》、《鬧天宮》,還有一些很好的劇目。最近聽說四川南充專區川劇團陳全波把《楊廣逼宮》全部整理出來了,他塑造楊廣那個人物(《逼宮》帶《草詔》),很有川劇的特色,運用“臉譜”的變化刻劃人物性格的發展,化裝、表演都很絕。當然,我接觸的面還是很小的,但感覺到挖掘太不夠了。另外還有個繼承問題。他們四川采取了一點措施,集中了一些中年藝人向老先生學。這個工作是很艱苦的。因為有些中年演員不大愿意學,他們已經有些名氣,有他自己的一批觀眾了,他們就不愿跟你學了。雖然有些老先生身上的絕招他沒拿著,但也可以過得去了。“四人幫”壓制了十年,傳統戲剛出來時,大家圖新鮮,所以只要是傳統戲就能賣座。現在不一樣了,觀眾要看有東西沒有,要名角、好戲,才看。所以四川集中了一些人,比如象《打紅臺》抓住彭海清,集中幾個中年的小生去學。聽說陳全波也帶了一個小丑學習組。最年輕的學生學這些東西有困難,底功差,距離遠。當然有條件的也可以。這些方面領導要做工作。中年人要下功夫,老先生是愿意教的。挖掘繼承的問題是很重要的,如果不抓緊,我們有些東西確實會失傳。現在有些地方已引起注意,但阻力還不小。藝術局開會研究,在推陳出新、繼承傳統上有成就的,要給予獎勵。要有一種辦法,不然有個經濟任務,片面強調多演出,就要產生新問題。“四人幫”不讓實踐,不搞經濟核算,一年只演出幾場,是不對的;現在糾正了,要多實踐,多演出,這是對的。但如果片面強調只要演的多,只要賺錢就好,將來要把我們的事業毀了!我們前天開會研究,對抓創作的,推陳出新的,繼承傳統、培養人才有成績的,要規定一個制度給以獎勵,要給補助。不能單根據完成場次和經濟任務來獎。有一個例子:吉林一個縣劇團有一個二十幾歲的青年女演員,扮相嗓音都不錯,是一個好苗子,很有發展前途。這是今年一月份的事。后來了解到,不到半年這個演員的嗓子就已經毀了!她一天演四場,有時到六場,就是為了搶場次。當然這里還牽涉一個縣區劇團的體制、經營管理問題。
另外,關于“三并舉”,我是很同意這個提法的。我們當然提倡創作,首先是提倡反映現代生活。但是傳統戲、新編歷史戲,也要搞好。要有一些分工,不一定要硬性規定。要根據劇種,根據演員條件。有些劇種演現代戲演得多一點,象豫劇,你就該讓它多演一點,但它的傳統戲也要演,也要“三并舉”。有的演現代戲困難一點,象京劇,就可以多演一些傳統戲。但它也要創作,也要有現代戲。演員也是這樣,宜于演現代戲的,你就讓他多演一點現代戲。演現代戲沒有傳統戲的牢固基礎,那現代戲演出來就變味了。京戲不姓“京”,那不行,反之光演傳統戲,沒有現代戲,戲曲藝術就得不到發展,還會失去生命,這樣也不行。因此我們還特別鼓勵那些有成就的戲曲表演藝術家,支持現代戲,積極參加現代戲的演出。現代戲,要搞就要搞得好,不在多。有的劇團這一年沒搞一個現代戲,它假如搞了推陳出新,搞了新編歷史戲,現代戲還沒準備好,我看也不為錯。要出來一個就頂得住,就可以推廣。總的說要適應劇種的特點、演員的條件、劇團的具體情況,不要規定死了,有所側重,聽其自然;硬分工搞起來有困難,也是不行的。現在自然形成那么一個情況,發展起來還比較好的。
上次有個同志說,他主張“三名”“三高”,我贊成這個意見。沒有“三名”,我們的事業沒辦法發展。還是要有名導演,名演員,名劇作家。這是提倡鉆研精神。要有那種功夫:同樣一個戲,你演,人家就愿看,這沒什么壞處。現在我們的“三名”不是多了,而是太少。多一點名作家、名導演、名演員為什么不可以?現在有那么一種傾向,要拉平,不準冒尖。一個新戲預告,“主要演員”就十多個,這怎么行呢?我們曾經建議,一個兩個就可以啦,再多一點四個、六個,結果都要列上,就是要拉齊。有些重點的團,重點的苗子,重點的培養要不要?我們不主張“天才論”,但不否定每個人的素質還是各不相同的,那個人特別用功,特別有條件,重點培養一下為什么不可以?還有,為什么“流派”搞不起來?因為要搞流派就要有幾個合作者,比如我要那個胡琴,那個打鼓的;現在不行,是違法的,“為什么搞特殊?還是名演員那一套,不要搞!”我覺得這個不打破,流派永遠搞不起來。這可能給我們領導增加一些困難,但這樣自然就多培養一些人。以前戴帽子說這是拉小圈子,搞小集團,現在電影不是恢復了“創作集體”嗎?有些人在一起創作比較合手,合作久了就有些默契,就可以出些絕招。比如程硯秋的唱腔,沒有一些人長期和他合作、琢磨,是很難形成的,不是哪個胡琴都能拉出那個味道來的。這也可以說是個規律問題。幾個合作的人要成為合法的,包括培養名演員。這是不是開倒車?我這是冒險的,可能有人要反對。
我還曾經想過,專門在戲曲的表導演藝術上是否搞個研究會,討論會,著重抓一下質量問題。不這樣搞,我看要“推陳出新”也難。還有明年想搞一點單項的會演,著重提倡一下表現現代生活的戲曲。當然,新編歷史劇和推陳出新的傳統劇目也要抓。但是主要還是為了要搞好反映現代生活的戲曲劇目。總之,要求質量,規模小一點,時間集中一點,地點不一定都在北京。現在群眾勁頭很大,我們人才不少,只要搞對頭了,我們這個時代就有可能出關漢卿,出朱簾秀,出今天的“四大名旦”——象梅蘭芳、程硯秋那樣的人。“出新”也包括出人才(作家、導演、演員、舞臺美術家)、出作品、出經驗。“四大名旦”當初只能是他們個人奮斗,我們今天不同,有黨的領導做我們的強大后盾,怎么不能超過?今年這一年一百多個戲(參加獻禮演出的劇目,到十五輪是一百零四臺,到十八輪結束,是一百三十六臺,還有報來的八十臺,共有兩百多臺),其中戲曲就出現了可以稱得上珍品的,象《春草闖堂》、《姊妹易嫁》、《胭脂》、《唐知縣審誥命》,還有黔劇《奢香夫人》、蒲劇《麟骨床》、采茶戲《孫成打酒》,(《于謙》算是新編歷史戲了)和《臥虎令》、《海瑞罷官》。其它還有出現老一輩無產階級英雄形象的,反映現實斗爭的如《西安事變》、《三月春潮》、《報童之歌》、《南天柱》、《佤山霧》、《大燕和小燕》和兩臺小戲,包括《一包蜜》、《修不修》、《相親記》、《逼婚》、《迎春曲》、《重相遇》等都不錯。其中有個別戲是很突出的,象《一包蜜》。出現這批劇目并非偶然,后者,就是在前者的基礎之上產生的。總之,從這次獻禮演出的劇目看,只要徹底按“百花齊放,推陳出新”的政策辦事,“三并舉”,“有側重”,我們的戲曲藝術,是大有可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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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九年十二月